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魏紫[清穿]》作者:唇齿留香 文案: 魏紫是一株牡丹花,与众不同的是她是个妖怪。 虽然是个小妖怪。 但是她也是听过人间无数话本的! 于是,在被命中情秃从熊青年手中救下之后,魏紫决定要偿还救了她的那个秃子的恩情!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 那就先订下一个小目标:看到他寿终正寝好了! 排雷:作者历史废,逻辑废,考据党误入,这里是平行世界嗷。 不喜欢请不要伤害,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前期四爷不会独宠,后期会。 内容标签: 清穿 宅斗 历史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紫 ┃ 配角:四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目标是看到四爷他寿终正寝! 立意:得到别人的恩惠,回报于他人,传递爱与美好。 第一章   文/唇齿留香   “这花哪来的?”胤祯瞥着那株开的分外娇艳的牡丹,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   “回十四阿哥,前几日皇上得了几株牡丹,自个儿留了一株,旁的都送往了各位主子娘娘处。这一株魏紫,就是德妃娘娘得的,说是这批牡丹里开的最好的一株。”   这株魏紫,重瓣花瓣半开半合呈荷花态,花蕾扁平,花蕾至瓣端由紫变粉白,端的是富贵非常,落落大方。①   胤祯冷笑一声。   他今天又跟胤禟、胤呛了一顿,一对二自然是没占到什么便宜,此刻还有些恼怒。见着这株开的招摇无比的牡丹更是厌恶,手掌一挥就要把牡丹拍到地上去。   这一刻,风似乎都暂停了。   “胤祯!”   一声冷呵从身后传了过来,胤祯的动作停了停,不耐烦的转过身,看到来人时更是不自在的拧起了眉。   胤禛本是来给德妃请安的,谁知德妃还没见到,就先见到了胤祯意图辣手摧花的一幕。   他虽然不是个风雅的人,但也看的出来那牡丹的名贵,再想到之前康熙给后宫主位赐下的牡丹,就更不能任由胤祯胡闹,这才出声制止。   胤祯才不管胤禛在想着什么,他素来和这个同胞兄长不对付,这会儿听他不让摧花,心里便愈发不想放过这株牡丹了。   “原来是四哥,四哥喊我有什么事儿?”胤祯手已经垂了下来,面上似笑非笑。   “你在做什么?”胤禛低头看了一眼微微摇曳的牡丹,娇艳欲滴。   胤祯笑意发冷:“我能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也不跟胤禛话别,直接进了正殿。   胤禛面色也沉了下来,负在身后的右手垂下,正了正左手腕上的佛珠,也进了永和宫的正殿。   永和宫里德妃听闻两个儿子都来了甚是心悦,结果看两个人进来时脸色一个比一个沉就知道肯定又出了事。   她侧耳听身旁的侍女复述了一遍殿前兄弟二人的争端,转了转手指上的护甲,若无其事的招呼两人坐下。   “今儿天气有些热,难得你们俩都跑了过来。”德妃欣慰的望   着两个儿子,道:“等再热些,没事就别往我这儿跑了,省的中了暑。”   胤祯再浑,对着自己亲娘也是乖巧孝顺的,此刻便笑道:“那不成,再热我也得来看看额娘。”   胤禛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德妃笑意更浓了些,又问了问两个儿子最近的起居,才貌似不经意般道:“老四,前阵子皇上赐的牡丹你带回去吧,我是不会欣赏这些的,留在这儿也是无用。”   胤禛一怔,稍稍一想就明白之前他和胤祯的口角,德妃已然知道了。想来德妃也是不愿胤祯祸害牡丹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带回去。   “我知道了,额娘。”   胤祯面色一垮,转头闹道:“额娘,什么好东西只给四哥不给我。四哥,我也想要牡丹,你就忍痛割爱让给弟弟吧!”   “怎么少的了你的?”德妃斜了胤祯一眼,慢条斯理道:“你不是喜欢弓吗,我这儿碰巧有个合适的。你若更喜欢牡丹,再和你四哥换就是了。”   听到碰巧二字,胤禛端着茶的手顿了顿,随后颔首道:“额娘说的是,十四弟,你先选。”   胤祯咬牙,但凡他和这个哥哥是真亲密,两个都得带回去。只可惜不是。   “那我要弓,多谢额娘,也多谢四哥。”胤祯笑嘻嘻道。   德妃也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又说了会儿闲话,胤禛便请辞了,他已经在宫外开了府,路程远了些。   德妃留道:“急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午留在宫里用膳。”   “皇阿玛吩咐的差事还有些功夫。”胤禛也想留下来,想了想那些公务,还是决定先处理公务。   德妃知道康熙的性子,也道:“差事要紧,你且去吧,路上慢些。”   胤禛笑了一下,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他走时果然带上了那株险些丧命的牡丹,看了一眼,叹道:“你倒是好运。”   微风拂过,牡丹随风摇了摇,像是优雅的仕女在俯身致谢。   留在永和宫里的胤祯也要告辞,却被德妃喊住了:“十四,你也大了,不能总是意气用事。老四是你哥哥,你若真是想要牡丹同他说就是。”   她甚是苦口婆心,不知为何,她这两个儿子是天生的不对付,除了面上能有几分   兄弟情,私下里是谁也不给谁面子的。   果不其然,胤祯只打着哈哈把话题岔开了去,只口不提兄长什么的话。   ......   ......   牡丹是一株修行了三百余年的牡丹花妖。从浑浑噩噩到懵懵懂懂再到灵智全开,现如今她离修得人身只差一步。   谁知埋头修炼时竟被人从土里挖了出来,送给这个送给那个,辗转许多人之手后到了皇宫里头,还差点被人给摔了。   那黄毛小子若不是龙子,她非要把他抽筋扒皮了不可!   这三百年的修行差点毁于一旦!   幸好又有个人救下了她,阴差阳错的还要把她带回自己家。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救命恩人了。带着这个念头再去看策马而行,先走一步的人,也是越看越顺眼了。   观其气,这救命恩人也是个龙子,牡丹回忆起自己在某家女眷手中时听的各种话本,里面高门大户争夺家产都是腥风血雨的,稍有不慎便人头落。   由此类推,皇家里头不也要争家产吗?   那她这个救命恩人,说不准也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暗杀毒害了!   被两个小太监前后扶住的牡丹忽的抖了一下,好在马车本就颠簸,并未引起小太监们的注意。   牡丹原本修行的地方有一颗古树,那是牡丹见过修为最高深的妖怪。古树曾对牡丹说过:“人是气运之宠儿,小花儿,若是你以后与人欠下了因果,可一定要偿还。”   无论怎么想,她都得去报恩才是。   话本有云,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可是她还未修成人身,要等她修成人身还得个四五十年的......不过没关系,她又不会嫌弃救命恩人老迈,反而会帮助他延年益寿,要看到他寿终正寝!   随意做了决定的牡丹心情颇好,愈发美艳动人起来。   牡丹被带回四贝勒府后,便被移株到了花园里,那里也有许多花,不过没一个比她更美的,都是些庸脂俗粉,更没一个开了灵智。   她就是这个花园的花王!   虽然花园里总是人来人往,还有数位女眷都爱来观赏她的风姿,似是非是的读些酸词。   但是府邸主人是真龙之子,得龙气庇护,在这里修行比在德妃那里还快上不少,毕竟真龙之子比真龙不怎么留夜的妾更得庇   佑,牡丹也就不在乎那些时时来打扰她修行的人了。   如此一来,她修成人身的时间也能缩短些,约莫二三十年,那救命恩人也不会老的离谱,甚好甚好。   ......   ......   一日,李侧福晋带着丫鬟婆子到后花园散心,心不在焉的拨了拨手边的花,忽然道:“听说爷前阵子从德妃娘娘那里得了一株御供的牡丹花?在园子里吗?”   一等侍女碧柳上前一步,声音清脆:“正是呢,您瞧园子里开的最盛的那朵牡丹就是贝勒爷从宫里带回来的。”   李侧福晋美目一转,微微抬起手搭在了碧柳手臂上,悠然向园子更深处走去。   园子里姹紫嫣红,正是花季,一眼望过去都能看到数十种花朵,其中有一株牡丹开的格外的饱满生动让人移不开视线。   “想来就是这株了。”李侧福晋伸出手指想去摸一摸花瓣,谁料一阵风吹过,牡丹被吹的后倾,旁边的玫瑰被吹了过来,李侧福晋只摸了一手的刺。   “您的手!”碧柳紧张的看着李侧福晋指腹上的伤口,上面已经冒出了血珠。   李侧福晋看了一眼,忽而笑了笑:“不碍事儿,这是个教训,可见牡丹也不是谁都能染指的。”   这话说的轻巧,碧柳却听的心头一紧。   牡丹是什么花?   花中之王,国色天香。李侧福晋嘴上说的是牡丹碰不得,可实际上却是在暗指正院那一位。   这话若是被旁的听到了,凭福晋的脾气手段,当下便会出手处置李侧福晋。   但碧柳是李侧福晋的一等侍女,颇得器重,逛园子带着的其余人也都是亲信,因此她只凑近了些小声道:“主子现在摸不得,以后就摸得了。”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净会哄我。”李侧福晋笑着轻拍了一下碧柳,又看了看牡丹,道:“看着这魏紫花儿,倒让我又想起一个人来。”   “魏格格是个可怜人。”一听魏紫二字,碧柳也想起来了李侧福晋说的那人。   可不是吗,去年六月份,康熙赐给胤禛两个格格,其中叫魏紫的格格来的第二天便害了病,一病断断续续病了要一年,眼下看着竟是要没了。   “午后派人给她送点衣裳首饰,好歹走的时候体面些。”李侧福晋倒不是菩萨心肠,而是   这魏紫与她没有利害相关又是个将死之人,随口一句吩咐就当是为弘昀和弘时积福了。   想到弘时,李侧福晋便欲回去了,那小子若是醒了见不到他还有的闹腾。   李侧福晋一行人走后,园子里又空无一人了。牡丹晃了晃花枝,听刚才女子所言,她的救命恩人有个格格要没了?   未化成人形的精怪若是占了人身那是要遭天谴的!但若是个死人,又是为了报恩,倒也不是不可。   不论如何,得先去看看才成。   牡丹心下有了主意,也不修炼了,只左挤挤右挤挤,把两边的什么姚黄赵粉挤的东倒西歪,自个儿一枝独秀才作罢。   这两天她可没少听说什么四大牡丹,什么牡丹之王牡丹之后的,都不堪一击。她漂亮可不是因为什么品种魏紫,而是她一直在努力长大、努力修炼!   她连什么魏紫都瞧不起,更别提那些个姚黄赵粉了。   只是到底都是牡丹,她只让那些个凡花腾了腾空,倒也没伤其根基。   花中恶霸耐心的等到了夜幕降临。此时夜深无人,一片寂静,牡丹用叶子扒住了两旁的姚黄赵粉,根茎从土里拔了出来。   随后跳到了地面上,给她原本待着的地方施了障眼法,叉着根茎一摇一摆的朝着后院走去。   一路上还要避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丫鬟婆子,十足的劳心劳力。   直到根茎都快走秃噜皮的时候,牡丹总算是找到了传说中要病死的魏格格的住处。   牡丹穿透了墙壁,缩在床下,整朵花的花瓣都合了起来。这屋子里到处都是药味还夹杂着长时间不换气留下的酸臭气,简直让花一秒都不想多待。   屋子里只有一道呼吸声,牡丹有些不解,犹豫了下,一片叶子探出了床板,见一个丫鬟正在守夜,牡丹一抖,腾空而起,直接上了床榻。   床上的女子清瘦,好在骨相还不错,瘦成这样也不算难看,但仔细一听,心跳声都没了。   魂儿已经被勾走了。   牡丹还在犹豫要不要借身报恩。若是入了她的身,她这本来就没多少的本事更是没多少能用的,但是却能早日偿清恩情。若是不入,过了今夜她上哪找这样的机会去。   罢了罢了,早日偿清恩情她也好早日得了自由。   灵光一闪,牡丹便已化作流光进入了魏紫体内。   这具身子实在孱弱,好在有牡丹精魂养着,不出半月就能给养的白白胖胖。   因着魂魄已经没了,脑海中的记忆也只残存了一星半点,既然牡丹入了人身就已是做好了按照人的方式度过这一生的打算,直接吞并了记忆,慢慢消化去了。 第二章   “什么?”福晋一怔,神色微凛,指尖无意识的轻点着桌面,“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王嬷嬷屏退左右,凑近了道:“奴婢觉得,许是巧合。魏格格那里前几日都让人备好了东西,今儿早却忽然醒了,再过了一会儿竟然就能吃下东西。西苑那边儿还能料事如神不成!”   西苑是四贝勒府后院除了正院之外,占地最广且离前院最近的一处院落。李侧福晋成了侧福晋之后便搬去了那里。   “巧吗?”福晋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前一日午后李氏给魏氏送了东西,后一日病的只剩一口气的魏氏便奇迹般的病情好转了。   她从来不信什么巧合。   只是不知,李氏是送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说......   不知想到了什么,福晋嘴角忽的噙了笑,语气也温和了些:“旁的先不说,人只要能好起来就成。王嬷嬷,带上些药材,你替我去瞧瞧魏格格。”   王嬷嬷领了命,当下便去库房点了药材,领着两个小丫鬟,向听雨轩去了。   ......   听雨轩里空落落的,明明是个雅致精巧的院落,却生生透出几分寂寥。   里头正在煎药的如烟听见动静,有些疑惑的站起了身,见了来人,忙将腰间围布解下,擦了擦手才上前。   “王嬷嬷,您来了。”余光里瞧见王嬷嬷身后两个捧着红绸盖着托盘的小丫鬟,如烟略略放下了心。   王嬷嬷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目光掠过如烟沾了些灰的脸颊,道:“福晋知道魏格格好些了,特意让我来瞧瞧,送些药材。”   如烟连声应是,引着王嬷嬷到了寝房,敲了敲门,等了两息才推开。   “格格,福晋派了人来瞧您。”如烟挑起纱帐,轻声唤了几下。   王嬷嬷示意身后两个小丫鬟停下,自己则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心中暗暗惊奇,这魏格格久病之人屋子里竟然不难闻,隐隐还能嗅得清香。   目光四下扫了扫,原来窗子都没关严实,屋子里还摆了几盆牡丹。   心下疑窦消了些,王嬷嬷将注意力投之于此行目的上,她站在如烟身后,向半遮半掩的青纱帐内望去。   一人侧卧于拔步床上,听了如   烟连声呼唤才动了动。   此时正是酷暑,屋内没有冰山也没有打扇,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王嬷嬷便出了一身的汗,可那被如烟扶着半坐起来的人却一身清爽,可见其身体之虚弱。   如烟掖了掖被角,侧开了半边身子,王嬷嬷定睛看去,顿时神色便复杂起来。   这魏格格当真病得不轻,面色苍白,眼底发青,嘴唇都没什么颜色,脸颊消瘦,一头长发略显凌乱的披散着,病态尽显。   可都病成这样,瘦成这样了,却依旧美的让人心惊。细细看去,她本是明艳的长相,却偏偏沉疴不愈,比西子还要病上几分,苍白的坐在那里,不免让人心生惋惜。   惋惜看不到这等神仙人物若是身子康健,笑靥如花该是何等的风采。   魏格格伸出手拨开了颊侧的乱发,一双美目幽幽的望向王嬷嬷,声音还带着些哑:“妾身惶恐,得福晋这般挂念。”   王嬷嬷忽的回神,惊觉自己方才竟然看入了神,见魏格格正沉静的望着她,便回:“魏格格好好养病,福晋便能放下心来了。奴婢此来还带了些药材,您尽管去使,左右短不了您的。”   话音刚落,只见那魏格格眼中倏然带了泪,那滴泪盛在眼眶中却不肯流下来,只盛在眼眶中摇摇欲坠,更衬得她楚楚动人。   “妾身......妾身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福晋。”魏格格身子一颤,薄薄寝衣透出嶙峋身形。   没想到这魏格格竟然是如此做派,老辣如王嬷嬷也无语了一瞬,才道:“魏格格言重了,您能养好身子,好好伺候贝勒爷便是对福晋最好的报答了。”   魏格格颊上慢慢浮上一层红晕,鸦睫蝴蝶振翅般的颤着,眼底的泪收了回去,小声道:“妾身自然也是想的。”   “......这便是了。”王嬷嬷岔开话题:“奴婢瞧着,听雨轩里哪哪都好,只是怎么只见如烟一人侍候?”   握着手绢的手紧了紧,如烟紧张的看向魏格格。   自魏格格入府来,她便一直伺候着。后面病的人事不省的时候不提,前面那些日子相处来,如烟看的一清二楚,这魏格格是个心善性软的,可偏偏就是太心善太性软了!   刚病了没多久,听雨轩里那两个二等丫鬟便心思活络了起来,整日的往   外跑。不论如烟怎么劝魏格格,她都不整治院子。如今,一天能见上那两个二等丫鬟都是运气好,更别提使唤之类的了。   只怕这么一个大好的整治刁奴的机会又要被魏格格给错过了。   果不其然,魏格格长眉轻蹙,语气轻了下来:“我这儿事情不多,百合和柔月许是去别处帮忙了。”   王嬷嬷眼中暗芒一闪,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止住了,只道:“原是这样。时候不早了,奴婢便不打扰您休息了。”   “如烟,你送送王嬷嬷。”魏格格浅笑着吩咐了一句。   如烟心中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送着王嬷嬷并两个小丫鬟出了寝房。   房中只剩魏格格一人,房门紧闭之后,她忽然摸着下巴,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牡丹回忆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表现,默默的点了点头。   昨夜她精魂入了人身,躯壳之中残存了些记忆,足足消化了一夜才算好。   虽然记忆残存的并不多,但是以十几年为基数也不算少了。   能在魂魄离体之后还能印刻在身躯中的记忆大多是让人印象深刻的,而这魏紫留下的记忆竟然大多数都是关于......她的母亲的。   也是消化了魏紫的记忆之后,牡丹才明白,那些话本中提及的后宅之争有多浅显!   那些个什么得了宠便嚣张跋扈的不成样子,亦或者是凭着家室横行霸道都只是话本罢了。   魏紫的母亲魏夫人是魏大人的发妻,出身不过寻常,却能得魏大人数十年如一日的独宠。这靠的可不是魏大人的专一亦或者仅仅只是美貌。   这其间,学问可大了去了! 第三章   魏紫之父魏仲并非没有侍妾,相反,年轻时他也是个处处留情的人,但无一例外,那些侍妾最终都被魏仲厌弃了。   偌大一个魏府甚至没有一个庶子。   可见魏夫人心机手段之高深。而魏紫身躯之中残存的记忆多是魏夫人行事的片段,她处事向来不避着独女,可惜......这个女儿连她半分手段都没有学到,一入府便着了道。   牡丹是如何得知的?   还不是因为她这身躯中充斥着快要溢出来的毒,能坚持上将近一年,已然是魏紫底子好了。   方才在王嬷嬷面前一番姿态便是依着魏紫本人性格以及魏夫人行事转化来的。   魏夫人最高明的一点便是,她永远都能以一副纯善单纯的模样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魏紫不同,她本身的性格便与魏夫人不同,表现出来的更为怯懦,若是陡然变化,定是要引起怀疑。   而且,魏夫人是妻......魏紫是妾。   牡丹蹙了蹙眉,她打心底不喜欢妾这个身份。   魏仲官拜翰林院侍读学士,家中也算是书香门第,身为唯一嫡女的魏紫也是读过书的。   《春秋》有云:妾不娉也。   娉是六礼之一,时人婚嫁,多重礼仪,但女子一旦成了妾便是一顶小轿从小门而入的事。只这一点,便可看出妾身份之低。   因此她只得以更为柔弱的姿态来示人。   牡丹撅撅嘴,她为了报恩可是付出了太多。以人身存活之年,她也只得成为身为人妾的魏紫了。   她当然也可以任由救命恩人冷落她,但是来都来了,何不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   古树说过,人间如同树上的果实有千千万,此方世界也不过是大世界衍生出的小世界。能在此间有此造化,也是缘分。   这么想想,未来的几十年还是挺有趣儿的。   门外渐渐传来脚步声,魏紫收敛了兴奋的有些诡异的表情,靠在床栏上望着往屋子里走的如烟。   如烟手里捧着一碗药,还没凑近,魏紫便闻到了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格格,该喝药了。”   自从病的越来越重之后,便都是如烟一勺一勺的将药喂进魏紫口中,此时她正盛了一勺黑乎   乎的药汁,缓缓凑到魏紫唇边。   魏紫睫毛一颤,细白的手指端过了药碗和汤匙,柔柔道:“闻着竟然这般苦......”   “奴婢去给您拿些蜜枣来!”如烟不假思索道。   “好,你去吧。”   如烟脚步利落的小跑了出去,魏紫看了一眼狰狞的药汁,素手一挥,碗中药汁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化成一小注水流落在了屋内的牡丹花盆中。   这些毒已经被她封锁住了,伤不到这些凡俗牡丹。   魏紫轻叹,她可真是个善良的人,连花花草草都不忍伤害。   如烟回来时拿了蜜枣还带回来了早膳。那膳盒是实木做的,看样子极重,如烟的手上都被勒出了红痕,满头大汗。   门外还有个穿着深色袍子,带着帽子的人影一闪而过。   魏紫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门外的人是听雨轩当值的小太监庆安,原主不适应太监伺候,是以庆安并不怎么进房屋里。   想着自己的宅斗大计,魏紫拿起一颗枣子,对着正在收拾药碗的如烟道:“日后让庆安在堂屋伺候吧,分例里的冰也放在堂屋里。”   如烟一顿,看着神色柔和,一脸认真的魏紫心绪有些复杂。   魏格格太过心善了......   “是,格格。”   ......   ......   四福晋向来是端庄周到的,她不似别的皇子福晋要后院的女人们每日来请安,只五日一次。   此时四贝勒府的后院人比起他的兄弟们并不算多,福晋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李氏、格格耿氏、格格宋氏、格格武氏,格格钮祜禄氏,格格魏氏共七人,一个屋子就能坐下。   每每请安,宋格格总是来得最早的,默不作声地坐在座位上。她颜色一般,性情也是一般,自从大格格殇了之后,她便愈发沉寂了。   旁的五日来一次正院,她是日日都来,雷打不动。   福晋似乎也是满意她本分,平日也多照拂。是以宋格格即便是不得宠,府里下人也不敢怠慢。   本以为在她之后来的会是钮钴禄格格或耿格格,没成想来的竟是个面生的。   可不面生,是入府快一年竟没几个人见过的魏格格。   那魏格格穿着淡紫色纱绣海棠纹单氅衣,走动间氅衣开裾处可见雪白衬衣的裙摆。头上梳着小两把头,发髻左右各别   了飞蝶点翠。   四贝勒府人人都知当日皇上赐给胤禛的两个格格中魏格格姿容无双,钮钴禄格格性情恭顺,却没想到颜色好能好成这个样子。   宋格格去年是见过她的,那时许是还有些没长开,今日再见已然是有桃羞杏让之姿了。   正院里的丫鬟引着魏紫落座。四贝勒府里除了福晋和李侧福晋都是格格,因此座位都是按照资历排的,钮祜禄氏和她资历最浅,可钮祜禄氏已承了宠,便她在左,魏紫在右了。   宋格格不知福晋如何态度便不敢轻易搭话,只冲她略微笑了笑权当打了招呼了。   见宋格格对她微笑,魏格格也莞尔一笑,泛着璀璨星光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半是腼腆半是新奇的望着她。   宋格格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目光,沉默的像是一道剪影。   两人枯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跟谁说话。   期间魏紫还端起了奉上的茶,学着记忆里的姿态啄了一口便忙不迭地放下了,只觉得不怎么好喝。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又过了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地来人了。   任谁进了门都要多看魏紫两眼才肯坐下,心中念叨的左右不过是原来魏格格病好了是真的,亦或是她的病竟然好了。   等到李侧福晋也到了,人也就到齐了,不过请安的时辰还没到,福晋也还没过来。   李侧福晋是个娇艳的美人,说起来年纪是后院所有女人中最长的,可恰恰正是女子容貌最盛的时候,气质也好,往日在颜色中可拔个头筹,如今见了新面孔却也得退一射之地了。   言笑晏晏间,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李侧福晋给个下马威,杀杀这魏格格的威风。   可实际上,李侧福晋并不怎么介怀,她身为侧福晋还有两个儿子,哪还用得着以容色固宠。   再说那日她派人给魏紫送东西,本是想积福,今日看来倒是结了个善缘。   “魏妹妹,身体可是大好了?”李侧福晋摘下头上的珠钗,递给碧柳,让她送过去,“去岁未能见着你,今日可算补上见面礼了,之前未听说你要来,可别嫌这个寒酸。”   魏紫拿起珠钗,怯怯笑道:“多谢姐姐,这珠钗可真美。”   她样貌明丽,却有弱柳扶风之态,半低着头笑起来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李侧福晋当即便是眉心一跳,只觉这魏格格实在太过抢眼,但她端得住,笑容甚至更灿了些:“美物自然赠美人。”   玉似的指尖轻抚着珠钗,魏紫羞赧道:“姐姐过誉了。”   说罢,她便让身旁的如烟将珠钗插进了浓密的发间。   见她这般,李侧福晋笑意才真切了些。   “可见还是李姐姐疼人,不过像魏妹妹这样的完人,换了我,我也是喜欢的。”耿格格爽朗一笑,还冲着魏紫眨了眨眼。   魏紫眼尾带着红,看了一眼耿格格,正欲开口,却听得福晋来了。众人顾不得说话打趣,皆起身行礼。   “都起吧。”   福晋端庄大方,容长脸,柳叶眉,只是穿着重色的衣裳,再配上沉稳做派,看上去比李侧福晋还要大上几岁。   她淡淡的扫了一圈,见到魏紫时顿了一下:“可是魏格格来了,走上前来我瞧瞧。”   魏紫站起身,走上前福身道:“妾身见过福晋,福晋万福金安。”   离得近了看的也就更清了,福晋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李侧福晋,道:“起吧。病好了以后便好好伺候爷,王嬷嬷,把那副白玉头面送到听雨轩去。”   魏紫又福了一福,笑容可人,心里却觉得人的礼仪可真是麻烦,规矩可真是多,累死花了。   见她乖顺,福晋才放她回去坐下,又点了别的格格聊了一聊,最后才问了问李侧福晋的三个孩子。   四贝勒府的三个孩子都是李侧福晋所出,一聊到孩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说来唏嘘,身为嫡母,福晋关怀着每一个孩子,但她自己的亲子弘晖却在去岁六月间殇了。   正是魏紫和钮祜禄氏被康熙赐下之前,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弘晖殇了,胤禛的子嗣愈发不丰,康熙才会赐下她们。   可想而知,福晋对因为她儿子没了才入府的两个格格怀着怎样的情绪。   福晋并未和李侧福晋聊上多久,因为西苑来了个侍女说是弘时阿哥醒来后见不到李侧福晋闹得停不下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伺候的人实在没办法才求了过来。   李侧福晋当下便向福晋请罪,福晋却淡淡道:“无碍,弘时要紧。只是这孩子总是哭不休,明日请个太医来瞧瞧也好安心。”   李侧福晋蹲的更深了些:“谢福晋。”   “都退下吧。”福晋挥了挥手,忽又道:“魏格格,你且等等。”   看戏看的不亦乐乎的魏紫往外走的动作停下来,又坐了回去,眼中却带上了笑意。 第四章   正院是个小三进的院子,最前排房屋多用做待客,中间一排房屋才是起居室,最后面几间后罩房留做下人房、库房并小厨房。   前两排屋舍之间还有个颇大的庭院,靠北边儿的地方摆着个西洋钟,闷重的声音响了七下,正院的一等丫鬟石榕领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四个粗使婆子进了正屋。   垂首站在魏紫身后的如烟脸色一白,头垂的更低了些。   这时,一直端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小饮着的福晋才让侍女接过茶盏,扬了扬下巴,道:“魏格格,你院子里伺候的人该换换了。这几个都是老实本分,手脚伶俐的,你带回去用着吧。原先那两个二等丫鬟和粗使婆子都让石榕带走便是。”   魏紫听到如烟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她咬着唇做出一副犹豫的模样,见福晋面冷了才糯糯应道:“是,谢福晋赏。”   福晋嗯了一声:“时候也不早了,你身子刚好,这就回去吧,免得晒着。”   她向来不会放下身段与后院的女人寒暄,但行为举止都再合适不过,恩威并施,十足的大妇模样。   候着的石榕道:“魏格格,请。”   魏紫站起身,行礼告退。   待到魏紫一行人的声音也瞧不见了,福晋才揉了揉眉心,搭着一等丫鬟月华的胳膊回了堂屋。   正院摆设雍容大方,所用之物无一物不精巧,侍奉之人无一人不规矩。   可它的主人却对满室华美无动于衷,厌厌的进了屋。   若是可以,她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些女人…福晋躺在榻上,身后的丫鬟正轻手轻脚的拆着头发,头发全放下后,又轻手轻脚的按摩起来。   福晋挥了挥手,让按摩的丫鬟走开,闭目躺着,不发一言。   月华捧了花蜜水奉上来,蜜水味甜而色清,看上去十分可口,但福晋只睁眼看了一眼,便疲惫的闭上了眼,“撤下去吧。”   “福晋,可要递牌子请个太医来瞧瞧。”守门的丫头挑开了帘子,王嬷嬷进了屋。   听到王嬷嬷的声音,福晋才睁了眼:“不打紧,天一热就这样儿。”   这天气已是热了起来,可福晋自从去年失了弘晖阿哥,身子就没有以往好了   ,人也郁郁的紧,是以屋子里只有打扇子的丫头,没有冰盆。   王嬷嬷没有再劝,福晋没了孩子手里就只有管家权了,若是病了怕是管家权都要先分出去。她只笑得满脸褶子:“过两日便要发分例,魏格格那里可要按规矩来?”   往日她病着的时候,除了月例还要再从公中拨出去银子给她瞧病。若是个病的没那么重的定要自己使钱,可魏格格神志不清后,伺候的丫头不敢动她带来的包裹,只得求到福晋处了。   福晋痛失爱子,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排。如今转眼一年都过去了,没成想人还能好起来。   “先不急,这两个月先按前几个月的来,就当是给她补身子用。六月间再按规矩来。”公中不缺那点子银子,福晋眯着眼,想起那张娇俏的面庞,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今日李氏倒是大方,她便成全她的大方又如何?   福晋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正欲闭目小憩片刻,却听见王嬷嬷小心翼翼的询问。   “福晋,魏格格大好了这事儿可要......向贝勒爷那里禀一声?”   美人榻上的瘦弱女子沉默了片刻,不疾不徐道:“嗯,换了下人的事儿也说一声。”   “是。”王嬷嬷点头。她当日在听雨轩欲言又止便是为着今日。   病弱归病弱,管制不力归管制不力。她们府的这位爷最重规矩,向来看不得主不成主,奴不为奴的样子。   那位魏格格太让人心惊,不出手压制一二怎么叫人放心。   魏紫心情甚好的出了正院。这一招她自然是和魏夫人学的,不过当时魏夫人是用来对付魏老夫人,又在魏忡那里吹了吹枕头风,最终是让魏忡以为老母太过插手儿媳房中庶务,心生不喜,连带着随后来投奔的远方表妹也表现淡淡。   而她,则是不想坏了形象又想换人伺候,一举两得。   与人斗,果真其乐无穷啊!   听雨轩里自然是寻不到百合和柔月的,石榕不想白跑一趟也不能白跑一趟,当下便笑道:“魏格格,这两个二等丫鬟高点儿的叫金娥,圆润点儿的叫眉芳,还请您借新人给奴婢使使,好叫奴婢把那两个躲懒的扭走,也好向福晋交差。”   至于粗使婆子向来是不能污了主子的眼的,除了扫洒都   在屋里猫着,待寻了百合和柔月再一并带走就是。   这也意味着,粗使婆子们可没有躲闲偷懒,但换两个人哪有换六个人来的显眼?   石榕笑意不减,看向魏紫。   “随你使便是。”魏紫抿唇笑了笑,看了眼挂的高高的太阳,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会儿。”   看起来就像是有些不忍却又顺从的模样。   石榕笑道:“魏格格身子刚好,平日也不要太劳累了。”   如烟扶着魏紫进了寝屋,替魏紫脱下花盆底时,惊呼一声:“格格,这......”   雪白的足衣上透着几分血色,大都在花盆底穿在足上的边缘处,看着十分骇人。   原先的魏紫自然没有这般娇嫩的肌肤,这一切自然都是牡丹精魂的功劳。精魂养人,好处可不止这些。   魏紫几乎是享受着这种陌生的感觉。疼痛,是这样的滋味吗?   低着头的如烟没有看到魏紫唇角的笑意,她正小心翼翼的给魏紫脱下足衣。这才发现虽然血迹吓人,但伤势只是擦伤,她松了口气道:“主子,奴婢去给您拿药来。”   “嗯,你去吧。”魏紫没有抬头,在如烟出去之后还伸出手碰了碰伤口,突然加重的痛意让她闷哼出声。   像是被惊吓到的狸奴,魏紫瞪圆了眼,缩回了手,不敢乱碰了。   如烟拿来了药后,轻轻的在伤口上敷了一层,没有再给魏紫穿上足衣。   魏紫又看了会儿伤口,打了个哈切,早上起太早,这会儿又困了。   她揉了揉眼,不怎么熟练的脱下外衣,侧躺到了床上。   屋外忽然传来了噪杂的声音,隐约传来女子尖锐的喊叫声。   “格格——魏格格!!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刚将药放好的如烟咬了咬牙,进了寝屋,却见原在榻上躺着魏格格不知何时已经躺到了青纱帐内,一动不动的。   如烟叹了口气,以为她在暗自伤神,又听到屋外不依不饶的喊叫声,脸上带了怒意,放下帘子向屋外走去。 第五章   石榕身为福晋身边的一等侍女怎么可能连拿捏两个下人的本事都没有。   是以堂屋中一有人走了出来,她便呵斥出声,吓得百合和柔月慌张闭口。   “如烟妹妹怎的出来了?都是我不好,没能制住这两个丫鬟,扰到了魏格格。”石榕面露歉意,转脸又冷冷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便去洗衣房待着吧!”   百合和柔月一颤,缩着头不敢再闹了。   洗衣房向来是最苦最累的去处。冬日冷水洗衣,夏日烈日晒衣,从早到晚不得歇息,一个不小心弄破了主子的衣服还会被责罚,但凡是府里侍候的没一个想去的!   如烟暗恼,方才不管,她一出来便在她面前逞威风,正院的人实在可气!可若没有福晋授意,再给石榕一百个脸面她也不敢在主子院里这般行事。说到底还是自家主子无宠,才会被人拿捏。   心中再气,面上也不敢显露一分,如烟扬了笑道:“石榕姐姐哪里的话。格格已经睡下了,我出来不过是想跟这两个刁奴说几句话,不知方不方便。”   睡下了?   石榕笑道:“没扰到魏格格便好。时间还早,妹妹自便。”   话虽这么说,石榕却连脚尖都未动,笑眯眯的瞅着如烟。   如烟面色不改,上前一步,低声斥道:“格格待你二人如何你们再清楚不过,为人婢者,不守本分,不敬主子,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格格病时,不与你们计较。福晋明察,发现你们玩忽职守,这才让石榕姐姐来拿,你们竟还敢在听雨轩喧闹,让石榕姐姐为难,实在可恨。今日出了这听雨轩,你们便同格格再无干系,日后好自为之!”   百合和柔月碍着石榕的话不敢回口,让如烟出了口恶气,还驳了方才所谓的魏格格心狠之言。   怎么能是魏格格心狠,分明是魏格格心善,加上病中精神不济才让刁奴钻了空子。此时更不是魏格格驱人,而是福晋明察秋毫,替魏格格出头呢!   石榕没想到听雨轩的丫鬟这么伶牙俐齿,只能认下这话:“正是如此。时候不早,我先去处置这两个丫头,金娥和眉芳可得再借我一会儿。”   “这是自然,姐姐正事要紧。”如烟妥帖的送走了石榕,没了人影才咬了咬后槽牙。   提着膳盒回来的庆安远远的看到如烟现在听雨轩前,忙加快了脚步,扬声道:“姐姐,可是格格饿了?”   如烟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满额大汗的庆安,她跺了跺脚,走上前去,接过了膳盒。   “你这么急做什么,快擦擦去堂屋歇会儿吧。格格睡下了,早膳不急着用。”   庆安笑着跟在如烟身后进了堂屋,一进屋便被迎面而来的冷气吹得通体舒畅,简直要喟叹出声了。   早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主子都用的惯太监,别地儿不说,单单四贝勒府后院就有多少太监不能进屋伺候。   原先庆安也以为魏格格用不惯太监,没想到病好了之后就让他进屋伺候,冰盆也放在堂屋。夏日里简直是救了庆安的命,若是中暑了指不定就要挪走,病的久一点更要被送去庄子,能不能回府还是两说。   思及此处,庆安不由得点了点头,赞同起如烟常说的魏格格心善。   能遇到一位心善的主子,实在是让人庆幸。   ......   胤禛正值壮年,晚膳后两三个时辰后往往会再用些小食,又因着他向来讲究养生,小食也不会多吃,只是垫一垫肚子。   谁料今日他让苏培盛上些小食时,苏培盛却道:“爷,福晋派了人来送些羹汤,说是不打扰您办公,人在耳房候着。”   正执着卷宗的手顿了顿,胤禛道:“传。”   苏培盛退出书房,使了门外候着的王正,“去叫正院的人喊来,爷要见人。”   门外数个小太监,苏培盛偏偏使了王正自然不是巧合。这是因为王正是苏培盛刚收的徒弟,正每日放眼皮子底下□□着。   “诶!徒儿这就去。”王正利索的应了声,小跑着去了耳房,扣门喊道:“贝勒爷传。”   屋里已经候着半个时辰的月华忙往外走,今儿天热,再晚一会儿,怕是羹汤都要稠了。   “月华姐姐。”王正笑道:“随我来吧。”   月华不止一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个提着膳盒的丫鬟,因此双手还空着,见了王正便塞了个荷包,“劳烦你来喊我。”   苏培盛的自然是刚来的时候便给了,忘了谁的也忘不了他的。   王正笑意更浓了。纵使他师傅是苏培盛,又在主子爷跟前伺候,对着正院的大丫鬟也是客客气气的,更何况还收了孝敬。   “姐姐哪里话,这边请。”   王正将月华二人领到苏培盛面前,又由苏培盛领进了书房,片刻后苏培盛又领着提膳盒的小丫鬟出了书房。   王正凑到他师傅身边,眼睛瞅了瞅那小丫鬟,小丫鬟立刻便走远了些,王正将鼓鼓囊囊的荷包从衣袖里露出个头,伸到苏培盛眼底下。   苏培盛眉毛都没动一下,手腕一挥,拂尘便拍在了王正手上,王正一抖,听见苏培盛道:“自个儿收着,拿好!”   王正嘿嘿一笑,将荷包塞好,低着头站到苏培盛身后。   书房里,月华已经摆好了带来的羹汤并点心,收拢了膳盒,立在一侧。   书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收走了,此刻只有吃食。胤禛摸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问道:“福晋有什么事?”   一般正院差人来送汤送点心便是福晋有事儿要同胤禛说,但又不算特别要紧的事儿,不然也不会让侍女来传。   多半是后院的琐事。   月华垂首,恭敬道:“回贝勒爷,魏格格病大好了,今儿早还来请了安。只是魏格格身边下人侍候不当,给换了六七个。”   “魏格格。”胤禛似是想了想,才道:“病好了?”   “是,全好了。”   也不是胤禛对后院疏忽,而是这魏格格自从入府便告了病,他连人都没见过,能想起来已是他记性好。   胤禛道:“爷知道了。她身边的下人跟她生病有关?”   月华回道:“多是些偷奸摸滑的,未能好好侍奉魏格格。”   “换人这种小事,福晋自己拿主意就行,日后不必再跟我说。”胤禛瞥了一眼桌上的百花酥,缓了下,道:“退下吧。”   月华回去后将书房对话一一复述给福晋听,只是她低着头,看不到神色。   正抄写着佛经的福晋“嗯”了声,道:“我知道了。”   王嬷嬷不禁问道:“那贝勒爷的意思是......”   福晋低笑一声,道:“今儿已经晚了,想来爷明日会去看看魏氏。至于下人......他只是不耐我这些手段,没什么。”   王嬷嬷欲言又止。想问福晋既然知道贝勒爷不耐,为何还要多这么一嘴。可看着福晋沉静的侧颜,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第六章   五月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习惯了热意的人还能在日头底下待一会儿,换成了各位主子们,走上几步便已受不了了,需得慢慢的走,一边走一边着人在侧打扇才行。   就如同此刻的钮祜禄格格,她穿着身靛青色氅衣,布料柔软,材质轻盈,一边还有丫头打着扇,看上去才没那么狼狈。   “格格,您何苦走这么一趟!”来慈低声道。   钮祜禄格格捻着帕子拭了拭鼻尖的汗珠,面带浅笑:“我与魏格格一同入府,情分不浅。本想昨日请安后请她来白桦院坐坐,谁知......”   谁知福晋会留她。钮祜禄格格垂眸看向地上的石子,身侧打着扇的云燕快走一步,将石子踢开了。   来慈巴不得那位出尽了风头的魏格格昨儿早跟了自家格格回去做客。   魏格格与钮祜禄格格一同入府,魏格格大病初愈,钮祜禄格格若是没什么表示怕是要落人口实的。   而白桦院与听雨轩相距甚远,这种天气,身子康健的钮祜禄格格走了这么一趟都累的不轻,若是换了那位身娇体弱、大病初愈的魏格格呢?   说不准又要病了!   病了好,病了才合来慈的意。来慈看了一眼容貌堪堪称得上是清秀的钮祜禄格格,心下叹气,魏格格好了,这府里还有没有她家格格的立足之处了?   主仆几人各怀心思,到了听雨轩才发现守在堂屋外,做着针线的丫鬟是个脸生的。   魏格格病时,钮祜禄格格来见过他几次,更别提半月前病的要不行的时候,只是这听雨轩,什么时候进的新人?   钮祜禄格格短暂的皱了下眉,她消息还是不甚灵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不算得宠,想要安插人手本就是件难事,又怎么会耗费精力在以为没了威胁的听雨轩。   “见过钮祜禄格格。”坐在矮凳上的面生丫鬟站起身,扬声行了个礼,里头立刻又走出来个人。   钮祜禄格格边走边望过去。   是如烟,她走到金娥前面,行礼道:“奴婢见过钮祜禄格格,钮祜禄格格可是来看我家格格的?”   “正是。”钮祜禄格格笑了笑:“不知魏妹妹这会儿可方便?”   “您来了自   然是方便的。”如烟笑着引路,路过金娥时给了她一个眼神,金娥蹲了蹲身,去了茶水间。   待到钮祜禄格格刚刚在堂屋落座时,金娥便已奉上了茶。   钮祜禄格格看向魏紫,瞳孔缩了缩,脸上异样很快便压了下来,笑道:“魏妹妹,我不请自来,没有打扰你吧?”   早上她已经见过了魏紫,只是没想到离得近些看还要更好看些。   打扰了,她刚醒在用早膳。魏紫本有些生气,可看到钮祜禄格格平平样貌便懒得同她生气了。   “我喜欢姐姐来看我,只盼着姐姐天天来看我才好。”魏紫诚挚的望着钮祜禄格格。   钮祜禄格格哪里敢应下,不提她天天来会被怎么说嘴,只这个天气她都受不下,只道:“魏妹妹真会说笑。”   魏紫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脸颊也带着粉,听了钮祜禄格格的话,一双盈盈水目盛了笑意,道:“我是真的想姐姐天天来看我。”   钮祜禄格格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端了三才杯想压压气,谁知入口的茶水又干又涩,害的她差点咳出来。   她艰难的咽下茶水,以为魏紫故意想看她笑话,心中生怒,向魏紫看去却见她还是那副天真模样,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怕不是魏紫要看她笑话而是听雨轩只有这种茶水。   接连吃瘪,钮祜禄格格面上仍端得住,打趣儿道:“天天来哪里合规矩,我常来看妹妹便是,只怕妹妹到时还会嫌我烦呢。”   换了旁人此时定要说不烦不烦,如此一来这话头便算是过去了。谁知魏紫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得耳颊通红,好半天才停下来。   钮祜禄格格面色终于挂不住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这魏格格是什么意思,若不是忍得下,早就拂袖而去了。   “姐姐,您怎么了?”魏紫像是才看到钮祜禄格格的样子,语气顿时踌躇起来,“我、我可是哪里冒犯了姐姐?”   钮祜禄格格道:“哪里。是我想起院中还有些事,故而神色凝重了些,时辰不早了,我改日再来瞧妹妹。”   魏紫是真的觉得方才钮祜禄格格的话很好笑,见钮祜禄格格自己给自己打圆场,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我还以为姐姐恼了我,正摸不着头脑呢。姐姐慢走,常   来看看妹妹,我、我一定不嫌烦。”   说到最后,尾音又带了些笑意。   钮祜禄格格气定神闲的来,又揣着一心的怒意走了。   魏紫止不住笑意,又笑了会儿才让如烟扶着进了寝屋。   说起来,魏紫是不觉得热的,毕竟牡丹花期就在这个季节,只让冰盆放在了堂屋。后来如烟又劝了劝,说了许多,说的魏紫头都晕了,便又多放了一盆在寝屋。   因而寝屋和堂屋一样的凉爽。   “如烟。”魏紫止了笑意,有些疑惑道:“方才钮祜禄姐姐的话,不好笑吗?”   “......格格,是不怎么好笑。”如烟道,说完又怕自家格格忧心会得罪钮祜禄格格,又道:“不过钮祜禄格格素来为人和善,想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和善?魏紫眨了眨眼,可是那钮祜禄格格可是沾过血的。   像她们这种精怪,虽然未有人形,不得大道,但也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会在胤禛说话之前就知道他是龙子。   人都有气,气是无形之物,有轻有重,并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到。   胤禛是龙子之气,而这钮祜禄格格却是血气。除此之外,昨日请安也是让她大开眼界。   除了福晋和宋格格,竟然每个人身上都有血气。这些女人,比她这个妖怪还要恐怖,至少她还没杀过人呢!   “格格?”如烟以为她还在想之前的事。   魏紫回过神,抿了笑意,嘴角小小的酒窝也露了出来,“我也这么觉得,钮祜禄姐姐哪里会在意这种事,她最和善不过了。”   如烟这才放下心来。   “如烟,你同我说说福晋和各位姐姐吧。”魏紫侧躺在美人榻上,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望着如烟。   如烟应了声是,“福晋公正不阿...........武格格对梨花过敏,故而从不往正院后头的梨园去............”   ...........   夏日天黑的晚,胤禛处理好了所有的公务时,天还亮着,他喝了口浓茶,闭目休息了会儿。   待到睁开双目时,眼中的疲态已经消失了,他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在书房外正在发着呆的苏培盛一个激灵,拍了一下王正,小跑着跟了过去。   苏培盛认了出来这是去后院的路。   胤禛早早便开始了养生,于女色一块,虽然年轻却也克制得   住,三五日才往后院去一次,粗粗算起来,上一次去后院留宿还是六天前,李侧福晋处。   今日估计是武格格或是耿格格,苏培盛漫无边际的猜着。   走着走着,苏培盛才反应过来,原是那位魏格格。他消息灵通,已然知道昨日魏格格请安艳压全芳之事了。   怎么把这位忘了,苏培盛拍了拍脑袋。   快到听雨轩时,王正小跑出去,先去通报。   魏紫此刻正在沐浴,短短十几日,她已经喜欢上了先有的各种享乐之事。   好看的首饰,精美的衣物,从没尝过的没事以及懒洋洋躺在水中的感觉。   当人这么好,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当人。   “格格,贝勒爷来了!”如烟忽然闯了进来,手忙脚乱拿起衣服,“快!格格快!”   贝勒爷?   魏紫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如烟手忙脚乱的时候,裹着布绸,手指轻扬,身上水汽便如同被蒸发了一般。   她穿好了衣物,却已来不及梳头了,门外已经传来了声音。 第七章   天还未暗,仍透着蒙蒙的亮,倏然一看,分不清是凌晨还是临夜。   一行人走进了精致的院子,为首的步伐沉稳,大步流星,随后跟着的脚步细碎,微弓着腰。   院门之上的牌匾在微光中熠熠生辉——   听雨轩。   先走一步的王正立在堂屋外,身侧站的是听雨轩的下人,在胤禛踏入院内时,全都跪了下来。   胤禛喊了起,却没见着疑似魏氏的人,眉峰刚刚拧起,西厢房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满屋的热气争先涌了出来,纤细的身影裹在白气中。   许是身子刚刚痊愈的缘故,那丝绸氅衣穿在身上宽松的紧,走动间盈盈一握的腰身曲线若隐若现。   踏出了热气,一张带着忐忑的芙蓉面露了出来,魏格格似乎是刚刚沐浴完,眉眼仍湿润着,福身时慌乱眨着的眼睫像是被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一副不安的可怜样儿。   “妾、妾身见过贝勒爷。”许是这几天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比初见时顺眼多了。   胤禛道:“起吧。”   看起来他并不是很在意魏紫来晚了,率先走向堂屋里。   胤禛本是想坐下歇一会儿,却一眼看到了高桌上散落的纸张。脚尖一转,他径直向高桌走了过去。   那些纸张品质并不是很好,入手摸起来有些粗糙。胤禛垂首看着,微微惊讶:“这是你写的?”   说起这个,魏紫便来了劲儿,险些绷不住表情,“是妾身写的。”   当日吸收了记忆后,她有空便练练字,只要掌握了下手的力道,练上几遍她便找到了敲门,写出来的字比原主好看的多。   她真是个聪明的妖怪。   看着那亮晶晶的眸子,胤禛夸了一句:“写的不错。”   时下女子字体多是些簪花小篆,秀美归秀美,却少了些风骨。而这魏氏的字俊秀有力道,比老八的字还好些。   “我记得,你父亲是魏忡?”   魏忡......谁啊?   “正是家父。”魏紫反应了过来。   胤禛颔首道:“有乃父之风。”   说完这话,他便放下了手中的纸,坐到了榻上。因此他没看到魏紫有些狰狞的面庞。   关那小   儿什么事!是她自己写的好!   待到胤禛坐定时,小步走来的魏紫面上又只剩羞怯了。   魏紫坐在胤禛身侧,胤禛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瞧见他额角的汗珠,便掏出帕子向他光光的额上凑去。   胤禛生来体热,书房里都要摆上双倍的冰山才会感到凉爽。但也仅限于在书房,出了书房谁也瞧不出他热的心慌。   而听雨轩的堂屋里只有小小一个冰盆,作用几近于无,他正心念清心咒压下火气,忽然被人擦汗难免被吓到了一瞬,不由皱眉,看向身侧的魏氏。   魏氏满脸清爽,皮肤白净,正红着脸,手里捻着帕子给他擦汗,明亮的眼专注的望着他。   “爷......”魏紫不解的唤了一声。   眉间松开,胤禛由她擦着汗。   两人距离极近,胤禛发现这魏氏似乎是只穿了氅衣,只因夏日衣薄,魏氏又倾着身,布料贴着身子,肚兜的边缘都勾勒了出来。   呼吸岔了一瞬,方才的清心咒似乎都白念了。胤禛看了一眼屋外,天还未黑,他抿唇,微微阖上眼。   “爷,您困了吗?”   偏偏有人问了一声。   胤禛回道:“不困。”   趁着他闭眼,魏紫放纵了自己看傻子似的目光,她甚至觉得这救命恩人有些奇怪,都困的闭了眼还说不困。   脸上的汗都被她擦干了,魏紫将被汗浸透的帕子随手放到榻上,无聊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鼻尖隐约传来清香,这香极淡却很有存在感,不像是脂粉香也不像是香料香,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胤禛才察觉出这是牡丹香。   富贵非常的牡丹却有些淡雅的香,而这香,此刻却钻入了他的鼻尖。   天似乎黑了。   “身子可大好了。”胤禛睁开眼,看向一侧的魏紫。   魏紫垂下脚,应道:“回爷的话,妾身都好了。”   好了就行。   胤禛站起身,“爷去沐浴,你先进去吧。”   魏紫应了声。   他出去后,如烟才进来,服侍着魏紫换了寝衣,刚要出去时却被魏紫喊住了。   “如烟,多搬几盆冰山来......”魏紫穿着寝衣,靠在床边,玲珑曲线美人面。   如烟没多问,当即出去让庆安搬了三盆冰山,屋内温度顿时降了下来。   寝屋只剩魏紫一人了   。   她当然是不热的。可是方才胤禛汗如雨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她自然是看得到的。   待会儿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鱼水之欢了?魏紫漫无边际的想着,她好奇的很。   胤禛进来时,便看到魏氏靠在床边脸又红彤彤的。他隐约觉得,从他踏入这听雨轩开始,魏氏的脸便一直红着。   “爷。”魏紫站起身,向胤禛走去。   “嗯。”胤禛伸手,解开外衣,另一双小了两圈的手接过他的外衣,胤禛看去,魏紫已经转过身正挂着他的外衣。   还算机灵。   天黑透了。魏紫和胤禛并肩坐在床上。   “安置吧。”胤禛也不知跟魏紫说些什么,第一次见面,似乎也没什么好聊的。   一转头,魏氏脸又红了。   胤禛眼里带了些笑意,“怎么又脸红了?”   脸红?魏紫不知道自己脸红了,她也没觉得脸上有热度。   “我......”她不知怎么说。   胤禛已经自己想好了答案,揽过她的腰,安抚道:“别怕。”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苏培盛在门外守了一会儿,才去歇着。走之前他想着,这魏格格怕是要站起来了。   只是不知道站的有多直,又能站多久。   ......   ......   胤禛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灵台一片清明。他昨晚没收住,闹得太晚,本以为今日会没精神,没成想却跟他想的截然相反。   或许前几日压抑太久了。   胤禛一动,魏紫就醒了,   她此刻就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比起什么首饰美食,昨晚体验,如同飞升极乐一般。   此刻再去看胤禛。   好美丽的男子,她爱了,难道那种快乐的感觉就是心动吗?   她愿意一夜心动一百次!   时间还早......不如......不行,她要柔弱矜持一些。   “爷......”   胤禛已经坐起了身,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含羞带怯。   他转过身,见魏紫正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长发披垂着,眸光潋滟,被撕坏了一半的寝衣松松挂在身上,白皙皮肉上都是红痕。   “怎么醒了?疼吗?”胤禛放轻了声音问。   不疼。   魏紫搭着他的肩膀,往前蹭了蹭,搂着他的腰,伏在他背上道:“有点儿......”   她似乎是不好意思,声音   都小了许多。   胤禛很少有这种温存时刻,不熟练的拍拍腰腹上的手,道:“再睡会儿吧,爷去上朝,晚点来看你。”   真不再来一次了......魏紫有些失落,松开手,看着他起身唤了人进来。   苏培盛推开门,刚走近寝屋,就见自家爷忽然伸手将青纱帐放了下来,里头隐隐可见坐着的人影。   他咋舌,魏格格怎么醒了不伺候贝勒爷。   “愣着做什么?”   苏培盛抬头。   胤禛正睨着他。   苏培盛一抖,忙上前伺候着穿起衣服来,不敢想什么魏格格了。   胤禛没再理会苏培盛,换好衣物便准备去书房,用些早膳顺便拿些东西,路过如烟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   “你家格格脚踝上怎么了?”   如烟恭敬回道:“大抵是昨日走路走的太多被鞋子磨的。”   其实只是擦伤,且已经好了很多,只余未痊愈的红痕,没想到胤禛会注意到。   胤禛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只是后来再送来听雨轩的衣物鞋子皆柔软的不像话,不论春夏秋冬。   ......   ......   云层压了下来,空气沉闷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来上一场暴雨。   武格格坐在窗边,巴掌大的小脸面无表情的对着窗外。   茯苓走了进来,看到武格格的样子,肩膀缩了缩,凑到她身边,道:“格格,打探清楚了,爷昨日来了后院,去了......听雨轩。”   四贝勒府夜间宵禁,除了胤禛没人可以乱走动,是以昨夜的消息,今日才打探出来。   贝勒爷已经一月左右没来过武格格处了,若是贝勒爷不来后院还好,来了没去福晋和侧福晋处,而是去了魏格格处......茯苓抬头,只见武格格面若冰霜。她不敢劝,也不敢说魏格格大病初愈,贝勒爷自然是要去看看的,毕竟都入府一年了。   她不觉得武格格不知,只是武格格总要有个宣泄情绪的去处才行。   “魏格格。”武格格勾了勾唇角,“下去吧。”   茯苓低眉顺眼,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只留武格格一人静静的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在胤禛走后,魏紫又躺下睡了个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金娥服侍她沐浴的时候,又是羞涩又是期盼道:“格格只   要入了贝勒爷的眼,日后再生个小阿哥,往后都不愁了!”   小阿哥,孩子?   魏紫不懂。她是一朵花,还是个妖怪,她想同胤禛做那档子事是因为舒服,而不是为了想生孩子。   可她没有说出口,她敏锐的察觉到即使她入了人身,学着像人一样生活,可她还是不理解人。   魏紫沉默不语,金娥以为她在害羞,便笑着闭了嘴,专心给她擦起背来。   用了迟了不知道不多久的早膳后,前院忽然来了人,说是贝勒爷有赏。   竟是些笔墨纸砚,茶叶之类的东西。   “定是贝勒爷见了格格用的纸不好,心疼了格格,才赏了这些。”如烟兴奋道。   魏紫斜斜躺着,早上她只觉余韵,这会儿才隐约有些不舒服,懒懒躺着最舒适。   “放好吧。”魏紫笑道。   如烟和金娥、眉芳一起将东西都归置好,转头一看,格格又睡着了。   眉芳偷笑:“格格定是累着了!”   昨夜守夜的是金娥,她想了想昨夜闹到半夜的动静,也抿着唇笑了。   晚膳后,正院也来了赏,又是副头面。魏紫谢了赏,让丫鬟退到堂屋,在寝屋修行起来。   她如今算是在历练,修行不长修为,却能淬炼精魂,强身健体。   直到月上柳梢头,她才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唤了人,说要沐浴。   热水洗去了身上的尘埃,只留清爽,那丝迟来的不舒服也消去了。   沐浴完后,如烟见魏紫还没有入寝的意思,以为她在等胤禛,便劝道:“格格,贝勒爷今日许是不来了,往日贝勒爷很少连着来后院的,您先歇下吧。”   “可他说他今天会来的。”魏紫理所当然道,一时忘了掩盖语气。   如烟没注意,只以为魏紫在委屈,又劝道:“说是这么说,可万一遇上什么事......您别委屈,许是一会儿就来了!”   委屈?   魏紫耳朵动了动,听见了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她唇角一翘,站起身,向听雨轩外跑去。   “格格!您去哪儿——”   如烟急忙追出去,见魏紫扶着门,立在听雨轩门口。   身形窈窕,飘忽若仙。   如烟跑过去扶住她,劝了几声不见她答应,便叹了口气,陪着等了起来。   她心里觉得,贝勒爷今日不会来了,正搜肠刮肚的琢磨着怎么安慰魏紫,却见不远处忽然隐隐有些光,再一看,是灯笼的亮光,且越来越近。   正走着的胤禛看到听雨轩门前站着的人影愣了一下,步子快了些。 第八章   请了安,又被叫了起。魏紫赤着耳根,漆黑夜色中,伸出手扯住了男人的衣袖,指尖用力的发白。   这动作很隐秘,周围一圈又一圈的下人也没人瞧见。   夏日衣薄,清朝男衣又多窄袖,几乎是手指刚刚攥住布料,胤禛便察觉到了。   他整个人像是融进了夏夜中,既热又沉,却仍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着,“夜深露重,怎么在外边?”   “在......等爷。”魏紫亦步亦趋的跟在胤禛身后,一双微微上挑的杏眼期盼的望着他的背影。   胤禛知道,是他早上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不仅她记得,他也记得。   夜风忽起,卷起衣角。白日下了一天雨,入了夜意外的凉爽起来。   胤禛和魏紫一前一后走着,在灯笼越来越多的时候,魏紫便松开了手,满意的听着身前人变快的呼吸声。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进了堂屋后胤禛没再跟魏紫闲聊,只碰了碰她有些微凉的脸颊,低低道:“冰盆撤了,进去等我。”   魏紫又红了脸,眼中波光闪闪,糯糯的应了一声,进了寝屋。   冰盆撤下后,寝屋里便没有了其他人,魏紫舔了舔嘴唇,隐约有些兴奋起来。   那种心动的感觉又要来了!她已经准备好了!   魏紫仰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精致的脚踝从滑下的裤脚中露了出来,泛着淡淡的粉。   她耳力极好,之前能听到数步之外的脚步声,此刻能听到厢房里的水声和一道犹为绵长有力的呼吸声。   昨日她只顾得享受,没能好好探索男人的身体,眼下便如同被猫抓了心,痒痒的。   那水声忽大忽小,呼吸声忽重忽浅。   魏紫捂住嘴,笑弯了眼睛。   胤禛踏入寝屋时,见魏紫正斜倚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卷书,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寝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却比寝衣还莹润。   “看的什么?”他边走边问。   魏紫瞪圆了眼睛,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发觉是胤禛在说话,又微微垂下头,小声道:“回爷的话,妾身在看话本......”   方才魏紫那一眼,让胤禛忽然意识到这是魏氏第一次直视他,难道他有这么可怕吗?   胤禛想   了想。   昨日因天热,魏氏又是头一次伺候,两人没什么话可聊,沐浴完就安置了。   也难怪魏氏有些怯。   思及此处,胤禛坐到魏紫身边,脱下靴子,也倚在床边,一只手拿过魏紫手中的书,看了一眼封面。   《妖狐记》。   “你喜欢看话本?”胤禛抬眼。   他眉眼冷峻,鼻梁高挺,薄唇颜色极淡。但在烛光之下,暖暖的光似乎冲淡了那些冷意,不经意看起来竟还显得有些温柔。   魏紫馋他的身子,又被男色迷惑,晕晕乎乎的靠上了他的肩头,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妾身用来打发时间的。”   心下却想着,好坚实的胸膛,真想捏一捏,舔一舔。   胤禛却是一震,下意识就想把她推开,却听到她有些紧张的声音,动作又顿住了。   昨日嗅到的雅香又飘入鼻尖,他恍然大悟,原是魏氏身上的味道。   “府里有书库。”另一只手搂住了肩上人细软的腰肢,胤禛道:“书类繁多。”   有话本有意思吗?   魏紫歪了歪头,仰起脸去瞧他,只看到他一侧面容,薄唇微张,说完话舌尖刚刚缩回去。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原主不小心看到的画面,那是魏夫人落泪时,魏忡轻吻她唇边,魏夫人破涕为笑的画面。   那记忆在无数魏夫人手撕婢妾的记忆中格外的不显眼。可魏紫却觉得那是魏夫人最发自内心的笑容,笼罩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亲吻......   胤禛低下头时,魏紫正呆呆的望着他,一双星子般的眸子里满满的盛的都是他,明丽的面容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傻气。   胤禛放下书卷,本想多说一会儿话的心思顺便烟消云散,搂着细细柳腰的手紧了紧,身体覆了上去,“夜深了,安置吧。”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随着倒下的动作,拉下了青纱帐,床上身影顿时被遮了七七八八。   情至深时,魏紫迷蒙着双眼,看着额角滴汗的男人,呜嘤一声,勾着他的肩,直起身噙住微抿的薄唇。   亲吻的感觉很奇妙,没有下身舒服,却隐隐让人热了起来。   胤禛动作未停,压了下去。他想,他可能也是昏了头,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魏氏。   这魏氏怯懦,在有些地方却大胆的很。   可一见魏紫眼中含泪,面上红霞,又是哭又是呜咽,指尖都蜷起来的模样,饶是胤禛也不禁软了心肠。   罢了,闺房之乐。   ......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日凌晨胤禛起床时,魏紫也迷迷瞪瞪的爬了起来。   她的寝衣又被撕坏了,连胸前起伏都遮不住。魏紫自己不觉,胤禛看到却不自在了一下,道:“时间还早,你再休息会儿,我叫苏培盛进来。”   却见魏紫似乎是清醒了,一手拽着衣服,一手拿起了胤禛刚刚脱下的寝衣披在身上,低着头嗡嗡道:“妾身想服侍爷。”   胤禛比她高上一头还多,魏紫穿着他的衣服,整个人都被遮的严严实实。   可那件衣服,昨夜是被魏紫慌乱间亲手脱掉的。还借着机会,摸了好几把胤禛的胸膛,果然手感颇好。   胤禛不让她服侍,是因为她的寝衣成了那个样子,如今有了解决之法,便答应了:“好。”   魏紫笑了笑,踩着软底鞋,像采蜜的小蜜蜂似的东奔西跑,有些生疏的给胤禛穿好了衣服,又将玉佩挂好,还轻轻拍了拍。   好像只要拍一拍,那块玉佩就会老老实实在腰间坠上一天。   胤禛收回视线,理了理袖口,开口唤了苏培盛进来伺候他净面漱口。魏紫这时才又躲进了青纱帐里。   虽然被裹了严严实实,但是穿着胤禛的寝衣被下人看到未免太过让人羞赧。   虽然魏紫并不觉得羞赧。   胤禛离开时,天刚蒙蒙亮,魏紫打了个哈切,抱着被子又倒在了床上。   轻手轻脚进屋的如烟看了看,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再醒来时,已经是天大亮的时候了,魏紫在床上滚了几滚,才喊人进来洗漱。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胤禛走时没说晚点再来。   刚对鱼水之欢食之髓味的魏紫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事儿这么舒服,她就等着化形来报恩了,也不必天天待在府里,胤禛有空她就跟他玩儿,他没空她去找别人玩儿。   她还是太年轻了,不经意间竟然被人类拿捏住了。   好在人的寿命能有多长,忍个几十年,她恩也报完了,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想到这里,魏紫又笑出了声。   “格格笑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   ?”眉芳给魏紫捶腿,见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笑,忍不住问道。   魏紫身子一歪,娇声道:“没想什么呀。”   眉芳笑着低头继续给她捶腿。   解下来的两天,胤禛并未在后院留宿,只一天午后去西苑坐了会儿,想来是去看孩子了。   三个孩子都在西苑,也难怪李侧福晋一点儿都不急,不提她本就很得宠,哪怕不得宠有三个孩子在,都不愁胤禛不来。   ......   ......   请安的日子到了,魏紫被如烟三人联手从床上挖了下来,一番洗漱打扮之后,赶去了正院。   正厅里宋格格、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已经在了。   魏紫今日穿了靛青色的旗装,走进来时,发髻没乱,面上无汗,就连衣角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相比之下,只先来一步的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就没这么体面了,面上脂粉都稍稍晕了些。倒是宋格格还好一些,她平素妆容都很淡,来的又早,看起来没受到暑热。   “魏妹妹,许久不见了。”耿格格笑道:“瞧见魏妹妹才知道我们几个啊果然是俗物,瞧瞧这张小脸,我都想捏一捏。”   宋格格只笑着,不说话。   倒是钮祜禄格格似乎已经忘了几日前吃瘪的时,也道:“耿姐姐虽然说话夸张了些,可我也觉得,魏妹妹招人喜爱极了。”   魏紫看着她们言不由衷,捂嘴道:“我也喜欢姐姐们。”   “这小嘴儿,太甜了!”耿格格笑眯眯道。   钮祜禄格格道:“往日总说耿姐姐嘴巴嘴甜,可见以后这名头得换换了。”   耿格格笑得打颤,连连自愧不如。   “钮祜禄姐姐说话一直这么有意思。”魏紫笑得纯良:“其实我觉得,钮祜禄姐姐嘴巴最甜了。”   逮谁夸谁,烦不烦!要夸就夸她开的好看,别夸不到地方去!   “说什么甜呀甜的?”武格格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屋子里除了李侧福晋都在,敲了敲脑门道:“今日怎么都来这么早,倒显得我是个懒惰的了。”   “可是起晚了,下回早起点儿!”耿格格道。   武格格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也是鼻尖发红,一脖子的汗,擦了擦才道:“可不是,下回可得早些来,这天儿太热了。”她话锋一转,冲着一直做锯嘴葫芦的宋格格道:   “宋姐姐总是来的最早,快告诉妹妹吧,来早了是不是就不热了?”   宋格格缓缓笑道:“正是如此。我与妹妹离得近,妹妹若是怕热,日后一起来便是。”   武格格道:“姐姐每日起的太早,妹妹可起不来!”   “那便罢了。”宋格格道。   魏紫看着,总觉得这二人之间实在奇怪,又开始好奇起来,却见两个人都不继续,说起别的话来了。   魏紫失望,太扫兴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侧福晋才来,她来了,刚才的话头全部过了篇,换了旁的聊起来。   “给贝勒爷请安,给福晋请安。”门外丫鬟忽然跪成了一片,齐声喊道。   胤禛昨日竟然歇在了正院。   魏紫站起身,在胤禛和福晋进来时,福身请安。起身时,抬眼去看其他人。   竟没一个露出诧异神色的,整个正厅似乎只有她不知道胤禛昨日歇在正院。   魏紫:......啧。   往日福晋都是用了早膳才会来正厅,今日似乎是胤禛的缘故,两人都来了正厅用膳。   而来请安的女人们,除了李侧福晋能够坐下一同用膳,旁的五人都要站在一边儿布菜。   魏紫看着比自己平日吃的丰盛数倍的早膳,暗自磨了磨牙。   既然要布菜,谁给谁布菜就是问题了。   武格格和耿格格直接一左一右站到了胤禛身侧,宋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则是去了福晋身旁。没当一会儿事,慢慢走过来的魏紫自然去了李侧福晋身侧。   胤禛眼皮子都没抬,拿起了筷子,武格格和宋格格便先布起了菜。   魏紫慢了一步,拿起筷子给李侧福晋夹了个奶饽饽,这玩意儿谁都会吃,李侧福晋也不例外。   一边心中流口水,一边心不在焉的布菜,魏紫忽然发现她这个位置真心不错,正对着胤禛。   在这妻妾满堂的正厅,胤禛还在想着一会儿的早朝,喝下一口粥不经意间抬起眼时,忽然看到对面的魏紫正怔怔的看着他,见他望过去,忙低下头,继续给李侧福晋布菜。   胤禛皱眉,他挺喜欢魏氏不错,但这种时候,魏氏如此行事,实在是不妥。   他侧目,福晋正低着头喝粥,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也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竟然只有他自己看到了。   既然这样,他倒是不好直接说出来了。   “爷,可是胃口不大好?”福晋见胤禛有一会儿没动筷了,轻声问道。   胤禛敛下思绪,准备晚点再去解决魏氏的事,道:“没有,在想早朝的事,继续用膳吧。”   福晋应是,目光从胤禛脸上收回来。   她知道胤禛昨晚为何会过来,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刺痛。   只因明儿要进六月间了。   六月......   福晋垂眸,用下一筷子菜,却连甜咸都尝不出来。 第九章   从正院出来后,魏紫想了想,道:“如烟,听闻后花园得了御供的牡丹?”   如烟点头,这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格格想去看看吗,如今正是花期,牡丹必定开得盛极了。”   这一夸瞬间夸到了魏紫的心坎儿里,她借着擦汗的动作遮住了笑意,“那就去瞧瞧吧。”   如烟引路,带着魏紫往前走。   魏紫当然不是去看剩的那些凡花的,她是要去看一看障眼法的功效,确认一下障眼法还可用多久。   可到了后花园,却被人拦住了。   陌生的太监正笑道:“魏格格,实在对不住,侧福晋正和二阿哥、二格格一同游玩呢,您不如......改日再来可好?”   如烟认得出来,这是西苑的太监,名叫王福,很得李侧福晋器重。   “李姐姐在?”杏儿似的眼睛圆了些,魏紫向王福身后看去,什么也没看到。王福以为她不依不挠,警惕了些,却听见清越嗓音顺从道:“既然姐姐封了院子,我日后再来便是。”   王福慌道:“魏格格使不得,怎就封了院子。不过是阿哥格格们玩闹,怕惊扰了您才是。”   在这四贝勒府里,除了四爷和福晋,哪个敢随随便便封个院子,李侧福晋也不敢,不然王福也不会说好话拦人了。   谁知这魏格格说话没个把门,什么都敢往外说!   “王公公说的是。”魏紫看了一眼王福汗淋淋的额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后退了两步,“那我便不打扰李姐姐了。”   “魏格格慢走。”王福松了一口气。   走在路上,魏紫忽然觉得奇怪。李侧福晋处事圆滑,怎么今日忽然玩乐都要封花园,实在奇怪。   “如烟。”   如烟应道:“格格可是有吩咐?”   魏紫蹙着眉,慢吞吞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李姐姐这么一遭,实在奇怪。”   如烟没想到魏格格会察觉到这么一层,她顿了顿,才道:“奴婢也觉得,细想了想,之前也没听说过李侧福晋封园子游玩的事。今日......许是多了二阿哥和二格格才会如此。”   魏紫道:“二阿哥、二格格?”   “是。李侧福晋在弘昀阿哥和弘时阿哥之前还有一个弘昐阿哥,   只是弘昐年幼早殇。从那之后,李侧福晋便看弘昀阿哥和弘时阿哥看得紧,今日许是为了弘昀阿哥才封了院子,想来不是冲着格格来的。且......”   魏紫好奇,拍她的手问道:“且什么?”   如烟四下看了看,才道:“且快到大阿哥的忌日......李侧福晋才更小心也说不定。”   大阿哥弘晖,福晋之子,去岁六月初六因病而故。   如烟这话说的大逆不道,福晋儿子的忌日,李侧福晋小心什么?   魏紫小小惊呼一声:“这话以后小心些说。”   “奴婢明白。”如烟轻拍了下嘴巴,应承道。   主仆二人都噤了声,专注的走起路来。   魏紫则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早请安时,所有人都不奇怪胤禛为何会出现在正院又在正厅用膳,由人服侍。   原来是在安慰福晋,或许也有为她做面子的缘故在。   明明前两日还在榻上与她柔情蜜意。魏紫咋舌,世上多情男子可真多,话本里是,魏忡是,救命恩人看样子也是。   不过管他呢,她只馋他的身子。   不过......如烟的话点醒了她,李侧福晋如此小心,就不怕在这种时候扎了福晋的眼吗?   是她哪怕扎了福晋的眼也要这般小心,还是就是为了扎福晋的眼才来这么一遭的呢?   魏紫想起后院这群女人身上的血气,勾了勾唇角,花瓣般的嘴唇愉悦的翘起来。   回了听雨轩,魏紫才想起来之前胤禛跟她说过的书库。   瘫在榻上,魏紫撅着嘴揉了揉眉心,还是下次请安后再去拿书吧。她不热也不累,就是懒得动弹!   ......   ......   “魏格格?”李侧福晋坐在花园的凉亭之中,目光追逐着不远处地两个孩童,语气不咸不淡:“知道了,回去吧,再有人来都拦着。”   王福低头应诺,又退回了后花园外。   “碧柳,着人摘几枝花儿,回去带给弘时玩儿。”李侧福晋想着留在院子里的小儿子,面上又柔和了许多。   吩咐了摘花之事后,碧柳又回到凉亭,接过云燕手里的团扇,给李侧福晋慢慢扇起来。   云燕福了福身,走远了些。   “主子,今日的阵仗可是有些大了?”这话憋了许久,碧柳还是说出了口。   阖府上下都觉李侧福晋风头无俩。侧福晋   之位,三个孩子,任谁都觉得李侧福晋隐隐压了福晋一头。   可只有西苑伺候在李侧福晋身边的人才知道,她们主子是生生被架在火上烤!   四贝勒府的孩子都在西苑,后院哪个女人不死死盯着,失了嫡长子的福晋看向她们主子的目光一日冷过一日,有谁知道李侧福晋时常夜不能寐?   往日李侧福晋总是本分,涉及孩子更是乖觉,今日怎么突然摆出这种阵仗,碧柳都吓了一跳。   手肘抵在石桌上,手心撑着脸颊,李侧福晋的目光从二阿哥和二格格身上移开,看向碧柳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面庞,轻笑道:“你这丫头,惯会操心。我心里有数呢。”   “再过七八日就是——”   “噤声。”李侧福晋淡淡道:“去瞧瞧二阿哥和二格格,热得很了就把他们带过来。”   碧柳垂首:“是,奴婢这就去看看。”   在凉亭外候着的云燕接过碧柳手中的团扇,轻巧的踏入凉亭之中,在李侧福晋身侧继续扇了起来。   李侧福晋娇美的面容又放松下来,看着和碧柳说话的两个孩子,颊上轻轻带出了笑容。   她别无所求,只要三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   ......   ......   午后,魏紫小憩了一会儿,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她修成人身,身边环绕着各色美男,她变着法儿的和他们尽兴的玩儿。   这梦太过美妙,醒来时魏紫还带着痴痴笑容。   看到青纱帐顶时,魏紫也不觉失落,虽然眼下没有各色美男供她欢欣,却也有人伺候,有人一同玩乐。   她向来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妖怪。   就是胤禛常来些才好,她又不是什么采阳补阴的邪门妖怪,和她一同玩儿可是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   忽然一阵脚步声吸引了魏紫地注意。   她住的地方并不偏远,时常人路过,但这阵脚步声却是直直冲听雨轩而来的。   魏紫坐起身,不甚在意的拢了拢身上中衣,喊了金娥进来替她更衣,等到脚步声停在听雨轩院外的时候,魏紫已经倚在堂屋的榻上,由着金娥捶腿了。   “格格,耿格格身边的婢女拜见。”庆安进了堂屋回禀。   耿格格?   魏紫想起那个爽朗的女子,道:“快让人进来吧。”   飞弦在   听雨轩外候着,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听雨轩,直到庆安来将她引入听雨轩。   一踏入堂屋便是清爽凉气袭来,飞弦深呼了一口气,看向堂屋西侧美人榻的女子。   她只是耿格格身边的二等侍女,平素极少随耿格格去正院请安,是以这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魏格格。   魏格格身姿纤弱却玲珑有致,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的挽成了松散的发髻,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只是似乎是不太舒服,秀美的眉微微拧着,看起来让人十分心疼,恨不得为她解忧。   刚刚被捶腿捶的舒爽又酸痛的魏紫缓缓看向跪在地上的飞弦,面上带着浅笑,轻声问道:“起吧,耿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同我说?”   飞弦低头站着,“回魏格格话,明日是耿格格生辰,耿格格同福晋要了恩典,明晚于舒兰轩设宴,请魏格格赏脸。”   耿格格生辰竟然在六月初一,她怎么敢在弘晖忌日之前向福晋请恩于院中设宴?   这一个个的,李侧福晋,耿格格都是怎么回事?   魏紫撑起身来,面上有些诧异:“耿姐姐明日生辰......实在是罪过,我竟不知道这事儿。你回去告诉耿姐姐,我一定去。”   飞弦福身:“是,奴婢告退。”   飞弦走后,如烟立即跪地磕头请罪:“格格赎罪,奴婢没有打探到这等大事,愧对格格恩重。”   “起来吧,怎么能怪你。”魏紫无奈笑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如烟在四贝勒府侍候三年有余,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嘴里却宽慰道:“你平素事多,是我太不体谅你了,金娥、眉芳,日后你们多帮衬着些如烟,可别把她累坏了。”   金娥和眉芳偷笑,金娥正给魏紫捶着腿,眉芳走上前将如烟从地上扶了起来。   如烟羞愧的站起身,“格格,明日生辰贺礼该如何是好......”   魏紫入府只带了一个小包裹,将近一年都在养病,家底更是薄弱,胤禛赏的东西太过实用,福晋和李侧福晋赏的都过了明面,仔细想来,竟然没有可送的贺礼。   金娥和眉芳也紧张起来,不安的看向魏紫。若是真拿不出贺礼或是太过寒酸,恐怕不知道会被怎么说嘴。   谁料魏紫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入府带来的牡丹精露动   也未动,明儿给耿姐姐带去便是,耿姐姐一定喜欢。”   鲜花精露一向有价无市,没想到魏紫这里竟然会有这等好物,还舍得送给区区一个格格作为生辰贺礼。   如烟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格格深藏不露,吓坏奴婢了。”   “你呀,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魏紫含笑望着如烟。   如烟羞涩的低下头。   嬉笑打趣间,魏紫却听到她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的魏紫笑意渐浓,隐隐兴奋起来。   来了,终于来了,无论是魏夫人还是话本都经历过的婢女叛变事件! 第十章 (捉虫)   魏紫想看真实的话本却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兴奋了一会儿就把这事儿扔一边儿了。   她下午练了会儿字,颇有风骨的字体写在上好的宣纸上,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可练得稍久一些,养的娇嫩不已的手腕和手指就开始发疼,魏紫当即放了笔,揉起手腕来。   胤禛在书房自个儿用了些点心,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抬腿朝听雨轩去了。   苏培盛小步跟在后面,又开始在心里猜起贝勒爷的去向来。倒不是他天生喜欢窥探人心,而是他做的就是伺候主子的活,做的想的都是主子的事儿,想摸清主子爷的想法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伺候他。   当然也更方便他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小命儿。   他走了会,心里头有了猜测,怕又是那位魏格格。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四贝勒府后院女人本来就少,往日颜色最好的当属李侧福晋,再加上她脑子活,很快生下了孩子成了最受宠的。   如今这位魏格格光看颜色都把人甩出几条街去,是个男人谁不喜欢?   只要不是太傻,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恐怕李侧福晋都要靠边儿站。   苏培盛没想到的是,到了听雨轩,贝勒爷脸色竟然有些沉,把伺候的人赶了出去,在堂屋里和魏格格说起话来。   他不免好奇,难不成是生气来的,他看看听雨轩的下人,都喜气洋洋的,苏培盛嘴一撇,得,都是蠢才。   屋里头,魏紫淡定极了,手上却搅起手帕,面上红起眼眶来,“爷......您这是怎么了?”   她站在胤禛身前,胤禛坐着,抬眼看她拼命的眨眼,把眼中水意都眨了回去,无措的望着他,像只找不着主人的小狗。   胤禛看了一眼,视线收回来,道:“你的规矩还得再学学。”   得了胤禛的话,魏紫忙点头:“妾身听命,妾身明日起就重新学规矩!”   眼瞧着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那里犯了错儿,只会可怜巴巴的望着人。胤禛忽然气就散了大半,他什么时候也信了自己重规矩,差点把自己都骗了。   胤禛抓住魏紫细细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坐着,他重不重规矩是   一回事,魏紫知不知道规矩是另外一回事。当下便教训道:“今日朝食,你可有盯着爷看?”   魏紫像是才反应过来,小脸先红又白,弱声道:“妾身知错。妾身只是看到爷就......就移不开眼,爷饶了妾身这一回吧......”   听起来倒是比之前落落大方多了,可握在手里的腕子却在颤着,一如既往的怯。   “你也不必重新学规矩,自个儿多想想。”胤禛沉默片刻道:“再有下次,有人收拾你。”   后院的事,自然是福晋管。   魏紫没忍住,眼里落了一滴泪,啪嗒一下滴在胤禛手背上。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妾身再也不敢了......”   “这就哭了。”胤禛捏着她的下巴,指腹拭去眼泪,道:“还没罚你就哭了?”   魏紫身子一抖,抬手覆在下巴处的大手之上,睁着泪眼道:“爷罚妾身吧。”   她本就清瘦,脸颊上都没什么肉,捏着下巴也只把红润润的嘴唇捏的嘟了起来,看着竟像在邀宠。   手背上传来凉意,胤禛手指移到唇瓣上,压的发白才松手,低低道:“先攒着。下午练字了没,给我瞧瞧。”   魏紫破涕为笑,挽着胤禛手臂站起身,“妾身写了好久,写的手都疼了。”   她把厚厚一叠纸都捧到胤禛面前,浅薄的讨好着人,看着就更可怜了。   胤禛一边看着,一边淡淡道:“凡事都要适度,每天不用多写,只记得每天都写就行。”   魏紫连连应道:“妾身谢爷指教,妾身记得了。”   胤禛这会儿什么脾气都没了,搂着人的腰,凤目中闪过一丝无奈,“去沐浴吧,一脸的泪,擦干净。”   话音刚落,魏紫脸又红了,在胤禛胸膛趴了一会儿才福了福,出了堂屋。   屋外候着的苏培盛啧啧称奇,心气儿不顺的贝勒爷进去没发火还愿意留宿,魏格格有本事啊。   已经泡在浴桶中的魏紫不知道苏培盛心中所想,却已然翘起了二郎腿。   她还用别人夸,将救命恩人玩弄在手掌心好不好!   咳,好可怜一救命恩人。   魏紫破天荒的有了点不好意思,但这抹不好意思在进屋看到负手立在书桌前的挺拔身影时又变成了垂涎。   救命恩人什么的,就是用来睡的!   魏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走   到胤禛身边,探头看他在写什么。   握着笔的手宽厚又骨节分明,指腹、掌心都有着厚厚的茧子,抚在身上,十分......魏紫红了脸,甩了甩头,认真去看他在写什么。   本以为是些诗词什么的,没想到是些零散的字,看起来竟像是给她练字用的。   胤禛也出口证实了这个猜想,“这些字,照着这个练。”   魏紫笑了起来,脸颊上的酒窝又甜又娇,“谢谢爷,爷的字真好看。”   胤禛失笑。他在上书房时最为刻苦,一张大字写不好,他就写十张,一百张。如今往日努力都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好看,倒也挺有意思。   胤禛去了西厢房。魏紫这才想起来之前说的牡丹精露,她在屋中找了找,拿起一个空空的白瓷瓶,走到牡丹花盆前,轻轻吹了一口气。   数盆牡丹忽然溢出了水珠,水珠越来越大从花瓣上滑落,又在空中拐了个弯,进了白瓷瓶口之中。   积了小半瓶,魏紫才收了手,将白瓷瓶盖好,放进妆奁最深处。   大功告成后无事可干,便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听着胤禛沐浴的水声一边心不在焉的打坐修炼。   也幸好她不涨修为,不然一心二用,恐怕就要走火入魔了。   等到胤禛进屋时,盘腿坐着的魏紫又便成了趴在床上,翘着脚的模样,见胤禛进来,小声道:“爷......”   胤禛看了一眼四周,果然又多了好几盆冰盆,他身上热意都被驱散了,人也柔和了许多。   魏紫眼神多精明,待胤禛躺在床上后就蹭到了他怀中,环着腰,枕在胸膛上。   许是刚才收集牡丹精露的缘故,魏紫身上的香浓了不少,胤禛将人揽过来,埋到颈间去嗅。   魏紫身子瞬间就麻了,软绵绵的挂在胤禛身上,脸红的像喝了酒,眉眼间又沾了水气。   这味道实在清雅又沁人心脾,胤禛嗅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魏紫已经被嗅得软绵绵的,只会拽了衣襟不停的喊人。   胤禛的眼神也变了,他起身将蜡烛吹灭,黑暗之中又搂住了那把细腰。   随后帐间声响就变得黏黏糊糊起来,起伏不断。   ......   ......   冰山散发着丝丝凉气,在空中飘摇的白气在游荡片刻后便无声无息的散开了。   典雅开阔的堂屋中摆   着一个个的小桌,桌前大多都坐了人,个个珠光宝气,映衬的满室芳华。   魏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细软纤长的手指浸泡在花瓣漂浮的水中,摆了几摆才拿出来。   她心里是很舒畅的,她自认花中之王,旁的花确实只配给她净手不错。   如烟立刻碰上干净的绸布,轻柔的拭干那双柔荑上的水珠。   这是耿格格的生辰宴,胤禛、福晋和李侧福晋都没来,却也都差人赏了东西,其余的格格们自然都来了,现在只差寿星了。   不多时,耿格格便来了,她今日打扮的比平素华丽许多,面上也笑意盈盈的,落了座便先谢了众人,“今日我生辰,多谢姐姐妹妹们赏脸前来,待会上了酒,咱们可得不醉不归!”   钮祜禄格格笑她:“你当都是你呢,能和爷品酒。我可是不胜酒力的,才不依你。”   耿格格笑道:“大家伙儿可别被钮祜禄妹妹骗了,她那儿好酒可多了!”   胤禛平时无事时喜欢品酒,不和手足同饮时,偶尔会和耿格格一起,据说耿格格爱酒且酒量不错。可在今日之前,没人知道钮祜禄格格那里有许多好酒。真是深藏不露。   “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钮祜禄格格叹气,举起酒杯道:“我敬姐姐,祝贺姐姐生辰欢喜,万事如意。”   耿格格面上笑意就没下去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武格格道:“我本以为耿妹妹今岁生辰不办了,没成想竟是猜错了,贺礼准备的匆忙。妹妹勿怪。”   耿格格笑着摆手:“武姐姐说什么,各位能来我都开心极了。今岁本是不欲办宴的,是福晋宽容,让我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说着,她又斟满了一杯酒,仰首饮下,“这杯敬福晋。”   这可真让人意外,福晋特意告诉武格格,让她别在意弘晖忌日的事。只是不知这话有没有告诉西苑,要知道二格格的生辰就在弘晖忌日的第二日。   一时之间,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只有魏紫正拿着筷子夹菜吃,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魏妹妹,饭菜可还可口?”耿格格扬声问道。   魏紫当下筷子,面上有些羞意,“让各位姐姐见笑了,我自打病好了便经不得饿,这实在是......”   清脆的笑声压过了魏紫的声音,耿格格举杯谢罪:“都是姐姐的错,只顾着喝酒,妹妹尽管吃。这一杯给魏妹妹致歉。”   魏紫看着她饮尽了,才慢悠悠道:“姐姐言重了,哪里使得。”   心下却有些蠢蠢欲动,想尝尝酒味儿。 第十一章   耿格格一杯酒下了肚,面上迅速烧了起来,心里一紧,还未来得及细想,神志慢慢的就丢了。   “这......这酒劲儿还挺大。”耿格格晃了晃脑袋,喃喃道。   魏紫笑吟吟的看着。可不大吗,手边一壶酒的精华都在那一杯之中了。   管你道不道歉的,敢打断她说话。魏紫心里哼笑,嘴里却慌张道:“姐姐当心些!”   耿格格手腕一抖,酒杯从手中滑落,摔在了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杯子碎了。   屋内寂静了一瞬。有人笑道:“碎碎平安,这个兆头好。”   顺着声音望过去,竟是宋格格,她今日难得穿的鲜亮,气色也好了很多,看起来也有几分秀丽。   钮祜禄格格轻抿了口酒,叹道:“果然好酒,难怪耿姐姐三杯就醉了。”   上座的耿格格只是撑着下巴痴痴的笑,看样子似是己经醉了,   佳肴还未动,寿星却已然醉了。可才来没多久,怎么着也不能散场,于是众人都心照不宣的动了筷子,吃起菜肴来。   耿格格也拿起了筷子,手腕还有些虚浮,夹了半天只夹到了空气。   “耿姐姐头上簪子可真好看。”武格格忽然撑着下巴,冷不丁道。   众人目光又纷纷投向满脸酡红的耿格格。小两把头上插着一支银镀金镶宝珠簪,满室华灯映衬着珠圆玉润的宝珠,泛着盈盈光华。   果然是好簪子。   酒意熏腾,反应迟钝许多的耿格格想了许久,才道:“这是爷赏的......好看。”   闻言,武格格又笑了笑,举起酒杯,捻在指尖的手帕遮住了面容,让人看不清神色。   魏紫又看了一圈众人神色,心中轻嗤,一个簪子都能让人记在心里,为何这些人的视野如此狭小。   ......   ......   自那日耿格格宴辰之后,魏紫就发现后院这群女人又闹起了幺蛾子。   宋格格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不仅穿着鲜亮了些,脸上笑影也多了。而钮祜禄格格却忽然之间不知怎的,与耿格格疏远了,平日请安时,她们二人话最多也最活跃,自生辰宴之后似乎平寂了许多。   明明在那日胤禛来过听雨轩之后,就对后院淡了下来,没再留宿过   ,后院却自顾自的热闹极了。   这一淡,就淡到了六月初六当天。   整个四贝勒府就像是被从里到外泼了桶水,来往倩影消失的一干二净,婢女太监垂首含胸,对脚尖愈发感兴趣起来。   胤禛从宫里回来之后便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就连苏培盛也不敢敲门问一声传膳否。   “师父......贝勒爷一天没进食了。”王正蹭到苏培盛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贝勒爷一顿两顿不愿用膳事小,可若是让宫里头的知道了贝勒爷一整天都没吃一口饭,遭罪的还是他们这帮身边伺候的下人。   王正急得快抓耳挠腮,苏培盛却不急不忙看了眼天色,转过头道:“等着吧,贤惠人一会儿就该来了。”   王正似懂非懂。   一柱香时间过后,石榕来了,她独自一人,手里提着楠木食盒,四平八稳的小步走着。   “苏公公。”手指点了点食盒,石榕道:“贝勒爷这会儿可有空,福晋为贝勒爷准备了补汤,熬了足足一下午呢。”   苏培盛叹气道:“可真是来的正好,贝勒爷一天没用膳了,我正想去求求福晋来看看贝勒爷,这汤来的太及时了。”   “唉......福晋也是担心贝勒爷的身体。”石榕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苏培盛笑了笑,转身的时候瞥了眼王正,王正打了个激灵,上前道:“石榕姐姐,我给拿着吧,仔细手。”   苏培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书房内,石榕收回视线,将食盒连同荷包一起递到王正手里。   王正对着她笑了笑,心想师父可真是料事如神,还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石榕姑娘,随咱家来吧。”苏培盛从书房内出来,看向石榕。   石榕蹲了蹲身,快步往书房内走去,王正跟在她身后,将食盒放好,同苏培盛一起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静悄悄的。   胤禛正写着些什么东西,低着头,全神贯注,一动不动。   石榕垂着头,静静的站着。   “福晋如何?”不知何时,胤禛已经放下了笔,拿着刚刚写好的佛经,淡淡问道。   石榕道:“福晋今日去大阿哥房间坐了一上午,回来后便吩咐小厨房做些吃食给您送来。”   书房内沉默了许久,石榕只觉背后冷汗淋淋才听到胤禛“嗯”了   一声:“爷知道了。这个带回去,让她供奉在小佛堂里。”   那是一整本胤禛手写的佛经,满纸都是虔诚和悲痛。石榕喉间似乎是被什么堵住了,一瞬间她觉得福晋似乎做错了什么,可转瞬她便垂了眼,双手捧过佛经,应道:“诺。”   “下去吧。”胤禛自己打开了食盒,双目盯着食盒里的东西。   那是弘晖病情恶化时常常服用的补汤,单胤禛一人,便亲手喂过弘晖许多次。   石榕离开了书房,关门时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叹。   石榕头低的更深了些,不敢耽搁,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魏紫本以为胤禛在忌日当晚会去正院,没想到胤禛和前几日一样,自己在书房歇下了。   这不免让人觉得奇怪,忌日前数日去了正院,为何忌日当日又自己在书房了呢?   想不通魏紫也没挂念,话本翻了一页便将刚才想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次日六月初七,二格格生辰。   李侧福晋并没有摆宴,不知是估计离忌日太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没什么动静。   倒是正院早早便派人赏了东西,胤禛下朝后也去了西苑,但没有留宿,夜色稍晚便回了书房。   李侧福晋没留,也没人在这个时候邀宠。   整个四贝勒府都奇奇怪怪的,魏紫被这阖府奇怪的氛围闹的心烦,烦躁的一天天盯着如烟,想看看她能不能给自己解闷。   她的盯不是直直用眼睛瞅,更多的是用耳朵听,用鼻子嗅,因而如烟并未发现什么,反而因为魏紫近来的看重而欣喜。   可如烟就是没什么动静,让兴致勃勃的魏紫很快便丧失了兴趣,开始对别的热衷起来。   最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是,她发现近日自己似乎成了金娥等人热烈讨论的对象。 第十二章   堂屋的门敞着,金娥坐在门前的杌子上,手里是正在忙活的绣火,她似是听到了什么话,面上一喜,瞅了眼寝屋,压低了声音:“你说的可是真的?”   原来眉芳在堂屋里整理书桌上的纸笔,末了,小步走到门口,道:“自然是真的,格格病好了有一个多月,一直未曾换洗过。听如烟的意思,格格的口味也变了许多,我估摸着是八九不离十的!”   她圆润的脸上是满满的认真,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对,不住的点头。   外头烈日炎炎,屋内温度适宜。金娥坐在交接处不凉也不热,只是有点晒,她用手背碰了碰脸颊,“先前格格病着,自然与现在口味不同。再说了,格格刚好了没多久,不换洗也是正常的,你们怎么就猜起来了,传出去,可不得说格格孟浪?”   “偏你是个思虑周全的!”眉芳瘪了瘪嘴:“还不是格格没赶上好时候,这阵子……说不准贝勒爷什么时候才会进后院,格格若是能……才是真的熬出头了。”   她语焉不详的,金娥也明白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格格都不急,你倒是急起来了。瞧着吧,格格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眉芳见她信誓旦旦的,好奇的问:“你又知道了什么?”   金娥笑了笑,低头绣起手帕了,不说话了。   眉芳皱着眉,还是觉得如烟姐姐猜的不错,她可得好好注意着,不让格格磕着碰着。   屋内魏紫已经撑着下巴听了好一会儿,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类话,只不过前两次都是如烟同眉芳在说。   这么听起来,金娥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日后让金娥升一等丫鬟,想来是压得住的。   至于她们谈论的,魏紫不解的摸了摸小腹,她自然是没怀孕的,只要她不想,就不会怀上。   只是她对孩子什么感觉,胤禛呢?若是救命恩人差几个孩子,她是不在意给他生几个的,反正又不碍事。   魏紫挠了挠下巴,准备下次问问。   就在眉芳注意着的第二日,魏紫便换洗了。   金娥路过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快去拿月事带,愣着做什么?”   眉芳见金娥面上的笑意,跺了跺脚:“   你惯会取笑我。”   说罢,她转身去拿月事带,路上碰到端着红糖水的如烟,眉芳戳了戳她,“姐姐害的我被金娥取笑!”   如烟面上发热,她是真的觉得格格说不准是有了,预计再看几天就往那头报信儿的,没成想竟是她弄错了,不得不哄道:“是我糊涂了,妹妹消消气儿。”   “我才不气。”眉芳这话是真的,比起气,她更多的是失望,却不敢表现出来,只道:“姐姐快进去吧,我去拿月事带。”   如烟看了眼眉芳的背影,转过身进了寝屋,奉上红糖水,“格格喝些糖水,身子能舒坦些。”   魏紫接过那一大碗红糖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放到如烟手中,摆摆手道:“太多了,我喝不下了。”   她脸色有些发白,厌厌的半坐着。   “那便不喝了,晚些再喝。格格,可疼的厉害?”如烟给她掖了掖被角,担忧的问道。   魏紫慢了半拍的摇了摇头,粉唇微动:“我不疼。”   是真的不疼,就是……感觉奇奇怪怪的。女人竟然这么厉害,每月连续数日出血,还能活蹦乱跳的。   她有点对后院的女人们改观了。   如烟却不信,看着她巴掌大的苍白小脸和没什么神采的杏眸,想了想道:“我给您揉揉小肚子可好?”   魏紫无奈:“不用,我真的不疼……”   如烟目光柔了柔,格格太心善了,都疼着这样了还忍着。   帘子又被挑了起来,眉芳进来了。   “我想睡会儿。”魏紫换了月事带,揉了揉眼睛,蹭了蹭,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这奇怪的月事,连她都觉得困乏。   待魏紫睡着后,如烟和眉芳才一并出了寝屋。   “对了,格格许久没来月事,记得向任嬷嬷那里说一声。”来了月事自然不能伺候贝勒爷,府里负责此事的是任嬷嬷。如烟忙昏了头,这会儿才想起来。   金娥应了声,往任嬷嬷处去了。   本以为这便算是处理好了,谁知晚间,小十日不曾留宿后院的胤禛竟然来了听雨轩。   望着那道身姿挺拔的青色背影,如烟脸都白了,忙看向金娥,见她也白着脸点头,深呼了口气,向苏培盛那里走去。   “苏公公,我家格格身子不便,早间便禀给了任嬷嬷,   贝勒爷怎么会……”   “什么?”苏培盛脸色一僵,招手让王正过来问他,谁知王正也是一脸茫然。   “今日任嬷嬷那里没差人过来啊,师父这可怎么办?”王正冷汗直流,贝勒爷可都进去了啊!   苏培盛咬了咬牙,他倒不觉得是听雨轩这头出了问题,只要向任嬷嬷问一问便知道金娥有没有去过。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没查不能妄下定论,只是今夜,该怎么着!   “等着!”苏培盛脸色十分难看,硬邦邦道。   屋内魏紫见胤禛来了也是一惊,她身子不舒坦,便封了感识,没听到胤禛的脚步声,当即便下床行礼。   胤禛没在意魏紫未出门迎他的事,反而扯着身子都没蹲下去的魏紫坐到了床上,皱眉问道:“怎得面色这么差?”   魏紫困惑:“爷……妾身不方便呀。”   见她一脸无辜迷惑的模样,胤禛脸色一青,伸手拽了下魏紫从未用过的摇铃。   不过两息,苏培盛便连滚带爬的进来了,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胤禛冷冷问道。   苏培盛快速的说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垂着头不敢说话。   “去查。”胤禛道。   “嗻。”苏培盛猛的松了口气,退了出去,见门外一堆人眼巴巴的望着他,没好气道:“看着我干什么!小正子,你和金娥一起去任嬷嬷处,查清楚了再回来。”   回来?如烟眼神一动,“贝勒爷今夜……”   苏培盛正了正帽子,吊着嗓子慢悠悠道:“不走了。”   魏紫也在问这个问题,她望着已经开始脱靴的胤禛,嗫嚅道:“爷,今夜睡在这儿吗?”   屋内烛火点着,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有韵味,更别提美人自有一番西子捧心之态。胤禛眼底涌上暗色,捏着魏紫的下巴,碾了下去。 第十三章   蝉鸣着,一声一声,扰的人心烦。屋外苏培盛面色惨白,等着王正查出东西来。   屋内却灯烛蜡尽,春光乍泄。   红唇又被咬了一口,魏紫迷蒙着眼,素白手指紧紧攥着手下布料,腰肢都软了。   弯弓提笔的手抚着光滑纤细的脖颈,像是落在天鹅颈上细密摩挲的叶。胤禛直起身,握住胸前的手往下带。   “爷......”魏紫微微瞪圆了眼,没想到还有这种玩儿法。   “嗯?”胤禛半眯着眼,又倾下身来,抬起了魏紫的下巴,侵入唇中。   魏紫微蹙着眉,青涩的回应着,呼吸之间尽是男人的气息,一种莫名的灼热席卷了全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紫手腕酸痛,手心发疼都还没结束,衣裳被扯的什么也挡不住,始作俑者却仍衣冠楚楚。   “贝勒爷——”   是苏培盛的声音,许是查出结果来了,魏紫被吓到,下意识紧了紧手。   胤禛闷哼一声,眼底顿时红了,大掌包裹住柔荑,带着动了起来。   魏紫手更疼了,眼里都蓄了眼泪,手臂抵在胸前,捂着嘴等待着。   一阵天旋地转,魏紫倒在床上,眉心一颤,胸前多了一颗脑袋。   一只手被带着,一只手抚在粗厚油亮的辫子上,说不清为何而来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唇间吐息热的要把人化掉。   就在手臂要抽筋的时候,魏紫耳垂被猛地咬了一口,耳畔传来一声压着的喘息,再回神,手心已是一片粘腻。   胤禛搂着魏紫闭目休息了片刻,才将人扶着坐起来,看着魏紫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竟是笑了一声,道:“帕子。”   魏紫咬着唇,娇嗔着用干净的手从凌乱散落在床上的衣衫中摸索着拿到手帕,递给胤禛。   胤禛接过帕子,认真的将魏紫地手心擦干净,理了理衣服,将帕子叠好,夹在指间扬了扬,挑眉道:“交由你处置了。”   脏帕子交给她,可真会省事儿。魏紫红着脸,推了推他的手。   胤禛又笑了笑,站起身在屋内的水盆中净了净手,将帕子丢了进去。   “手疼吗?”胤禛转过身,坐到魏紫身边,看着她系上肚兜带子。   方才给她擦手的时   候,胤禛就看到红的不正常的手心,好在没有破皮,这时看着她有些吃痛的表情,又问了问。   魏紫披上外衣,翻过手心给胤禛看,撒娇道:“疼,妾身可疼了。”   她手心本是粉白,如今却红的快要滴血。   “娇气。”胤禛垂首看着,“待会儿让苏培盛拿药,先忍忍。”   这会儿胤禛才想起来苏培盛,起身拉下青纱帐,道:“在屋里等着。”   魏紫坐在帐子里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这不合时宜的月事,之前怎么不来!!   吃不到的愤怒归愤怒,好奇心可得满足。魏紫解开了感识,竖起耳朵听着堂屋的动静。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停下来,胤禛冷而磁的声音将苏培盛喊了进来。   苏培盛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行了礼,头抵着地面,跪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家爷叫起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   苏培盛苦着脸道:“任嬷嬷那里原先带着的丫鬟害了病挪了出去,新来的蝶娟是今日刚刚拨来的,任嬷嬷以为是调教好的,直接用了。晌午魏格格这儿的人去禀,任嬷嬷记在册上,让蝶娟去报一声......谁知,谁知蝶娟报到正院去了。”   回禀完,苏培盛脑袋都要耷拉到胸前去了。   “原先是哪个院子伺候的?”胤禛拨着佛珠,没什么情绪的问道。   “回贝勒爷的话,原是......原是正院里的小丫鬟。”苏培盛咬咬牙,说了出来。   小丫鬟便是连二等都算不上的,阖府上下只有几个正经主子院里才有小丫鬟。   而现在,福晋院子里的小丫鬟调去了任嬷嬷手下管记事,任嬷嬷年迈,平日都是手下人跑的多。这么一看,八成是福晋在安插人手,偏偏去的是个蠢的,正好让魏格格撞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苏培盛本是打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念头,好叫贝勒爷处置了人,又不会让福晋知道这事儿是王正去查的。   谁知道还是没瞒住。   “狗奴才。”胤禛怎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冰冰道:“任嬷嬷扣除两月月例,正院的人带回正院让福晋处置,你明日自己去领十板子,日后再不能专心伺候,就别在府里待着了。”   苏培盛身子一僵,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谢贝勒爷   赏。”   他真是昏了头了,自己主子都认不清了。苏培盛咬了咬舌,站起身慢慢的往外退。   “慢着。”   苏培盛顿住脚,又听见胤禛缓缓道:“板子先欠着,仔细查查这个蝶娟,别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查好了再去领板子。”   “嗻。”苏培盛道。   堂屋只剩胤禛一人,他目光冷似寒芒,寒芒之下却有什么在涌动。   “蠢货。”胤禛压下火气,起身向西厢走去。   寝屋内,魏紫若有所思的翘了翘唇,眉间春色被兴致盎然取代。   ......   蝶娟被压到正院时,福晋本已经准备睡下了,听到苏培盛亲自带了人过来,眉心拧了拧,“蝶娟?她不是今日刚刚去任嬷嬷手下当差吗?”   “正是,不知道苏培盛带着她过来,是出了什么事?”王嬷嬷右眼狂跳,心里有些发慌,手上却有条不紊给福晋穿好衣物。   “去看看。”福晋将手搭在月华手上,移步去了正厅。   一进门,福晋看见蝶娟头发散乱,眼睛红肿的模样便冷了脸。   “给福晋请安。”苏培盛磕头道。   柔软布料擦过他的脸颊,福晋从他身边经过,落座才道:“起吧,苏公公带着蝶娟来,想来是爷有什么吩咐了。”   苏培盛站起身,额上带着血丝的鼓包看的福晋移开视线。他面色不改,恭维了两句,三两下将今夜之事复述了一遍,笑眯眯的候着。   福晋面色已然铁青,人是她安插过去的不错,晌午蝶娟来报也不错,只是她没想到蝶娟竟只来了正院。   是谁......手伸这么长!   “我知道了,爷那里缺不了人,苏公公请回吧。”福晋扫了一眼低头颤抖着的蝶娟。   苏培盛这才舒气,可见他之前猜的半分不错,面上再怎么改,这福晋也还是同阿哥所里时一样。心气儿高,心眼儿又小,眼里什么也容不下,他只传个话也值得被磋磨。   “嗻,奴才告退。”   待苏培盛走后,福晋才将狠厉视线投向蝶娟,“真是个,尽忠尽责的好奴才......”   可惜,尽的不是她的忠。 第十四章 【加】   贝勒爷在生气。   王正吩咐了小太监去拿上药,自个儿守在西厢房前,确认了这件事。   若不是伺候的日头不短,清楚即便是心情不好,贝勒爷也不会随意拿下人撒气,否则王正此刻怕是腿都要软了。   任谁瞧见沉着脸,气压低的不像话的胤禛都会两股战战、小心伺候的。   故而,王正此刻什么也不想,只想他师父早点办完差事赶回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胤禛都带着一身水气从西厢里头出来了,苏培盛都没个影儿。王正咽了口口水,凑上前去伺候。   “药呢?”胤禛问道。   王正从袖口中掏出刚刚小太监拿回来的瓷瓶,双手捧着奉上。   下一瞬,手上一轻,药瓶已经被拿走了。   王正弓腰垂头,目光所及只有青色布料以及两只暗金绣边靴子,待到靴子移动时,王正小心着抬起头,看到胤禛向正房而去的背影。   他默默松了口气,跟了过去,守在门外。方才在贝勒爷眼皮儿低下,他大气都不敢喘,师父说的不错,他还有的学。   屋内魏紫已经重新换了月事带和寝衣,见胤禛进来,人还没动,脸上又飞起红霞。   饶是话本里,也没说过这种玩儿法......胤禛肯定知道更多有意思的!   胤禛却以为人还在为之前的荒唐事害羞,心中怒意顿时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一手负着,一手握着药瓶上下抛着。   “爷。”魏紫福身。   胤禛没说话,直接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坐到榻上后,去捉那只遭了罪的手,“这会儿还疼吗?”   “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感觉......火辣辣的。”魏紫靠在胤禛肩膀上,好着的手勾着男人的衣袖,黏糊糊的撒娇。   胤禛轻拍了一下她不规律的手,拧开药瓶上的塞,细心轻柔的给掌心的一片红上药。   那药膏也不知是什么制成的,刚刚敷上去,火辣辣的掌心顿时清凉了起来,魏紫舒服的轻哼了一声。   胤禛抬眸,眼睛黑沉沉的,“老实点。”   “妾身很老实呀。”魏紫冲他笑了笑,仿佛在印证自己的话。   胤禛还是在看着她,魏紫这才发现胤禛的眼睛生的十分好看,黑   白分明,长而不细,睫毛浓密像是用最细的毛笔在眼皮上画过一道,定定看人的时候似乎能把人的魂儿吸走。   魏紫看着看着,又有些想流口水,她想,下次在床上的时候,她要亲一亲这双眼。   以后胤禛要是没了,她就把他的眼睛带走。   不知道闺房情趣已经变成凶案现场的胤禛已经将人捞了过来,用了些劲儿,咬了一口肿胀唇瓣,“别勾我,不然你还得疼。”   魏紫眼神变了,她想疼!   可在今夜荒唐过一次的胤禛已经控制住了自己,又低下头,上起药来,末了,道:“早晚各涂一次,少沾水。”   仗着胤禛没看自己,魏紫虎视眈眈的望着他,嘴上却甜甜道:“妾身知道啦,下回爷来的时候,妾身的伤肯定好了。”   胤禛将药瓶放在榻上,转头去看她,见她又怯又娇的模样,唇角勾了勾。   下回他再来只能是她月事之后的事了,四五天的时间,这种小伤都够好了两三回了。   他没有多说,把人横抱起来往床上放,“早些安置吧,爷困了。”   蜡烛被吹灭了,魏紫侧躺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心里像是有猫在跳。   但凡她身子方便,她一定用点手段,非要跟胤禛好好玩儿一玩儿,可现在这样......看得见吃不着,馋死妖了。   这晚梦里,魏紫都在到处抓人,让躲起来的胤禛跟她玩儿,还要玩儿新花样,不新就不放过人。   次日晨起,魏紫看着毫发无损的胤禛,心里毫无波澜,只觉索然无味。   胤禛毫无知觉,脱下寝衣,光裸肌肤露在空气中,肩宽腰细,肌肉紧实,一呼一吸之间都是蓬勃张力。   “妾身给爷更衣。”魏紫火速下床,拿起中衣往胤禛身上套,微凉指尖不经意间划过背上肌肉。   早上就被这么撩拨,换个人怕是已经闹起来,定力深厚如胤禛只掐着人吻咬了一会儿就把人放开了。只是临走之前看的那一眼,让魏紫回味了半天。   若不是还要去正院请安,魏紫还能多回味一会儿。   因着月事的缘故,魏紫面色比往日苍白了些,金娥本想给魏紫用些面脂,被魏紫婉拒了才作罢。   金娥还挺不解:“格格,这些脂粉是宫里刚送来了,颜色鲜亮极了   ,涂上一定好看。”   魏紫挽着脸上碎发,低头笑道:“好看......便等爷来了再涂吧。”   金娥失笑:“哎!那奴婢给格格梳发。”   待到收拾完,走去正院的时候,除了李侧福晋的所有人都在了。   魏紫刚落座,便听见武格格的声音:“听闻爷昨日是在魏妹妹那里宿下的,怎得妹妹脸色这么差?”   想必是来请安来的匆忙,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魏紫看了一眼武格格,心里猜了猜。   “我身子不太舒服。”魏紫微微侧开脸,有些不好意思。   “不舒服?”武格格皱着眉,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既然不舒服就该告诉爷,免得让贝勒爷也不舒服起来。”   她实在是沉不住气了,贝勒爷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去过她那里,本来今日见了魏紫她便不高兴,谁知魏紫竟然不舒服还敢伺候贝勒爷。   魏紫登时白了脸,攥着帕子的手指也白了起来,勉强笑了笑:“我、我是——”   “许是魏妹妹伺候的日头短,一时高兴忘了。”钮祜禄格格断了话头,清秀面容很是温柔,“魏妹妹别怕,武姐姐又没怎么,只是说说话罢了。”   不等魏紫回答,武格格便道:“正是这个理,瞧魏妹妹小脸白的。唉,都是姐姐失言,魏妹妹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日后可得注意些。”   “妹妹知道......”魏紫小声道。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沉思。   嗯......她记得武格格梨花过敏,正院后头正好有梨花。钮祜禄格格的话......   “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李侧福晋从屋外进来,叫起了请安的人,落了座,“让我也跟着热闹热闹。”   耿格格正要开口,却见福晋也来了,只好住嘴,福身请安。   “起吧。”福晋今日不知怎的,面上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道:“方才耿格格是要说什么,一起说来听听。”   武格格、钮祜禄格格都看了过去,魏紫依旧微低着头。   耿格格顿了顿,道:“也没什么,武姐姐和钮祜禄妹妹在教魏妹妹。”   福晋扫了一眼屋子里面色各异的女人们,声音有些凉:“哦?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教了魏格格什么,说来听听。”   正厅里瞬间沉默下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良久,武格格   道:“都是些玩笑话罢了。魏妹妹脸色有些差,我便问了一句,才知道魏妹妹身子不舒服,想起来贝勒爷昨日宿在魏妹妹处,又多说了两句。”   她是不怎么担心的,毕竟身子不舒服还留贝勒爷的可不是她。武格格面上带着笑,仿佛说的真的是玩笑话。   谁知福晋面色沉了下来,手掌重重拍了下桌面,冷声道:“你是要越俎代庖不成?”   武格格大惊,慌忙跪下请罪:“福晋恕罪,妾身和钮祜禄妹妹只是见魏妹妹不知道规矩,说了两句玩笑话,万万没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福晋恕罪,妾身孟浪了。”钮祜禄格格听见武格格请罪都不忘带着自己,心中恼火,却不得不跟着跪下。   李侧福晋端起三才杯,轻啄一口。这群女人啊,又蠢又笨,消息还不灵通,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   不过这魏格格和耿格格,果真是不省油的灯。   “规矩?”福晋听了两人的话,眼刀便甩了过去:“连爷都伺候不好,在这儿讲规矩?纵是魏格格哪里不当,也轮不到你们教训!”   “福晋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昨夜之事,福晋本就压着一肚子的火,谁知今日又被人挑了出来,竟有人还敢在她面前提魏氏身子不舒服,贝勒爷留宿的事。满腔怒火压也压不住,冷声道:“你们大小也是个主子,回去之后女诫抄上一百遍,起来吧。”   “妾身遵命。”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不敢多言,站起身坐回了座位上。   料理完了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的事,福晋看了一眼半低着头的魏紫,道:“昨日魏妹妹身子不便,禀到了任嬷嬷处。任嬷嬷处理不当,没有及时禀报给爷,已经受了罚。魏格格无错,你们休要在私下嚼舌头根。”   听了这话,钮祜禄格格面色一僵,刚才若不是她临时插嘴,魏紫恐怕已经解释清楚了。   她竟是自作自受了。   请安出了这种事,福晋只跟李侧福晋说了两句话,便叫了散,她昨日半宿未睡,得好好休息休息。   而出了门的几人,一个赛一个的脚步慢。   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是因为刚才跪的太狠,腿脚有些不方便。魏紫则是因为她在等待时机,至于其他人许是为了看热闹吧。   钮祜禄格格由人扶着,面色有些不好,刚才那事,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怪谁。   怪自己?后院的人有谁跟谁是姐妹,抓住把柄,刺上一刺都是轻的。   怪魏格格?她自己插话,打断了人解释,还能再怪罪回去?   怪福晋?她一无宠,二无子,三无家室,哪里来的底气去怪罪大妇?   说到底都是武格格这蠢货,她消息不灵通便罢了,武格格同魏格格住的那般近,竟然也什么都不知道!   钮祜禄格格面无表情的想着,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力将她狠狠一推,她躲避不及,一声短促尖叫后,狼狈摔在地上。   扶着她的来慈也被拖着摔在了地上,却莫名感觉不怎么疼,像是摔在了棉花上。来不及多想,来慈忙将钮祜禄格格扶起来,“格格您没事吧?”   钮祜禄格格只觉膝盖、手肘都生疼,吃痛的面上都有些扭曲,“谁推了我?”   “格格?”来慈愕然。   从正院出来的人虽然走的都慢,但离得都很远,她和她家格格走在最左边,身后离得最近的也是数步开外的李侧福晋。   格格她不会是在说李侧福晋吧......来慈面上滴下冷汗。   李侧福晋睨了一眼,慢腾腾道:“钮祜禄格格又是在说玩笑话了,你身后可没什么人。”   钮祜禄格格好不容易站起来,闻言便看向来慈,见她小幅度的点了头,才吸了一口气,“侧福晋说的是,妹妹刚才在说玩笑话。”   “玩笑话可不能乱说,瞧,之前和武格格一起说玩笑话说错了话,怎么还说。”李侧福晋缓缓走近,涂着豆蔻的手指点了点,“日后别说了。”   说罢,低低笑了两声,拐了弯走了。 第十五章 【捉虫】   就在钮祜禄格格摔倒在地时,魏紫便低头掩了笑,她可不耐烦什么算计,能简单粗暴的解决先简单粗暴的解决。   这不,简单粗暴也挺好的。   “哎呀,钮祜禄姐姐摔倒了。”魏紫用手帕捂着唇,杏眼微张,娉娉走上前去。   李侧福晋一番冷嘲热讽,刺得钮祜禄格格难堪不已,还没缓过来,就见魏紫走了过来。   “姐姐,怎么摔倒了,摔得重不重,疼不疼?”魏紫满面关怀,又扭头问如烟,“咱们可有伤药,给钮祜禄姐姐送过去。”   如烟为难道:“回格格话,有是有,但是是贝勒爷拿来的,要您敷手的......”   “这......”魏紫面颊微红,羞意在眉眼间徘徊,衬着好颜色,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钮祜禄格格只觉有汹涌怒意混杂着耻意在胸膛间横冲直撞,她紧紧掐着手,勉力笑道:“多谢妹妹关心,我那里有伤药,妹妹的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姐姐别怪我,我一时说错了话,可初衷都是为了姐姐好。”魏紫面上红意又退了些,变得有些发白,语速极快,生怕钮祜禄格格误会的模样。   为了你好......钮祜禄格格木着脸,方才武格格便是这么挤兑魏格格又这么说的。   不远处武格格也立着,她听不着两人说了些什么,只是在看热闹。   “是这个理,妹妹说的我都晓得,放心吧,我怪不着妹妹。”钮祜禄格格几近眼前发黑,说完了这番话。   魏紫这才笑了:“姐姐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日头大,姐姐还带着伤,快些回去吧。”   苍白又脆弱的影子走了,魏紫缓缓转过身,柔软目光看向武格格远去的背影。   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咱们也回去吧。”魏紫笑着拍了下如烟的手,“钮祜禄姐姐那一下真吓人,我都听着响儿了。”   如烟扶着魏紫,因着主子不热,未打扇,闻言应道:“可不是嘛,奴婢也听到了,怕是伤的不轻。也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   魏紫也叹:“是啊,怎么就摔倒了。”   哎呀,用了些妖力,有些困了,回去睡会儿吧。不过......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儿呢?   魏紫晃了晃脑袋。   ......   这奇奇怪怪的月事只持续了四天便结束了,魏紫好奇问了几个丫鬟,都说时长因人而异,有的人六七天,有的人只三四天。   四天里,胤禛又来过两次后院,一次去正院,一次去西苑。   久不得宠如宋格格还坐的住,但耿格格等平素还有些宠的,已然是有些急了。   可再急也不敢轻举妄动,先头武格格可不就是因为心急而说错了话,连带着跟腔的钮祜禄格格一同被罚了。   魏紫自然是不管她们那些饶绕弯子的,她正被人夸着呢。   她院里三个婢女,一等婢女如烟是个不知道哪儿安插过来的钉子,平日也没见她跟哪里传过儿信,若不是被魏紫抓住过漏子,也浮不出水面。   钉子归钉子,她一等丫鬟的活计做的也不错,平日总管整个听雨轩,不论是丫鬟婆子,还是一针一线都未曾出过纰漏。体贴的都让魏紫有点儿可惜她是别人的人了。   二等丫鬟金娥和眉芳。金娥有一双巧手,无论是揉腿捏肩还是描眉绾发都是一把好手。眉芳则是记性好,嘴又甜,魏紫闲来无事最喜欢跟她唠嗑。   至于太监庆安则是年龄尚小,平时出入左不过是厨房和听雨轩,听起来和人关系处的都不错,一口一个哥哥姐姐的。   其他的粗使婆子不提也罢。   此时正夸着她的便是眉芳,她手里端着水盆,眼睛一下不拉的看着金娥给魏紫修眉,小嘴叭叭不停:“格格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比起我和金娥刚来时,像是两个人!”   金娥小心修着眉,没说话,倒是刚进屋的如烟听了这话,接道:“可不是,比起去岁来时也是如此。说到底是因为格格年纪小,还在长着,过两年再看又是一个样儿。”   魏紫闭着眼,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是因为长身体,也不是因为病好了什么的,而是躯壳之内的牡丹精魂在慢慢调理着这副身体。再过个几年,估计和她化形成人的样子都有六七分相似了。   说到底,就是因为她好看,这小格格的身子还沾了她的光呢!   金娥将刀片放在一旁,拿出水盆中的布绢,拧干了水,将魏紫眉上擦干净,端详了会儿,满意道:“格格您瞧瞧,这眉形好看吗?”   格格眉   毛本就生的好,她再费心修修更是不凡,可谓是眉如远山,粗细适中,浓淡相宜,娇俏可人。   魏紫揽镜,被自己的美貌击中,轻抚面颊,“好看......金娥手艺真好。”   “格格可别夸她,是您生的好,她的手艺......也就一二分功劳吧!”眉芳斜眼道。   金娥啐道:“你是嫉妒我呢!”   魏紫听着,也笑了起来。   主仆几人打打闹闹,闲下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太监有统一的住所,庆安不守夜的时候,魏紫就会早早的把人打发回去,谁知今日庆安刚走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   “这是怎了,满头大汗的,急什么?”眉芳现在堂屋门口,诧异的望着庆安。   庆安跑得急,停下来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爷......爷......”   眉芳喜道:“难不成是爷来了?”   屋里如烟也听到了动静,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爷来了?”   眼见着都要传到格格耳朵里了,庆安深吸了一口气,喊道:“我看到贝勒爷去了白云阁!”   白云阁,武格格的住处,离听雨轩并不算远。   庆安说完,大喘了两口气,一抬头看见自家格格正站在眼神,眼神有些沉。   “格格......”庆安喃喃道。   眉芳伸手拍他,“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去便去了,两个月去一回有什么好说的!”   边说还边看着魏紫的表情,生怕她失落。   “原是去了武姐姐那里......”魏紫轻声道,眼睫垂下,转身进了寝屋。   可算来了!转过身的魏紫眼睛放光,摩拳擦掌。 第十六章   武格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手指颤了颤,点了些许胭脂涂在唇上,饱和的色彩在唇上让整张脸都焕发了生机。   “格格,王正来传,贝勒爷到了。”茯苓小步进了寝屋,看到坐在镜前的武格格,眼睛湿了些。   她家格格实在不容易,前几年还好,这两年想见贝勒爷一面都难。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武格格自语两句,起身走向屋外,一直走到白云阁外才停下脚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胤禛了,上一次还是在正院伺候福晋用膳的时候。   那已经是一旬之前的事了。   一阵晚风袭来,送来了丝丝凉意。武格格晃了神,莫名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   茯苓忽然出声:“格格这好像是——”   “嘘!”武格格转头,眼神有些严厉,声音却很轻:“爷来了。”   小径上,来自灯笼的亮光愈来愈近,依稀可见众星捧月般走在最中间的男人,如青竹挺拔欣长,却又带着满身贵气,高不可攀。   武格格双目微红,她终究还是等来了他。哪怕......   “格格......”茯苓本不想多言,偏偏风中携带着的香味让她愈发难安,“这好像是梨花的味道。”   后半句武格格并未听到,她已经迎上前去,福身道:“妾身给爷请安。”   声音婉转,又带着掩不住的喜意。   胤禛慢下脚步,道:“起吧。”   他昂首阔步走在前方,武格格跟在他身后,只觉每一步都走的缓慢,恨不得余生都这么走下去。   院子里跪了一片的下人们也被喊了起,胤禛进了堂屋,坐在榻上,武格格倒了凉茶奉上去,见他就在咫尺,全身都烫了。   胤禛接了凉茶,喝了几大口,暑热才被压下去不少。本来今日他是打算宿在书房的,偏偏福晋那里又派了人送汤,话里话外都是让他雨落均沾,武格格那里近日冷清得慌的意思。   也不知武氏应了福晋什么,让向来不管这些事,连宋氏都不曾提拔过的她提拔起了武氏。   也是吃准他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不过,也只此一次了。   胤禛扫了一眼武氏,见她正轻轻用手帕擦着脸颊,颊上一片红。   “你   这脸怎么了?”胤禛问道。   武格格忙放下了手,起身福了一福:“回爷的话,不知沾了什么总觉得有些痒,待会儿用清水冲一冲,应是没什么。”   说话间,她的脖子、耳根、手上全都红了。胤禛皱眉:“苏培盛!”   武格格一怔,不知好好的,他喊苏培盛进来做什么。   外面苏培盛已经进屋行了礼,胤禛道:“去请个大夫来,要快。”   “嗻。”苏培盛站起身,余光看到了武格格的脸,脸上表情崩了一瞬,赶紧退出去了。   武格格看见了,下意识的捂住了脸,目光无措的看向胤禛,“爷,妾身的脸怎么了?”   胤禛顿了一下,道:“许是过敏了,等大夫来了再说。”   过敏......   武格格眼前一黑,好好的怎么会过敏,她连忙用帕子捂住脸,低垂着头不想让胤禛看见,手下皮肤隐隐能摸到起起伏伏的小疙瘩。   她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贝勒爷两个月不来,一来就看到她这副丑样子!   “爷......妾身去寝屋里吧,这副样子太丑了......”武格格哽咽道,手臂都开始打颤,心慌的像是要跳出来。   胤禛本想安慰两句,看她这副样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你进去吧,我让你的丫鬟进来伺候。”   “不要!”武格格忽的大声反驳,复又小声求道:“不要......爷就让妾身一个人待着吧。”   胤禛定定看了她两眼,道:“好。”   武格格起身又是一福,就着别扭的姿势转身,生怕胤禛看到她的脸,临进屋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别哭了,很快就能痊愈。”   武格格没有回头,“嗯”了一声,自己挑起帘子进去了,进屋便俯身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胤禛自己坐在堂屋,心情更烦了,又喝了两碗凉茶才把脾气压下去。   大夫来的很快,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赶了过来,胤禛本想进去,想到武格格怕他看到怕成那样,又转了脚尖,坐回了榻上。   茯苓也进去了,一进寝屋便看到自己家格格满脸通红,长着细密疙瘩,混着脂粉泪水的模样。   “格格......”茯苓手脚都软了。   大夫自然是看不到的,他坐在屏风外,听了茯苓描述的模样,又隔着帕子把了脉,道:“贵人   是碰到了过敏物,先将脸上清洗干净,除了外敷药物什么都不要再涂,吃食上注意一些,过个一旬左右便好了。”   出了寝屋,也是那样又跟胤禛复述了一遍。   寝屋里,武格格泪已经流尽了,声音嘶哑不已:“过敏......白云阁方圆数里都找不到一颗梨花树,是谁趁着爷来,这么害我!”   茯苓正用清水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脸手,不止是脸,但是触碰到空气的地方都长了小疙瘩,一眼看上去竟像是癞□□的皮。   她咬住牙关,将干呕压了下去。   堂屋里胤禛已经问了白云阁的二等侍女,得知武格格是梨花过敏后,手指拨了拨佛珠,上次任嬷嬷的事还没查出个水落石出,武格格这里又出了这档子事。   这四贝勒府到底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站起身,道:“告诉你主子,爷先走了,让她好好养着。”   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见他衣袍翻飞,打了个激灵,知道这是生气了。   气的不是武格格,是气这后院女人从来不肯安分。   ......   魏紫趴在床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衬衣,柔软修长的双腿翘着,脚尖时不时的点过虚空,未曾扣紧的衣襟贴在被褥上,露出一片风光。   她面上略微有些疲色,受限于身躯,她平时并不怎么用妖力,刚才大费周折让后院的梨花花粉飘到白云阁去属实花了不少功夫。   好在没有白费力气,听着武格格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情好的不得了!   这会儿武格格还在猜是福晋假装合作骗了她还是宋格格害了她呢。 第十七章   武格格过敏之事第二日便传遍了整个四贝勒府,甚至是请安之时,众人嘴里都不忘提这事。   “不知武姐姐是因着什么过敏,我依稀记得她沾不得梨花,别的倒是不大清楚了。”耿格格手上拿着美人图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扇着。   此话一出,在座诸人面色各异。   李侧福晋淡淡瞥了一眼耿格格,没搭腔。   宋格格浅笑:“我也没听说过别的,许是些武格格自己都不知道沾不得的东西,说不准是不是梨花。”   且不提她们知不知道是不是梨花使武格格过敏,纵然知道是梨花也不敢在此刻说出来。   阖府上下,只有正院后面有一片梨树林,那是弘晖阿哥在时,央了贝勒爷才种下的。   后来弘晖阿哥殇了,梨树林仍好好的,只是贝勒爷和福晋都再不往那处去了,似乎不去就总觉得有个小少年在树林里背书。   李侧福晋幽幽叹了一声,道:“昨儿我让云燕去给武格格送些东西,听武格格的意思就是梨花过敏。”   “若是梨花......难不成是有人害了武姐姐,还要陷害福晋。”耿格格摇扇的动作停了,眼睛扫了一圈。   魏紫伸手去够糕点的手顿了顿,复又若无其事的拿了一块点心,小口吃着。   你们好会想哦。   宋格格抬眼,看了一眼满脸不安的耿格格,道:“若是有人加害于人,爷和福晋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的。”   “这是自然。”李侧福晋道:“只是苦了武格格了。”   可不是苦了她,好不容易见上贝勒爷一面,竟然摊上这种事。   话头在福晋到来时便止住了,福晋像是不知道她们在正厅里聊了什么,问都没问。   ......   ......   眉芳自从武格格过敏之后便忽然警惕起来,还跑去问了魏紫她有没有什么过敏的东西,得知没有之后也没放松下来,一双圆眼常常盯着院子里的粗使婆子,生怕她们那个下了黑手。   “那些个粗使婆子连近格格身的机会都没有,与其费时间盯着她们,倒不如给格格多绣两个荷包。”金娥很是不理解眉芳的警惕,见她又靠在堂屋门外盯着扫洒的粗使婆子便说了两句。   眉芳向   来是个有自己想法又轴的,她眼睛动都没动,反唇道:“说不定就是这些近不了主子身的才害了当主子的。”   粗使婆子地位卑微,月例也少,若是为了些许银钱便铤而走险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不知有几个受得了后果。   至少金娥便不觉得会有人为了银子不要命,她摇摇头,觉得眉芳是没救了,便不再说话,谁知寝屋里魏紫将眉芳喊了进去,让她读话本。   如烟、金娥和眉芳都给魏紫度过话本,但眉芳读的最有趣,魏紫最喜欢她。   得了主子的令,眉芳便要进屋去了,可她放心不下那些扫洒的粗使婆子,走之前还嘱咐道:“好姐姐,你多看着点那些粗使婆子,左右也快扫洒完了,碍不了多少事,记着啊!”   金娥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眉芳乐了下,终于放下心进寝屋去了。金娥应了下来便没有敷衍,一直盯着庭院,谁知竟等来了王正。   “王公公,您怎么来了?”金娥愣了下,迎了上去。   王正是小跑着来的,气都没喘匀便道:“贝勒爷来了,别别别别喊魏主子,爷说不用通传。”   不用通传?   金娥犹豫了下,她之前从寝屋里出来时,格格除了衣裳有些乱,别的都还好,不通传应当也没问题。   就在这时,胤禛便疾步走了过来,金娥连跪都没来得及,青色身影便进了堂屋,又是几大步,自己挑了帘儿,进了里屋。   正读着话本的眉芳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情绪,双腿已经自己跪了下去。   仍穿着寝衣的魏紫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躺在美人榻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胤禛。   “出去伺候。”胤禛走到桌边,提壶倒了杯凉茶,喉结滚动着,再放下手时,茶杯已经空了。   眉芳反应了过来,顿时喜上眉梢,小步退了出去。   胤禛走到榻边,捏住魏紫两腮,低声问:“傻了不成,连爷都不认识了。”   魏紫自然认识,不仅认识还早就知道他来了,这会儿这副模样不过是刚刚听了话本,戏瘾大发罢了。   细白的手覆上男人从日头下穿行过而滚烫的手背,魏紫眯起眼蹭了蹭,“妾身还以为是在做白日梦呢。”   胤禛哼笑:“又在看话本,从书库拿的书怎么不见   你看?”   魏紫嫌书库远,只去过一回,拿了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书便回了听雨轩。   “爷怎么知道妾身没看,爷不在的时候,妾身一直看着呢!”   临近黄昏,暖黄的日光从推开的窗户处撒了进来,被金光笼罩着的小脸又白又软,捏在手里像是捏了一块嫩豆腐,指尖触及之处已经泛了淡淡的红。   明亮的杏眼眼尾微扬,撒娇似的横了他一眼,颤动的睫毛像是把扇。   胤禛松开手,碰了碰她被捏的红红的脸颊,“信你便是,让让空,让我歇会。”   他刚从宫里赶回来,心里烦不想去书房,心下没怎么想,直接来了听雨轩。   许是这里能让他省心些。   魏紫在榻上滚了一圈,让出了大半的空,足以躺下一个身材康健的成年男性。   只是躺下之后,柔软的身躯便不可避免的贴上了硬邦邦的那个。   胤禛躺着,双目微阖。   太阳快要下山,屋内放着冰盆,虽然贴着另一个人,但另一个人的体温却低低的,挨着竟然挺凉快。   魏紫侧撑着头,目光有些炙热的看着胤禛的侧脸,忽然想起了之前忘记的事情。   她俯下身,趴到胤禛胸膛上,小声问:“爷......您想要个孩子吗?”   胤禛猛地睁开眼,“你——”   他本想问魏紫是不是有些感觉,又忽然想起上次来时她还来了小日子,便以为她有些着急了。   “急什么,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胤禛拍了拍她的腰,顺手捏了一把。   魏紫理了理,“那便是想喽?”   胤禛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魏紫点了点头。   好,那咱便先给你生一个! 第十八章 (捉虫)   正院的柴房已经锁了许久,每隔两天,福晋身边的一等丫鬟秋棠就会来柴房走一趟,带些吃食,并不多待,片刻后又离开。   这日也是如此,秋棠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手里端着吃食,不紧不慢的走到柴房外,将素的不见一丝油星的菜放在门前,从荷包中掏出钥匙,打开了沉甸甸的锁。   柴房里早已没了柴,这里其实是福晋调.教人的地方。房间逼仄,窗户被封的死死的,几乎不见亮光,门刚一打开,日光便涌进了屋子里。   秋棠没有立刻进去,反而双手交握放在腰前,静静站了一会儿,待屋内污浊空气都散去了,才拿起地上的碗,抬起脚,迈了进去。   她天生一副温柔模样,像是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了温柔人,纵使不笑看起来也有几分笑意,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两分善意。   然而此刻,温柔模样却成了旁人的噩梦。   “蝶娟妹妹,我来给你送些吃食,你在哪呢?”秋棠眯着眼,细细用目光扫过仍显昏暗的室内,最终落在比周围更暗些的一处。   她舒展开眉眼,轻柔的笑道:“原来在这儿呢。”   柴房里依旧静悄悄的,躺在地上的身影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秋棠依旧笑意不减,只是端着碗的手用了些力。   “蝶娟妹妹,我知道你许是被人胁迫了,福晋也知道,故而只将你放在这里,不曾说过别的。只是......福晋仁善,你也须得懂事才行。”   说着,秋棠向地上躺着的身影走了过去,脚步声在黑暗的柴房内清晰可闻,一下一下仿佛踩在人的心中。   瓷碗的碗底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秋棠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的人影,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纵使蝶娟越来越不怎么说话,此刻也安静的过分了些。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些微动静都没有呢?   她呼吸顿了一瞬,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蝶娟的肩膀。   已然硬了。   秋棠面上并未有什么慌乱的神色,她只眼神莫测的看了会儿地上的尸体,将人翻转过来,发现那枯瘦的手腕上被咬的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聚集了不少小   物。   这屋子里味道太过混杂,是以秋棠亲眼见了,才察觉到地上原来有这么多的血。   她幽幽的叹了一声,不像是在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悲伤,反而带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秋棠起身,步伐一如来时那般,有条不紊的锁好了柴房的门,往堂屋去了。   ......   茗竹眼力好大,老远的便看到那道纤细有腰的身影,她撇了撇嘴,被月华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之后才低下头,做出一副乖顺模样。   “月华姐姐,我有事情要禀报福晋。”像是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眼神官司,秋棠神态自若道。   “不知福晋睡下不曾,妹妹且等等,我进去瞧瞧。”月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茗竹,笑了笑,挑开帘子进了屋。   秋棠轻声应是,眼睛的余光看到月华递给茗竹的是一套衣裳,显而易见是男子的,只是袖口上的绣纹刚绣了一半不到,显得有些粗糙。   茗竹不善刺绣,只是抱着并不动作。   “我的绣活儿还不错,若是赶时间的话,我可以帮着绣几针。”秋棠缓缓道。   茗竹看了她一眼,笑道:“不劳烦姐姐了,这是福晋亲手绣的,咱们可不配碰。”   秋棠依旧笑着:“妹妹说的是。”   这几人相处起来很是奇怪。秋棠与月华同为一等丫鬟,纵使资历有深有浅,福晋喜爱有重有淡,也不该生疏的像两个院子的人似的。   可无论是秋棠、月华,还是茗竹都很是习惯的模样。   秋棠在门外又站了约莫一柱香左右,月华才从堂屋内走出来,“进来吧。”   茗竹让开半个身子,留出空让秋棠进去。   福晋正坐在堂屋里,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手里的账本。   “起吧,什么事儿?”   屋里除了福晋、秋棠,便只有王嬷嬷和月华。秋棠没怎么犹豫便道:“回福晋的话,奴婢今日照理去柴房送饭,谁知......谁知蝶娟没了。”   王嬷嬷皱起眉,看向福晋。   福晋眼神变了下,问道:“怎么没的?”   “奴婢不知。只是看起来似乎是自尽的,腕子上都是啃出来的痕迹。”秋棠声音低了些,似乎是想起了那副模样,有些害怕。   福晋沉默了会儿,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秋   棠恭顺应是,半弓着腰退了出去。   “王嬷嬷,收拾一下柴房。”福晋将账本放下,手指揉了揉眉心,“私下再查一查......都出去吧,我累了。”   出了堂屋,王嬷嬷带了几个人向后院去,月华接了之前让茗竹拿着的衣裳,准备放起来。   “月华姐姐。”茗竹却喊住了她,眼神左右看了看,凑近压低声音道:“福晋还要留着秋棠吗?”   月华冷下脸,“你平日都在想这些?”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看不下她那副样子,那种丫鬟早该被处置了!”   “胡言乱语!”石榕不知何时回了正院,正巧听见这话,“主子的事哪容得你议论?自己去小佛堂跪着,明日再出来。”   茗竹同月华关系好,却向来最怕石榕,被她听见自己谈论主子的事被罚跪已经是从轻处置,不敢多言,小跑着去了小佛堂。   石榕与月华对视一眼,复又擦肩而过,各忙各的去了。   ......   ......   魏紫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很清楚这里已经有了一条新的生命,可偏偏生不出别的感觉,也没什么要做母亲的真情实感。   一朵花儿,有什么母亲不母亲,孩子不孩子的。   可是人呢?   她回忆起记忆里原主与魏夫人相处的片段来。   原主是魏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即便是个女儿,魏夫人也疼爱的紧。   可比女儿更重要的是夫君。   魏夫人可以耗费数月只为给魏忡准备生辰贺礼,可她一天陪伴原主的时间极少超过一个时辰。   这似乎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不止原主和魏夫人,魏紫当花儿时待过的女眷家中,也都是这样的。   魏紫想了想,每天花费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去逗弄孩子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格格想什么呢?话本都掉了。”金娥将落在地上的话本拾起来,放到魏紫手中。   魏紫打了个哈切,合上话本,懒洋洋的躺下来,语调慵懒:“没想什么,在发呆呢。”   “格格可是无聊了,今日天气正好,没那么热,去花园逛会吗?”金娥想了想,提议道。   魏紫在花园里扎根了许久,对那里一点都不感兴趣,摇了摇头:“太远了......不想走过去。”   金娥又道:“眉芳做了几个新的毽子,在院里踢一会   儿如何,或者看呢,眉芳踢的可好了。”   几根鸡毛被踢来踢去的,有什么好看的。   魏紫意兴阑珊,又摇了摇头。   金娥有些担心,自己格格该不会是病了吧。她倒没往喜事那里想,上次眉芳猜测被反驳距今不过半月,她是不敢瞎猜的。   费力的想了想,金娥本想问问魏紫听不听话本,一抬眼却见魏紫已经睡着了,脸上粉粉的,透出几丝娇憨。   她失笑,轻手轻脚的给魏紫盖了薄被,小步出了寝屋。   “轻点声,格格睡下了。”   如烟皱眉:“格格刚醒没多久,怎么又睡下了,可别是哪里不舒服。”   “难不成因为贪睡了些就去请个大夫来看不成。”金娥摇头,请了便会被人说恃宠而骄,一点小事就要请大夫。   如烟抿了抿唇,也想到了这一茬,心里有了别的注意。   晚间胤禛来时,如烟端了茶水递给苏培盛,“苏公公解解渴。”   苏培盛没推拒,接了三才杯,慢慢喝起来。   如烟没在他面前碍着,递了茶便去了金娥眉芳身边,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不知格格睡了一白天,这会儿有点精神没......”   眉芳托着腮,“唉......不知道呢,昨日也睡了一白天,晚间又睡着了。”   金娥有些无语的扫了眉芳一眼,心道她即便没什么脑子竟然也能接对话,到底是如烟厉害。   如烟正低头看她,金娥和她对了一眼,眼里带了笑,也道:“许是最近精神不好。”   不远处苏培盛喝水的嘴慢了下来,耳朵却竖了起来。 第十九章   苏培盛本还在想着,要不要跟贝勒爷提一两句魏格格最近不大舒服的事。   提的话,相当于给这位新贵卖个面子,若是爷怜惜两句也算是双赢。可......若是这位没他想的份量重,贝勒爷说不准是要嫌他事多的。   提不提呢......   苏培盛没有犹豫太久,因为胤禛今日来的早,歇了一会儿后,晚间的加餐直接摆在了听雨轩。   满桌好菜色香味俱全,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   魏紫没有立在一旁布菜,也坐了下来,身侧站着如烟。   她穿着宽松的衣裳,头发梳着小两把头,只簪了几朵珠花,未施粉黛,脸上透着自然健康的红,只是眉眼间有些慵意。   如烟给她夹的都是她平日里常吃的,可魏紫看着碗里的菜,却没什么想吃的欲望,送入口中一筷子都能嚼上半天。   “没什么胃口?”   魏紫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胤禛在说话,她本该提起兴致演起来,却只没什么精神的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都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妾身不饿。”   胤禛挑了下眉,放下筷子,点了如烟,“你来说,你主子这样多久了。”   “回贝勒爷的话,格格最近四五日都没什么精神,睡得多了些,饭量也跟着减了点。”如烟说着说着,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一时之间,心跳都快了半拍。   魏紫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杏目像是揉进了一弯月,水盈盈的。   若是换了旁人,此刻便要又脆弱又坚强的说自己没事,让爷别担心。可凳子上坐着的是魏紫,她只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山药,明明不发一言,却浑身都是委屈。   胤禛哪里还吃的下去,叹了一声气,将人横抱起来带进寝屋,落下的帘子中传来一句:“苏培盛,去请大夫。”   苏培盛转身往外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哪用得着你去想,贝勒爷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惯了羞红着脸的撒娇,再去看这躺在床上,半眯着眼,无聊的卷着纱帐的面容,胤禛便不知不觉生出两分类似心疼的心绪。   但他不是大夫,不会去问什么身体的状况。胤禛只是坐在她身侧,轻轻的顺着她的发。   一刻钟后   ,大夫来了。   留着花白山羊胡的田大夫是太医院院判的亲族,最擅诊治小儿疾病,可这些年在四贝勒府里待着,妇科也精进了不少。   他只在那盖着丝帕的清瘦手腕上搭了一会儿,心中便有了大概,摸了摸胡子,道:“魏格格这脉象......许是喜脉,但日头尚浅,也说不准,再过个半月左右才能确定。”   胤禛愣了下,凤目中闪过一丝茫然,他说不上是子嗣艰难,但称得上是子嗣不丰,突然之间得知魏紫可能有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两息才镇定下来。   “既然如此,今日的脉案便不用写了。”胤禛看了一眼田大夫,见他应承点头,才放人出去。   四贝勒府中养着的大夫例行有平安脉,也有脉案。最近府里不安生,浅的尚且不能确定的喜脉......需得慎重。   胤禛坐回床边,将青纱帐拨开,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已经睡着了。   无奈的笑了笑,胤禛将手轻轻的搭在那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这里,孕育着他的孩子。一个还没能确定来没来就已经让他的母亲吃上了苦头的孩子。   “听话些。”胤禛低低教训道,眼神柔和了下来。   他将魏紫横抱起来,向床内放了放,又亲自挪出去一盆冰,冲着在下巴还没合拢的苏培盛道:“今日之事,压下去。”   说罢,便进了寝屋,脱下外衣,躺到了床上。   黑暗之中,属于男子温热有力的手掌又贴上了柔软的小腹。   他从未与有孕的女子同床共枕过。后院的女子,哪怕是福晋也不敢有孕时将他留宿,今日倒是为了瞒下这个孩子,破了例。   ......   ......   魏紫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身侧也已经没了人。   她有些呆呆的坐在床上,发丝有些凌乱,胡在脸上,衬得脸愈发小了。   肚子里揣个孩子确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仅嗜睡没胃口,睡着后竟然一点警惕心都没。   魏紫目光不善的看向自己的肚子,用手拍了拍。   “格格?”如烟本是进来给魏紫掖被角的,见魏紫醒着还吓了一跳。   她勉强压下嘴角笑意,昨日田大夫之言她是知道的,若是不知道该如何妥帖的伺候主子?不过整个听雨轩也只有她一人知道罢了。   只有   她一人知道,自然是连格格本人也不能告知。贝勒爷念她年龄尚小,月份又浅,打算半月后再诊一次确定下,到时再说也不迟。   如烟背过身倒水时才抓紧时间痛快的笑,转过身又是一副寻常模样。   “格格喝些温茶吧,解解渴。”   魏紫不肯接,眼睛在茶杯上转了转,开口有些委屈:“怎么是温的?”   纵使她不热,也不喜欢在大热天里喝温茶啊!   如烟从容安抚道:“昨日田大夫给您诊脉,说是脾胃有些弱,需得好好养着。”   脾胃有些弱?   魏紫瞪眼,哪来的庸医?!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脾胃有些弱!   刚要发作,魏紫忽然反应过来,哪里是脾胃有些弱,是知道她揣了个崽崽,才不让她喝凉的。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管他呢!   魏紫咬唇,接过温茶,喝了两口,发觉没那么热,又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   如烟堪称慈爱的看着自家格格,目光快速扫过小腹,在魏紫将被子递给她时,目光已经移开了。   “格格这会儿可起?”如烟问道。   魏紫伸了个懒腰,连犹豫都没犹豫便道:“先不起。”   如烟便道:“那早膳先不给格格传了,您先歇着,过会儿再用也不迟。”   魏紫已经瘫在了床上,糊弄的点了点头。   ......   苏培盛奉命前往正院,他心里苦,可苏公公不敢说,见了福晋行了礼,道:“昨儿魏格格处传了田大夫,说是可能有了喜。因着日头还短,不能确定也便没有写在脉案上......贝勒爷说他最近忙,让福晋多看着些魏格格。”   福晋笑的端庄,闻言道:“我知道了,让爷放心便是。”   苏培盛一走,福晋面上笑意便掉了下来。   “福晋,贝勒爷这意思......”王嬷嬷心里跳的慌。   魏格格疑似有孕,贝勒爷不让写在脉案上,却特意悄悄来知会福晋一声,要她注意些。   说的好听是贝勒爷信重福晋,说的不好听......是贝勒爷在给福晋施压。魏格格的孩子万一出了差错,说不定就得怪罪到福晋头上了。   福晋面上没什么表情,凌冽的日光落入她眼底,“依着爷说的做便是。”   王嬷嬷喉间一哽。她的三姑娘,眉间的少女天真不知何时便被大妇肃容所取代了。   如   今什么也伤害不了他了。   ......   一天过的很快,晚膳后,胤禛便又来了听雨轩。   金娥和眉芳震惊于自家格格这么受宠,如烟则是看明白了贝勒爷有多看中这个孩子。   要知道,府里上次有人诊出喜脉还是两年前的李侧福晋。   整整两年,四贝勒府不仅无人有孕,甚至还死了个嫡长子。   也怪不得贝勒爷看重。   胤禛没有像之前一眼直接进堂屋,而是先去西厢沐浴,换了身干净衣物才进了屋,环抱住书桌前的魏紫。   左手状似不经意的挡在腰腹与书桌接触的地方。   “爷。”魏紫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一下下有力的心跳。   胤禛态度异常柔和:“今日都做了什么?”   魏紫边回忆边道:“用了早膳,然后晒了会儿太阳,然后用了晚膳,然后写了会儿字,然后爷就来了呀!”   好无聊的一天。魏紫撇撇嘴。   胤禛拍了拍她的背,竟然道:“晒了多久太阳?别晒太久,当心中暑。”   魏紫默默扬起下巴,抬头看他,想看看他是不是脑子被撞到了。   却看到他面上带着些微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魏紫忽然很可怜他。好可怜一救命恩人,知道有个孩子竟然高兴成这样。   本来打算只生一个的魏紫决定,生完这个再生一个好了。 第二十章   耿格格有孕三月。   这个消息宛如平地一声雷,迅速的在四贝勒府炸开了。   四贝勒府有个池塘,池塘边有个八角亭,福晋难得出来闲逛,正坐在亭中一边赏着景,一边自己跟自己对弈。   王嬷嬷匆匆从正院里赶来讲这件事时,福晋手指颤了一下,问道:“是耿格格,不是魏格格?”   要不怎么说这事儿巧了呢。前几日贝勒爷才派人来说了魏格格疑似有孕的事,今儿个耿格格怀孕三月的事便传了出来。   “确实是耿格格。”王嬷嬷道。   过了最初的惊讶,福晋面上缓缓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不拘是谁,只要能替贝勒爷开枝散叶便是好的。既然耿格格确定了,那便送些东西过去,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好好养胎。”   王嬷嬷应是。   说来好笑,胤禛是整个四贝勒府最后知道耿格格有孕三月的人。   他从衙门回到书房听了这事时脚步都顿了顿,声音不冷不热:“每月一次的平安脉,怎么弄到三个月才来报?”   苏培盛小步跟着,“给耿格格请平安脉的是张大夫,说是耿格格这胎怀的凶险,之前都不能确定,今儿才真真切切的把出来。”   听了这话,胤禛便笑了,笑得眉目冰凉。   魏紫半个月不能确定,怎么耿氏三个月了还不能确定?   他不介意为母则强,想要为自己为孩子打算的想法。但他容忍不下这些人总是自以为是,早些告诉他,他就能早些布置,也能......   跟她们斗的,哪里只是四贝勒府后院里的人?   胤禛大步走进书房,衣袍翻飞,看样子今夜不会出去了。   “派人守着听雨轩和舒兰轩。”   “嗻。”   不提白云阁摔了几个花瓶,白桦院气压低了多久,芷兰院的小佛堂蜡烛点到多晚。   听雨轩里撑着下巴吃着西瓜的魏紫听到这事时是没多大反应的。在她看来,耿格格怀孕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最近依旧嗜睡,只是胃口愈发刁钻了起来,早上想吃酸的,晚点又想吃甜的。   也就是她得宠,膳房的人才尽心伺候着,不然不知道要花出去多少银钱。   银钱啊银钱,一两难倒   英雄汉。   “格格,今儿请安耿格格也去了吗?”金娥早上没跟着去,忽然想起来,问了问。   魏紫回忆了下,“去了。”   金娥道:“听说昨日福晋发了话,说免了耿格格的请安呢。谁知耿格格今日还去了。”   可不是,不仅去了,还特意跟福晋道了谢,又说什么礼不可废,该请安还是得请安。   周围一群女人的目光若是能杀人,她早该死个千八百次了。   魏紫想,待她怀孕的事能说出去,她才不要请安,每日睡到自然醒才好。   她现在最奇怪的不是耿格格的事,而是如烟的事,依着这几个丫头的表现来看,听雨轩里只有如烟知道她有孕。   恰好的是,如烟不知道是个哪来的钉子,她本已兴奋起来准备收拾人,谁知钉子老老实实的都不像个钉子。   魏紫甚至都怀疑起来,那日是不是她自个儿耳朵不好,听错了?   对于魏紫近日来愈发幽怨的眼神,如烟倒是适应良好。那日送走田大夫的是她,她问了不少关于养胎的事,只把魏紫的异常都当做孕时性情变化了。   日子平平静静的过着,胤禛几乎每隔一天都会来听雨轩,或是白天在听雨轩用膳,或是夜里揽着魏紫的腰纯睡觉。   竟是没去舒兰轩看过耿格格。   魏紫胆大包天的捏着弹性颇好的胸膛,猜测可能是耿格格得罪了他,所以他才不去。   她看得出来,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是个小心眼的,只是不爱表现出来,又总是冷着个脸,没人知道罢了。   巧了,她也是。   “做什么?”胤禛抓住她作乱的手,声音有些哑的教训她,“又撩拨我,胆子越来越大了。”   魏紫知道他知道自己怀孕了却装作不知道,甚至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来作妖。   她嘴巴一憋,眼里就开始泛起来泪光,委屈劲儿就上来了。   “妾身、妾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魏紫白着脸,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蹭出一片红痕。   她抖着嗓子问:“爷,我是不是生病了......”   她哭的伤心,胤禛也怔了下,他只是随口逗弄了句,怎么就让人哭成这个样子。   “说什么呢......说你   一句就哭成这样?”胤禛半坐起身,刚揽过她的肩,魏紫就从顺如流的倒进她怀里,手又放在人胸口上。   “我不想哭的......”   胤禛无奈,只能道:“不说你了,别哭了。”   埋在人胸上,魏紫露出灿烂的魏紫,嘴里却嘟嘟囔囔:“我、我不哭的呀。”   胤禛伸手抬起魏紫的脸,见她明艳面庞上的泪痕,用指腹擦了擦,轻轻拍了背,不熟练的哄道:“睡吧,天色不早了。”   魏紫今夜倒是一点都不困,刷的一下坐了起来,手撑在胤禛身上,一脸的清明,“我不困,爷睡吧。”   “......你不困?”胤禛盯着她,又把人扯下来,“我困了。”   魏紫坐起身,眉毛开始蹙了起来:“我不困我不想睡......我、我不困的呀。”   说着说着又开始带起来哭腔,胤禛捏了捏鼻梁,道:“好,不困。”   魏紫这才露出个笑影,又趴到胤禛胸膛上,一会儿手放在胸膛上,一会儿手钻进寝衣里。   火气被撩了上来,胤禛睁开眼,决定让惹祸的人来灭火。   魏紫眨眨眼,她求之不得。   ......   田大夫又被请去了听雨轩,这回他确认的点点头:“是喜脉,恭喜四贝勒,恭喜魏格格。”   魏紫没睡着,装出一副惊喜又茫然的模样,盈盈双目看向胤禛,仿佛是在问他真的吗。   胤禛拍拍她的头,道:“是真的,好好养胎。”   魏紫抿唇一笑,倒进胤禛怀里,玩儿他的手指。   这回福晋也一视同仁赏了东西,免了请安。   而魏紫也就真的得了令,再不去正院请安,弄得耿格格没少被人说她不重视胎儿。   府里都能看得出来,虽然两个格格同时有孕,但也有区别的。   贝勒爷隔三差五的去听雨轩看人,却极少去舒兰轩。正院的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入听雨轩,舒兰轩就略显冷清。   即便不说,这些眼睛将这些事记在心里呢。更别提,有人天生喜欢说话。   “耿姐姐。”钮祜禄格格坐在舒兰轩里,目光扫过耿格格不施粉黛的面庞,落在她刚刚有些起伏的肚子上,“还未恭喜你有孕。”   耿格格生的端方大气又不失精致,即便素着一张脸也十分好看,她笑道:“你早早就送了东西来了,还说这个。”   二人只   字不提之前莫名其妙的生疏,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那般闲聊起来。   “耿姐姐气色越来越好了,脸也白净多了,真让人羡慕。”钮祜禄格格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中流露出艳羡来。   耿格格摆摆手道:“这个还得多谢魏妹妹,之前生辰时她送来的牡丹精露十分好用,妹妹若是不嫌弃,我匀你些便是。”   “哪里使得,耿姐姐正当用,我可不横刀夺爱。”钮祜禄格格笑意加深,重音落在了横刀夺爱上。   耿格格面上笑意有些淡了。   “我还以为妹妹今日来就是来闲聊的呢。”   二人对视一眼,一个笑吟吟,一个淡着脸。   “谁说不是呢,我和姐姐一直在闲聊。”钮祜禄格格道:“只是聊着聊着,愈发为姐姐打抱不平起来。”   耿格格摇头:“我没什么好让你为我打抱不平的,我只喜欢与妹妹聊天,不喜欢说些别的。”   钮祜禄格格看着她,声音轻柔,眼神却没什么情绪,“姐姐可真没意思,罢了,姐姐不喜欢聊这些,我不说便是,”   “这才好。”耿格格笑了笑,说起别的来。   ......   四贝勒府里接连传出好消息来,宫里头也十分高兴,康熙和德妃都赏了东西。   碰上胤禛来请安,德妃也会问问孩子和两个怀孕的格格,只是不论如何,话题总会落到别的上去。   “我倒不担心你别的,只是弘晖没了,你媳妇那里迟迟没有什么消息。老四,你得上点心。”德妃仍旧貌美,却已经开始操心起孙子辈的事来。   胤禛扯了扯嘴角,“额娘,我知道。”   知道顶什么用,总是不上心。   德妃见他那副样子也不忍心说的重,便换了别的话题,“上次让你带回去的牡丹怎么样了?花期已经过了,可得好好照顾着。”   这话题转的生硬,胤禛却松了口气:“花匠料理着,晚些我回去看看。”   这天胤禛回府特意去花园看了看,只一眼他就沉默了。   周围的牡丹大多都有些枯萎了,偏偏宫里带回来那株依旧盛放,招摇的摇曳着。   胤禛唤了花匠,花匠也说不知道这株牡丹怎么回事,许是有了异变。   带着满头的问号离开花园,胤禛想起这两日没去看魏紫,长腿一迈,去了听雨轩。   许是他真的觉得这事很奇怪,在魏紫面上也带出来一二分疑惑,魏紫忍不住问他,“爷,你怎么了?”   胤禛定定的思索了一会儿,道:“来,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魏紫兴冲冲的站起身。   ......   胤禛:“你瞧这株牡丹,过了花期仍开着,有不有趣?”   魏紫:“......有趣。” 第二十一章   乳白的鱼汤盛在白瓷碗中,葱花漂浮在上面,剔去了鱼刺的鱼肉嫩生生的,鲜香扑鼻。   这是昨儿入夜时魏紫提了一嘴的东西,说是明儿想喝鱼汤,今早鱼汤就在早膳里送来了。   主子就是主子。可在后院里,除了正院那一位之外,受宠的主子和不受宠的主子可谓是天差地别。   更别提有孕的、受宠的主子,那都是膳房最最要紧伺候的人物。   这鱼汤看起来十分寻常,可从选材到烹饪足足有数十道工序,用尽了心思才呈现出返璞归真的样子来。   然而魏紫只看了鱼汤一眼,便微微皱了眉,伸手扇了扇鼻前空气。   “太腥了。”魏紫早早便封闭了嗅觉,此时却也受不得这隐隐约约的腥味,胃里顿时蔓延出火烧一般的滋味儿。   腥?眉芳茫然的看向鱼汤,这鱼汤端来之后她便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腥味才送到魏紫面前。   她还愣着,如烟已然上前一步将鱼汤端起递到庆安手中,让他拿下去,又上前轻柔的拍了拍魏紫的背,奉上温茶。   “格格可是想吐?”   魏紫喝了两口温茶已经好多了,摇了摇头:“不想。我饿了......我想喝鱼汤。要不腥的那种。”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鱼汤来之前,格格先吃点东西垫垫吧。”如烟将煮的稠香的米粥放到魏紫手边,用调羹搅了搅,谷物的香气涌了上来。   魏紫撇过脸,表示自己没胃口,一桌的东西没一口想吃的。   如烟无法,只能先将东西撤下去,又让人去催了催膳房,赶紧送来一点腥味也没有的鱼汤。   ......   ......   苏培盛眼睛看着地上的一点,心里思索着,不知想了多久,似乎是有些出神的时候,耳边忽然飘来凉丝丝的声音。   “苏培盛,添茶。”   苏培盛心里一紧,抬起头来,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他竟然在书房里伺候着,走了神。回过神,苏培盛忙上前去倒茶。。   在胤禛背往后靠,歇息喝茶的时候,苏培盛才小声道:“贝勒爷,方才膳房来送东西的时候,跟小正子提了一嘴,说是,魏格格一天没进东西了......”   贴在杯璧上的薄唇抿了一   下,胤禛抬眸,直把苏培盛看的后心都凉了,才站起身,拔步往外走。   苏培盛匆匆放好书桌上的东西,将书房的门掩上,小跑着跟在后面。   王正贴着他的耳朵问:“师父,这是怎么了?”   这是做太监的独门绝技,嘴皮子不动,语速极快,传出来的声音除了贴着嘴巴的耳朵,没旁的能听见。   苏培盛道:“刚跟爷说了听雨轩那位的事儿。”   转过头,自家徒弟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师父诶,您才说啊!”   苏培盛白了他一眼。   有些主子看上去是得宠,可这宠也是得分的。   有些人即便是脖子拴在了白绫上,贝勒爷听见了眉毛都不会抬,这种宠是虚的。   有些人哪怕是打个喷嚏,贝勒爷知道了都会问一问。   魏格格如今看上盛极一时,谁知道她又是哪一种呢?表面看的出来吗?   能让贝勒爷从书房里走出去,从折子里抬起头,才是真本事。   只不过......苏培盛揣着手掂量,这真本事有几分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有几分是靠自个儿呢?   不过这位就算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靠上了,舒兰轩那个还靠不上呢!   胤禛到听雨轩的时候,都没让人通报,刚进院门,便见庆安手里端着东西往外走。   “给贝勒爷请安。”庆安见了胤禛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   手里端着的东西也就放在了地上。   胤禛低头看,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   “起吧,这是去哪?”   庆安犹豫了下,道:“奴才这是准备去把......鱼汤倒掉。”   主子不用的东西一般都是下人们分了,可他们这儿实在是......   “给贝勒爷请安。”膳房的太监孔同跪在胤禛身后,托盘上又是一碗鱼汤。   胤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庆安和孔同一起将今天一天的事儿说了个七七八八。   昨儿晚上魏格格点了今日的早膳,因着嫌腥又来叫了一碗,从这开始,事情就不对劲了。   接下来的这一天,庆安简直是跑了不下百趟。   送去听雨轩又因为腥味端下去的鱼汤别说是听雨轩的下人了,膳房的都给喝的一口也塞不下去。   这才有了庆安要把鱼汤倒掉的事。   庆安把话说完,   便忐忑了起来,他虽然在四贝勒府伺候的日头短,但不论是哪处,也没见过因为怀孕便如此大动干戈的主子。   无论是宫里还是后院里,主子们都想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体贴,吃不下也要在肚子里过一遍,不然怎么说辛苦呢?   偏生他主子,说难受吃不下,便是一口都不吃。   贝勒爷别怪罪才好。   胤禛听了面上倒是没什么异色,点点头,让苏培盛端了鱼汤,进了堂屋。   堂屋里魏紫躺在美人榻上,手脚瘫着,怀孕一个多月的人,丁点儿没胖,还瘦了些。   “腥......”榻上闭着眼的魏紫慢吞吞的翻了个身,侧躺着,连看都不愿意看端来的鱼汤。   她知道来的是谁,可身体不舒坦,不想演戏也不想伺候。   她就想喝不腥的鱼汤!怎么这么难?!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横抱了起来,放入怀中,一手搂着腰,一手捏着脸。   “就想喝鱼汤,别的都不想吃?”胤禛捏着她的脸,看着她一天没吃东西的小脸,问道。   魏紫被迫嘟着嘴,摇头。   胤禛问:“别的东西,一口都吃不下?”   魏紫伸手拍他的胸,含糊说道:“一口都吃不下!”   胤禛松开手,把人搂进怀里,目光投向苏培盛。   “没听见,你魏主子想喝鱼汤,要不腥的。”   苏培盛都看傻了,忙点头,跑了出去。   魏紫心里这才舒服些,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怀里。   “娇气。”   魏紫刷的一下抬起头。 第二十二章 (捉虫)   “额娘!”弘昀小跑着,身后的太监丫鬟跟了一堆,小声劝着让小阿哥跑慢点,全都被满头大汗的小人儿当成了耳旁风。   李侧福晋本在看着熟睡的小儿子,听见弘昀的声音,面上浮现出无奈的笑意,从房里走了出去,蹲下身迎住离弦弓箭似的小人,拿着帕子给他擦汗。   “怎么热成这样儿,去哪里玩儿了?”   弘昀喘着气,举起手里的东西给李侧福晋看,“额娘看,这是蛐蛐!”   李侧福晋被突然凑到面前的虫子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差点倒在地上。   扶住她的是珍嬷嬷,是李侧福晋被正式册封为侧福晋后从李家要来的嬷嬷,也是从小喂养她的奶嬷嬷,十分得李侧福晋器重。   珍嬷嬷面相有些凌厉,对着小主子才柔和些,“二阿哥,这是男孩子的玩意儿,侧福晋怕着呢,您拿远些。”   弘昀本也吓了一跳,听了珍嬷嬷的话才有了笑脸,“是儿子的错,吓到额娘了,我去跟......额娘,大哥还没回来吗?”   满院寂静。   弘晖已经死了一年了,哪里会回来呢?整个西苑的人都知道,除了弘昀。   弘晖去时,弘昀才不到四岁,身子骨又不康健,胤禛怕惊吓或冲撞到他,只对他说弘晖外出求学了。   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弘昀本已不怎么提弘晖了,今儿突然提了起来。在李侧福晋面前还好,若是在胤禛面前说起,难免勾起愁思。   “不知道呢,我也没听说。”李侧福晋面色不改的站起身,牵着弘昀的另一只手往堂屋里走,问他:“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你大哥的事儿了。”   弘昀把蛐蛐递给珍嬷嬷,让她好好放着,说:“儿子也是,还是小珠子我才想起来大哥。”   小珠子……李侧福晋温柔的笑了笑:“小珠子做的好,额娘回头赏他。那你呢,今儿的功课可做完了没?”   虽然并未真正开蒙,李侧福晋已经教了弘昀不少大字。   弘昀摸了摸鼻子,露出讨好的笑容,小手抓着李侧福晋的衣角不停的摇着,“额娘~”   “这可不行,翻了年你就要搬去前院了,额娘想让你开蒙顺利些才让你读写大字。”李   侧福晋舍不得儿子,却也知道男孩子不能长久的拘泥在后院。   “喝汤,喝完了去把功课做了。”李侧福晋递给他一碗绿豆汤。   弘昀小小的叹了口气,撒开手,咕嘟咕嘟喝起汤来。   “额娘,弟弟醒了你喊我。”弘昀一步三回头的道。   李侧福晋笑道:“知道了,快去吧。”   弘昀这才笑着跑了出去。   屋子里的欢声笑语随着弘昀的离开而消失了,李侧福晋道:“去找小珠子,赏他。”   珍嬷嬷道:“是。”   “额娘说要赏谁呀。”刚进门的二格格依稀听见要赏什么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比起胤禛,她生的更像李侧福晋些,天生一副娇俏模样,如今已然是个婷婷如立的少女了。   李侧福晋看着二格格,道:“没什么,是弘昀身旁有个小太监哄的他高兴,我让珍嬷嬷去赏他。”   “我说呢,之前就听见皮猴的声音了。”二格格坐到李侧福晋身边,细眉微蹙,“额娘,嫡额娘今日又送来一个琴师......”   比起弘昀,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什么都懂一些,偏偏什么都懂不明白。   有时候李侧福晋望着二格格,也觉得自己把她养的太过单纯。不说李侧福晋自己,就是福晋当初嫁给胤禛的时候,也只比二格格如今大了三岁。   这么算起来,二格格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后宅阴私该懂就得懂了。   可看着二格格的笑颜,李侧福晋又心软了,在过阵子吧,皇家的格格出嫁向来晚,她的明珠儿还能再留个六七年呢。   比起后半生与不同的女人斗的日子,现在还是让她单纯着吧。   “跟着学就是了。你呀你,你又说弘昀,让他听见又闹你!”李侧福晋拍了拍二格格的手背。   二格格放松下来,咧嘴一笑:“我才不怕他!再说了,我知道他在书房做功课呢!”   李侧福晋刚想说话,寝屋里忽然传来哭声,两人同时站起身,往寝屋走去。   那边珍嬷嬷已经去了书房,她先看了看书房内。   弘昀正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大字纸,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她笑了笑,移开眼时面色又冷了下来,问伺候弘昀的大太监云路,“哪个是小珠子?”   云路道:“小珠子前个儿害了   病,呕吐不止,已经挪出去了。嬷嬷,小珠子......可是犯了什么事?”   珍嬷嬷看了他一眼,道:“是他伺候的好,福晋要赏他。既然生病挪了出去,那便送些药材过去吧,也算他伺候过二阿哥一场。”   “是,我替小珠子谢过嬷嬷。”云路道。他倒不是真的跟小珠子关系好,只是借此机会恭维珍嬷嬷罢了。   珍嬷嬷不去理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伺候在弘昀身边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什么时候混进来一个小珠子,还是这小珠子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好的......   ......   ......   魏紫本想再闹上一闹,抬起头时却见胤禛在笑。   这笑意极浅,若不是魏紫离得近,眼神又好,怕是瞧不见的。   笑没什么,只是魏紫不知怎的又忽然想起了魏夫人的笑,那个魏忡吻在了唇间的笑。   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两个笑容竟然在某一刻有了共通之处,似乎有一种情绪同时藏在两个人的笑容之中。   是什么呢......   魏紫转注的盯着胤禛,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偏偏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看什么呢?”胤禛低下头,看向魏紫。   四目相对,杏眼认真而专注,凤目藏着笑意与怜惜。   魏紫舔了舔嘴唇,并未说话,整个人缩进了胤禛怀中。   想不明白的事,先不想了就是,何必为难自己。眼下更重要的是,她只想喝一碗不腥的鱼汤。   可这碗鱼汤,愣是折腾到晚上也没能让人喝上。   魏紫欲哭无泪,只厌厌的倒在美人榻上,戳弄着胤禛的手,又是委屈又是生气。   胤禛三两口喝下鱼汤,又漱了漱口,竟然是有些饱了。   “爷......”   身后的人不依不挠,还在想着什么不腥的鱼汤。胤禛不介意这些个煮出来的鱼汤,他再节俭也节俭不到这里来,他只是有些担心魏紫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都不吃受得了吗?   “鱼汤继续弄着,你先吃点别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胤禛伸手把人捞起来,又补充道:“除了鱼汤。”   魏紫牙痒痒。若是早上那会儿,她定然是不愿意的,可是现在......到底是个人身,折腾一天谁不饿啊!   一顿饭难倒英雄汉。   魏紫哒叭哒叭道:   “要樱桃肉,奶饽饽,清蒸虾......”   一连说了一二十样菜式,魏紫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嘴。   两跟手指捏住那双什么都想吃的唇,胤禛哼了一声道:“这不想吃的挺多的吗。”   早点说也不至于让他喝下那么多鱼汤。   魏紫狡辩:“不一样的!别的都只是填腹的,只有鱼汤才是真正想吃的!”   胤禛垂眼看她,道:“既然只是填腹的,想来只用奶饽饽便可。”   他作势要让苏培盛把菜名都划掉。魏紫慌慌张张的直起身,一手扒拉着他的肩,一手捂住他的嘴。   “哎呀哎呀哎呀。”   过了一会儿发现苏培盛动也未动,魏紫去看胤禛,才发现他的眼里都是笑意,盛的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魏紫松开手,“爷逗我呢!”   胤禛一副正是如此的模样,还道:“还能不让你吃饭?”   魏紫无言,拍了他一下,又倒在了美人榻上。 第二十三章 (捉虫)   这日的天儿热的厉害,武格格才出院子就被蒸的晃了神,茯苓打起扇来才好些。   过去了这么久,她的脸才算是好了七七八八。这些日子里,她出去不得,别人也不便来看她,只有茯苓打探来的消息才不至于让她与世隔绝。   耿格格有孕了,魏格格有孕了。   武格格垂下眼,手指轻轻的抚过小腹,她多希望这里也孕育这一个孩子。   一个她和贝勒爷的孩子。   “格格。”   茯苓忽然小声唤她,武格格抬眼,看见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正结伴而来,两人有说有笑,身后跟了数人,都紧张不已的盯着耿格格。   瞧,即便是爷再怎么着,对着孩子,他终究是心软的。   一个日日看着,一个派人守着。   简直就像是直接对后院的其他人说——   安分点。   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也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武格格,两人对视一眼,走近了些才打招呼。   武格格气量小,说话不饶人。耿格格甚至已经做好被她挤兑两句的准备,谁知武格格什么都没说,也只淡淡的打了招呼,就隔着两步远,向正院走去。   这可真是.....有点出乎意料了。耿格格挑了挑眉,也不说话了,沉默着向前走去。   不声不响的走了段路,耿格格才听见武格格问:“耿妹妹怎么不在院中养着,胎儿重要。”   耿格格竟然诡异般的松了口气,觉得这才是武格格,一个熟悉的人总好过一个变了性子、不知深浅的人。她笑道:“福晋和侧福晋都这么说,只是我活泛惯了,整日在院子里闷着也是无趣,不如请安的日子走走,也有人聊聊天。”   武格格也不在意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只道:“还是以身子为重。”   “武姐姐说的是。”耿格格道。   钮祜禄格格这才接话:“说起这个,自从魏妹妹有孕后,咱们还没见过呢,不如一同去瞧瞧,给她也解解闷儿。”   魏紫这胎不到三个月,还没坐稳,自然是不好邀出来的,去看她才比较合适。   耿格格当即道:“这好,算我一个!”   武格格瞥了一眼耿格格,没有说话,钮祜禄格格又问了她,才说:   “既然都去,那我也去瞧瞧魏妹妹。”   “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从正院出来咱们便去吧!”耿格格提议道。   武格格不怎么同意,“我和钮祜禄妹妹还好,今儿天这么热,耿妹妹还是回去歇着吧,天气凉快些再去也不迟。”   耿格格摆摆手,“武姐姐别担心我,我好着呢,我可真想见见魏妹妹,看着那张脸,我用膳都用的香呢!”   钮祜禄格格点了点她的鼻子,打趣道:“你个促狭鬼。”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武格格也懒得和她们争辩,直接答应了。   等到请完安,从正院里出来,去看魏紫的人又多了一个。   宋格格也去了。   四个人闲聊着从正院到了听雨轩,好在路程并不怎么选,到了地方都还有余力。但天气这么热,看起来还是狼狈了些。   如烟领着去西厢收拾了一番,几人才进了堂屋。   刚进堂屋,满面扑来的便是清香凉爽的气息,屋内摆设精巧又奢华,好些个一看便不是魏紫分例里的东西。   竟没人知道,胤禛是什么时候赏了这些东西,若不是她们来看,还不知道魏紫过的是这般神仙日子。   许是今日热的厉害,屋内四角都摆上了冰山,空气都凉丝丝的。   耿格格她们来看的正主就坐在上位,穿着浅绿色蝴蝶花卉刺绣氅衣,腰身似是做了针线,细腰收的紧紧的,看上去竟还有盈余。   发梳小两把头,一边各戴了一个宝石穿丝珠花,正中央带着的是白玉扁方,再往下,光洁的额上绘着牡丹花样,除此之外,素白的一张小脸再无别的脂粉,干干净净的,似是出水芙蓉。   偏偏额上一抹红,让整个人都添了三分明媚,又清爽又妩媚。   饶是知道她貌美的几人也惊艳了瞬间,冲击力不亚于她大病初愈刚去请安时的震撼。   “这可真是,都是怀着孩子,我成了黄脸婆,魏妹妹还是如此好颜色。”耿格格眯着眼,一手轻轻托着腮,似是艳羡又似是打趣。   魏紫觉得她说的不错,笑弯了眼睛,不说话。   其实单单看耿格格一人,面庞大气又不失精致柔美,自然是好看的。只是她此时身体特殊,什么胭脂水粉都用不得,面上瑕疵便遮不住了。   眼   下些微青黑,唇色不够鲜亮,肤色又没有魏紫光洁,自然被衬的愈发不如了。   只论素颜,钮祜禄格格和宋格格还不如耿格格,只是她们带着妆,看上去好多了。   见魏紫不接话,只抿唇笑,钮祜禄格格怎么着也不能让耿格格的话落地,只好道:“你若是黄脸婆,我成什么了。”   “你们都好看。”宋格格笑了笑,道:“如今已经入了秋,秋老虎过了便要转凉。我给福晋做抹额的时候,为耿妹妹和魏妹妹也做了一份,一会儿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钮祜禄格格道:“宋姐姐手艺好,两位妹妹有福了。”   “真是借了肚子里这个福,我老早就想着宋姐姐的绣活儿了,多谢宋姐姐。”耿格格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满面笑容。   魏紫想了想才想起来抹额是什么,她最近刚刚喜欢上在额头上画花,才不想戴什么抹额。   见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都说宋格格刺绣的手艺好才又开心起来,“真是辛苦宋姐姐了。”   宋格格目光落在魏紫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浅笑道:“我不辛苦,两位妹妹替爷开枝散叶才辛苦。”   闻言,魏紫定睛看了一眼宋格格,忽然笑道:“宋姐姐辛苦的时候在后面呢。”   至多一二年,宋格格还有一胎,再往后就不知道了。   就当是谢谢她的抹额了,魏紫揉了揉眉心,用了妖力有些累了。   宋格格以为魏紫是在安慰她,想起自己正在筹划的事情,笑容更深了些:“那便借魏妹妹吉言了。”   耿格格几人一直坐到将近正午才离开,回去的路上,耿格格忽然“咦”了一声。   凝冬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方才.....武姐姐一直没说话呢。”耿格格回忆的时候才发现耿格格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过。   知道不是耿格格哪里不舒服,凝冬这才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到底是因为过敏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改了性子也说不定。”   耿格格嘴角还带着笑,不以为然道:“说不准呢。不知道真是想明白了说多错多,才少说话。还是.....过几日又旧态复萌了呢?”   她轻笑一声,道:“且看看便是。”   .....   .....   眼见着就要到八月十五,今年如何也还没个定头。   胤禛、   福晋和李侧福晋定是要带着二格格和弘昀进宫赴宴的,剩下来的又有两个有孕的,能不能赴府里头的宴还说不准。   再剩下的就只有宋格格、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了。   王嬷嬷拿这个事儿来问福晋的时候,福晋说:“既然事关耿格格和武格格,那就去问问爷吧。爷说怎么着,那就怎么着。”   按理来说,后院的事都是福晋在管,福晋说要她们赴宴,魏紫和耿格格就得去,福晋说不让她们去,她们就只能在院子里待着。   可福晋说,事关耿格格和魏格格,那就去问贝勒爷。言下之意便是只有贝勒爷才做主。   贝勒爷提防她们提防的厉害。   福晋漫不经心的想着,倒也不怪他,这几年府里府外斗的厉害,他是怕孩子再出问题。   想着想着,福晋心里又难受起来。可他们是夫妻啊,不该一同面对吗?   他谁都不信了。   王嬷嬷无法,只得又往前院跑了一趟。   胤禛思忖了片刻,手指缓缓拨动着佛珠,道:“派人去问问,要去的就去,不去的便歇着。”   这是要让她们自己做决定的意思。   王嬷嬷得了准话,做起事来都放开了手脚。   正院的人问道魏紫的时候,魏紫还茫然了一下,原身留下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中秋家宴的印象。   她只能问如烟,“家宴是什么样的呢?”   如烟道:“府里家宴,贝勒爷、福晋和侧福晋以及各位小主子们都不在,只有格格们。宴席很是丰盛,用完膳后还有些小玩意儿解闷,再者还有戏班子来唱戏,每年都不大一样。”   魏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便去吧。”   茗竹得了消息,便行礼回了正院。   正院里福晋听了禀报,面上便露出了笑:“真有意思,魏格格和耿格格都要去.....想来今年会很热闹,王嬷嬷,你可得看仔细些。万一出了事,我在宫里头都说不清。”   王嬷嬷凌然道:“老奴明白。”   福晋扬了扬手,屏退了人,自己打着扇,闭目躺着,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   晚膳时,胤禛来了听雨轩陪魏紫一起用,提起了给孩子起名字的事情。   魏紫动作一顿,抬起头。 第二十四章 (捉虫)   魏紫关注的才不是肚子里这个还没成形的小东西,她只是忽然想到——   她还没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名字呢。   以前她是牡丹,但是牡丹是好多花是好多人,后来她为了报恩入了人身,用起了这具身体本来的名字。   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筷子里夹着的菜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魏紫眼睛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   残羹剩菜被撤了下去,胤禛不急着走,准备走走消消食,想起魏紫有好几天没出门走动过,便把她也拉上了。   魏紫顺从的挽着他的手臂,从听雨轩往外走。胤禛也没有固定的方向,只是随便走走。   天大亮,气温也高,两人挨得很近走在路上,应当是很热的。   胤禛却感到了久违的平静,他好研读佛经,所求也只不过是一个静心。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所图谋的东西,要求他时时刻刻保持冷静。   他把自己绷起来太久。   在这个下午,在这短短的几步路程中,他才敢稍稍放松脑中被绷紧的弦,让它松一松,不至于会断掉。   “爷,妾身有事相求。”   胤禛突然听到魏紫说话,听清了内容之后不禁侧目。初见时魏氏娇娇怯怯的,日子越久,胆子越大,有孕后甚至你啊我啊的说来说去,这么正经的样子倒是少见了。   “哦?”胤禛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魏紫耳畔,醇厚的像酒,“说来听听。”   魏紫抱着他的手臂,仰头看他,笑容里掺了蜜糖,娇声问:“爷在给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起名,对不对。”   这是刚才胤禛用膳时说过的,他点点头。   “爷知道,妾身爱看话本。话本里的书生都会给狐妖起个小名儿的!”魏紫心里道,她是花妖,也大差不差了。   听了这话,胤禛笑出了声,胸膛震了震,问:“我是书生吗,你是狐妖吗?”   换了别人,他肯定还要多说一句少看些话本。眼前这个,还是不说了,说了就会哭。   魏紫满脸镇定:“爷比书生还好。”   意思是你比书生还好,书生都给起小名儿,你不更应当给我起一个。   胤禛听懂了,他自   然是不吝啬给魏紫起个小名儿的,只是见她这样可爱,难得起了玩闹的性质。   “不合规矩,传出去多不像话。”   魏紫瞪眼。目前她能接触到了最有文采的就是胤禛,他若是不给起,要么她自个儿读书,要么等肚子里这个等个十几年。   不成不成,还是胤禛好用。   “爷不说,我也不说,怎么会传出去呢?”魏紫也不往前走了,扒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儿的看他。   胤禛似是在思考,看的魏紫焦急的拽他的衣袖。   “爷?”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魏紫回眸。   宋格格立在那里,身着天蓝色旗装,脚底踩着花盆底,人纤瘦又婀娜。面上涂着胭脂,眼角、唇瓣都粉粉的,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很有韵味。   这是......在跟她抢人?魏紫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眼神顿时就变了。   段位实在是高,之前一副不争不抢的姿态真的把她骗过了。   争不争宠的倒是好说,她正在要胤禛给她起名字呢!若不是注意力只在胤禛身上,她也不可能没发现有人来了。   生气!   宋格格知道魏紫一定会不虞,到她没有理会,只像是才看到魏紫似的,面上浮现出轻轻浅浅的笑容,像是含苞待放的兰花。   “魏妹妹也在。妾身给爷请安。”   她姿容一般,却有一把好嗓子,平日说话显不出来,刻意轻软下来就像是羽毛,会扫过人心。   胤禛只看了一眼还没说话,手指便被人悄悄的勾住了,他喉结动了一下,道:“起。”   宋格格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神色,起身时,又是一副恬淡模样。   “宋姐姐。”魏紫小声打了招呼,人往胤禛身后缩了缩,抬起眼见宋格格正看着她,也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   攥着手帕的手指又紧了紧,宋格格道:“爷和魏妹妹可是在消食,真是凑了巧了。”   这处地方不仅离听雨轩不远,离芷兰院也不远,若真是消食,宋格格出现在这里也不出奇。   凑巧不凑巧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胤禛淡淡道:“倒是不知道你也有膳后消食的习惯。”   宋格格低头道:“爷......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一句短短的话说的千回百转,像是闺怨又像是在邀   宠。   “是呀,宋姐姐今日真好看,我差点没认出来呢。”魏紫笑道:“可是有什么喜事,人逢喜事精神爽才这么好看?”   宋格格抬起脸,嘴唇被咬的泛红,“魏妹妹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喜事。昨儿给你送去抹额可试了,若是哪里不合适,再拿来改改。”   一个府邸老人给新秀做抹额,自个儿说出来可以说是贺礼,偏偏此刻什么都不提,倒像是她受了什么委屈。   魏紫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烦躁,道:“不知道呢,我还没试过。耿姐姐呢,她的可用,想来我的也差不多。”   “我正要去问问呢。”宋格格移开视线,如水目光看向胤禛,“爷,可要一起去?”   魏紫跟她说话说的烦,饶绕弯子玩儿一次两次有意思,次数多了只觉得费口水。她只关心胤禛起不起名字!   被两个人看着,胤禛也不急,他先扫了宋格格一眼,把人看的低了头,才道:“不必了。既然是去看耿氏,就早些去吧。”   宋格格心里沉了沉,顿时难受起来,强撑着道:“是,妾身这就去了。”   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魏紫对她没什么情绪,只是烦她话多,人走了便又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胤禛,仿佛在问他——   你给不给我起小名儿呀?   刚冷下的脸又浮上了笑意,胤禛抬手轻轻掐住她的腮,“醋性这么大?”   魏紫歪过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爷给不给起嘛!”   “起,想好了告诉你。”胤禛转身往听雨轩走,“走吧,爷还有事,送你回去。”   魏紫这才喜笑颜开,拉住他的手,慢慢的往前走。   地上两个人影重叠着,亲密无间。   ......   既然在胤禛面前说了她要去看耿格格,宋格格怎么着也得走上这么一趟,即便她知道耿格格此时并不在舒兰轩也一样。   不知何时,日头又变得毒辣了起来,火辣辣的刺在身上。宋格格却感不到热,一步一步无意识的走着。   到了舒兰轩,留在院子里的凝冬告诉她耿格格不在,宋格格只道:“不是什么大事,正巧顺路来看看你家格格,顺便问问她抹额可还得用。”   凝冬看着她精心打扮过的模样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很能沉得   住气,笑着说:“得用的,您派人送来后我家格格便试了试,夸都来不及呢!”   “那便好......”宋格格道:“那我也不多留了,改日再来看她。”   “宋格格慢走。”   又舒兰轩回了芷兰院,一进屋子,宋格格便让人都出去,独自坐在镜子前。   走了这么远的路,她面上的妆容一点都没花。这也是自然,她用了多少心思才化出这副模样,就怕在胤禛面前花了妆。   谁知竟然没这个机会。   宋格格对着镜子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擦掉了面上的脂粉,又换下了新衣,进了小佛堂。   随后一天都没有再出来过。   ......   ......   八月十五日。   一大清早,四贝勒府前便架起了车马。胤禛和福晋一辆,侧福晋独自一辆,二格格和二阿哥一辆。   时辰一到,马车便动了起来。   胤禛闭目坐着,旁边的福晋坐的端端正正的,夫妻二人没一个人说话,空气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到似的。   若是平日里上朝,胤禛多半是骑马前去,只有天气不好时才会坐马车。今日宫宴,不仅是为了福晋的面子,即便是为了到时体面些,也得坐马车才行。   一路无言的到了紫禁城,一行人先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胤祯和十四福晋完颜氏已经在了,他们并没有带孩子过来。   胤祯如今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四十二年出生,如今才两岁多,前阵子刚生过病,见不得风,便没有来。小儿子和女儿都是今年出生,比弘时还小一些,更来不得。   于是永和宫里只有四贝勒府里的孩子,德妃见了孩子,面上笑容愈发深了起来。   即便是胤祯对着几个孩子也是和颜悦色的,甚至还带着玩儿了一会儿,闹得德妃说了两句才安静下来。   胤禛坐着,看着几个孩子和胤祯玩儿起来面上也带着笑意。难得的,兄弟二人安分相处了起来。   福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的都是弘晖。   往年弘晖在时……胤祯最喜欢带他玩儿,弘晖每每和他十四叔在一起,也都开心的紧。   如今,好像没什么人记得了呢。   福晋垂下头,掩盖住自己通红的眼眶。她知道这样不好,被人看见会很麻烦,有心拿帕子擦一擦,却找不到自己的帕子去哪儿了。   一只鼓着青筋的手递过来一块青色的帕子,上面什么也没有。   是胤禛的。   福晋咬住牙,接过帕子,摁净了眼睛,抬起头去看胤禛。   他仍然是笑着看着,只是仔细去看,眼里似乎什么也没有。   福晋突然明白了,她的儿子没有被人遗忘,他的阿玛始终记着他。   就像他的额娘一样。 第二十五章   大红灯笼高高的挂着,映衬着满月的柔光,落落大方的撒在地面上。   四贝勒府较往日相比,热闹了些又寂静了些。   热闹是因为今日是中秋,府里摆了宴,又请了戏班子、杂耍的。寂静是因为府里的主心骨不在,不论是后院的格格们还是伺候的下人们都提不起劲。   魏紫却不这么觉得。   她有些新奇的看着府里从来没出现过的事物,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   这世界这么大,她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   是花的时候,只能看见阳光和雨露。被人挖走,又辗转于不同的后院。再后来成为了魏紫,所见之地也只有四贝勒府的后院这么大。   她所见到的从始至终都只是画布的一角。   但魏紫是不急的,即便她现在只能看到一角,等到她修成正果时,来去便都如风了。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能够耐得住长久修练时光的魏紫又怎么会是个静不下心、沉不住气的。   只是魏紫又不免奇怪起来,其他女子呢,她们终其一生也只不过是从一个院子到了另一个院子,她们会好奇吗?   好奇这个世界有多大。   “如烟。”魏紫转头问正在虚扶着她的如烟,“你离开过京城吗?”   如烟下巴绷紧了下,说:“奴婢是被逃难来的,家里爹娘为了养活弟弟将奴婢卖掉了。”   魏紫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再说话了。她其实不是很能理解如烟的情绪,但如烟看起来确实不太好,魏紫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选择了让她静一静。   进了宴会厅,旁的都已经在了,魏紫是来的最晚的一个。   耿格格坐在她的上座,将近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穿着宽松的衣物坐下来也遮挡不住。   她一手轻轻托着,一手随意放着同人说话。   魏紫看了她一眼,低头端详着自己的肚子,实在想不出肚子鼓鼓的模样。   总觉得不会很好看......   时辰一到,菜肴便如流水般的送上来了。   不仅菜色比耿格格宴辰时要好,种类也多,摆在桌子上像是摆出了一朵花,处处都是精巧的小心思。   “今日中秋家   宴,爷和福晋都不在,我托个大,请诸位妹妹们与我一同举杯,先敬一杯。”宋格格今日没有上次魏紫散步遇到她时那般有韵味,只是简单装扮了下。   这个薄面几人自然都是给的,纷纷举杯,魏紫也没例外,只不过她杯子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清水。   本以为菜品已经上齐了,没想到王嬷嬷又令人送上来两碗汤,“耿格格,魏格格,这是福晋吩咐的安胎汤,宫里洪太医开的方子,今日坐的时间久,二位先喝了安胎汤,后面更舒服些。”   耿格格顿了一下,才道:“多谢福晋好意,她在宫里都放心不下我们,真是叫我和魏妹妹不好意思。”   说完,便端起安胎汤,小口喝起来。   魏紫闻了一下,没觉得反胃,才喝下。   两只空碗放回了托盘里,王嬷嬷又说了几句应景的吉祥话,这才退下。   正式开席后,席间也不是非常热闹,大多都吃着自己的菜,偶尔才跟身边的人聊上一两句。   话最多的,也就是一直说着话的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她二人不知何时又好了起来。   “妹妹尝尝鹅肉。”耿格格没有魏紫害喜那么严重,甚至有些吃什么都香的感觉。   钮祜禄格格筷子一转,夹了一块鹅肉,咬了一小口,不住的点头:“不知是怎么做的,跟以往的鹅肉都不同。”   她笑了笑,余光见魏紫没怎么用,扬声道:“魏妹妹尝尝鹅肉,看看可还合胃口。”   魏紫抬眼看了一下,身侧如烟夹了一小块鹅肉放入碗中,魏紫抬手夹起来,闻起来没什么便尝了一下。   不知是火候还是什么的原因,咬起来有些差了。   她咽下口中的,剩下的放到一旁,不好意思的冲钮祜禄格格笑了笑。   钮祜禄格格也不怎么在意,怀孕的人总是有特权的,她只看着胃口好的不行的耿格格笑道:“果然不同人有了喜事反应也不同,魏格格吃不太下,你瞧你,脸都圆了。”   耿格格喝了一口汤,又漱了漱口才说话:“也不尽然,前头一阵,我也吃不太下东西,最近这些日子胃口又好了起来,才胖了。罢了罢了,不过是胖些,对孩子好就成。”   她性情也变了不少,以往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钮祜禄格格   笑意不减:“胖了也好看呢。”   耿格格不依:“你惯会逗我。”   说完她拍了拍胸口,觉得有些胸闷,侧首让凝冬打下小扇,散散空气。   ......   ......   宫里头的宫宴一眼看去,山珍海味,山肴野蔌应有尽有。   用的人也一个比一个的尊贵,说起话来也是一个塞一个的好听。   康熙年逾五十,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身形康健,双目炯炯。   他说了几句便叫人开了宴。   胤禛同兄弟们坐在一块,女眷和孩子们都在别的宫殿。   刚安静吃了几口菜,胤祯便和胤禟、胤俄一道来了。   “四哥,咱们兄弟几个许久没这么聚过了,弟弟敬你一杯。”胤祯嚷嚷着,也不看胤禛举没举杯,一仰头,先闷了,   胤禟拍手,笑道:“十四弟好酒量,快,四哥,还愣着做什么!”   胤禛睨了他们几个一眼,心知他们来者不善却仍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微微侧过酒杯,将空杯底给他们看。   论酒量,他们三个加一起也抵不上他一个。不过是这几年不怎么喝了,几个小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果不其然,胤禟也举起了杯子,嘴皮子翻的飞快,最后又是要敬胤禛。   胤禛抬手,又是一饮而尽。   紧接着又是胤俄,几人翻来覆去的喝。   这边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该看到的早就看到了,康熙也不例外,他扫了一眼胤祯,微微摇了摇头,并未出声劝阻。   倒是胤祺,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揽住胤禟,道:“小九,过来陪哥哥喝几个,许久没见你了。”   胤禟抖了抖肩,把上面的手抖掉,有些发红的面庞转了过去,“五哥说什么呢,前几日才去你府上吃过饭,快起开,四哥今天开心,我得陪他喝个痛快。”   这可真是......胤祺看了一眼亲弟弟,冷笑了下,转身就走,不搭理他们了。   胤禟晕着脑袋笑了笑,以为胤祺是来给胤禛解围的,还在想着两人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丝毫没有想过,胤祺是来给自己解围的。   “小九没来?”胤祉看着走过来的胤祺,问道。   胤祺道:“这不明摆着,他要触四哥的霉头,谁能拦得住他。”   胤祉遥遥看了一眼正和胤禔说着话的胤禩,露出一个复   杂不已的表情,感叹道:“还是小八聪明啊。”   “聪明人也会被聪明误。”胤祺意有所指,说了这一句就再也不说话了,低头吃起菜来。   胤禛那边已经喝了好几轮,胤禟几个都上了头,纷纷坐了下来,他还仍有余力,偶尔还夹些菜吃。   “几个哥哥做什么呢,也不叫上弟弟我。”胤祥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十四也在呢,我说怎么找不找你,来咱们兄弟俩喝一杯。”   胤祯撇嘴:“我不跟你喝,要喝你跟四哥喝去。”   胤祥挑眉:“十四这就不行了,那行吧,四哥——”   “爷跟你喝!”胤祯拍了下桌子,站起身。   胤祥笑了笑,目光不经意间跟胤禛对视了一眼,胤禛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   等到宫宴结束的时候,胤禟几个都走不动路了,胤祯更是睡得死死的,直接被抬回去的。   “四哥,没事吧?”胤祥跟胤禛并肩走着,走到马车前,问道。   胤禛拍了拍胤祥的后背,笑了下:“我没事,回去吧,路上慢些。”   他虽然身上酒气重,但双目依旧清明,看起来问题不大。   胤祥这才放下心来,一开始他跟着胤礽,不知道胤禟几个去找了胤禛的麻烦,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在没有晚太多。   “那弟弟走了,后个早朝见。”   中秋之后的一天难得休沐,不然胤禟几个也不敢闹得这么厉害。   兄弟二人就此分道扬镳,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   胤禛刚进马车,身上的酒气就将福晋吓了一跳,“爷......怎么喝了这么多?”   “老九老十还有十四敬的酒,没喝醉,回去吧。”胤禛轻描淡写道。   福晋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九福晋、十福晋还有十四福晋怎么出宫门时都那副样子。   马车动了起来,福晋侧过身看向胤禛,见他没什么大碍这才又转过来。   又是一路无言的回了四贝勒府。   胤禛刚下马车,就见王正扑了过来,“贝勒爷,爷,府里出事了!”   宛如一阵寒风刮过,胤禛的酒意霎时间就散了大半,他冷声问:“出了什么事?”   王正忙将晚间宴会的事说了出来。   一开始,耿格格只是觉得有些胸闷,让人打了扇子,想散一散周遭混杂的气息。   可是扇   子越扇越久,耿格格不仅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难受了起来,她不做犹豫,果断的站起身,“凝冬,我身子不舒服,去请大夫来。”   她音量不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席间的热闹气一下全没了,所有人都看着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站着的耿格格。   王嬷嬷很快赶了过来,亲自扶着耿格格,领着她往外走。   人多眼杂的,不知是谁推了耿格格一把,耿格格腿一软,直接摔在了魏紫身上,晕了过去。   转眼之间,两个怀孕的格格摔到了一起去,正厅顿时乱作一团。   王嬷嬷还算镇定,让人扶着两个格格分别去了两个厢房,又将府里所有的大夫都请了过来。   至于太医,没有胤禛或者福晋的令牌,她是请不来的。就算能请来,她也不敢随意去请,今日中秋宫宴,宴还没散,四贝勒府就请了太医,着实不像话也不吉利。   胤禛听着,大步走着,福晋和李侧福晋几近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至于两个孩子,已经派人送回西苑了。   “如今魏格格和耿格格如何了?”胤禛边走边问,眉间隆起一座小山,先前喝下去的酒此刻忽然造起反来,闹得他胃里像是有火在烧。   王正看了一眼苏培盛,一咬牙,道:“魏格格没什么大碍,喝几剂药压压惊便可。耿格格......小产了。”   胤禛忽然停下脚步。   他一停,身后跟着的一大串人也都停了下来,或忐忑或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   福晋没停,她走到胤禛身边,小心的抬眼看他。   只见那冷峻面庞阴的像是一块冰块,满身酒气似乎都汇聚到了眼里,烧的眼底猩红。   福晋被骇到了,忙不迭的低下头,缓了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爷......”   胤禛看了她一眼,抬脚往前走。   正院西厢房里,耿格格已经醒了,她面色白的像纸,双目空洞洞的,双手捂着肚子,不发一言。   “格格......先将药喝了吧。”凝冬急的嘴唇起了皮,带着哭腔劝道。   耿格格像是一块木头,呆呆坐着,什么人什么动静都唤不醒她。   “给贝勒爷请安。给福晋请安,给侧福晋请安。”   屋外忽然层层叠叠的问安声,耿格格也像没听到似的。   胤禛没有进   来,先详细问了大夫。   为首的就是田大夫,他说起话来从不避讳,此刻也是如实禀报:“魏格格虽然被撞到了,但撞的不厉害,只是受了惊吓,今晚仔细看着些,不起热便无大碍。”   “至于耿格格......她的症状像是长期服用白魂草所引起的。白魂草性寒凉,常治热症,但是不适用于女子,特别是有孕的女子。老朽仔细看了看,耿格格身上只有帕子上才有白魂草的汁液,虽然无色无味,但是遇火便会变蓝。”   “啊!”耿格格另一个一等侍女春元听了惊呼一声。   胤禛看过去,目光有些不善。   “喊什么喊,知道什么说什么!”苏培盛斥道。   春元跪下瞌了个头,说话的声音打着颤:“那帕子是格格新换的,今日只用着擦了擦脸。因着有喜的缘故,格格什么都不敢用,除了......除了魏格格之前送给耿格格的生辰贺礼,牡丹精露。”   说完,她就浑身发抖,匍匐在地上。   苏培盛听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有些惊惧不定的看向胤禛。   胤禛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爷——”西厢房里传来凄厉的哭喊:“求爷为我做主!”   是耿格格,她终于有了动静。   东厢房却依旧静悄悄的。 第二十六章   东厢房里又传来慌乱的叫喊声, 似是耿格格晕过去了。几息之后,凝冬便慌张跑出来请大夫。   苏培盛看向胤禛,见他颔首, 才让凝冬领了两个大夫进去, 别的大夫包括田大夫依旧在外候着。   “爷, 您脸色不好,让田大夫给您瞧瞧吧。”福晋这时才说话,她见胤禛脸色发白, 不禁有些担心。   胃里翻江倒海, 脑袋又嗡嗡作响, 失去一个孩子又面对着线团般的事情,胤禛如何好的起来。   他摆手, 沉默了瞬, 道:“苏培盛,你带着这个丫鬟去把你魏主子送的牡丹精露拿来。”   他如何想的、相不相信魏紫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被怀疑有问题的牡丹精露必须拿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检查了才行。   牡丹精露有问题,那便从魏紫开始调查起, 若是牡丹精露没问题......这后院的人,他是再也不打算留面子了。   再怎么斗,不该牵扯到孩子。   胤禛坐了下来, 手指搭在桌面上, 腕骨上的佛珠硌着, 在皮肤上留下压痕。   灯笼里的灯芯燃着, 苏培盛走在前方,身后跟着的是春元,除此之外便是几个小太监。   数双脚踩在地上, 发出细碎的响声。   舒兰轩到了。   苏培盛转过身,扯开皮肉挤出一个笑容:“走吧,给咱家带个路。”   “是......”春元低下头,径直走进了寝房,打开镜台上的妆奁,拿出一个白瓷瓶,双手捧着递给苏培盛。   “苏公公,这个便是魏格格送给我家主子的牡丹精露。”   苏培盛接过,瞟了一眼,“那便是了,回吧。”   几人又安静的走了回去,无人想说话,也无人敢说话。   微凉夜风水果,带来些许潮湿的气息。   苏培盛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天色,有些纳闷儿。看上去没有要下雨的意思,怎得空气这么潮湿。   “苏爷爷,可是有什么问题?”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小圆子小心询问。   “没什么。”苏培盛扭开头,继续向前走去,“小圆子,陪春元走一道,天黑了,别出了问题。”   小圆子应了声是,走到春元身侧,冲她笑了一下。   他脑袋圆,脸圆,眼睛也圆,笑起来让人心生亲近之意。以   往他朝丫鬟婆子们这么一笑,总会收获些什么,或是果子或是银子。   今日却不一样。   春元往旁边挪了两步,有些害怕的模样。   苏培盛让小圆子来陪她走一道可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提防着春元,这让春元如何对来看着她的小圆子放下警惕?   见春元如此模样,小圆子也不奇怪,只脚步不停的走着,余光一直注意写春元。   直至到了正院。   苏培盛将白瓷瓶交给田大夫。   田大夫脚边已经燃起了炭盆,他将白瓷瓶中的牡丹精露倒了出来,先是涂了一些放在手背上细细嗅了片刻,随后才将盛在碗中的牡丹精露置于炭盆之上。   火烧着。   碗中的牡丹精露却始终都是澄澈模样,不曾有一分一毫想要变蓝的迹象。   胤禛的目光落在田大夫的手上,翻滚的火焰映在黝黑的瞳孔之中。   “贝勒爷,这只是牡丹精露,并没有别的东西。”田大夫道。   春元已经跪了下来,脸色灰白,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也不必说任何话了。   “带下去,仔细盘问。”胤禛道。   福晋皱了下眉,刚想说话,就见胤禛忽然抬了下手,随后轰然倒在了桌子上。   “来人!”福晋大惊失色。   ......   ......   耿格格撞过来的时候,魏紫并没有在看她,但魏紫听到了声音,下意识用妖力隔开了耿格格。   在听到如烟的惊呼声的,魏紫又意识到她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也跟着倒了下去。   除了地面有点凉,肚子有点饿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甚至因为有那么一丝的困倦,便趴在地上睡着了。   醒来时看到陌生的床幔时,魏紫也没有惊讶,她拍了拍肚子,坐了起来。   “格格。”一旁候着的如烟跟着直起了身,一脸担忧:“您感觉怎么样?咱们这是在正院的东厢房,刚才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谢天谢地您被撞的不重,喝几贴药压压惊便行了。”   喝药?   魏紫手指攥住了被子,耷拉着眉道:“我不想喝药。”   之前刚来到这具身子时,大部分的药都被她倒掉了,可她也并不是次次都能支走伺候的人。   到底还是喝了几碗苦汁子,更别提近来的安胎药补药什么的了。   多喝一碗都不成!   “格格说什么呢,药自然是得喝的。”见魏紫还有拒绝喝药的精神气在,如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魏紫已经决定了不喝药,此时便不愿与如烟掰扯这个,岔开话题问:“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魏紫刚醒来便封闭了鼻子,这才没被熏晕过去。   如烟看了一眼门外,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去问问吧。”   说着她便站起了身。   “不必了。”魏紫喊住了如烟,她听到了胤禛的脚步声和......与往日相比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等一会儿便是,总不会一直在这儿待着。”   如烟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府里主子们都不在,外面正乱着,出去问也不定能问到什么,还不如在东厢房里老老实实的看着她家格格。   “那格格可要再睡会儿?”如烟道:“安神药还要再熬一会儿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魏紫刚刚睡醒精神十足,准备听一听,这边丫鬟婆子说话语焉不详的,听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再躺一会儿。”说着魏紫躺了下来,将被子拉到了下巴处,闭上双目,眼珠子却在滴溜滴溜的转着。   如烟不知情,将帐幔拉上,又将冰盆挪的近了些,坐在小杌上守起人来。   床上名曰躺会儿,实则竖起耳朵听人说话的魏紫掰了掰手指,又摸了摸肚子。   先是四贝勒府正门口几人交谈的声音,在王正提及耿格格轮胎时,魏紫清晰的听到了胤禛岔了一拍的心跳声。   随后几人走在了路上,胤禛的呼吸声愈发不稳起来。   听起来有些不太好。   得找个机会看一看,若是胤禛出了问题,她来报恩也太不称职了。   实在不行,渡口精气,什么事儿都没了。   听到春元说有问题的是她送的牡丹精露时,魏紫顿时开心了起来。   之前斗志昂扬了那么久,都没人跟她斗,可算是来了!   常言道,与人斗其乐无穷。魏紫倒是想知道与人相斗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之前那些不过都是开胃小菜而已。   苏培盛带着牡丹精露回来的路上,魏紫放开嗅觉闻了闻,竟真在里面闻到了别的植物的味道,便动用妖力换了瓶中精露。   最近妖力   用的频繁,倒是有些累到她了,最近几日怕是都只能老老实实攒着了。   田大夫再去检查,里面自然都是纯净的牡丹精露。   听着堂屋众人各色反应,魏紫简直要笑出声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来人!”   福晋破了声的叫喊传来,魏紫收敛了笑意仔细去听。   胤禛的呼吸声已经变得绵长起来。   晕倒了?   先前耿格格的高喊声已经惊到了如烟,福晋竟然也失了态。她忙站起身,掀开帐幔见魏紫也睁了眼,“格格,我去外头瞧瞧。”   “去吧......”魏紫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倒是不怎么担心,左右有她在呢,死不成。   如烟这才出去。   福晋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着了个力气大的太监将胤禛抱起来,放进了正房的寝屋里。   几个大夫轮流上前把了脉,最后由田大夫道:“胃液倒流,血气翻涌。贝勒爷今日饮多了酒,又怒急攻心这才晕了过去。先开一副房子,给贝勒爷清清胃,再来震神平气的,这不是病,但得静养着,不然会引发别的症状。”   福晋坐在一旁,戴着护甲的尾指不自觉的颤着,“如此便好,快快写方子吧。王嬷嬷,你亲自去煎药。”   闻言,苏培盛看了一眼王嬷嬷,并未过多言语,只退着除了正房,吩咐王正带走了春元。   期间并未发出一丝声响。   苏培盛看着王正的身影消失了,这才寝屋。   “苏培盛,你去了何处?贝勒爷晕着,你怎敢擅自行动。”   一进门,福晋冷冷的质问声便砸在了苏培盛的身上。   苏培盛头垂着,看不清面上神色,他砰的一声跪了下来,额头叩在地面上。   “回福晋的话,贝勒爷晕倒之前让奴才带走春元,仔细盘问,奴才不敢违抗。”   福晋冷厉的看着跪在地上,姿态恭顺十足的苏培盛,担忧和怒火在心中汹涌的烧着,半晌忽然撤了嘴角:“你是个好奴才,起来吧,仔细伺候着爷。”   “奴才领命。”苏培盛站起身,额头已经蹭出了血丝,满屋的人却没一个看到似的。   他佝偻着身子,站在了床边,像是一道影子。   “福晋,耿格格醒了,她要见贝勒爷。”石榕悄声走来,附在福晋耳边道。   福晋道:“告诉她爷晕倒了。”   “奴婢说了,只是......耿格格看起来......有些不大好的模样。”   不大好?是怎么个不大好法?   福晋站起身,走到胤禛床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忽然握住胤禛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面颊上。   纵使他晕倒了,手却依旧温热。   “走吧,去瞧瞧她。”福晋起身,向外走去。   石榕跟在她身旁,小声问道:“贝勒爷晕倒的事......可要给宫里头递个消息?”   四阿哥晕倒了,这可不是小事,更别提府里还没了个孩子。   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中,照的满室柔光,福晋的面庞在光下异常清晰,她眼神定在一处,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入v第一章 ,后面还有两章,但是大家不用等嗷,不出意外会有点远。   可能有很多小天使以后就看不到了,很感谢留下来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   怎么说呢,清穿一直是一个我很喜欢的题材,我很开心能够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分享给大家。喜欢的话大家就跟我一起看下去,不喜欢的话以后有缘再见啦!   前两天考试,作话跟大家说啦,感谢大家理解啾啾啾,v后更新尽量稳定下来。   还有就是抽奖,打算在夹子后抽奖嘿嘿,检验血统的时候到了!   有点话唠了,挠头。   ps,这两天会修前面的文,但是应该不大修,看到修改不用进来啦 第二十七章   “不必。”福晋背对着石榕, 声音没什么起伏:“等爷醒了,让他决定。”   她又向西厢房走去,肩背挺直, 步态优雅。   进了西厢房, 福晋才明白石榕所说的‘耿格格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是怎么回事。   只见耿格格穿着中衣, 光着脚坐在窗边,裤子上沾着血迹,嘴唇蠕动着却听不清声音, 两只手捂在小腹上, 手指搅的发白。   凝冬站在她身侧, 神色焦灼,不停的劝她躺回床上, 换换中衣。   耿格格充耳不闻。   福晋瞧了一眼屋内放着的冰盆, “将冰盆挪出去吧,耿格格身子受不得凉。”   凝冬这才发现福晋不知何时来了,忙上前行礼。   福晋叫了起, 走到耿格格身前,“耿格格。”   耿格格这回倒是有了反应, 她扭过头,面色白的发青,额角上都是虚汗。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 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福晋......您来看我了。魏格格被爷处置了吗?”   福晋瞥了一眼凝冬。   正院木材用的都是最好的, 堂屋的声音绝对传不到西厢房来, 耿格格会知道春元的话, 只能是有人听了告诉她的。   旁的进不来,除了凝冬再没别的了。   没规矩的奴才。   “那瓶牡丹精露只是牡丹精露,耿格格, 刁奴胡言乱语,不必当真。暗害你的人,我和爷一定会查出来的。你还年轻,把身子养好,孩子还会有的。”福晋柔下眉眼,劝解道。   耿格格直勾勾的盯着福晋,问:“不是魏格格,是谁呢......爷呢,他为什么不来看看我?爷,爷您来看看妾身啊,来看看妾身啊......”   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神情十分凄苦,石榕看着都有几分动容。   福晋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等着她自己平静了下来才道:“爷晕倒了,等他醒了,会来看你的。”   耿格格不理,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爷为什么不来看我。”   或许她问的不知是今日。   “仔细伺候着。”福晋吩咐凝冬:“只伺候,别的......别乱探听,更不要污了耿格格的耳朵。”   凝冬腿一软,跪了下来。   福晋已经移开了视线,拿起架子上的披风披到耿格格身上,神情温柔:“仔细着身体。”   耿   格格没有动静。   福晋已经直起身,离开了西厢房。   “李侧福晋和几位格格都已经回去了。”月华匆匆走来。   方才胤禛刚晕倒时,堂屋乱作一团,福晋索性让所有人都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会儿月华回来禀报。   福晋“嗯”了一声,脚步不停。   月华和石榕忙跟了上去。   福晋去了西厢。她推门而入时,魏紫正被如烟看着苦着脸喝安神药,见来人是福晋,便迅速把药碗放下,起身行礼。   她的膝盖还没有弯下,福晋已经快步上前托住了她,轻嗔:“都这个时候了,那还在意这些虚礼,快坐下。”   魏紫从顺如流的又坐了回去,手指不经意间把安神药推远了一点,才有心思应付:“礼不可废。”   她面上没什么神色,素白的一张脸,轻抿的粉唇。   福晋以为她是因为得知了胤禛晕倒的时才会如此,幽幽叹了一口气:“今夜发生了太多......万幸的是你没事。把药喝了先回听雨轩吧,这边且乱着呢。”   听到喝药,魏紫身子一僵,面上带出两分犹豫:“福晋,妾身能去瞧瞧爷吗?”   按理来说,李侧福晋都被打发走了,连胤禛的衣角都摸不着,更别提一个小小的格格了。   可福晋看着魏紫,微微一笑,竟是应下来了。   “爷没白疼你。瞧瞧便瞧瞧吧,不然你今夜怕是睡不下了。”福晋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魏紫成功摆脱了安神药,有些雀跃的跟在她身后,分毫没有注意福晋又说了什么。   ......   胤禛身量高挑,肩宽腰细,男子气概十足。   可这样的人,躺在床上,被子盖着,竟也显得那样的脆弱。   清胃的药已经喂过了,胤禛唇边还带着水渍,即便是晕着,眉心也依旧拧着,谁也抚不平。   福晋没让魏紫靠的太近,只让她远远的看着。   魏紫也就真的站在那里,仔细看了看。   死不了。   问题不大。   福晋看着魏紫。   花瓣似的嘴唇被咬的发白,干净明亮的眼眸中隐隐带出了晶莹。   “回吧。”福晋道:“夜深了。”   魏紫挪开视线,微微屈膝:“妾身告退。”   ......   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时,胤禛醒了。   胃中的灼烧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嗡嗡作   响的脑袋也平静了下来,只是依旧有些昏沉沉的,让人有些不好的预感。   胤禛揉着眉心,坐了起来,一双手递来了温茶。   他抬眼,是福晋。   福晋一直未睡,胤禛昏着时,她就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什么都不干,只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直到他醒了,十分不舒服的模样。   “怎么不睡?”胤禛接过温茶,小口小口的喝着,嗓子太干,不敢喝得太急。   福晋道:“爷一直没醒,妾身不敢睡。”   见胤禛放下了手,又将三才杯接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胤禛看了一眼透着隐约光线的窗,掀开被子,站起了身,打开门把苏培盛喊了进来。   福晋并未来得及回答,因为胤禛见门外太监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着朝服,已经开始洗漱起来。   看样子是准备去上朝。   福晋叹了口气,道:“爷,今日休沐。”   胤禛动作一顿,挥手让奉着朝服的太监出去,只穿着中衣,洗漱起来。   “耿格格不太好,一直问着爷怎么不去看她。魏格格那里,昨夜妾身已经让她回去了,走之前特意来看了您。”福晋自顾自的说着。   胤禛接过苏培盛手上的帕子,看了一眼他的额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道:“嗯,昨夜辛苦你了。今日多歇歇,旁的......我会查出来的。”   福晋眼神动了动,点头道:“妾身听爷的。再让大夫来看看吧。”   胤禛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晚些时候。”   福晋向来不反驳他,“也好。爷可要去看看耿格格,她还在西厢。”   胤禛换上了常服,转过身,看向仍坐在床边,捧着三才杯的福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眨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去瞧瞧。你睡下吧。”胤禛道。   福晋笑了下:“是,爷去吧。”   这已经是他们近来相处,最平和的一次了,恍然间,让福晋以为弘晖还在,下一瞬就会从门外跑进来,说——   额娘,今日阿玛说我的字写的好!   福晋笑出了声,回过神,胤禛已经不在了。诺大一个寝屋,只有她自己,只剩她自己。   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门忽然被敲响了,福晋让人进来,是王嬷嬷,她道:“贝勒爷让老奴进来服侍   福晋睡下。”   福晋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将三才杯放回桌子上,低下头时,一滴泪珠从空中划过。   ......   胤禛进了西厢发现耿格格睡着,站在床边看了会儿便离开了。   他本想去听雨轩,看了眼天色,转头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胤禛便问道:“头怎么了?”   苏培盛没有含糊,将昨晚胤禛昏倒后的事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胤禛静静听着,手指摆弄着佛珠,若不是唇色仍旧泛白,真瞧不出他身子不适。   听完,胤禛道:“自己去库房里拿药。”   这个库房自然不是后院的库房,而是书房之后,胤禛的私库。   苏培盛跪下又磕了个头:“谢贝勒爷!”   “查的如何了?”胤禛问道。   苏培盛站起身,悄摸看了一眼胤禛脸色才道:“回贝勒爷的话。春元那里问出来了。春元一开始咬死了自己只是口快,说错了话。后来才坦白,说是......侧福晋指使的,先让她把白魂草放入牡丹精露中,后当众指出,只是不知怎的,牡丹精露里没有白魂草。”   “侧福晋?”胤禛轻嗤一声,眼刀子飞向苏培盛,斥道:“越来越不中用!移给杆子查,连带着之前任嬷嬷的事,一起查,三天之内让杆子给爷查出来。”   苏培盛被训斥的脸色通红又不敢自信,让杆子查......他忍不住道:“杆子那里不是......”   “爷说,让杆子查。”胤禛道。   苏培盛低下头,不敢说话了。贝勒府里的事交给杆子,他面子算是丢光了。   可能怎么着,不提贝勒爷怎么觉得春元没招供,就是任嬷嬷那件事,耽误了这么久没个动静,活该他丢面子。   苏培盛站到书房外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王正吓了一跳,抬手又不敢抬,“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瞧不见啊?昨儿你怎么带走人的,捂着嘴撕扯着,难看死了,我是那么教你的?”   王正挨着训,不知道他师父是被训斥了心里不舒服,只认错道:“师父不是那么教的,可那丫头力气太大了,咬着我手都咬下来一块肉了。”   他抬手给苏培盛看,手掌裹着厚厚的纱布,一抬起来,药味儿就往鼻子里扑。   苏培盛啧道:“过了这两天,让你歇歇。”   “徒儿不歇。”王正看了一眼苏培盛头上的擦伤,摇了摇头:“师父歇歇吧,破了相还怎么伺候。”   苏培盛瞪了他一眼,骂道:“混说什么?去库房给我那瓶伤药来,书房后面那个。”   王正笑了下,知道是胤禛吩咐的,抬脚正要往外走,见远处有个纤细的身影过来了。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二十八章   来的是西苑的云燕。   她小跑着, 狼狈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苏公公,求求您让奴婢禀报一声吧!弘时阿哥哭了一夜了, 大夫来了看了也不经用, 侧福晋都抱着哄了一夜了!奴婢去正院请福晋请个太医来, 王嬷嬷拦着说福晋睡下了,奴婢真的没办法,求您通禀一声吧!”   苏培盛眉间一紧, 发现这次似乎是真的, 转头向书房跑去。   胤禛听了这事儿脸色难看的要命, 甩给苏培盛令牌让他去请太医,起身大步向西苑走去。   云燕见胤禛出来, 眼泪都滚了出来, 捂着嘴跟在身后,又是呜呜泱泱一群人。   刚进西苑,弘时穿透力十足的哭喊声便飘进了胤禛的耳间, 他眉眼间透着焦灼,阔步走去, 衣袍在腿间纷飞。   屋内李侧福晋抱着弘时,母子二人都哭着,李侧福晋默默流泪, 弘时号啕大哭, 嗓子哑的不行。   “弘时!”胤禛熟练的抱起弘时, 手掌轻轻的拍着孩童的脊背, 一下又一下的颠着。   弘时的眼睛肿得睁不开,听见胤禛的声音也没有反应,依旧撕心裂肺的哭着。   李侧福晋手臂酸软, 撑着力气擦干了眼泪。   “依勒佳和弘昀呢?”胤禛不停的哄着弘时,问起另外两个孩子。   弘时的哭喊声,他一踏进门便听到了,可想而知依勒佳和弘昀定然也听得到。   依勒佳是二格格的名字,取的是‘花儿’的意思,胤禛亲自定下的。   李侧福晋抽噎道:“妾身让依勒佳和弘时去耳房睡了,隔着浴房,那边声音小。听不太见。”   胤禛点点头,这才放下心,又低头专心哄起弘时来。   他现在只有三个孩子和一个尚未出生的胎儿,哪一个都不能再出问题了。   胤禛并没有问大夫来看了怎么说,既然看完了弘时依旧在哭,那便没必要问了,等太医来了就是。   弘时会好起来的。   宫里头离得远,过了半个时辰,太医才赶了过来,来的是儿科圣手苏太医。   胤禛这才把弘时放下来,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太医把脉。   “四贝勒,小阿哥这是过敏所致。”苏太医将弘时的衣物掩好,道:“因为症状比较轻,轻易把不出来,但   小阿哥皮肉细嫩,受不了痒,才会哭闹不停。仔细找找,身上应该有微微凸起的小疙瘩,倒不一定会泛红。微臣开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敷,早晚各一次,一两日便能好。”   “过敏?”胤禛怔了下,又问李侧福晋:“弘时晚间都用了什么?”   李侧福晋回忆了片刻,一一说来,都是些寻常东西,听不出哪个才是让弘时过敏的东西。   苏太医也听不出,只道:“平日多注意着些,这方子温和,过敏了都可用。”   药煎好之后,胤禛亲自给弘时喂下,又在腿上找到了小疙瘩,涂了外敷的药,轻轻压着他的腿,不让他乱动。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弘时便噙着泪睡着了。   胤禛这才松开手,眼前猛然一阵恍惚,缓了片刻才好。   这会儿依勒佳和弘昀都醒了,胤禛陪着用了早膳才离开。   “去给宫里捎个信,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请了太医,昨日府里的事儿便不好再拖着不说了。   苏培盛自然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他半路离了,王正一直跟着胤禛,看了一眼方向,便知道他这是要去哪儿。   果不其然,胤禛来了听雨轩。   听雨轩里,魏紫仍睡着,嘴唇微张吐着气,被子被踢开了一半,衣服也被卷了上去。   小腹依旧平坦。   胤禛伸手拉直了她的衣服,又给她盖上了被子,坐在床边,揉了揉眉心。   “爷......”   胤禛看过去,见刚才还睡的脸红扑扑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了眼,眼皮有些微肿,声音带着些哑,手摸索着搭在他的大掌上。   “您醒了。”魏紫撑着想坐起来,被胤禛从被子里提溜了出来,搂在怀中,滚烫大掌不偏不倚的贴在肚子上。   魏紫无声的打了个哈切,有点热。   “你也醒了。”身后的胸膛震震的,震的魏紫耳畔都有些发烫。   她不自在的扭过头,仰着下巴看胤禛。   男人下巴上冒着青茬,眉眼低垂着,虽然没什么表情却看起来想到疲惫,抵在她的肩膀上,快要睡着的模样。   太累可是会生病的。魏紫出神的想着。   又想了想,便在胤禛怀里扭了扭,转了半边身子,手指搭在他脸上,凑上去轻啄了了一下他的唇,渡   了口精气。   很软,很凉。   魏紫舔了下唇,回味着。   其实精气这玩意儿她只要修练就会有,没什么损耗不损耗的,之前不给......只是没想起来罢了。   对于怎么报恩,她还是不怎么清楚。   被啄了一口的那个抬眼,笑了下,伸手抚过她的面颊。   胤禛忽然感到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打了个哈气,合上嘴,见魏紫也在小小的打哈切,张着嘴巴都十分秀气模样。   便等着她打完了哈切,手指拭去眼角泪珠,翻了个身,抱着魏紫,合上了眼。   “陪我睡会儿。”   话音刚落,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   魏紫又打了个哈切,揉揉眼,闭上眼睛也睡着了。   暖风忽忽的刮着,似乎刚刚过了中秋,这天儿便急不可耐的转起凉来。   眉芳拢了拢衣服,眉毛皱着,看着桌子上的膳盒,“要不要喊格格起来用膳呢?”   平日里这个点儿,魏紫已经起来用膳了,今天晚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旧没什么动静。   “贝勒爷在里头呢。”金娥敲了敲眉芳的手腕,“该用膳,贝勒爷不会耽误的。”   “许是在睡着呢。”王正道:“贝勒爷这两日累的很,让两个主子歇歇吧。咱们也歇歇。”   他父亲是天津人,虽然离家早,但王正说话总隐隐约约带着股天津味儿,平时放松着说话就更明显。   听着就让人亲切。   “你说话真有意思,咱们也歇歇。那你师父呢,也在歇着吗?”眉芳笑着端来茶果,递给王正。   王正喝着茶,啃着点心,含糊不清道:“师父有事儿呢。咱们歇着就好。歇好了才有精神更好的伺候主子们。”   “王公公说的是。”如烟昨日累的不轻,是真的去歇着了,这会儿才来,本来好不好意思呢,听见王正的话只有笑了。   “王公公用完茶去耳房小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呢,贝勒爷喊人,一准去叫你。”   王正用茶送了点心,喟叹一声,摸了摸肚子,“可麻烦了呢,给咱家在角落里铺个被子就成。”   “这怎么好睡,地上硬着呢。”眉芳摇头。   王正也摇头:“要睡只能这么睡,劳烦各位了,有空给门外几个弟兄也送杯茶吧,天不热了,又干的慌。”   如   烟笑道:“早送了呢,王公公等会儿,我去拿被子来。”   金娥看了她一眼,只道如烟果然体贴,她们只注意着王正,如烟连外头的小太监都注意着了。   王正笑了:“辛苦辛苦,实在辛苦。”   ......   ......   弘时安稳睡着。   李侧福晋一夜未眠,此刻也不曾睡下,轻轻摩挲着孩童的小手,怜爱的望着他。   “弘时,额娘的弘时。”她轻轻的唤着。   睡梦中的弘时攥了攥拳头,睡得依旧香甜。   “姑娘舍不得又何苦这么做。”   李侧福晋没有回头,听到声音她就知道是谁,“该做的还是得做,不然我们母子几个早就被豺狼虎豹啃干净了。”   珍嬷嬷关上门,拿起弘时换下的衣服,从中衣的裤脚上翻出几片花瓣,捏在了掌心里。   李侧福晋喜欢染指甲,有一次抱着弘时时,发现他身上起了小疙瘩,小手不停的挥着,想挠,又哭又闹的,哄了好久才好。   从那之后,李侧福晋便知道弘时对凤仙花过敏,从此之后再也不用凤仙花来染指甲。   昨夜里,李侧福晋回来之后,在黑暗中独自坐了许久,忽然让珍嬷嬷找些凤仙花瓣来。   如今这个时节,凤仙花开的最盛,珍嬷嬷出门走了一圈,回来时便带了凤仙花瓣。   弘时皮娇肉嫩,受不得凉,可不放冰盆又热的慌,是以中衣都是缝制了两层的柔软布料。   中间放着几片花瓣,丝毫摸不出来。   一个母亲,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哪处生了疙瘩?   弘时哭,抱着他的李侧福晋也跟着哭。   如此哭了一夜,知道贝勒爷从正院回了书房,李侧福晋才派了人往正院去。   福晋定然是要睡下的,可她睡得通常不怎么好,王嬷嬷不会叫醒福晋。   云燕能怎么办,只好再往书房去。   于是胤禛来了,太医也来了。   李侧福晋不是猜不到胤禛定然还没将昨夜发生的事往宫里传。   那又怎样?   瞻前顾后,办不成事的。   她原来想要胤禛的心,没有得到。今日只是想要胤禛对弘时的怜惜与看重。   这回她做到了。   可事成之后,李侧福晋看着弘时,怎么也睡不着。   她总觉得,弘时在哭。   “弘时,额娘的弘时,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晚安,我顶不住了。   ps,想改文名和文案 第二十九章   魏紫睁眼, 撞进一双幽深眼眸之中。   临近正午,浓烈日光从微开窗户的缝隙中撒了进来,阳光和冰块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竟格外奇妙。   胤禛侧躺着, 不知醒了多久, 什么也没做,见魏紫醒了,揉了揉她的鼻尖, 问:“可要用膳?”   该是饿的, 可魏紫刚醒, 脑袋都还没全醒过来,更何况是胃了。   “不想用膳。”魏紫拽着被子翻了个身, 背对着胤禛, 踢了踢腿又睡了过去。   胤禛将被子拉过魏紫脊背,掀开被子起身,伸手勾了衣架上的外衣, 穿在了身上。   外头王正早就醒了,可屏风遮着的床铺却没有收回来, 盖因苏培盛躺在上头。   寝屋门刚被打开,王正便跑到屏风后踢了一脚,又迅速跑回寝屋门前。   胤禛一只脚踏出来时, 苏培盛也就了位。   “差事办的如何?”胤禛淡淡的瞥了一眼苏培盛, 问道。   苏培盛被交代的差事可不止一件, 可这会儿人在听雨轩, 伺候的人不全是前院的,能提及的便也只有一件了。   “回贝勒爷,信儿已经往宫里头递去了, 德妃娘娘说让您明日下了朝,往永和宫去一趟。”   那就是康熙什么也没说。   胤禛向门外看去,光线刺眼的紧,他点了下头:“嗯。走吧,等魏格格醒了,让她用膳。”   后半句显然是对如烟等人说的,如烟反应很快,立即道:“奴婢领命。”   胤禛走了,直往书房而去,到了书房又问:“差事办的如何?”   苏培盛早上忙完传信的事儿便去盯了别的,此时也算是终于有了个交代。   “杆子那里问出了些东西,爷请过目。”苏培盛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信封,奉了上去。   胤禛直接拆开了,里面装着薄薄一张信纸,他却看了很久,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就在苏培盛忐忑不安时,胤禛忽然将信纸连同信封扔进了桌上放着的灯盏中。   火星四散而逃,飞溅在空气中。胤禛的手也被烫了几下,手背上泛出几个红点。   他摆了摆手,要让苏培盛也退下的意思。   苏培盛不敢言语,只弓着腰,往后倒退着走,刚走两步又听见胤身后像是飘来的声音。   “府里的凤仙花   ,都换了。”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不提花房里培育出用来给后院主子们染色用的,到处生长的野花也是不少。   苏培盛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瑟缩了下,应了才出去。   灯盏中的火烧的比平时更旺些,纸张碎片顷刻间便成了灰烬。   ......   ......   耿格格的呆症在见过胤禛之后便好了,却因为小产又在正院西厢房里多住两日才离开。   离开时,福晋特意去看了她。   短短几日,耿格格便瘦了两圈,小腹处却因为恶露还未流干净,仍有些微鼓,一眼望去只像个身体瘦弱些的孕妇。   “给福晋请安。”耿格格福了一福,不敢离福晋太近,如今天还热,前些时候她闹得厉害,出了不少汗,却不能洗,身上多少有些味道。   福晋面上带着笑意,知道耿格格的意思,也没有走过去,离着些距离温声道:“回去之后,好好养身子,哪儿不舒服了直接请大夫,使人来我这儿拿牌子请太医也成,总归身子最重要。”   这一年来,福晋愈发严肃冷厉,过了中秋之后,倒是忽然柔和了下来,有了几分过去的神采。   耿格格低头笑了笑:“谢福晋体恤,妾身省得。”   “我也不多留你了,趁着日头暖和,回去吧。”   “妾身走了,福晋留步。”   福晋看着耿格格的身影消失在了正院,才慢慢转身,踱步回了堂屋。   又过了几日,膳房送去前院的饭菜竟然将胤禛吃吐了,后被查出是膳房管事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正院里给打掩护的竟然是福晋的奶嬷嬷王嬷嬷。   胤禛勃然大怒,直接赏了王嬷嬷五十大板,倒也是王嬷嬷命大,挨了板子仍有半条命。   福晋不敢也不能求情,胤禛却看在她是福晋奶嬷嬷的份儿,只把人撵去了京郊的庄子里。   或许是水土不服,药力不足的缘故,王嬷嬷去了庄子半个月就没了。   当日福晋在凉亭中枯坐了一夜,第二日便病倒了。   如此一病,府里庶务也管不了了。胤禛便将庶务暂且交给了两个资历深厚的嬷嬷掌管,一个姓张,一个姓杜。   本有人以为胤禛会让李侧福晋暂管庶务,后来看是张嬷嬷和杜嬷嬷还诧异了下,转念一想,李侧福晋那里三个孩子   ,哪里管的过来。   至于李侧福晋本人,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便没有在意两个嬷嬷的事,左右不会怠慢了她。   此时已是八月末,不过几日又是弘昀生辰,他是康熙三十九年生人,生辰一过便已虚岁六岁,胤禛便发话,让他搬到前院的青翰院去。   青翰院是前院的一处大院子,跟后院正常相比只小了一点,离书房极近。无论怎么看,弘昀一人都是占不下的,想来胤禛是想让府里的小阿哥以后都住在青翰院的。   李侧福晋听了顿时便怔愣住了,她知道弘昀和弘时早晚都要搬去前院,心里算着弘昀还有一年,谁知今年就要搬了。   “爷......弘时实岁才五岁,是不是小了些,不若明年再让他搬去?”孩子那么小,李侧福晋怎么放心的下。   胤禛态度很坚决:“我五岁是已经能拉动小弓,弘晖五岁时也不跟福晋住在一起。”   拿弘晖来和弘昀比,李侧福晋怎么服气?   弘晖是嫡长子,自幼得胤禛福晋悉心教导,从小便被人夸过‘此子甚肖其父’。   同年与弘晖出生的弘昐从小身子骨就弱,得的更多的是胤禛的关切。弘昀出生时,弘昐已经不大好了,胤禛和李侧福晋都将心思更多的放在弘昐身上。   弘昀又天□□玩儿,总是静不下心。   李侧福晋尽力扳着他的性子,也不过能让他每天老老实实写几个大字罢了。   即便弘昀是李侧福晋亲子,她也不得不说,弘昀哪能和弘晖比。   可她怎么敢说出来,只得应下。   谁知胤禛又道:“平日里不要太娇惯弘时,他是个阿哥,如今快两岁了,轻易不要太一惊一乍的对他。”   李侧福晋笑都挂不住,勉强道:“爷又不是不知道,弘时天□□哭,从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哭一下,妾身都难受的紧。”   “天性是天性。”胤禛深深的看着她,声音不温不热:“娇惯是娇惯。爱哭未必不是巴图鲁,但软弱定然不是。”   李侧福晋无言,半晌道:“妾身照办就是......”   胤禛这才满意:“尽快给弘昀收拾东西,明日就搬过去。”   这未免也......太急了些。李侧福晋心中有些不安,可今日已经跟胤禛说了那么多反话,到底是不敢再说了。   ......   ......   福   晋病到了九月中才算大好,这时魏紫已经怀孕三月有余。   害喜的症状算是彻底消失了,魏紫如今一日能用五六餐,不拘做着什么,总时不时感觉嘴里空落落的,非要吃点什么才行。   好在这般吃着,她也没胖太多,只颊上、胸脯丰盈了些,反而显得愈发明丽婀娜,端的是人间富贵花之态。   眉芳平日没事就喜欢盯着魏紫看,一看能看一两个时辰,看的多了,用饭都香。   每每眉芳这么说,金娥都啐她,“我看不仅是格格秀色可餐,分明还有你愈发贪吃的缘故在!”   此话一出,两个丫头必定要闹到一起去,又逗的魏紫笑上半天停不下来。   胤禛如今来的更是勤,或是一起用膳,或是午后小憩。   小憩时,胤禛用要用手掌贴着魏紫的肚皮,肉贴着肉,他体温又高,放多少冰山都不管用。   魏紫便会发脾气,她如今愈发懒得演戏,随心所欲极了,“爷把手拿开。”   “嗯?怎么了。”胤禛眼都没睁,声音里是浓浓的倦意,听起来是快睡着了。   魏紫生气,她热的睡不着,这人倒是睡得挺香。   “妾身热,特别热!”她不住抱怨:“爷的手太烫了,是开水,天天烫我。”   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一层肉,胤禛笑她,“是开水,你早就熟了。”   魏紫不依,自个儿把手伸进衣服里,去抓他的手。   胤禛躲了会儿才放开,又拿出来,隔着一层衣服捂着。   魏紫向来很好满足,只要不那么热,她就能安心睡下了。   得知福晋身子大好,格格们重新开始请安时,魏紫正吃着橘子瓣,不是很在意的挑了挑眉,便示意眉芳继续读话本。   如烟无奈:“格格明日不去瞧瞧吗?福晋病了一个多月,理应去瞧瞧的。”   魏紫捏着橘子瓣,拧着眉问:“我若是明儿去了,以后都去吗?”   “怎么会。”如烟不禁笑了:“福晋定然是会让格格以后不必去了,格格到时应下就行。”   魏紫想了下,也觉得福晋肯定会这么说,这才高高兴兴的应下。   当夜里睡得很早,第二日早早的便被喊起来了,小步晃悠着去了正院。   “魏妹妹......”   还没进院门,便有人喊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说明一下,我不是很清楚小产和怀孕的事,如果哪里错误,欢迎大家指正。   四爷知道凤仙花的事不是杆子查出来的,是别的原因,之前有讲了一些伏笔,不过不明显,但后面会揭晓。   评论都是让我剧透的,叉腰,就不就不略略略。   晚安! 第三十章   耿格格站在她身后, 与中秋时相比瘦了不止一星半点,但神态看上去似乎同以前没什么区别。   中秋当夜,耿格格听了凝冬传的消息, 认定魏紫害了她, 嘶声厉喊要胤禛替她做主, 魏紫都听在耳里。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面,耿格格似是有些愧疚,“魏妹妹......之前姐姐做的不对, 听风便是雨的......一直没有机会同你道歉。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清晨初凉, 魏紫半侧着身子, 衣裳之外已经添了件豆沙色蜀锦披风,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眉不描而浓, 嘴唇不点而红。   “我自然是不会怪罪姐姐的。”魏紫敛眉笑了下。   这话是真的,牡丹精露之事,定然不是耿格格的手笔, 若是自个儿做的且把自己害的不轻,魏紫也懒得同她计较了。   耿格格也露了笑, 走上前来,“那便好,我就知道妹妹宽宏大量。”   说着, 二人一同进了正厅。   里头除了李侧福晋之外的人都到了, 见魏紫同耿格格进来, 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诧。   当日耿格格话说成那样, 即便魏紫当时不知道,事后也定然会知道,这二人竟未反目成仇?   真叫人稀奇。   “耿姐姐和魏妹妹今儿怎么一道来了?”钮祜禄格格笑着问了一句。   “门口碰着了, 便一道进来了。”耿格格自然的解释了一句,坐到钮祜禄格格上座的座位。   魏紫也坐了下来,披风已经解了下来,正搭在如烟手里。   “我说呢,姐姐妹妹的又不顺路,原是在门口碰见的。”钮祜禄格格调整了下护甲套,垂着眼道。   屋内旋即静了下来,没什么人说话,各做着各的事儿。   左手边的位置一直空着,直至福晋来了,都没人填上,几个格格各怀心思的给福晋请了安,又被叫起。   再一抬眼,看清福晋的模样,下面坐着的人便没几个在意李侧福晋的了。   微凉的天气,福晋竟里里外外穿了好几件衣裳,搭在膝盖上的手腕处隐隐可见衣裳的层次。   乍一看上去,福晋的身形没怎么变,可再仔细看看她穿的衣服,众人心思便复杂了起来。   魏紫看了福晋一眼,忽而转了眼,将妖力凝聚于双目又看了过去。   心   中暗暗惊奇。   “李侧福晋昨儿病了,今日告了假。”福晋没理会众人的目光,淡淡的提了一嘴李侧福晋,视线便落在了魏紫身上,面上带了笑影:“魏格格最近感觉如何,害喜可还严重?”   耿格格听了这话,眼神微动,先前魏紫得了福晋的令便不来请安,她却照常来的。福晋每日也都是这么问她的。   魏紫起身,微微福了下:“谢福晋关心,妾身最近好多了,什么都吃得下。”   “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这天儿慢慢的凉了,你啊,不用总来正院请安,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比什么请安都有用。”   果然说了这话,魏紫的笑容立马真诚了些,看向福晋的眼神都柔和了,“妾身听福晋的。”   福晋又含笑看了她一眼,才转过头,正了神色:“前些日子我病着,府里头的事由张、杜二位嬷嬷管着。如今我病好了,理应接过来,但总觉得精神不济,想来是这次大病亏了身子,同爷商量之后,决定仍由二位嬷嬷管着,诸位可有异议?”   这......   身为大妇,管家权是重中之重,往日福晋再怎么生病都没撒过手,如今竟说出这样的话。   对胤禛和福晋了解多一些的几个老人立马便反应了过来——   福晋怕是做了什么事,让胤禛生厌,竟然一反常态,连面子都不给了。   难道仍是因为王嬷嬷的事儿?   可王嬷嬷人都没了,涉事的人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胤禛又不是个会跟下人计较的人。   那便是别的事儿了。   宋格格手紧了下,不经意的瞥向耿格格,她唇角微平,似乎也在想着什么事儿。   “看来是没什么异议了。”福晋平静道:“有些日子没见过你们了,今日多聊聊。”   ......   康熙罚了太子禁闭。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从宫里头飞到了宫外头。   三份信报传到了胤禛手里,一份来自粘杆处,一份来自德妃,一份来自......隆科多。   最终这三份信报摆到前院的一处会议厅里。   “二位先生,如何看待皇阿玛此举,以及隆科多的意思?”胤禛背靠着椅背,手指缓缓拨弄着佛珠,面上没什么神色。   戴铎最先拿起了隆科多的信报,一字   一句细细品读着,抬眼看了一下旁边的邬思道,拨了下胡子,道:“贝勒爷,依奴才来看,隆科多大人暂且先不用过多接触。至于万岁爷此举,些许是因为二月里的一道旨意有关。”   邬思道眼皮垂着,水里拿着的是粘杆处送来的信报,听了戴铎的话便点了点头。   “二月里......”胤禛回想了下。   二月里康熙不在京城,彼时正是第五次南巡阅河,当时太子胤礽和十三阿哥胤祥随从,胤禛留在京城。   当时康熙下的旨意并不少,几乎每到一处都会下好几条。   胤禛思索了片刻,才隐隐想起来戴铎和邬思道指的是哪一个。   “严禁太监与各宫女子认亲戚、叔伯、姐妹,违者置于重典。”①   戴铎点头:“正是这个。贝勒爷可还记得当时粘杆处查到的消息。”   时间并不久远,想到了具体的旨意,胤禛一下子便想起了旨意的前因后果,眉头一紧:“太子重蹈覆辙?”   “八成是。在禁闭太子殿下之前,毓庆宫先换了一批伺候的人。其中两个太监被杖毙而亡。”   今年二月里,康熙发现毓庆宫的大太监何韦盛与多名宫女子暗通款曲,假借干亲之名,为所欲为。当即勃然大怒,不仅清查了全宫,还狠狠的训斥了太子一顿。   要知道,康熙素来看中太子。数年前,胤礽当众怠慢了一位老师,康熙直接处罚了老师,连查都没查。   这次虽然是私下训斥,消息传的不开,但到底是少有的严厉态度。   更别提今日的禁闭,怕是康熙先处罚了下人,随后越想越气,又给了胤礽一次教训。   胤禛想的很快,“明日下朝,我去毓庆宫拜见太子。”   “贝勒爷万万不可!”邬思道有些激动,迎着胤禛的目光道:“贝勒爷要做孤臣,对太子殿下只需敬重,无需过多亲近。”   戴铎低头想着,没有说话。   胤禛沉默了片刻,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孤臣是皇上的孤臣,四阿哥是太子的弟弟,往日情分犹在,不必多言。详细说说隆科多的事。”   胤礽出生便丧母,康熙再怎么亲自教导也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后宫里头,先照顾太子的是荣妃,后来变成了佟佳贵妃。   他与胤礽......情分不浅,无论是   胤禛还是四贝勒都该去看看。   邬思道嘴巴张了张,转了话头:“隆科多大人送来的信报,恐怕不止贝勒爷收到了。”   话音刚落,会议厅内便寂静了下来。   隆科多是佟国维的亲子,与佟佳贵妃同出一族。佟佳贵妃又只有胤禛这么一个养子,按理来说,佟佳氏应当是胤禛的后盾才是。   可事实并非如此。   自佟佳贵妃逝世之后,这么多年,佟佳一族与胤禛的来往少得可怜,甚至比起胤禛,佟国维跟胤禩之间的关系还要更近一些。   这份来自隆科多的信报,乍一看来,像是佟佳一族亲近胤禛的先兆。可仔细一想,若是先兆,佟国维送来才最合适,由隆科多送来,倒像是撒网之意。   胤禛闭了闭眼,“粘杆处会去再查,两位先生可还有别的要说的。”   戴泽摇了摇头,邬思道犹豫了下,道:“万望贝勒爷把握好度。”   别让万岁爷以为是结党营私才好。   胤禛笑了下,竟是摇头道:“邬先生向来很会琢磨皇阿玛的心思,这回却是错了,看来是还未生子的缘故。”   他难得与谋士开玩笑,邬思道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把这话又放进嘴巴里嚼了嚼,隐约明白了胤禛的意思,不由叹道:“贝勒爷玲珑心思,奴才望尘莫及,先前失言,还请贝勒爷恕罪。”   胤禛道:“人各有所长罢了,二位先生慢走。”   待邬思道与戴泽都离开了之后,胤禛又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厅的坐了片刻,脑海里想的是幼时的记忆。   那时,宫里头的阿哥少,康熙无论每天再忙都会检查几个阿哥的功课,胤禛总是被夸字写的好,也会被教训太过喜怒不定。   或许那时,他的皇阿玛更多的是个阿玛。   至于几个兄弟几个,总是暗自较劲,又相互宽慰。   胤禔嫌弃胤礽太过娇气,又说胤祉手脚太笨。胤礽指责胤禔举止粗鲁,说胤禛长的最好。胤祉不喜欢两个哥哥,却喜欢跟胤禛一起练字。   可胤禔会给几个弟弟带宫外头的小木马,胤礽会带乾清宫的点心,胤祉会提醒胤禔别忘了功课。   胤禛坐在会议厅里,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却充斥着茫然,半晌站起了身,往后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不好意思有些晚了,撒娇卖萌啾啾。   写到四贝勒府外面的事情有点收不住,【高亮】①是引用,然后相关事件很多都是私设,不用与真实历史对照,肯定都是我瞎掰的。   然后目前的时间是康熙四十四年的九月间。   pps,这封面是论坛里的咕咕的指写,敲好看。 第三十一章   “不玩儿了。”魏紫摇了摇头, 将手中箭矢放入箭筒之中,前面的空地上放着肚大的酒壶,里面已经盛满了箭矢。   是如烟几个看魏紫闲着无聊, 提了投壶这个游戏来给魏紫来解闷儿的。   一开始, 魏紫准头不怎么好, 顿时起了性质,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便百发百中了。   金娥上前收拾起箭矢和酒壶,眉芳在魏紫身侧打着扇子, 如烟用绢帕轻轻拭着魏紫鬓角的汗。   这是胤禛一脚踏入听雨轩时, 看到的景象。   但令他脚步顿住的却不是魏紫惬意的模样, 而是她躺在摇椅里,腹间衣物凸起的弧度。   明明是日日都能见到的人, 但在这一刻, 胤禛才发现她已经开始显怀了。   很明显,主仆几人都没有注意到。   “给贝勒爷请安。”   胤禛站在门口相当显眼,瞬时便被如烟看到了, 忙扯着金娥眉芳跪下请安。   “起吧。”胤禛回过神,走上前来, 按住想要起身的魏紫,手顺着肩膀滑到了肚子上。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下。   魏紫懒洋洋的卧在摇椅里,红唇微启, 轻轻吐着气, 已经习惯了胤禛一来, 身上便搭着一只手的状态, 只在被摩挲时微微扭了扭腰。   胤禛向来不怎么在下人面前和魏紫过于亲密,今日这般有些异常。如烟微微向上瞄去,见胤禛手下, 是微微显出起伏的小腹,气息岔了一瞬,咬到了舌尖,抖了一下。   在她身侧的金娥忙拽了拽她的衣角。   如烟没有发出声音,但魏紫听到了她略微改变的呼吸声,垂眸看了一下,揪了下胤禛的衣袖:“爷,太阳晒得眼疼。”   她眼睛半眯着,瞳孔被灿阳照成了金色,像是流淌的蜂蜜。   胤禛弹了下她的鼻子,哼道:“晒还在这儿躺半天。”   说着,把人横抱了起来,稳稳的向堂屋内走去,魏紫直起身,趴在他肩上冲如烟挤了下眼。   如烟三人都笑了出来,尤其是如烟,嘴角甚至溢出了点血迹。   到了屋子里,胤禛在室内环顾了一圈,发现最舒适的地方就是美人榻,嘴角不满的拉平,手上却轻柔的把魏紫放到了榻上。   魏紫顺势想翻个身,身子还没趴过去又被身后大力提了起来   。   “爷干嘛。”魏紫扭头抱怨。   胤禛瞪了她一眼,手轻拍了下魏紫小腹,压近道:“仔细着孩子,没个头脑。”   魏紫冲他撅了撅嘴,才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看了眼立马就震惊了:“鼓起来了!”   惊奇的模样像个小姑娘,不像个要为人母的妇人。   胤禛定定的看了她两眼,将她搂入怀中,用手指梳理着柔顺的长发,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知道你年纪小,总是有注意不到的时候,不怪你,以后记着肚子里还有个更小的,多疼疼他,爷疼你。”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说的时候眉眼都低着,让人看不清眼中神色,只能看见说完之后微动的喉结。   魏紫耳朵被他说话的热意蒸的发热,话听进了耳朵里,却不怎么理解,自己正戳着肚子,只觉新奇。   她的肚子也鼓起来了,就像当初的耿格格一样。那时魏紫还觉得,肚子鼓起来丑丑的,可现在看来......还好,似乎也没有很丑。   胤禛正不自在着,就见怀中人忽然开始脱起衣服来,大片雪白肌肤从衣衫中露了出来。   他嗓子进了一下,按住魏紫的手,“你在做什么......”   温度开始升高,魏紫本意只是看看肚子,可见胤禛的模样,心底也痒了起来,蹭着他的脖子软软开口:“妾身看看孩子呀......爷不想看吗?”   看......衣服解开就不知道看的是什么了。   胤禛闭了闭眼,手臂揽住细腰,“看。”   魏紫咬着唇笑了下,继续扯开衣服。   ......   ......   “王嬷嬷,将——”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福晋嘴唇张着,话却吐不出来了。   这是在正院的小书房里,伺候的只有石榕,她狠命缩小着存在感,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往日里,这间书房只有王嬷嬷能进来伺候,甚至收拾屋子也是王嬷嬷亲自来的。   “王嬷嬷的......葬礼,办的如何。”福晋缓了许久,慢慢问道。   石榕轻声道:“奴婢依着吩咐,办的很体面,王嬷嬷家中人也都安排妥当了。”   “体面些好,她喜欢体面的。”福晋起身,从书架中抽了一本书,趁着窗户透来的日光慢慢翻看起来。   就在石榕以为这一天会平静度过的时候,她忽然听到福晋平稳的声音:“唤秋棠来。”   石榕   僵硬了下,道:“是,福晋在何处见她。”   福晋目光从书册上移开,淡淡道:“就在小书房吧。”   “奴婢遵命。”石榕悄声退了出去。   门外月华见她出来,问道:“可是福晋有什么吩咐,茶水还是糕点......福晋一日没怎么用东西了。”   只见石榕摇了摇头,嘴唇有些发白,“福晋要见秋棠。”   月华也静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沉了沉。   往日那般模样,福晋都没用过秋棠,如今却......若是王嬷嬷在,想来也不会如此。   “你去领人来还是我去?”月华问道。   石榕回身看了眼书房,摇了下头:“我去吧,你看好书房,别让小丫头们靠近了。”   今日这事,不适宜传出去。   月华自然省的,郑重点了头。   石榕这才拍了裙摆,向秋棠住处走去。   天边云彩美的像画,秋棠坐在树下,侧着白皙的脖颈,用纤细柔软的手慢慢绣着帕子,玲珑有致的身躯被布裙包裹着,像是美玉蒙了尘。   石榕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脸上带了笑意:“秋棠。”   秋棠循着声音看去,见来人是石榕,先是惊讶又是欣喜,绣活放到一旁,快步迎来:“石榕姐姐怎得来了,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呢,您等等,我给你泡杯茶来。”   石榕拉住她,入手是细腻柔软的皮肤,让人爱不释手,她掐着衣裙遮挡着的自己的手,笑意不改:“客气什么,我来是有正事儿呢。”   “正......事儿?”秋棠疑惑的眨了眨眼,面上飞速布了红霞,磕磕绊绊道:“我哪有什么正事儿......”   “瞧你。”石榕点了点她,扬眉道:“走吧,福晋要见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等等我自己来说,这章好短。   唉,懒癌发作,我努力克服。   对了,秋棠之前出现过,大家记得吧,身份可以猜一下了,挺常见的应该。   晚安。 第三十二章   扬州瘦马。   马商会买来瘦弱的幼马, 饲养数年之后再以高价售出。   而被买走的穷苦人家的女儿们就如同马商便宜淘来的幼年瘦马,经过悉心教导之后成为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姿样貌无一不全的精致美人, 再被高价卖出。   秋棠便是个一等的扬州瘦马, 同批姐妹中资质最好的那个, 又或许正是如此,她才会在三年前被送到福晋手中。   福晋只见了她一面便让她做了一等丫鬟,从此整整三年, 秋棠一眼都没瞧见过四贝勒。   秋棠抚平了衣袖, 跟在石榕身后, 粉红的绣鞋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如今,倒也没白白浪费这三年。   扬州瘦马好虽好, 只身材如柳叶般窈窕柔弱, 易得宠却不易受孕,多少瘦马的身子骨都在数十年如一日的节食中熬坏了。   可秋棠不一样,这三年里, 她的身子不说调理的尽好了,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还得感谢王嬷嬷。   福晋当日见了秋棠厌烦, 有弘晖聪明伶俐,又与胤禛相敬如宾,自然不会推出一个秋棠来争宠。   王嬷嬷则不是, 她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买通了个大夫来给秋棠看了看身子, 虽就看了那么一次, 但在那之后, 秋棠不知又给那名大夫使了多少银子。   可惜那大夫如今已不在四贝勒府了,不然,七七八八怕是已经成了十成十了。   秋棠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在触及石榕时又慢慢敛去,保持一副不知所措又隐隐畏惧的姿态。   她知道,这些正院知道她身世的丫鬟们最看的下她这副模样,但凡秋棠显露出一丝一毫的野心,无需福晋出手,这些丫鬟们都能生撕了她。   果不其然,月华瞧见秋棠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来了,进去吧,福晋等了一会儿了。”   秋棠看了一眼石榕,见她也笑着催促才轻轻敲了门,进了小书房。   石榕和月华注视着她,直到小书房的门又被关上,才纷纷移开视线。   “奴婢给福晋请安。”秋棠恭敬的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前胸贴紧了膝盖。   福晋翻了一页书,道:“起吧。”   秋棠站起身,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静静立着。   “   上回见你,还是因着蝶娟的事。”福晋扫了她一眼,回忆了下:“说起来,你来到四贝勒府也有三年了可是?”   “回福晋话,正是三年,奴婢四十一年冬开始伺候的。”秋棠回道。   福晋的目光在她身上仔细打量过,忽然道:“三年多了,只做着下人的活。你本是不该做这些的。”   秋棠砰的一声跪下磕了个头:“奴婢是福晋的人,福晋需要奴婢如何奴婢便可如何。”   南飞的雁群从天边掠过,叶子边犯黄的树上已经没了蝉鸣。   小书房内静了一瞬,福晋语气缓和了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跪下来了,起来吧。”   秋棠应声起身,额头上已经起了个不大不小的包,福晋看着,似笑非笑道:“头上顶着这个,还怎么伺候爷。让月华给你请个大夫看看,好了来说一声,好给你......安排。”   “福晋......”秋棠语气犹豫。   她眼里只有忐忑,没有欣喜。   福晋目光移回了手中书册上,手随意挥了挥:“下去吧,让石榕进来伺候。”   “奴婢......遵旨。”   出来后,石榕和月华见了秋棠额头上的包都顿了下,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石榕姐姐,福晋让您进去伺候。”秋棠低着头小声道。   石榕看了一眼月华,推开小书房的门进去了。   “月华姐姐......福晋说,让您请个大夫来给我看看......头。”秋棠用帕子捂着额头,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都快听不着了。   “这是自然,你先回去,我去请个大夫来。”月华笑了下。   “是,那我先回去了。”秋棠跟月华告了别,捂着头上的包回了自己的住处,身后的月华看了她一会儿才往前院去。   秋棠内心无疑是舒畅的,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幼时,她也曾鄙夷扬州瘦马,那样的女子成不了正头娘子,被人买来买去的,像是一件货物。   再美又如何,会的再多又如何,年华终将逝去,若是生不下孩子,最终不知道又被碾到哪片泥里。   可八岁那年,秋棠的父亲因上峰贪污受贿而被牵连,一夜之间,还算幸福安康的家庭支离破碎,秋棠成了人牙子手里的货物,眼见着就要为奴为婢时——   她被培养扬州瘦马的商贩买了去。   教养妈妈见   秋棠的第一面,便带着深深笑意说:“这丫头天生就是个当瘦马的料子,给我七八年,保准又是一个一等瘦马。”   秋棠站在商贩身边,脸色赤红,她即将成为自己唾弃过的人。   可当秋棠穿着绸布,学着书画时,她又觉得当扬州瘦马也没什么不好。   女子如花,生来短暂,被人宠过,快活过,风光过,便没什么好不满足的。   终于,十六岁的秋棠成为了一等瘦马,教养妈妈以她为荣,她被卖出了数十年来最高的价格。   秋棠已经很满意了,肯为她花钱,自然是肯对她用上几分心思的。   扬州瘦马能过的这份儿上已经可以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击昏了秋棠的脑袋,买下她的是乌拉那拉族人,她要被送往四贝勒府上。   那可是皇子,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   再后来,机缘巧合,秋棠的身子调理起来了,她能怀孕了......只要她能生下孩子,笼络住四贝勒的心,待时候四贝勒爵位加封,一个侧福晋的位置也可伸手探一探。   秋棠隐在手帕下的嘴唇勾了勾。   想都不敢想的前程就在眼前,她只需要迈出一步又一步。   ......   “给秋棠准备起来,衣物首饰什么的,不用吝啬。”福晋歪在榻上,对石榕说。   石榕应下,缓了片刻,问道:“福晋,秋棠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真的要用她吗?院子里容色出人的小丫鬟也有一两个......”   像茗竹就很不错,生的娇俏可人,性子又单纯天真,很好拿捏。石榕嘴巴动了动,想到茗竹平日里粘着她的模样,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   “只颜色好有什么用。”福晋漫不经心道:“得能笼络住男人才行。秋棠很好,任她百般计谋,把柄都捏在我手里,不想自己做过的事被爷查出来,她就得听话。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让她管着柴房?”   石榕微愕。   福晋刚刚让秋棠管柴房的时候,她很是不解过一段时间,那等重要的地方,怎么能让一个外来的扬州瘦马去管。若不是王嬷嬷让她专心做自己的事,石榕定是要跟福晋提一提的。   如今看来,福晋竟是早有打算。   “福晋深谋远虑,奴婢太过狭隘了。”石榕羞愧低头。   “你还年轻......若是王   嬷嬷还在,倒也不必你操心这个。”福晋眼皮耷拉着,忽而抬眸,眼里一片漆黑:“秋棠有什么需要的,都满足着,等她头上好了再安排。”   “是。”   ......   ......   “左边最后一个便是魏格格。”月华压低了声音告诉秋棠。   秋棠额头上的包,四五日便好了,福晋本准备给她安排了,谁知她扭捏了会儿,问能不能让她先瞧一眼魏格格。   福晋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竟是答应了。   正巧李侧福晋病好了,福晋便差人给魏格格送信,说是有事同她和李侧福晋商量,让她下次请安来一趟。   今日便是请安的日子。   月华安排了秋棠给魏格格上茶水,这会儿便是在告诉她魏格格是哪一个。   秋棠小声应了声,顺着月华目光看去。   隔着纱帐帘子,秋棠是看不太清最近盛宠的魏格格的模样的。   只能瞧见斜斜倚着的腰肢,微微隆起的小腹,以及白嫩耳垂上挂着的红宝石耳坠,晃眼的很。   “你送上茶水,隐秘的瞧一眼便是。魏格格怀着孕,性情不好琢磨,说不准会因你不敬而发怒,福晋答应了你这无礼的请求,可别辜负了福晋。”月华告诫她。   秋棠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低眉顺眼的十分乖巧,“我明白您说的。只是我闲置了三年多,有些担忧,想看看魏格格......好伺候贝勒爷。”   月华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到底是污糟地方出来的人,还是个姑娘家就伺候伺候的挂在嘴边。   “你明白就好,去吧,该上茶了。”   秋棠又应了声,端着茶水,悄步向正厅走去。   魏格格落座一会儿,便该上茶了,拖的太晚会让人生疑的。   秋棠盯着自己的脚尖,托盘稳稳举着,走到一双月白缎面绣鞋前。   那绣鞋最外面不知用了什么面料,隐隐泛着光,比什么珠宝首饰都引人注目。   而离那双月白缎面绣鞋三步距离的一双淡粉色纹绣绣鞋就显得格外朴素。   秋棠缩了缩脚尖,轻声道:“魏格格,奴婢给您奉茶。”   “放下便是。”魏格格的声音犹如甘泉,清爽又带着甜丝丝的回甘,落在耳边让人仿听仙乐。   秋棠心里忽然没了底,沉着气将三才杯放在桌上,受回手时,状似不   经意的抬了下眼。   一双黑白分明,内勾外挑的杏眼正好奇的看着她。   秋棠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就听见魏格格问道:“你怕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下回弄早点,这两天都好晚。   是扬州瘦马啦,评论区有人猜到了嘿嘿。   才发现我好久没有感谢过股东了,等明天我用电脑翻一下。   晚安。   ps,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pps,开了抽奖,嘿嘿随机分的,开奖时间是下周一晚上十一点,条件是订阅率百分百,因为v很少嘛,所以直接设置了百分百,检验血统的时刻到了,兄弟们!!!! 第三十三章   或许是这一眼, 这一问来的太过毫无征兆,秋棠脑内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魏格格是在看她,是在同她说话。   “奴婢不敢。”秋棠嘴巴一木, 腿一软, 直接跪下了。   魏格格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兴味, 又反问:“那你便是不怕我?”   跪下时没有收着力道,秋棠痛的身子颤了下,理智这才回笼, 深喘了口气道:“格格和蔼可亲, 待人亲善, 但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 故而奴婢敬畏格格。”   对面的钮祜禄格格、耿格格和一侧的武格格都关注着这边, 一双双眼睛,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哎呀,好个嘴巧的丫头。”魏紫捂着嘴笑了许久。   她笑时, 秋棠就在地上跪着不敢动。   “呀,还跪着呢!”魏紫状似才注意到, 微微弯腰去扶秋棠的手臂。   秋棠闻到一阵清雅的香风,刚想顺着魏紫的力气站起来,却见眼前的素手突然间收了回去。   魏紫忙着演戏, 差点忘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腰身刚弯下一点儿便觉肚子抵到了腿。   本是没什么的, 不痛也不难受。可想起胤禛平时的紧张样儿, 魏紫犹豫了下,还是直起了身,手心覆住小腹。   身后如烟时时刻刻注意着, 方才魏紫弯腰时,她便屏住了呼吸,这会儿更是紧张问道:“格格可是压到了肚子?可是难受了?奴婢去请大夫!”   几个格格瞬时看向魏紫的肚子。   “不必。”魏紫扯住如烟的衣袖,眼睫轻颤,抿了下唇,道:“只是忽然想起不便弯腰,没什么呢。这个丫头......我也不知叫什么,你起来吧。”   秋棠双膝已然麻了,站起来时,只觉细细密密的痒痛在腿间横冲直撞,难受的让人眼眶生红。   她晦暗目光在起身动作间,掠过洁白手掌之下的起伏,直立时,却是一副恭敬模样,柔声回答:“奴婢秋棠。”   “秋棠。”魏紫勾起唇角,笑容含蓄又甜美:“我记下了。”   记下了?   秋棠脑子里回荡过这句话,挪着双脚出了正厅。   屋外,从帘子缝隙中看全了这一幕幕的月华一把抓住秋棠的肩,用力晃了几下,低声迅速问道:“里头魏格格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又是跪又是扶的   。”   秋棠醒了醒神,打起精神,将屋内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只是隐下了魏格格说记下她了的事。   月华松开手,细眉皱了起来,想了片刻还未琢磨明白,便打发道:“你先回去吧,在这儿站着不像话,仔细着腿。”   估计又有淤青,福晋筹备的事恐怕还要再耽搁几天。   那就只能等到十月十五了。月华瞥了一眼垂着头,露出后颈一片细腻肌肤的秋棠。   “是,那我先回去了。”秋棠没有多言,顺从的离开了。   ......   魏紫同秋棠说话的事儿福晋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魏紫会开口要秋棠。   那时福晋正从花榴手中接过茶杯,欲饮一口,听得魏紫的话,动作都顿了,眼里流露出一丝诧异。   她听到了什么?   魏氏说方才正院里有个丫头合了她的眼缘,想问问福晋能不能割爱送个丫头,又说那丫头名叫秋棠。   在四贝勒府,格格的分例里,有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并四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小太监。听雨轩的人自然是满的。   可魏紫怀着孕,不拘以后生的是个小阿哥还是个小格格,都是有四个奶嬷嬷、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并两个小太监的分例的。   此时想提前要个人不为过,看中一个奉茶丫鬟想要走也不为过,毕竟鲜少有人知道秋棠是一等丫鬟。   可偏偏,这个人是秋棠,福晋打算推出来的秋棠。   旁边儿伺候的花榴表情都变了,忙不迭的低下头掩盖住。   “这可真真是个巧合。”福晋弯了唇:“我以为你说的谁呢,原是秋棠。她是我身边的一等侍女,伺候我许久了,若是哪个奉茶宫女,给你便给你了,若是秋棠还真是......”   魏紫小小的叹了下气,又撑起笑脸:“是妾身强人所难了......真是对不住,妾身还以为是个小丫头。”   福晋笑了笑:“可心的丫头总会有的。至于今儿个,特意让你来一趟,是有件事同你们商量。”   说着,福晋又看了一眼李侧福晋,继续道:“府里小阿哥小格格们往日只有奶嬷嬷,没个正经的教养嬷嬷,正好宫里头放出来一批资历深厚的嬷嬷们,我预备向额娘讨几个,不说用不用,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今儿跟你们提一提,也好让   你们有个准备。”   魏紫没什么反应,单单笑着。倒是李侧福晋立马坐直了身体,小阿哥们还好,胤禛总会看着,依勒佳若是能有一两个教养嬷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妾身替弘昀、弘时和依勒佳谢过福晋。”李侧福晋起身,深深福了身。   魏紫也起身福了下。   别的几个没子嗣、也没喜事的格格们只含笑看着,一副为小阿哥小格格们高兴的模样。   福晋抬了下手,“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府里的孩子,起吧。”   魏紫坐了回去,低头看了眼肚子,心想到时候她会教肚子里这个修练。   总不能小的比她没的还早。   ......   ......   夜深人静,低低垂着的夜幕黑漆漆的,看不到一颗星子。   窗子被人叩了几声,三长一短。   秋棠睁开眼,拢上外衣,点起蜡烛,拉开门走了出去,耳房后的拐角里站着一个人。   “秋棠姐姐。”花榴小声唤了一声。   “花榴。”秋棠握住花榴的手,一个荷包塞进了她的手里,轻轻问:“你今日怎么来了?还不到时候呢。”   花榴是秋棠费尽力气才买通下来的二等丫鬟,虽不是很得器重,但好歹也打探的到一些消息。   塞进手里的荷包,花榴没有推拒,手指搓了搓厚度才放进怀里。   “本是不来的,但晚间我起夜,听到月华姐姐和飞云姐姐说话,听到了不少事儿,特意跑来告诉你呢!”花榴语气有些兴奋,想来听到的不是小事。   秋棠很在意,但她先问了句:“来这儿没被人瞧见吧?”   “哪能呢,放心吧。”花榴笃定道:“我听到两件事。一是,福晋打算十月十五,贝勒爷来正院时,让姐姐伺候。”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是胤禛固定会来正院的日子。   秋棠攥了攥手,心里一阵火热,平复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还有呢?”   “还有......”花榴用一种遗憾的目光看着秋棠,看的她拧了眉才道:“魏格格白日里向福晋要过姐姐,福晋没给。”   秋棠的心已经不止火热了,她甚至觉得胸膛里的东西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一个盛宠的有孕格格看中了一个貌美的丫鬟。   是为了要来使唤吗?   自然不是!   魏格格打的是跟福晋   一样的注意。她当然不会让秋棠跟她平起平坐,当个格格。但是为了在胤禛过来时,把他就在听雨轩过夜,一定会让秋棠伺候。   听雨轩和正院哪儿更容易得到贝勒爷的宠,还用得着想吗?   更何况,能做出在正院要人来伺候贝勒爷这种事情的人,定要比福晋好对付的多。   若不是福晋拒绝......秋棠忽然间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福晋已经拒绝了。   她垂下眼睛,道:“今日真是辛苦了,多谢妹妹。”   ......   魏紫挠了挠耳朵,她许久没将这么多的妖力凝聚在耳朵上了,好在听到了想要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刚才秋棠心脏会跳的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那么奇特,是魏紫听到过最诡异的心跳声。   “格格,您想什么呢?”眉芳走到魏紫身后,轻柔的揉起头上穴位来。   这还是田大夫教眉芳的两手,能让魏紫晚上睡得更舒坦些。   魏紫笑容莫测的摸了摸小腹,像只准备偷鱼的猫儿,“自然是......有趣的事儿呀。”   “格格又卖关子。”   “到时候就知道啦。”   ......   ......   十月十五。   月亮大圆,像只银盘,高高的挂在空中。   书房里的冰山早就一盆不剩,天气转凉后就撤下去了。胤禛穿的却不怎么厚,十分轻薄的模样,他火力旺,这个季节这么穿正好。   最后一个字落在了折子上,胤禛吹了吹墨迹,将笔放下,抬眼看了下窗外天色,准备在书房睡下,喊了苏培盛进来收拾东西,自个儿则是准备去浴房洗漱。   “贝勒爷,今儿个是十五。”苏培盛手脚麻利的收拾着东西,小声提醒了一句。   胤禛停下脚步,半晌,沉沉“嗯”了声,又坐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才带着人往正院走。   正院灯火通明,院门上两盏大红灯笼映着红红柔光。   “给贝勒爷请安。”   胤禛走了一路,正院的下人们跪了一路,走到了堂屋里,福晋已经迎了出来行礼。   “给爷请安。”福晋穿着紫棠旗装,两把头梳的油亮,镀金的发钗在鬓发间熠熠生辉。   胤禛虚扶了下,说:“起吧。”   福晋起来后,二人错着半步距离向堂屋里走去,屋内没有点灯,拳头大夜明珠足以让屋子   里亮如白昼。   “爷,请喝茶。”福晋倒了热茶,送到胤禛手边。   胤禛喝了,随手放在一旁,揉了揉眉心,问道:“最近如何?”   福晋笑道:“府里都风平浪静的,没什么事。”   胤禛看了一眼她,说:“我是问你,最近如何,还总是提不起劲儿吗?”   他问的是她的身体,可她以为他不会关心她。   福晋笑意滞住了些,心底涌出微不可查的后悔与恐慌,又随着满腹的腹稿咽下,“谢爷关心,好些了,过些日子估计就好全了。”   “嗯,那就好。”胤禛应了声,沉默的看了会儿屏风,道:“时辰不早了,安置吧。”   他起身,准备去沐浴,最近忙的厉害,今日更是忙活了一天,就连魏紫那儿都有两日没去了,实在没什么劲儿闲聊。   “爷。”福晋跟着站起身,喊住了胤禛,胤禛回头,见她笑得温婉:“妾身......今儿不舒服,让秋棠服侍您吧。”   秋棠?   秋棠是谁?   胤禛没想起来,但见福晋脸色已经知道她什么意思,一阵烦躁从心底升起又被强行压住,沉沉开口:“我今日——”   “爷!!”   胤禛扯了下嘴角,怒意差点压不住,低吼问外边儿苏培盛,“什么事儿?”   苏培盛差点哭出来,要是可以他也不想来打扰,可是......   “听雨轩里的丫头跑着去请了大夫。”   福晋眉心一沉。   胤禛僵了下,匆匆道:“爷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儿,你先歇下。”   然后,抬腿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早是早不了了,叹气猫猫头。   怎么可能三千字跟没看一样!!不相信!!今天多了点!!夸我!呜呜呜呜   我手速太慢了,只能慢慢写。痛哭。   错字什么的,我明天再改吧,连着上一章的。有时候错字什么的还有写顺手的,我自己都看不出来,叹气。 第三十四章   乳白的水没过肩膀, 花瓣在水面上漂浮,遮住了水下风光。乌黑湿润的长发盘在头顶,几缕发丝缠在脖颈上。   秋棠面上带着笑意, 手指挑起一片花瓣, 轻轻吹了一口气。粉色的花瓣便离手而去, 在空中盘旋片刻,悄然落地。   这是四贝勒府花房培育的蔷薇,不说价值连城, 在这个时节也是相当珍贵。   半月前的秋棠连碰一碰栽种着蔷薇的泥土都没资格, 如今的她已经能用鲜花花瓣来沐浴了。   权势啊, 地位啊。   能被人伺候,哪个想去伺候别人?至少秋棠不想。   “秋棠姑娘, 时候差不多了。”门外传来喊声。那是福晋拨来伺候她的小丫鬟, 名叫雪薇,已经嘴甜的改口喊了姑娘。   秋棠抹了把脸,从水中站了起来, 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穿好中衣, 绕到屏风外,坐在铜镜前,扬声道:“进来吧。”   雪薇走了进来, 轻柔放下秋棠的头发, 用绸布细细擦着, 夸道:“姑娘头发真好, 又黑又亮。”   能不好吗?   为了养出这一头黑发,一身皮肉,秋棠在教养妈妈手里不知吃了多少苦。   可那日见魏格格, 她的头发比秋棠的更柔更亮,像是绸缎。她的皮肤比秋棠的更白更细腻,像是上好的画纸。   让人看了,只有羡慕,妒恨都生不出来。差别太大了,便只有仰望。   秋棠提出想见魏格格,原是为了看看魏格格究竟是个何等人物。若空有美貌,胤禛依旧宠她,那即便自己样貌不及,也能在性格上、相处上多下功夫。   若是样样俱全的玲珑人物,就得在帐中事上......   如今看来,倒是不好说魏格格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思虑良多,秋棠笑道:“哪有你说的那般好。”   “有呢,比奴婢说的还好呢。”雪薇认真道。   拧干头发,又仔细上了妆,换了不逾矩却别出心裁的衣裳,秋棠被送入了西厢房,心如擂鼓的坐在架子床上,煎熬等着。   连呼吸都让人觉得慢了。   终于,秋棠听到了门外的问安声,她知道胤禛来了,她的机会也来了。   又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秋棠咬着嘴唇,含羞带怯的抬起头,水润目光看去。   “姑娘今日先回去吧。”雪薇尴尬站在门外,低下了头,解释道:“魏格格那边儿深夜请了大夫,贝勒爷不放心,去瞧瞧了,福晋也一起去了。”   秋棠松开被自己咬的红润不已的唇瓣,面色有些发白,勉强道:“是,那我便先回去了。”   雪薇站在西厢房外,在秋棠出来后,关上了门。   按着之前的安排,今日秋棠伺候了贝勒爷,日后她就要跟着秋棠,伺候她。   可今日没成事......哪有丫鬟伺候丫鬟的道理,故而只能让秋棠一个人走回去了。   雪薇站着想了一会儿,转身去找了飞云。   飞云是正院四个一等侍女之一,不经常伺候在福晋面前,但是非常得福晋器重,如今管着院子里的丫鬟们。   她得去求求飞云姐姐,今日见了秋棠尴尬一面,日后再去伺候她保不准是个什么模样......还是弃了这先头看好的锦绣前程才行,左右院子里小丫鬟多,再挑一个也不难。   ......   福晋跟来,胤禛略一思索便沉默让她跟了。   方才他气昏了头,若是真让福晋先睡下,自己一个人去看魏紫,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儿。   惹得不规矩的下人碎嘴是小,若是被哪个盯着四贝勒府的参上一本宠妾灭妻才是百口莫辩。   远远望见听雨轩,胤禛步子快了些,见里头伺候的人神色不甚慌张才略微放下心,自己挑起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给贝勒爷请安。”庆安和眉芳跪下磕头,见黑色靴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准备起身时,又见一双华丽花盆底慢慢踏了过来。   十月十五,贝勒爷是从正院来的,能跟着贝勒爷一起来看格格的便只有——   “奴才给福晋请安。”庆安抓住早他半瞬起身的眉芳,大声喊道。   眉芳身子一歪又跪了回去,听见请安的话,忙把头磕下,跟着道:“奴婢给福晋请安。”   一道不高不低,不紧不慢的女声缓缓道:“起吧。”   庆安和眉芳起身,垂首抱手立在一侧,余光瞥见一道紫棠色身影搭着一个侍女打扮的人进了堂屋,另有三个侍女守在门外。   其中一个样貌秀丽的见庆安微微抬脸看过来,狠狠的剜了庆安,还撇了撇嘴角。   庆安记下那人样貌,默默垂下了头。   ......   胤禛进去时,田大夫身边的药童正在收拾药箱,田大夫本人则正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不见魏紫身影,应当是在寝屋里。   在堂屋里的金娥听见声音看过去,见是胤禛,忙跪下磕头。   田大夫看见了,放下了笔,也欲过来行礼。   “免了。”胤禛抬了下手,走到桌边,一边看着写到一半的方子,一边问道:“可诊出些什么?”   “这......”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田大夫竟是犹豫了下,目光飘向寝屋看了一眼。   胤禛的心沉了下来,面上绷了起来,冷声道:“说。”   田大夫嘴角抽了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的说:“魏格格晚间用多了东西,涨到了胃,奴才给魏格格开了些消食的方子,略微再走动一下......不出一个时辰,定然无碍。”   不提胤禛,慢了他几步走进来福晋听到这话都愣了一瞬。   原想着这魏格格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大半夜的跑去请大夫,没成想竟然是晚间吃多了,撑得慌。   金娥在一旁听得面皮燥得慌。她让眉芳去请大夫的时候动静小些,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人。   “贝勒爷......”还是田大夫又喊了一声,他早先就写好了药方子,甚至药已经煎了起来,方才不过是在写一些注意事项,也差不多写好了,这会儿甚至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前院了,再不回去就要落锁了。   胤禛转头看了一眼苏培盛,目光幽深,看了两眼才道:“退下吧。”   “奴才告退。”被迫耽误回程的田大夫这才终于带着药童匆匆离开了。   胤禛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情绪,最终只归纳为,没事就好。   苏培盛此刻恨不得回到传话之前,把自己掐死,免得这会儿受着胤禛和福晋二人的魔鬼凝视。   胤禛不说话,福晋也不说话,听雨轩的堂屋冷的就像是冰库里的冰库,不化的那种。   寝屋里伺候的如烟正巧这会儿出来拿话本,一出来看见堂屋里坐着两尊大佛,一个趔趄,顺势跪了下来:“奴婢给贝勒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胤禛没说话,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背后一冷,小声传话:“起吧。”   跪下的时候,如烟已经想明白了这两尊大佛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又是感叹格格受宠   又是替格格尴尬,起身后候在那里,一时之间也不敢去拿胤禛旁边儿的话本。   “你家主子可还......难受?”胤禛拧着眉,把撑字咽了下去,换了个问法。   如烟回:“奴婢按着田大夫的说法给格格按了按穴位,格格已经好些了,还在等着消食汤。”   胤禛指挥苏培盛,“去瞧瞧怎么还没好。”   苏培盛求之不得,连忙应下退出去了,只留如烟一人站在堂屋里,纠结着怎么拿话本又怎么让寝屋里格格知道贝勒爷和福晋都来了。   胤禛没看她,心里一团乱麻,放空着什么也没想。   倒是福晋,似乎看出了如烟的踌躇,温声问道:“魏格格可是吩咐了什么?”   胤禛看了过去,黑黝黝的眼睛看的如烟冷汗直流,镇定了下开口:“格格......让奴婢出来拿话本。”   她的目光落在胤禛右手边。   胤禛低头看过去,大掌一动,将话本拿了起来,青色的书皮上写着几个大字。   妖狐记。   想来那日魏紫让他给她起名字说的书生和妖狐就是这本话本里的,这么久了竟还没看完。   胤禛自己不知道,福晋看得明白,那紧皱了许久的眉心竟是慢慢、慢慢的松开了,冷肃的面容柔和了下来,透出几分轻松。   福晋看的喉间一梗,扯起嘴角笑道:“原来魏格格喜欢这个,回头让采买的多置两本,也好让魏格格打发时间。”   胤禛移开视线,道:“如此也可,既然还没睡下,我进去瞧瞧她。福晋,可要一同?”   胤禛已经站起了身,垂眸看着福晋,细密的睫毛垂着,显得眸光更深。   福晋哪里想进去看胤禛和魏紫你侬我侬的,即便她知道胤禛不会你侬我侬,但她心里就是不情愿。   更何况今日让秋棠伺候胤禛的事已经泡汤了,即便是回去也是不能继续的,倒不如让胤禛今日留在听雨轩,也省的他回去想起秋棠的事一口回绝的太死,日后不好再提。   这么想着,福晋也起了身,满脸真挚:“虽然问题不大,但想来魏格格还是不安害怕的,正巧我今日不得劲,爷留在听雨轩陪陪魏格格吧。”   胤禛心里又是一股气。   他是大清阿哥,堂堂四贝勒,岂是她说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的?   之前说   什么秋棠,这会儿又推了魏紫出来成全她的贤惠。   怎么就不想想今天十月十五,他不留在正院,反而和福晋出来一起看了一趟魏紫就让福晋一个人回去了,旁的会怎么说魏紫,怎么说他。   没脑子,愈发没脑子,行事荒唐!   “规矩是规矩。”胤禛不悦道:“你坐会儿,我进去瞧瞧。”   福晋怔住了,在男人背影消失在帘子后才回过神,成亲多年,略微想一想她不是不知道胤禛在气什么。   可这是四贝勒府,胤禛想封锁住什么消息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值得生气的事儿怎么又惹的人生气了?   福晋琢磨不透胤禛的想法,只得坐下老老实实等着,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如烟出来传话。   说是福晋既然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吧。   福晋心情起起伏伏,什么也不想说了,起身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判断失误,霸王花这章竟然没出来,下章一定,晚安。   ps,上章改了好多错字,好降低阅读体验,抱抱大家 第三十五章   胤禛进去的时候看见魏紫背对着他斜倚在床上, 一只手搭着肚子,小声的吸气。   听见帘子被挑开又被放下的声音也没回头,仰了仰脖颈, 有气无力的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话是对如烟说的, 问的是话本。   在胤禛之后进来补送话本的如烟缩了缩头, 悄然走上前,放到魏紫手边,低声提醒:“格格, 贝勒爷来了。”   魏紫当然知道胤禛来了, 可她就像不知道似的, 坐起了身,侧过来, 红唇微张, 一副吃惊模样:“爷,您何时来的?”   愣了一下,她双足往床下探, 想要穿上鞋子起来行礼,却被一只大掌握住脚踝又给抬回了床上, 另有一只手微微用力按在胃上。   “呀!”魏紫是真吃撑了,这么一按差点吐出来,连忙扭腰去躲, 躲开了又用目光去谴责胤禛。   “该!”胤禛拍了一下她的腿, 眼睛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溜了一圈儿,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吃撑到请大夫是个什么事儿?”   魏紫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说话, 只用左手扒拉着右手手指。   这么一闹腾,胤禛方才一肚子的气又没了,也懒得较真懒得周全考虑,冲如烟道:“出去传话,告诉福晋,既然不大舒服便早些回去吧。”   如烟愕然,又抬头看了一眼胤禛,确认是他说的自己没听错才木木应了一声,去堂屋传话了。   床内侧魏紫闷闷问道:“福晋也来了?”   听这语气,比见了胤禛还要惊慌些,下一秒就要起来去请安的模样。   胤禛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她吃东西没个把门吃撑了,连说一句都说不得了,听见福晋来了才知道害怕。   可见现在一点都不怕他。   “她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了。”胤禛看着魏紫的背影,解释了一句,没有多说,然后就看见那僵硬的后背瞬间放松了。   心中一阵无语,胤禛实在是累了,蹬下靴子,躺在了魏紫身侧。   魏紫嗅觉灵敏,闻出他还没洗漱,顿时就不开心了,她的床上多干净,这人怎么能不沐浴就上床。   “臭。”她嘟嘟囔囔的抱怨。   声音有些小,胤禛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嗯?说什么?”   魏紫抱着耳   朵,大声喊:“爷臭!”   胤禛眯起眼,他慌里慌张的来看她,竟然还嫌他臭,哪里臭了?   举起袖口闻了闻,只闻到了衣料熏香味的胤禛长臂一展,将魏紫捞进怀里,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手臂环着她,懒懒问道:“再闻闻。”   魏紫费力的抬起手,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晕啦晕啦!”   胤禛笑了一声,故意道:“也没见你晕,可见是还不臭。”   魏紫生气,转过身想捂他的鼻子,却忽然没了动作。   胤禛看起来实在是很累,眉宇间的疲色遮都遮不住,眼睛半阖,嘴角虽还存着笑意,可人已经有些迷糊了。   想起今晚自己怎么折腾他的,魏紫在心中忏悔了一下下,作为补偿,轻轻冲胤禛吹了一口气。   一瞬间,胤禛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搭在魏紫腰上的手臂失了控制,滑了下来。   闻不得胤禛身上的味道,魏紫又施了个清洁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劲风吹过,屋内蜡烛全灭了。   魏紫打了个哈切,揉了下自己肚子,饱胀感消失了,这才卧进被子里,闭上了双目。   又过了会儿,拽了胤禛的手放在腰上,这才慢慢睡去。   待到如烟端着药进寝屋时,就看见魏紫二人都已睡着了,屋内黑漆漆的。   摇头笑了笑,如烟又带着满满的药碗出去了。   金娥见了不免诧异,问道:“怎得不去送给格格?”   “瞧。”如烟指了下窗子,笑道:“贝勒爷和格格都睡下了。”   金娥看过去,窗户透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亮,蜡烛全灭了。她先是笑了下,又担忧的说:“睡下了,可药还没喝,这可怎么办?”   “能睡着想来就是不难受了。”如烟犹豫了下,道:“总不能把人喊起来。先让两位主子睡着吧,你把药倒了,我去同苏公公说一声。”   “诶。”金娥接过消食汤,应了下来。   ......   苏培盛见福晋一人独自走了便知道二人又生气了,不免庆幸自个儿刚才没在屋里,不然又得被气量小的主子记恨上。   “苏公公。”   苏培盛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露了笑:“可是贝勒爷有吩咐?”   “这倒不曾。只是我刚才进去送药,见贝勒爷和格格都已经睡下了。”如烟道。   睡下了?   苏培盛看了一眼月亮,暗自咋舌。他还以为贝勒爷今晚会回书房呢,谁知真的就在听雨轩歇下了。   爷到底是爷。想法不是他能猜的透的。   ......   翌日,天蒙蒙亮。   胤禛睁开了双眼,久违的清爽感笼罩着他,让人不禁抻了抻腰,喟然叹息。   可谓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大致看一眼天色,胤禛便知时间还早,不用急着起身。昨日许是太困,他说着说着自己就睡着了,看魏紫姿势,怕是见他睡着了便没再怎么动作过。   难得这么乖巧。   胤禛心里夸着,手掌已经滑进了肚兜里,熟门熟路的贴着微鼓的小腹。   两日不见,似乎又鼓了些。   亲自丈量着尺寸的胤禛心情良好的轻轻摩挲着,想起昨夜被人说臭,便低头嗅了下魏紫发丝。   香的。   魏紫被他折腾醒了,眼睛没睁,手已经开始推起来胤禛的手来。   “爷......坏!”魏紫半梦半醒的指责。   “昨儿说我臭,今儿说我坏。”胤禛捏住她的脸,白里透红的面颊被挤的嘟了起来,胤禛看着,凑上去咬了一口,道:“爷大度,赏你的。”   魏紫揉了揉眼,抱着胤禛的手也是嗷呜一口,咬完学着道:“妾身也大度!”   只轻轻的一口,魏紫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牙印,胤禛给她擦了擦,心里觉得她娇气。   让人一丝一毫都重不得,可不就是娇气。   窗户被人敲了几下,苏培盛在外面小声道:“爷,时候差不多了。”   胤禛瞥了一眼,坐起了身,拉了拉魏紫的肚兜,又拉下青纱帐,才让苏培盛带着人进来。   魏紫软软躺在床上,一会儿犯困一会儿清醒,见胤禛昨日累成那样今天又要早起,敬佩了一瞬间。   当个皇子可真不容易啊。   就没怎么见胤禛休息过,铁打的似的。   胤禛穿戴好了,想着魏紫已经醒了,本打算把早膳摆在听雨轩,和魏紫一起用,说了两声见青纱帐里没有反应,一探头,人又睡着了。   “早膳摆在书房。”胤禛改口道,捏了捏魏紫的鼻子,将帐幔掩上了。   今日是太子解除禁闭之后第一次参加早朝。   他得早些去。   ......   ......   “福晋......”秋棠面色有些苍白的跪在福晋面前,身上   穿的是布衣,头上只有一根银钗,与昨晚判若两人。   福晋由秋棠跪着,目光飘向远方,一夜未睡的钝痛在脑内横行,她却未表现出一丝一毫。   “昨夜之事,谁都没能料到。”良久福晋开了口,语气平平稳稳,不柔和也不严厉:“只是,苏培盛传信之前,我便已经跟爷提了让你伺候的事,看起来......”   秋棠被她的话吊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偏偏又不敢瞧起来过于急切的模样,眼眶都快红了。   “爷不是要答应的模样。”福晋话音刚落,秋棠的身形便有些摇摇欲坠。   难堪和恐慌席卷了全身,秋棠弯下腰,匍匐了下来,说话的声音勉强不打颤:“奴婢蒲柳之姿,低贱之身,不配伺候贝勒爷。”   福晋很是温柔的笑了笑:“傻姑娘,说什么呢。爷只是昨儿心情不好罢了,过些日子,我再与他说便是,你安心等着,什么事儿都别做,回头让飞云拨个小丫鬟供你使。左右在正院里,不用担心别的。”   秋棠略带哽咽的磕头谢道:“奴婢谢过福晋,福晋恩情,奴婢永世难忘。”   “唉,下去吧。”福晋精神不济,挥挥手打发了她。   秋棠回去后不久,飞云便带着几个小丫鬟来了。   “这几个都是新来的丫头,乖巧伶俐,做事勤快,哪个我都觉得好,实在选不出来,不如你挑一个。”   秋棠目光扫过几个小丫头,唇边笑意温婉,声音略带疑惑:“那日我见过的那个小丫鬟似乎不在?”   “你是说雪薇?”飞云摆摆手,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粗心大意的,没这几个机灵。”   “这样啊......”秋棠没有再提雪薇,点了个长脸的小丫鬟留了下来。   ......   天儿真正的冷了,衣裳越加越厚,魏紫在屋子里还好,一旦出去必定会被裹成个球。   魏紫不觉得冷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是她最近有些不大舒服。   “如烟。”魏紫叹了口气,道:“帮我换身中衣吧。”   如烟耳尖一红,不好意思的问:“格格可是又......”   魏紫点了点头。   最近几日她总是觉得胸口涨涨的,这才发现之前的肚兜都小了些。听雨轩都是小姑娘,没个知道事儿的,请了大夫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昨儿早上肚兜便   被弄湿了,这会儿刚沐浴完,谁知道衣服又被弄湿了。   魏紫实在是觉得累,换身衣服太麻烦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如今都像吃竹子的食铁兽了!   如烟取来了干净衣服,在准备给魏紫换之前,犹犹豫豫道:“格格......奴婢听说,太多的话,可以......可以挤一些出来的。”   魏紫眼睛一亮,手一伸就要解衣服,如烟忙拦住她,“格格不可随意弄,这都是有讲究的。奴婢......奴婢明儿去正院向福晋通禀一声,请个会手法的。”   魏紫瘪嘴:“那今日岂不是还得涨着。”   如烟心疼的安慰她,“格格忍忍吧,今儿太晚了,大门全落了锁,人都出不去。”   魏紫点点头,眉心又蹙起来,一副我委屈但我不说的模样。   如烟没法,只能收拾的动作更轻些。   将炭盆挪的近些,如烟才敢解开魏紫的衣裳,待到肚兜都脱了下来,忙给魏紫披上袄子,用热水湿了帕子,轻轻的擦拭起来。   擦着擦着,脸又红了。   格格的身段可真好,最近......更好了些。   竟真有女子这儿是粉的,明明她们都是褐色的。   整张脸都要烧起来的如烟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念着天冷,动作快些,别冻到了格格。   “这是在做什么?”胤禛挑着帘子,面色有些发青。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我在慢慢修前面的,都是写小变动,问题不大。   ps,我之前在b站,偶然间看到一个视频才知道真有男孩子,上半身那个是粉的!粉的!   最近在看一个韩团的综艺,了解了一下,里面有个男孩子很白,然后看到一个视频,他也是粉的!!   真是男色时代。 第三十六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味儿, 混合着屋内常有的清雅香气。   胤禛手一松,帘子垂了下来。   此时听雨轩里挂着的早就不再是夏日里竹制的料子,而是相当有垂感的厚实面料, 在抵挡寒风方面相当有功效。   胤禛目光不善。   近来魏紫时常不分昼夜的睡着, 因着田大夫说多睡睡好, 胤禛再来基本上都不用通传,没成想竟让他看到这一幕。   眼前一主一仆姿势实在暧昧。魏紫敞着半身,只披着袄子。身前半跪的如烟挡住了大半风光, 手往前伸, 在他进来时, 不停动着。   “贝、贝勒爷。”如烟脸色瞬间由红转白,身子一转, 跪下磕头。   魏紫还茫然着, 看看如烟,又看看胤禛,扯了扯袄子。   这时候胤禛才看清怎么回事。   清澈的、微微泛着乳白的液体还有些残存在肌肤上, 搭在一旁的肚兜湿了大半。   空气有些诡异的沉默。   “成何体统,把衣服穿好。”胤禛说完这么一句话, 转身出了寝屋,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   如烟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喊了声:“格格......”   魏紫也看着她, 半晌, 吐出一句:“要不......先帮我擦干净?”   还没擦干净呢......怎么换衣服?   如烟恍然大悟, 忙起来, 将帕子又浸了热水,拧干后继续擦起来,只动作快了许多。   换好了衣服, 魏紫才感觉舒服了些,虽然涨还是涨着,好在衣物干爽了,这才慢腾腾的走去堂屋。   她的肚子如今已经显怀了,像个倒扣的碗揣在衣服里。   堂屋里,窗子大开,窗外繁星点点。胤禛对窗而坐,看起来有几分风雅。   可实际上,只有他自个儿知道自己此刻什么也没想。   魏紫不是四贝勒府第一个怀孕的人,也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可这却是他第一次瞧见......   “爷。”   身后传来小小的唤声。胤禛被打断了刚刚漂浮起来的思绪,索性不想了,握了握拳,转过身。   “外头冷,进去吧。”窗户外刮来的风打在胤禛背上,魏紫只穿着袄子,没穿披风也没披大氅,冻到就不好了。   再次进屋以后,胤禛没再提方才之事,魏紫不觉得有什么,   想不起来提。那番乌龙似乎就这样静悄悄的被揭过了。   只至胤禛跟魏紫说了会儿话,准备回书房。   魏紫有孕,他可以常来看,但不适宜常留宿。   可外头忽然砸下了雨珠,暴雨倾盆而下。   这场毫无预兆的大雨拦住了胤禛的脚步,他没有过多犹豫,当即便准备宿在听雨轩了,反正这里有不少的他的衣物。   沐浴完毕,胤禛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他来的时候本就时候不早,打算看看魏紫就离开,谁知人没睡着,还聊了会儿,这会儿已经到了胤禛平时入寝的时候。   他阖上双目,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魏紫却睡不着,之前只是隐隐有些微涨,入了夜却忽然强烈起来,涨的人睡不着又烦躁。   歪歪头,胤禛躺的倒是舒服。   两个人的孩子,怎么就她各种不得劲儿,又是孕吐又是涨奶。   一股恶气涌上心头,魏紫咬了咬牙,心里有了主意。   胤禛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先是不解随后猛然睁开双眼看去。   魏紫背对着他,缩成了一小团,抽抽噎噎的小声哭着。   心头一颤,胤禛小心扳过她的肩膀,见她禁闭双目,满脸泪珠,手指攥着衣襟攥的发白,声音轻下来:“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魏紫哭声更小了些,说话声音哑哑的:“妾身吵醒了爷吗......”   “没有。”胤禛眼都不眨,专注问道:“怎么哭了?”   魏紫又埋下头,只哭的停不下来,半句话都不说。   按理来说,临睡了被人吵醒,哭哭啼啼的不说清楚,胤禛该生气才是,可胤禛心里没半分怒意,反而又丝丝毫毫酸软的感觉。   沉默的看了会儿,总不能让她一直哭下去,胤禛弯下腰,一手拦住背,一手勾住双腿,微微用力便把人抱进了怀里。   揽着腰的手因着动作上滑了下,碰到一片濡湿。   胤禛先是一愣,将将反应过来,魏紫便扭了扭身子,躲开了胤禛的手,哭的通红的脸埋进了胤禛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   黑暗中,胤禛的声音格外清晰:“因为这个才哭吗?”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似乎也没有掩盖的必要了,魏紫声音既委屈又生气:“我涨的睡不着......昨   儿也没睡着,一天换了三四身衣服呜......”   说着又哭了起来,带着哭腔道:“请了大夫也没用,只说正常正常。如烟说可以......可以挤出来,可是不能乱动,大、大半夜的上哪找人去嗝——”   打了个哭嗝。   她又羞又气,愤恨的拍了下胤禛的胸膛。   胤禛本在认真听着,这会儿也笑了,没笑出声,也没让魏紫发现。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找个会手法的老嬷嬷就成,四贝勒府里说不准就有,毕竟曾经也有喜事,可那都是别人的人,胤禛不敢拿来给魏紫用。   这么想着只能等到明日,请个身家清白的,用到孩子出生即可。   胤禛眉心忽然一动,心中升起一个想法,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犹豫。   这实在是闻所未闻......可是深夜里,魏紫哭成这样,哭出什么毛病就好了。   “别哭了,我......我帮你。”   魏紫不信的抬起头,她只是想闹一闹胤禛,难受也不能一个人难受,却也不相信胤禛能有什么法子。   “爷怎么帮我?”   胤禛喉结动了下,手指绕到魏紫脖颈上轻轻一拉,肚兜一下便滑了下来。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可胤禛仿佛看的清清楚楚,把被子提了提,盖住魏紫肩背,一只手揽住腰,一只手按住肩膀,将人微微压的后仰,闭了闭眼,凑了上去。   “呀!”魏紫吓了一跳,先是震惊,后来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目,轻哼一声。   竟还真能帮到她......   这陌生又带着丝丝熟悉的感觉。   一边又一边。   胤禛抬起脸,将魏紫放下,塞回被子里,擦了擦嘴角,又起身倒了杯凉茶,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喉间香甜的味道这才压下去些许。   再躺回床上,魏紫乖巧的依偎了过来,嘴里甜甜道谢:“谢谢爷。”   胤禛轻太唇角,哼了一声,耳尖热度慢慢消了下去。   魏紫眼都不眨的看着他,像是黄鼠狼看到了香喷喷的烧鸡。   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   ......   “四贝勒,万岁爷请您去御书房走一趟。”梁九功在太和殿门前揽住了胤禛。   路过的几位阿哥面色各异。   胤禛面色不改,道:“不知皇阿玛有何事?”   “这......奴才不得而知,四贝勒到地方,也就知道了。”   梁九功口风很紧,什么也没透出来。   胤禛没有再问,抬脚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门前,魏珠也在,瞧见胤禛先行了个礼,站起身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胤禛收入眼中。   “四贝勒稍等片刻。”梁九功进去通传了一声,胤禛这才进去。   胤禛平静跪下请安。   屋子里似乎并没有第二个人,过了几息,康熙道:“老四来了,起吧。”   “谢皇阿玛。”   康熙鼻梁上挂着西洋眼睛,胤禛进来后,他才摘了下来,揉了揉鼻梁,漫不经心道:“听闻前阵子你去看了太子?”   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没成想今日康熙会突然将胤禛喊来,询问此事。   “是,儿臣去看了太子。”胤禛镇定道,手心微微出了汗。   “你啊你。”康熙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别人都避之不及,怎么就你送上门去。”   胤禛没有作答,抬眼看了一眼康熙,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康熙与他对视了一眼,“罢了,看了就看了。今儿叫你来倒也不是为了这事儿,户部这边............”   康熙换了话题,说起了户部的事,胤禛垂眸,仔细听着。   过了半个时辰才出了御书房,回四贝勒府的路上,胤禛坐了马车,他心神不定,不适宜骑马。   闭目思索了会儿,又喊了苏培盛进来,问道:“让你查的秋棠,查的如何了?”   “回贝勒爷的话,查出来了。秋棠原是扬州一个小吏的独女,其父受甘平贪腐案牵连入了狱,秋棠也落入了人牙子手中,被牙婆买了去。三年前,被送入府中,安置在了正院后面的小院里,大半个月前福晋开始连续召见起来。平日里......管着正院的柴房。”   正院的柴房......   胤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厌恶起来,嘴角向下撇,复又抬起。   苏培盛微微抬头:“爷,可要......”   “钟福还在膳房?”胤禛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苏培盛顿了下,应道:“还未处置,打算今日动手。”   钟福是旁的皇子安插进来的细作,刚刚被粘杆处查出来,还未来得及处置,已经移交到了苏培盛的手中,打算寻个错处,处置了。   “那便多留两日。”胤禛眼中寒芒微现,道:“引二人接触,有了动作,禀报给我。”   这......   扯上钟福,福晋怕是也要脱一层皮。   苏培盛应下,心道福晋千不该万不该收了这种人,又牵扯上柴房。   这种地方竟然还留着。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ps,柴房前面出现过的!   以及,明天抽奖开奖,见证欧皇的诞生!! 第三十七章   魏紫又在闹脾气。   为何用又字?   话还要从胤禛帮了魏紫的第二日说起。   前一日夜里那般帮了魏紫, 胤禛怀着说不清的心绪吩咐了管理庶务的两位嬷嬷,让她们找个身家清白的、会手法的妇人来。   当日下午,听雨轩里就来了个干练精神的秦嬷嬷。   秦嬷嬷早先也是宫里人, 伺候的主子去了之后就被放了出来, 如今又被张嬷嬷请来伺候魏紫。   魏紫刚见秦嬷嬷时, 心里开心的紧,可当秦嬷嬷上了手,她就瞬间不开心了。   这所谓的手法也忒粗糙了些, 东西是挤出来了, 不涨了, 却肿了。   秦嬷嬷再要帮她,魏紫就不乐意了。   连带着以前觉得慈眉善目的长相也变得阴险了起来。   秦嬷嬷无法, 只得退下了。   魏紫憋着一口气, 胤禛刚到就眼泪汪汪的盯着他,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   那目光,仿佛在看什么负心汉、薄情郎。   “这是怎么了?”胤禛捏了捏那撅起来的双唇, 声音低低的,带了些笑意。   这屋里没旁人, 伺候的都没进来,魏紫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刷的一下解开了衣服, 将肚兜向一边扯去。   那白皙上的红肿痕迹十分明显, 胤禛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 俊朗眉宇间闪过担忧, “怎么弄的?”   “爷还问......”魏紫幽怨的看着它,缓缓拢起衣服,杏眼肿成了核桃, 指责道:“都是爷找来的人,妾身满心欢喜的,竟然是这样的。”   胤禛也没想到,素来深沉的双眸都茫然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气短,“秦嬷嬷是宫中老人,她所如此,想来所谓手法都是如此。”   魏紫顿时更伤心了,什么嬷嬷还比不上胤禛。   等等......   魏紫抬眼,眼睛扑闪扑闪的,残余哭腔使得声音软绵绵的:“爷就不那样。”   胤禛脸一僵,他那可不是手法,旋即轻声斥道:“胡说什么,叫人听见不像样。”   魏紫顾不得哭了,她还有大事要图谋,轻轻一声叹,转过头,托着下巴,一下一下的翻起书页来。   本以为魏紫要哭了,没成想一滴泪未留,胤禛诧异了瞬,反而觉得有些奇怪。   没过多会儿,秦嬷嬷又来了。   她得了四贝   勒的令,为魏格格排忧解难,虽然魏格格年轻又娇嫩,丝毫苦都受不得,秦嬷嬷也不在意,来个三次能让魏格格点一回头,这差事都算她办的不错。   没成想四贝勒本人也在。   “给贝勒爷请安。”   胤禛看着秦嬷嬷,不自觉想起魏紫身上的痕迹来,心里有些不自在,虽然秦嬷嬷是个女人,但他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只淡淡道:“起吧。”   秦嬷嬷这还是第一次见胤禛,但早前便常听说四贝勒为人冷肃严厉,倒也没察觉出别的,起身又看向魏紫,问道:“不知魏格格这会儿可涨了?”   应当是涨的,胤禛想着,刚才匆匆一瞥,能瞧见肚兜已经有些被打湿了。   既然涨,就得处理。   胤禛有些不舒坦。   魏紫合上书,轻声道:“多谢秦嬷嬷好意,这会儿还好。”   秦嬷嬷一脸了然,顺着说:“那奴婢先退下,一会儿格格需要了,奴婢再来。”   魏紫点点头,弯着眼睛笑起来,红红肿肿的眼皮也跟着开心起来,竟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等到秦嬷嬷一离开,魏紫又抓着衣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胤禛听着,不为所动。   之前没办法,帮上一帮是闺房之乐,如今秦嬷嬷人都来了,再让他弄,实在不像话。   晚膳直接摆在了听雨轩,胤禛拂了拂衣袖向堂屋走,身后却有人道:“爷,妾身走不得路,还请爷自个儿用膳吧。”   胤禛转身看她,见她靠在那里,上身僵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胸前有匕首。   魏紫无辜的回望回去。   谁知胤禛忽然扯唇笑了下,走过来将魏紫横抱起来,不顾魏紫惊呼,将人抱到堂屋圆桌才将人放下。   不是走不得路吗,不用你走便是。   布菜的苏培盛和如烟默默缩小了存在感,候在一旁,等主子什么时候正经用膳了什么时候再上前。   魏紫鼓了鼓脸颊,到底是先被满桌好菜吸引了目光,大事儿一边放,先吃饭才是紧急事儿。   她一抬眼,如烟便知道这是馋了,立刻上前布菜。   胤禛笑了下,也拿起了筷子。   说是晚膳其实也才下午两三点,用了膳,胤禛便先离开了,他书房里还有事儿。   魏紫抱着肚子挺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把   胤禛放走了,懵了片刻,对如烟说:“我要睡了,谁都不见。”   如烟应下,还有些奇怪,怎么忽然就说了谁都不见,平日里都没说过这话。   直到秦嬷嬷又来了,如烟才明白自家格格所说的谁都不见的谁指的是哪个。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   ......   李侧福晋站在院中,夕阳的余晖的撒在她身上,为窈窕身影镀上一层金光。   弘昀已经搬去了前院,西苑里少了许多欢闹声,依勒佳正在陪弘时玩儿,倒是让李侧福晋有了些许功夫赏景。   一件厚实披风搭在了李侧福晋肩膀上,李侧福晋侧首,见是珍嬷嬷,微微笑了笑。   珍嬷嬷不禁劝道:“侧福晋,天儿冷,您若是想赏景,不若移步到廊下,避避风。”   天色美是美,可刮在人身上的风半点不做假。   “已经赏完了。”李侧福晋笑道:“我进去便是。”   珍嬷嬷含笑点了点头,陪着李侧福晋进了堂屋。   堂屋里已经燃起了上好的银丝碳,配着地龙,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   “下个月便是钮祜禄格格的生辰,侧福晋准备送些什么?”趁着李侧福晋有闲空儿,珍嬷嬷问道。   李侧福晋漫不经心道:“随意送些头面便是。”   她向来不会亲自去贺寿,能送礼物去已然是给足了脸面。   “是。”珍嬷嬷也知道,只是顺嘴问一问。   “算起来,爷有两三日不曾来西苑了。”李侧福晋忽然眯了眯眼,手指点了点:“听雨轩那头倒是没停过。”   珍嬷嬷四平八稳道:“舒兰轩那边儿没保住,又出了那样的事儿,贝勒爷看重些也正常。”   她想起正院以前那位嬷嬷,如今已然是地里头埋着的枯骨了。   李侧福晋听了珍嬷嬷的话,神色放松了些,也不再管听雨轩了,说起了别的。   “想来是查到了什么,果然是福晋,出手就是不留情面。”李侧福晋面上勾起懒懒的笑,眼中闪过一二分嘲讽。   “侧福晋也该小心些,既然能查到耿格格,说不准就能查到别的蛛丝马迹。”珍嬷嬷语气带上些许担忧。   李侧福晋笑意不减,拍了拍珍嬷嬷的手,安抚道:“放心吧,爷都查不到,福晋也只能查到这里了。”   “话虽如此,可福   晋都能查到耿格格,贝勒爷也该能查到才是,偏偏没有动静。”珍嬷嬷锋利的眉眼紧起来。   李侧福晋面上笑意也淡了,半晌,落下一句:“事已至此,担忧也是无用功。况且,又不止咱们呢,谁都不会想爷查到的,且放心吧。”   珍嬷嬷应了一声,又道:“侧福晋可要向书房送些东西,二格格和弘时阿哥也该见见贝勒爷了,父子之间的感情得日日培养才是。”   李侧福晋应允了:“那便送些爷爱吃的,早些送去吧。”   珍嬷嬷退出堂屋,安排送去书房的东西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胤禛果然来了。   不止自己来的,还带了弘昀。   李侧福晋喜上眉梢,忙上前行礼,伸手扯住了弘昀的手,这才注意到弘昀低垂着头,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爷......”她有些疑惑的看向胤禛,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胤禛唇线有些平,见了依勒佳从屋里出来才松开些,道:“说了他两句,不碍事,进去吧。”   李侧福晋握紧了些弘昀的手,带着他跟在胤禛身后。   “阿玛,您来的正好,我给您做了双靴子,您试试!”依勒佳抱着一双靴子,亮着眼睛凑到胤禛身前。   胤禛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惊诧了,“靴子,你亲手做的?”   依勒佳拍拍胸膛,“自然是女儿亲手做的!”   胤禛笑了下,当即脱了脚上的靴子试了下。   一只长一只短,一只胖一只手。   依勒佳还兴冲冲的问道:“阿玛,穿着可还合脚!”   胤禛沉默了下,正想回答,隔壁弘时的哭声又传了过来。   “我去看看弘时。”胤禛换了靴子,起身去了西厢。   依勒佳没察觉出什么,也跟着去看了弘时,倒是李侧福晋收起了依勒佳亲手做的那双靴子。   她知道,即便是不合脚、穿不了,胤禛也会带走的。   直到这会儿,她才有空问问弘昀,“弘昀,可是你阿玛训斥你了?”   弘昀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闻言,抿了下唇,有些羞愧道:“额娘,我近日没有做完功课就跑出去玩儿了,还......还骗了阿玛说我做完了功课。”   李侧福晋心里有些失望,却没表现出来,她只希望弘昀健健康康的长大,至于别的还有弘时,当即安   慰道:“你阿玛不会生气的,不然也不会带你来见额娘了。但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你刚刚搬去前院,不能随意走动,过上一两月就能日日来给额娘请安了。”   弘昀知道,今日胤禛也没怎么训斥他,只是他自己心虚,越想越害怕,此刻听了李侧福晋的话才开心起来,问道:“可是真的?我在前院都没人陪我玩儿,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儿,还不如姐姐跟我玩儿开心。”   这会儿心里想的都还是玩儿。   李侧福晋心中叹气,笑着道:“自然是真的。”   哄好了弘昀,李侧福晋才带着他去了西厢,里头依勒佳正逗弄着弘时,胤禛笑着看着。   “爷。”李侧福晋唤了一声。   胤禛看过来,弘昀瑟缩了下,李侧福晋拍了拍他的背才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阿玛。”弘昀小声叫了下,乖巧站在胤禛身侧,像是在罚站。   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前个儿不是跟我说想额娘了,来了怎么又不开心了?”   “开心。”弘昀小小的笑了笑,这才真的放心下来。   晚间,依勒佳回了自己的院子,弘昀也被苏培盛送回了前院,李侧福晋本已经准备伺候胤禛睡下了,却见他起了身。   “爷可是要去沐浴?”李侧福晋劝道:“今日天冷,不若晨起暖和些再沐浴吧?”   她倒没想过胤禛不在这里安置的可能性。   “不了,改日再来看你。”胤禛道:“从下月起就让弘昀每日来后院请安。”   他看了眼外头,见王正手里抱着依勒佳亲手做的靴子才道:“爷走了,时候不早,你睡吧。”   李侧福晋这才反应过来,送胤禛出了西苑。   冬夜里的风刮的人生疼,李侧福晋面色沉了下来,吩咐一旁的碧柳,“去打探一下,爷今夜去了哪里。”   ......   翌日,李侧福晋起了大早,亦或者说她昨日就没怎么睡。   云燕为她梳头时,李侧福晋还揉了揉眉心,见碧柳凑上前来,拧了眉,示意她禀报。   屋子里没有不可信的,碧柳便直接道:“昨儿贝勒爷先去了听雨轩一趟,约莫半个时辰便回了前院。”   倒像是看了西苑几个孩子,又顺路去瞧了瞧听雨轩那位。   李侧福晋面色好了不少,珍嬷嬷听了   也道:“听说最近朝中事务多,想来贝勒爷忙的厉害。”   李侧福晋扬了笑,这才放下了昨日不知是谁能从西苑勾走胤禛的心结。   她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可以强迫自己忽视一些东西,但是万万受不了自己再也留不下胤禛这件事。   好在,昨日胤禛哪儿也没去。   “阿玛最近忙的厉害?”依勒佳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有些失望道:“我还想让阿玛带我去庄子骑马呢!”   满洲姑奶奶哪个不会骑马?   李侧福晋扑哧笑道:“那你自个儿去磨你阿玛,磨但他有空同意了才是。”   依勒佳握了握拳头,“我下午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v后一般都是日更的,但是偶尔也会灵感出走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情况啦。昨天在文案请了假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到,今天肥了点,嘿嘿。   本章信息量超级大!   提问:四爷是顺路去看霸王花的嘛!   ps,昨天开奖了,欧皇请举手!蹭欧气! 第三十八章   秋棠等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比之前的三年过的还要漫长、艰难。于她而言, 比没有希望更可怕的是曾经触手可及,如今却变得未知的希望。   她本以为自己会再等下去,可是花榴的一番话说的秋棠心慌起来。   “秋棠姐姐, 最近飞云姐姐似乎去庄子里挑选小丫鬟了, 正院里的丫鬟那么多,且飞云姐姐选的仔细, 似乎是......”后面的话, 花榴没再说出来,可听的人已然心知肚明。   花榴拿着荷包走了, 秋棠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止是因为所谓的飞云正在挑选小丫鬟的事, 还因为她手里银子不够多了。   牙婆将她卖出了瘦马近年来最高的价格,可那些都没落到她手里, 她手里有的只有多年来私自攒下的体己。   之前省着用还好,可自从福晋召见她开始,秋棠为了打点, 花费的就大了些。   花榴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大,上一次给的少一点,面上立马就不愿意了。   眼皮子浅的, 也不想想, 若她承了宠,能给她的又何止如今的这一星半点。   秋棠狠狠咬了咬牙, 说一千道一万,如今她没承宠才是一切烦恼落魄的根源。   “秋棠姐姐。”之前留下的小丫鬟声音带着喜意,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秋棠变了脸,如水般的温柔又浮上面颊,她起身,挑开帘子, 柔声道:“晴涵,外头冷,怎么现在才回来?”   晴涵是去拿早膳了,如今一脸喜色,兴冲冲道:“我一个哥哥新调去了膳房,今儿碰到了他,还给姐姐多加了两个甜品呢!”   秋棠眼神一动,不动声色问道:“竟是未听你说过还有什么哥哥?”   晴涵将早膳一一摆上,嘴里解释道:“是认的哥哥,之前被调去了庄子,早两日膳房的钟福钟总管去庄子收菜,见我那个哥哥伶俐,给带了回来,认作徒弟呢!”   钟福,秋棠是知道的,膳房的总领太监,以往她想熟络一二都没有门路认识的人。   如今竟然送上了门来......   秋棠先是起了疑心,怎么就有这样的好事,可是晴涵这丫头老实的很,这些日子观察起来,也不像是哪里派来的人,傻乎乎的,府里有些事儿还没有秋棠知道的多。   心里这般想的,秋棠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默默看着。   晴涵似乎真有个认的哥哥被钟福认作了徒弟,不止领膳比往常快了数倍,还日日都能带些东西回来,加的菜更不用提。   秋棠渐渐打消了疑心,对晴涵愈发温柔起来。   一日,晴涵出门见了哥哥,回来时竟见秋棠躲在屋里,一人默默垂泪,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手边还放着一把匕首。   “秋棠姐姐!”晴涵快步跑进来,将匕首挪到一旁,胸膛被吓得不停起伏,连连咽了几口口水才问道:“姐姐是怎么了,竟然这样想不开?”   秋棠似乎被人撞见这一幕很是羞愧,侧过身擦了擦眼泪,并不承认,“你想什么呢,我什么也没要做,倒是你,今日可开心?”   “姐姐别骗我!”晴涵坐过去,握住秋棠的手,满脸担忧:“姐姐这样温柔的性子,定是被人欺负了!到底是谁,咱们去禀报福晋,福晋一定不会轻饶的!”   谁知秋棠哭的更伤心了,泪像断了弦的珠子,愈发伤心难过起来。   晴涵被吓坏了,忙问:“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姐姐别在意我这张破嘴,都怪我瞎说!”   “我不怪你......”秋棠像是流尽了泪,心如死灰道:“大家都知道,福晋是要我去伺候贝勒爷的。一个月前,福晋要我去西厢等着,可那日魏格格请了大夫,惊动了贝勒爷和福晋,那日也就不了了之了。次日福晋召见了我,只让我再等等,又派了妹妹来,整个正院都知道我是要做什么的,可、可......”   秋棠说到伤心处,手指攥住了胸前衣襟,喘不上气的模样,被晴涵拍了背,缓了会儿才道:“可飞云如今又去庄子里挑选了数个貌美聪慧的丫头,我......我可怎么办啊!我竟是成了大家嘴里的笑话,还活着做什么?刚才若不是想到我一死百了,妹妹却要被问责,我真真就不想再白白受人嘲笑了!”   “秋棠姐姐!”晴涵又是感动又是担忧的,一时情急道:“姐姐别难受,我哥哥还有钟总管都认为你有前程呢!不然哪里来的那些孝敬!”   秋棠哪里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一下子都忘了哭,不可置信问道:“钟总管?”   晴涵似乎是说漏了嘴,干脆全都说了:“之前姐姐去膳房,   钟总管见了姐姐一面,后来听说我在伺候姐姐,当即就觉得姐姐有前程,这才有的每日的孝敬,只等着姐姐过了明面,就好帮衬姐姐了。”   说的似乎是之前秋棠看管蝶娟时去膳房拿饭菜的事。   秋棠又是想相信又是不敢相信,最终摇摇头:“你定是在骗我呢,钟总管身为膳房总管,哪路主子靠不上?怎么会看重我一个小小的奴婢?”   可她的耳朵竖的高高的,专心听着晴涵解释:“因为钟总管与李侧福晋院里的王公公有隙,福晋又不太用太监,旁的格格们钟总管只觉得没一个能扶得起来的,直到见了姐姐。”   秋棠还是不相信,可又觉得晴涵没必要骗她,毕竟一个钟福,哪个做戏能拉着钟福一起做戏。   “既然钟总管要帮扶我,如今可如何是好呢?”秋棠偏着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且看看吧,若是能帮到她,管他的钟福不钟福的。   晴涵犯了愁,道:“我明日去问问哥哥,姐姐先别急,总归有办法的。”   秋棠为难的点了点头。   ......   ......   “胎动是小主子发育的好,正常的,若是没有,格格才要担心呢。”秦嬷嬷给魏紫揉捏着腰,耐心解释着。   自从贝勒爷日日晚上来听雨轩走一趟,秦嬷嬷似乎就没了用武之地,这自然不行。   后来秦嬷嬷再来便没再提过之前的事,要么给魏紫揉捏按摩,要么是说着孕期注意事项。   如此一来,魏紫也就慢慢的让她过来了。   当下魏紫一脸怀疑人生,她没想到孩子不过五个多月大,竟然已经能在她肚子里伸手伸脚的了。   “不止呢,格格肚子尖尖的,又爱吃酸的,怀的一定是个小阿哥。”眉芳在一旁托着下巴,语气十分笃定。   秦嬷嬷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吉祥话,若是太过较真、一一辩驳,反倒不美了。   秦嬷嬷眼不瞎,旁人可能瞧不出来,但依她所见,听雨轩三个丫鬟,这位魏格格最喜欢的恐怕还是眉芳。   不是面面俱到的如烟,也不是干练利落的金娥。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秦嬷嬷微微笑了笑。   魏紫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向眉芳,她没怀过孕,怎么什么都这么清楚。   眉芳不好意思的低   下头,小声道:“格格忘啦,我给您读过的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   话本......   魏紫如今在人身壳子里生活久了,也明白话本就是个寻乐子的,里头的东西倒不一定就是完全正确的......   “格格!”如烟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眉芳睁大了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如烟这么惊慌失措的模样。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能让如烟吓成这样。   魏紫也惊诧,手指推了推桌子上的水杯,“压压惊,这是怎么了?”   月份越大,她越是懒散,基本上只听听雨轩周围的动静,有时甚至都不听,是以并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   如烟哪里有心情喝茶,摆了摆手,缓了口气就道:“贝勒爷那里出事了!”   魏紫眉心一紧,救命恩人出事了?   秦嬷嬷也是一惊,她刚打定主意好好在四贝勒府伺候,怎么四贝勒本人就出事了?   至于眉芳,眉芳已经吓傻了。   “今日十六,贝勒爷心情大好,特意去了梅亭赏月,还让膳房送上小酒小菜,正好遇上耿格格,便同饮了几杯,没想到......没想到耿格格喝了两杯竟然倒地不醒了!”   眉芳震惊道:“难不成是有人下毒?那贝勒爷呢?”   如烟摇摇头道:“贝勒爷没事。似乎是还没怎么喝,就见耿格格晕倒了。如今膳房和接触过酒的人已经被关押起来,严刑审问了。”   这......似乎是胤禛没事,耿格格遭殃。   魏紫又躺了回去,不着急了。   秦嬷嬷从如烟开始说话时便思索着,此时斟酌片刻,道:“虽说贝勒爷没事,可说不准是冲着贝勒爷还是冲着耿格格去的,格格不若去看看,免得担心贝勒爷。”   魏紫不担心,可她忽然来了兴致。   怀孕哪里都不方便去,她已经在院子里闷了好久了,连散步都只能在院子里打转,如今碰上这等热闹事,不如......去看看?   去看看!   魏紫手扶上肚子,神情忧愁,像是风中摇曳的一朵小白花,细声细气应道:“我方才都吓坏了......还是秦嬷嬷提醒了我,咱们快去,不亲眼看见爷好好的,我哪里放心的下!”   眉芳感动道:“格格对贝勒爷如此情深,贝勒爷知道了定会更怜惜格格的!”   如烟慢了一瞬,迷茫了下,也跟着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魏紫当即便起身,换了外出的衣服,匆匆赶去梅亭旁边的俞心斋。   如今府里的主子们都在那里。   好戏正在上演,魏紫怎能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久违的戏精霸王花即将上线! 第三十九章   俞心斋。   是夜, 鲜有人来的俞心斋却灯火通明,站满了人,也跪满了人。   甚至于屋子里,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胤禛坐在主座, 脸色可怖。福晋端坐于侧, 眼眸低垂, 不发一言。   闻讯而来的几位格格皆老老实实的坐在下座,眼观鼻, 鼻观心,一个个的都像是锯嘴的葫芦。   府中的大夫们都在给耿格格看诊,地上则是跪着被绑了身子又被堵住嘴的秋棠等人。   他们已然是想说话的,或是辩解或是求饶, 可胤禛嫌烦,一个字都不想听。   门外守着的下人们忽然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嘴里喊着:“请魏格格安。”   屋内众人面色各异,还未做出反应,胤禛已经站起了身。   魏紫也走了进来。   寒日里人人都穿的厚实,魏紫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还是个孕妇,不少人都觉得她会臃肿的厉害。   可偏偏不是, 脱掉了外面抵御寒风的大氅,除了腹部隆起,肩背, 手指,面庞无一发胖的,反而多了几分韵味。   如今眼眶泛红,面颊苍白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   “爷......”魏紫快步上前, 一旁扶着的如烟心都要跳出来,好在她稳稳走到了胤禛面前,未出差错。   她作势要福,胤禛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道:“免礼。夜深露重,怎么来了?”   他自己不觉,可其余听的人都觉这话刺耳,谁得过贝勒爷如此温柔语气,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魏紫张嘴欲说话,余光忽然瞥见一侧福晋,身子一颤,先行了个礼,“妾身给福晋请安。”   可手臂上的力气牢牢托着她,魏紫二分力气都没使上,也没蹲下身多少。   福晋笑容无可挑剔:“免礼。先给魏格格赐座吧,你身子重,站着多累。”   下人去加座时,胤禛已经松了手,重新看向魏紫。   这是在问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妾身担心您。”苍白面颊染上红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魏紫微微垂着头,轻声回答。   这后院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是担忧他才来的呢?   可这事儿早早已有计划,胤禛也做好了安排,消息本应传不到听雨轩去的,除非......   福晋适时道:“事发   突然,大小主子那里,妾身都通知了一声。”   这不能说做的不好,反而做的很对。   “本该如此。”胤禛道。   座位已经加好了,同旁边几个格格相比,加了软垫和靠背,坐上去像是陷在了棉花里。   “想来侧福晋一会儿也要到了,再加一个吧。”福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多吩咐了一句。   于是一个空落落的座位摆在俞心斋里,格外的显眼。   魏紫稳住表情,解开了听觉的封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耿格格还活着。   这......魏紫没想到这俞心斋除了大夫们低声讨论的声音之外,就只剩呼吸声了。   看来这场大戏的主角还没登场。   魏紫目光缓缓飘向地上跪着的四人,期待之心,狂蹦乱跳。   她心想着看戏,却忽然又被人点了名,闻声望去,宋格格正担忧的望着她,嘴中关怀不停:“魏妹妹身子可还好,进屋到现在了,小脸还白着呢。”   魏紫柔柔一笑:“姐姐许久不见我,不知我如今就是这样的。”   白不是身子不好,是我肤色白傻子。   宋格格一怔,定定望去,才发现她面上苍白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只剩皮肤自然而然的莹润白。   不免尴尬笑了笑:“夜深了,我眼神不好没太看清,妹妹见谅。”   这才反应过来,若是魏紫真是看上去不太好,胤禛又怎会安安稳稳坐着。   到底是着急了。   宋格格心中懊恼,没瞧见一旁钮祜禄格格戏谑目光。   这时,看诊的大夫从暂时安置耿格格的屋内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个名叫董天的大夫,作为代表上前禀报:“贝勒爷,福晋,耿格格并非是被人下了毒,而是虚不受补又喝了......滋补壮阳的药物,一时冲了身体这才晕倒了,清清热,平日找补一下即可,并无大碍。”   既然是滋补壮阳的药物,想必一开始便是冲着胤禛来的,没成想耿格格会偶遇胤禛,又喝下滋补壮阳的酒,偏偏又虚不受补,晕倒了。   跪在地上的秋棠身子一松,是滋补壮阳的药物,不是被人替换成了毒。   钟福却始终紧绷着,自从被连同徒弟一起被绑来这里,他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问清楚为何会被绑到这里,如今听了董大   夫的话,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药物从何而来已经有了定论,但这耿格格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耿格格的身体怎会如此虚不受补?”福晋问道:“为耿格格请平安脉的是哪一位?”   田大夫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奴才。自从中秋以来,耿格格的平安脉便一直是奴才在请。”   福晋还要再问,胤禛直接道:“脉案可在?”   “自是在的。”田大夫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药童,药童立刻呈上脉案。   胤禛接过,翻开仔细看了看。   他不懂医术,但就脉案来看,耿氏滑胎之后身体便一直有些虚弱,田大夫针对症状一一开了药,可不知为何,此后次次请脉,耿格格身体只见差不见好转,田大夫还曾与同僚探讨过,也一同请过脉,也只不过是维持如今模样。   脉案上写的清楚,其中一句话落入胤禛眼中。   不宜饮酒。   胤禛冷笑一声。   今夜之事,安排的妥当。两个奴才,哪里值得他以身犯险,只一句“酒不对劲”便能定了两人的罪。   偏偏耿格格打探他的行踪,自己送上门来,那酒里有什么,胤禛一清二楚,便由她喝了。   竟还能扯出耿格格虚不受补一事。   胤禛将脉案递给苏培盛,道:“几位大夫都看看,可有问题。”   董天几人上前,仔细看了看,都道没问题。   “待此事毕,请太医给耿格格看看。”胤禛对一旁的福晋道。   福晋颔首:“是,总要明白,好端端一个格格怎么就到了虚不受补的地步。”   耿格格安排好了,总要处置地上这几个人了,可胤禛却指了田大夫,道:“给魏格格看看。”   魏紫没想到还能扯到自己,反应过来胤禛是在担心她,甜甜笑了下。   问题自然是没问题的,如此一来,诸位大夫才暂且离开了俞心斋,只留两个,以防耿格格突然出现什么问题,在俞心斋候着就行。   地上四个人早已冷汗淋漓,吓破了胆子。   福晋看了一眼胤禛,这才道:“拿出帕子吧,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若是不堪入耳,便不用听了。”   有这话在前,堵住嘴的帕子一拿开,几人也不敢慌乱求饶,最后是钟福膝行了数步,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惶   恐问道:“奴才愚钝,不知犯了何事?”   秋棠眼睛一亮,慢慢冷静了下来。   胤禛挥了挥手,苏培盛上前一步道:“大胆钟福,还敢狡辩。你与徒弟李泉伙同秋棠、晴涵在贝勒爷的酒中下了药,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钟福声音悲切:“贝勒爷明鉴!奴才从阿哥所时就伺候着贝勒爷,哪里会有二心,下药一事,奴才闻所未闻啊!”   苏培盛道:“李泉,可有话说?”   钟福咬住牙,知道自己这是着了道,收错了徒弟。   可主子传信,收京郊庄子李泉为徒,究竟哪里出了错?   李泉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颤抖道:“师父,徒儿对不起你,徒儿已经全招了!贝勒爷!那日师父从床下暗格拿出药,说会给奴才制造机会,奴才只是一个当徒弟的,师、钟福杀奴才易如反掌,奴才不敢反抗吧!”   胤禛面容冷淡,一个眼神也没分过去。   苏培盛补充道:“暗格中已经找到了与酒中相同的药物。”   钟福直辩解:“奴才没有理由给贝勒爷下这样的药,奴才连秋棠晴涵是谁都不知道!”   苏培盛看向李泉,李泉伏在地上颤抖不已,道:“你见过秋棠!你还要帮扶她,你是知道了晴涵在伺候秋棠,才会让我认晴涵做妹妹!”   钟福身子一软,当今天子下了圣旨,不允许太监与各宫女子认亲,他虽不在宫中,可到底是太监,伺候的是四贝勒,如今认得徒弟犯下这等错事,又有下药之事说不清......   他完了,主子的绸缪全完了。   钟福不再说话,沉默的跪在地上,无声认罪了。   福晋面色已经不好了,仅仅是下药,牵扯不到她,顶多是管理不当,她近来身子不好情有可原。   可跟随圣旨,勒令府内太监不得与侍女认亲是早前的事,那时她管着庶务,如何推脱的掉?!   秋棠面色煞白,她不知李泉哪句出了错,竟然会让钟福认罪。   眼见着事情就要无可回转,她孤独一掷,凄声喊道:“贝勒爷,奴婢是无辜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下药也不知道什么钟福李泉的,望贝勒爷明鉴!”   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即便是声音凄惨也不掩柔软,她素面朝天,无助的望着胤禛。   苏培盛欲让晴涵反驳,可胤禛已经不耐了,本来简简单单一件事,复杂成这样,让人心烦,冷冷道:“不必多言。钟福、李泉、晴涵杖毙......”   秋棠心狂跳,目光愈发柔弱可怜。   “秋棠......”胤禛看向福晋,忽而一笑:“福晋,就让秋棠从哪来的,回哪去吧,千万别送错了地方。”   霎时间,福晋端庄面容血色尽失。   还来不及说话,门外传来声音。   “请李侧福晋安,请二格格安。”   魏紫本已昏昏欲睡,她哪里知道剧情这样无聊,可来了新角色,又打起了精神。   二格格?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本来想把这个剧情写完的,但是时间不够了,唉,明天结束这个剧情。   错字也明天改吧~ 第四十章   报信的人是往西苑去的, 可正巧当时李侧福晋不在西苑,而是去了依勒佳的住处。   李侧福晋久久不回,前去报信的人又赶去了依勒佳的住处,依勒佳听闻阿玛差点出事, 也一同赶来了。   见俞心斋里该来的都来了, 只差自己一个, 李侧福晋慌了一瞬,强行镇定下来, 带着依勒佳上前行礼。   胤禛之前同福晋说话时,面上还带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这会儿已经敛去了。   见胤禛无事,母女二人才放下心, 落了座。   魏紫饶有兴致的看着依勒佳。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府中的小孩子,仔细看看,竟真能从依勒佳身上瞧出一二分胤禛的影子。   魏紫眉毛一挑,微微垂首看向自己的肚子。这里孕育着一个有她影子,也有胤禛影子的孩子。   依勒佳若有所感,回身一望,见一人刚刚移开目光,乌发雪肤, 长眉杏眼,唇红齿白,低垂着头看向鼓起腹间的目光在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专注。   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依勒佳又看了两眼,被李侧福晋拍了拍手才收回视线。   这时才反应过来,那八成是魏格格。   李侧福晋本想问问今夜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可话到唇边, 见福晋面色差的厉害,又鬼使神差的将话咽了回去。   倒是依勒佳,按耐不住问道:“阿玛,您没事儿吧?”   胤禛安抚道:“我无事。”说罢,他停顿一二,又道:“今夜之事,该处置的处置,该诊治的诊治,福晋身子虚弱,除了请安,你们不要过多叨扰,散了吧。”   炭火静静烧着。   福晋垂下眼眸,复又抬起,笑容得体又大方:“谢爷体贴,妾身近来精神实在不大好,只能多麻烦张、杜二位嬷嬷了。”   角落里,两个嬷嬷弓下了腰身。   一时之间,竟瞧不出是夫妻二人提前说好的,还是胤禛的意思。   但魏紫听得出来,福晋的心跳快的厉害,呼吸都有些打颤。   “福晋,奴婢是伺候您的人,又能回哪儿去?”秋棠垂死挣扎,声音凄厉:“奴婢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柴——”   胤禛一个眼神,苏培盛就已上前堵住了秋棠的嘴。   俞心斋里安静   了。   福晋平静道:“带下去吧。”   秋棠四个人都被拖了下去,三个往左,一个往右。   胤禛起身,眸光深沉,“都回去吧。”   他阔步走向门外,行动间,墨色披风已经搭在了肩上,翻腾的衣摆随即消失在视野中。   主角走了,众人不由将目光投向福晋。   福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扫了一圈,也道:“都回吧。”   静默两瞬后,李侧福晋起身,带着依勒佳行礼告退。   无戏可看,魏紫起身,盈盈一拜,转身慢慢向外走去。   她此时精神无比,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想清楚了俞心斋里的官司。   明明是几个胆大的奴才和倒霉的耿格格,可偏偏魏紫总觉得,这事儿是冲着福晋去的。   走在林间小径上,魏紫拐了个弯儿,忽然看见林下站着两个人,为首的身姿挺拔,面容清俊,   她眼力好,能看得清楚,可旁人不是。   夜间走路,如烟本就仔细谨慎的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察觉到树荫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心里惊了下。   这个时候,除了侍卫哪里会有人走动,可若是侍卫又怎会动也不动,不打灯笼的站在树林里。   难不成是……   刺骨寒风中,如烟额角流下冷汗,她小声道:“格格,前面不对劲,咱们换条道吧。”   话音刚落,影影绰绰的人影便动了起来,如烟扶着魏紫后退两步,心里一横,准备以身为盾,多给魏紫些时间逃脱,脚刚要动,搀扶着的人便小步快跑了过去。   如烟:“……格格!”   胤禛大步上前,接住扑进怀中的魏紫,眉头微皱:“黑灯瞎火,怎么敢跑起来?”   魏紫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问他,“爷怎么知道妾身要走这里?”   四贝勒府多大道,林间小道多是观赏用的。胤禛又怎会知道魏紫会走这里,专门在这里等着?   如烟这时才反应过来树下站着的是谁,不免感觉皮一紧,刚要上前行礼,听到这话,默默站在一侧,不动了。   “猜的。”胤禛随口道,碰了下魏紫的手,确认不凉之后,才牵着人慢慢向听雨轩走去。   魏紫乖巧跟着,小嘴不停:“爷怎么不点灯笼呢?”   胤禛道:“忘了。”   “好你个苏培盛,主子   忘了你也能忘!”魏紫摇了摇胤禛手臂,“爷罚他!”   胤禛认同道:“该罚,罚三月俸禄。”   苏培盛苦笑。明明是贝勒爷让其余人点着灯笼回前院,自个儿黑灯瞎火摸到这里来了。   魏紫又问:“爷怎么会等妾身呢,怎么不回前院呢?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这样晚了,爷怎么不早点休息呢?”   胤禛步伐不停,伸手捏住了魏紫的唇瓣,捏了两下才送开,虽未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魏紫笑了下,静静走着,不用言语骚扰人了。   胤禛并未留在听雨轩,将魏紫送回听雨轩之后,便准备回前院了。   “爷。”魏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喊住了他,说话时表情有些奇怪:“爷……会动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饶是胤禛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向隆起的腹部。   莫名的,胤禛道:“别怕,会动是正常的。”   说完又伸手摸了摸,只摸到顶的圆圆的肚皮。   魏紫也低头看着,将脑海中胎儿戳破肚皮的画面抛出脑后。   那只大掌摸了小的,又拍了拍魏紫的脑袋,因为熬夜而有些低哑的嗓音轻声道:“早些睡吧,明日来看你。”   魏紫点点头,目送胤禛离开。   虽然今日的戏不怎么好看,但她心情还算不错。想起晚上的戏,魏紫又解开了听力。   之前板子打着,闷哼声吵得她头疼,这会儿再去听,板子已经打完了。   一个没了气息,两个……似乎是活蹦乱跳的。   魏紫恍然大悟,原来李泉和晴涵都是胤禛的人。不过这样也才说的过去。   “格格,走了这么远的路,泡泡脚吧。”眉芳端了水过来,放到魏紫身前,轻柔的给魏紫脱去鞋袜,慢慢放入水中。   魏紫喟叹一声,微微眯起双目,也没功夫管什么李泉晴涵的了。   ……   ……   耿格格在俞心斋修养了两日,便回了舒兰轩。不知是这两日天冷的厉害,耿格格吹了风,还是之前小产影响的身子,回去之后耿格格便病了。   屋子里飘散着苦涩浓稠的药味,钮祜禄格格一进屋便皱起了眉,四下看了看。   窗子是微微敞开着的。   药味竟还这般浓郁,耿格格是病的有多重?   这般想着,钮祜禄格格转进里   屋,见宋格格也在,正坐在床边同坐起来的耿格格说着话。   耿格格眼眶青黑,面色蜡黄,短短数日便瘦了两圈,看见钮祜禄格格,面上带了笑:“钮祜禄妹妹也来了。”   宋格格目光投来,微微一笑:“钮祜禄妹妹。”   钮祜禄格格眼中满是担忧,见宋格格在此,先打了招呼,才坐下道:“前几日刚听说你病了,怎么今日就成了这样,大夫究竟是怎么说的?”   宋格格也看向耿格格,她不过早来了一会儿,也还没来得及问病情。   “大夫说,我这是身子虚,吹不病旁人的风,吹的病我,只能仔细养着,没别的法子。”说完,耿格格侧过头,帕子捂住嘴,低咳了两声。   宋格格叹道:“也许那日不喝酒,还不至于病成这样,作孽的奴才,害了妹妹。”   耿格格笑了下,她是自己送上门的,这会儿又能说些什么?   “耿姐姐也没几个别的爱好,谁又能想到喝两个酒,会碰上这种事。”钮祜禄格格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又问:“不知宋姐姐今日来了,不然也可顺路来,路长,没个人说话怪闷得慌。”   宋格格温温柔柔道:“怪我,我以为妹妹已经来看过了,便自个儿来了,下回一定叫上妹妹。”   就差没明说,你和耿格格关系这么好,我以为你早该来了,谁知道你比我来的还晚呢。   钮祜禄格格含笑瞥了一眼宋格格,手指点了点:“宋姐姐惯会拿我说嘴,哪里是我懒,分明是姐姐勤快呢!”   耿格格盖着厚厚棉被,任由两人你来我去,也不觉得吵得慌。   不知说到了哪里去,宋格格忽然来了一句:“这倒叫我忽然想到了魏妹妹来,她那时也是毫无征兆的就病了,大夫也是说身子弱。钮祜禄妹妹同魏妹妹来往多,可是这样的?”   耿格格看向钮祜禄格格。   钮祜禄格格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道:“我记不大清了,不若问问替魏妹妹看诊的大夫?”   耿格格沉默片刻,道:“我记得给魏妹妹看诊的是牛大夫,他已经请辞还家了。”   三人都没了话,耿格格苦笑道:“妹妹有个不情之请,烦请二位姐姐替我问问魏妹妹当日是个什么情况,我不便去,魏妹妹不便来,只能麻烦二位姐姐了。”   宋格格欣然道:“不过是走一趟罢了,妹妹放心。”   耿格格笑道:“哪用得着你拜托呢,我明儿就同宋姐姐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第四十一章   “这是什么?”魏紫好奇的探过身, 睁的圆圆的眼睛疑惑的看着金娥手中的东西。   金娥笑了一下,将布料展开给魏紫看,解释道:“这是给小主子做的肚兜,虽然府中绣坊也会做, 但小孩子衣裳换的快, 多备些才好。”   在如烟、金娥和眉芳三人中, 金娥绣活儿最好,商量之后才动的针, 刚准备用棉布做个样儿,准备做好了再禀报魏紫开库取好布料。   魏紫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表情有些奇怪:“给他做的?”   金娥道:“是,格格若是平时闲着无事, 也可随意动两针,不劳累就成。”   身体残存的记忆有限,魏紫不知道原身会不会做针线活儿,但她此刻已然被金娥说动了。   眉芳机灵的准备好了布料和针线,呈给魏紫。   瞧魏紫的模样,应当是不大会针线的,眉芳给裁好了布料,才交给魏紫, 放慢了动作,一针一线的带着。   魏紫虽然没做过,但眼神好, 手指控制的也好,慢慢的竟然也像模像样起来了。   面容端丽,眉眼却柔和至极的女子专注的做着小小的衣服,银白冷硬的针执在手间, 衬的手指愈发柔软白皙。   胤禛站在门外,负手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来。   魏紫专注得很,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金娥和眉芳已经识趣儿的退了出去,在门外伺候着。   一针下错了地方,魏紫皱起眉,头也不抬的问道:“金娥,针下错了地方该怎么办呀?”   久久无人回答,魏紫不解的抬起头,见屋内只有胤禛撑着头看着她。   “爷什么时候来的?”看了看手里下错针的小衣服,魏紫撅了撅嘴,把衣服放到一旁。   “刚来。”胤禛目光跟着小衣服走,似是随口问了一句:“不曾知道你还会做衣服。”   魏紫歪了歪头,理直气壮道:“因为妾身确实不会,今日刚学的呢。”   胤禛慢慢点了下头,又道:“做给幼儿的衣服针脚都要精细些,你刚上手,还要练练。那便用我的衣服来练手吧,外衣如今你做不了,做些中衣,手艺好了再给肚子里那个做。”   魏紫目光透出着狐疑,怪声怪气道:“妾身不过找些事情解解闷儿,怎么就   得给爷做衣服了,累的慌呢。”   解解闷儿……   胤禛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京郊有个温泉庄子,风景还不错。下个月有空,可以去住两天。”   “爷什么尺寸呀?总得告诉妾身,妾身才好给爷做中衣呢。”魏紫凑到胤禛身边,殷勤的捧起他的手放到小腹上,软声撒娇。   胤禛低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带了笑:“回头让苏培盛写下来,你慢慢做,我不着急。”   魏紫头歪在他肩膀上,撇了撇嘴。   ……   ……   宋格格同钮祜禄格格一起去了听雨轩,没成想在门口碰到了正往外走的胤禛。   “妾身给爷请安。”两人姿态优雅的福下身。   一个石榴红,一个藕色。半敞的披风遮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   胤禛叫了起,本准备走了,又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二人昨日去看了耿格格?”   钮祜禄格格扬了笑脸:“回爷的话,是有这么一回事。”   胤禛眉头一皱,道:“若是来看魏格格,过两日再来吧,省得过了病气。”   ???   病的是耿格格,又不是钮祜禄格格和宋格格。再者,没听说病气还能拐着弯儿传的。   两个格格笑容顿时都僵了下,人都到了门口,可胤禛发话,哪个还敢往里迈半步?   “爷说的是,魏妹妹如今是得格外小心些,是妾身与钮祜禄妹妹考虑欠缺了些。”宋格格撑着笑脸,打了个圆场。   胤禛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身后围观许久的苏培盛等人快步跟了上去,留下宋格格和钮祜禄格格等人在听雨轩门口站着。   “唉……”钮祜禄格格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声:“宋姐姐,咱们还是先回吧,看来耿姐姐所托之事,得等两日了。”   宋格格看了一眼听雨轩的牌匾,悠悠转身,回道:“那便过两日再来吧。”   有胤禛那话撂在那里,宋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又过了三日才再来听雨轩。   好在这回没碰上胤禛,顺顺利利的见到了魏紫。   “魏妹妹这是在给爷做衣裳吗?”宋格格轻声问道,准备婉言劝上两句。   她之前也给胤禛做过衣服,中衣外衣不一而足,可胤禛一件没穿过,还说过不必给他做衣裳。   怕是除了宫中和绣坊的   衣服,顶多只穿过福晋给做的。   魏格格不知道,做了也是白费工夫。   钮祜禄格格浅浅笑着,也是这般想的。   “说来话长。”魏紫红着脸道:“我本是想给肚子里这个做些衣服的,被爷瞧见了,爷说……”   钮祜禄格格笑意浅了,莫名的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可魏紫的声音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往她耳朵里飞。   “爷说小孩子的衣服针脚要细密,让我先拿他的衣服练练手,我这才做起来,叫两位姐姐看见,真是不好意思,我手艺实在不好,见笑了。”   说完,她还低下了头,似乎真的是在为自己的手艺不好意思。   宋格格沉默片刻,安慰道:“这有何妨?绣活儿多练练,手艺便上来了,妹妹不必妄自菲薄。”   钮祜禄格格这会儿都有些佩服宋格格了,端了茶水,默默喝了一口。   同她上一次来喝的劣质陈茶不同,这一回的茶刚入口便是满口茶香。   真真是不一样了。   钮祜禄格格放下三才杯,加入了话题:“哪有妹妹说的这般不好,我瞧着比我的手艺好多了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这才慢慢回温。   又聊了一会儿,魏紫实在是不耐烦应付了,故作茫然道:“倒还没问起,两位姐姐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宋格格同钮祜禄格格对视一眼,钮祜禄格格笑了笑,错开了视线。   宋格格露出个歉意的笑容:“我二人确实是有些事想问问妹妹,只是不知妹妹方不方便……”   魏紫身子缩了下,目光在宋格格和钮祜禄格格身上挪来挪去。   “倒也不是什么旁的事儿。”钮祜禄格格觉得自己再不说话,魏紫恐怕就要说不方便了,忙道:“是想问问妹妹刚入府生病的事儿。”   魏紫眯了下眼,眸光流转间透出两分嘲弄,下一秒又是一副提了伤心事的黯然模样,低低问道:“不知两位姐姐具体是想问些什么?”   钮祜禄格格看了宋格格一眼,宋格格含笑看回去,柔声问道:“是想问问大夫当时是怎么说的?”   大夫怎么说的?   魏紫不知道啊,她是真的不知道。   “我有些记不清了。”魏紫摇了摇头。   钮祜禄格格没说话,又喝了一口茶。宋格格只好问道:“那   当时伺候的侍女呢,不知道她们还记不记得?”   如烟就站在魏紫身侧。   魏紫回身道:“如烟,你可记得了?”   伺候魏紫这么久,如烟还是知道两分魏紫脾气的,既然是问了就是能说的。她蹲了下身,道:“还记得一些,牛大夫说,格格这是体弱的缘故,不是什么大病却不好治,只能细心养着。”   宋格格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魏紫的目光有些怜悯,“妹妹可知,耿格格近来忽然病了,田大夫又是如何说的?”   魏紫笑了下:“难不成,也是这般说的?”   “正是。”宋格格点头:“这未免也太过凑巧了些……”   钮祜禄格格放下茶杯,诚恳问道:“依魏妹妹看来,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魏紫想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我不知道呢,我如今身子已经调理好了,想来耿姐姐也是快好了。两位姐姐来只是为了这个吗?”   宋格格微微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唉……其实是耿姐姐拜托我和宋姐姐来的,既然问到了,我们这两个跑腿的就好回话了。”钮祜禄格格笑道:“真是打扰妹妹了。”   魏紫羞怯笑道:“还好呢,也不是很打扰。”   一般打扰罢了。   “……时候不早了,我和宋姐姐就先告辞了。”钮祜禄格格站起身。   “两位姐姐慢走。”   两人走后,如烟扶着魏紫向寝屋走去,一边走,一边斟酌着措辞道:“格格,您的病和耿格格的病确实有些太巧合了些。”   都是身子虚弱,小病成了大病。   明面儿上瞧着,魏紫病好了,身子也调理好了,甚至怀上了健康的孩子。耿格格如今也没有病的十分严重。   可实际上……魏紫唇间勾起,原身已经死了。   不是因为身子虚弱,小病成了大病,大病要了人命。而是,有人下了毒,让健康的身子日益虚弱下来。   魏紫从进入这具身体的第一刻就知道,没想到害人的还会自己送上门来。   用了人家的身体总要做些事情才行。可是要了人命,又容易沾上血气,日后不好渡劫。   有些麻烦呢。   魏紫道:“是有些巧,只能说明我与耿姐姐身子都不好……唉,好在现在好了。”   如烟有些担忧,自家格格太过天真了,没有想要深查的意思。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孩子。   只能……如烟看了一眼魏紫,缓缓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如烟是个钉子,挠头。 第四十二章   转眼间便进了腊月里, 京城已不知落了多少场雪,每每雪花飘下来,魏紫都要在檐下看上许久。   说来真真是奇怪,她当花当了三百余年, 做人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半年, 可偏偏, 这半年的记忆都要将往日三百余年给挤的无处容身了。   只有落雪下雨的日子,魏紫才会清晰的想起来, 雪花和雨滴落在花瓣、根茎上时是何种滋味。   这日又飘起了鹅毛大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整个四贝勒府就已被纯白所笼罩。雪景煮茶,如烟还给魏紫说了些有趣的事儿。   “开阔的地界里是不能一直盯着白茫茫的雪地的瞧的, 看了太多眼睛会瞎掉。”如烟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瞪了瞪眼。   眉芳“哇”了一声:“雪竟然会让人变瞎,格格,您下回可不能看太久!”   魏紫坐在躺椅里,软软的枕头托着腰,听了眉芳的话,懒洋洋挑了下眉:“是开阔的地界里,院子里这么小, 才不会看瞎。”   “那后个格格去温泉庄子里才要小心些,那里一定开阔的很!”眉芳摇了摇魏紫的手臂,目露希冀。   这还是胤禛昨日来说的, 虽说魏紫给他做的中衣才只做了一大半,但魏紫相信,等她从温泉庄子回来会更有劲儿去做的。   至于这两日……还是歇着吧。   “说起这个,格格要带的物件得提前准备着。”金娥道:“只剩下一天了, 格格的行礼还没收拾,倒是眉芳早早就把自个儿的行李收拾好了。”   眉芳嘿嘿笑道:“不止格格,咱们几个也没去过温泉庄子呢,甚至没出过贝勒府,知道要去实在是开心!”   魏紫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什么。   ……   “格格,该起了,出发的时辰要到了。”如烟在床边轻声唤道。   自从肚子大了些后,魏紫都是侧躺着入睡,这会儿也不例外,迷迷茫茫的睁开眼,声音里还带着浓浓倦意:“去哪儿啊……”   如烟笑道:“格格忘了,贝勒爷带您去温泉庄子散心呢。”   提到温泉庄子,魏紫才勉强清醒了些,伸出手,由如烟扶着坐起来。   金娥拿了帕子给魏紫擦脸,眉芳拿了漱口水。一番折腾之后,魏紫又是光   鲜亮丽的模样了。   前几日下了雪,今日还有些地方雪没化完,甚至还有结冰的。如烟几个都十二万分小心的搀扶着魏紫,生怕哪个脚一滑,就连累她摔倒了。   魏紫倒是不怕,绒花棉鞋踩的稳稳的。   四贝勒府的正门前停了辆朱轮马车,随后又是几架拉物的货车。   胤禛正站在马车前,低声跟苏培盛说着什么,见魏紫来了才摆了摆手让苏培盛退下。   早就得了不用请安的令,魏紫直接走到胤禛身前,好奇问道:“爷,只有您与妾身一起去温泉庄子吗?”   胤禛笑了下:“你还想跟谁一起?”   魏紫讨好的笑了笑,眨眨眼道:“当然是和爷一起呀。”   有小太监弓身上前,凑在马车前重做踏板,魏紫看了一眼,还没有动作,胤禛已经上了马车,长臂一伸,将魏紫提了上来。   “呀!”魏紫被塞进马车里,不开心的拍着胤禛的手臂,“被爷这么弄上来太难看了!”   胤禛没理她,屈起指节,敲了两下车厢,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魏紫没有坐过马车的记忆,不知道一般马车跑起来是颠簸的,此时坐在平稳到茶水都无甚波动的车厢里也不觉奇怪,还在意着上马车的事。   “爷~”魏紫拽着胤禛袖口,左拧右拧的扯着,平整的衣袖都被扯出了皱褶。   “庄子里有狮子犬生了幼崽,你去瞧瞧,有看中的带回府里养着,解解闷儿。”胤禛不为所动,讲起了别的。   狮子犬?   魏紫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又往胤禛身边蹭了蹭,软声问:“是像狮子一样的狗吗?高大吗?威猛吗?”   胤禛看了她一眼,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又卖关子。魏紫瞪了一眼胤禛闭目养神的侧脸,拿起桌上点心吃起来。   刚用过早膳,这会儿又饿了。   ……   ……   胤禛带着魏紫去温泉庄子的事,府里其他人自然是知道的。只带了魏紫一人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泛酸。   饶是性子沉稳了许多的武格格都忍不住酸了两句:“往日哪个有喜,也没见爷带出去散过心……”   话刚出口,又有些后悔了,连忙端了茶水,堵住自己的嘴。   “人同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宋格格低声说了一句,眉眼   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厅里静了一会儿,李侧福晋忽然问道:“耿格格病了月余,我因着照顾弘时还没来得及去瞧过,不知如今病情如何了?”   几个格格或多或少都去瞧过,去的最多的还是钮祜禄格格,这会儿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钮祜禄格格掩唇清了清嗓子,又觉喉间有些痒,咳了两声,道:“一开始瞧着只是小风寒,可怎么着都不见好,现如今人憔悴的不像话。”   “天气冷,钮祜禄妹妹自个儿也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武格格听了咳的那两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别是被传染了。   钮祜禄格格擦拭唇间的动作顿了一下,又自然笑道:“多谢武姐姐关心,平安脉都请着呢。”   心里却是没了底,好在明日又有平安脉,到时让大夫仔细些便是。   ……   ……   温泉庄子坐落在京郊一处山脚下,皑皑白雪覆盖在山上,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外衣,庄子里却是梅花遍地,白里映红。   “真好看……”眉芳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四贝勒府里恢宏大气,规整井然,据说是从前一处亲王府邸改建的,因而建筑风格更加正统。   温泉庄子里却不一样,处处都是玲珑心思,楼台水榭与秀丽山景交相辉映,更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   这话叫胤禛听了却是不以为然:“这儿同江南的风景还差的远,有机会带你去瞧瞧,没见识的模样。”   说着,又拧了拧魏紫的鼻尖。   魏紫不依:“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如烟听了苏培盛这样说的,都怪苏培盛!”   在角落里待着的苏培盛身影又佝偻了些。   胤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去过江南还这般说,那便是眼拙了,出去伺候,看你烦。”   “嗻……”苏培盛出去后就瞪了如烟一眼,把人瞪的一头雾水。   “爷何时去过江南?”   胤禛目光变的悠远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慢了:“皇阿玛常去南巡,我也跟着去过一两次,已经有些年头了。”   “唉……”魏紫叹了一口气。   胤禛回过神,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问道:“有什么值得叹气的?”   魏紫看向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若是能早些来到爷的身边就好   了。”   就能一起出去玩儿啦!   胤禛怔了下。   早前就说过,魏紫生了一双绝美的杏眼,内勾外挑,又或许是牡丹精魂越养越美,专注看人的时候,眼里似乎都泛起了光,说不出的深情缱绻。   “……胡闹。”半晌,胤禛移开眼,声音一如往常:“再早几年,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魏紫怜爱的望了他一眼,她的年岁都顶十来个他了。   “走吧,带你去泡温泉。”胤禛站起身,伸出一只手。   魏紫不觉有他,自然的将手掌放入他的掌心,兴致勃勃的跟在胤禛身后。   去泡温泉喽!   温泉庄子里的温泉是山间的天然温泉,既保留了自然风光,又有人工雕琢的精巧与舒适。   毕竟是在冬日里,到了温泉边上,胤禛才让魏紫脱下外衣。   蒸腾热气将玉白的面颊蒸的粉粉的,像是熟透的水蜜桃。魏紫坐在打磨的平整的石头上,脱下鞋袜,先探了只脚。   前朝贵族女子间盛行缠足,以小足为美。但满人入关后便下令禁止缠足,康熙三年时更是又下圣旨,但缠足之风还是无法彻底掐灭,康熙七年之后缠足禁令渐渐松弛。①   但八旗女子还是少有缠足,满洲姑奶奶更不用提,缠了足还怎么骑马?   胤禛早先看见魏紫一双不足巴掌大的小脚时还以为她缠了足,仔细一看,才知道她是天生脚小。   此时见洁白玉足沾了热水,脚尖变的粉粉的,甚至还觉有几分可爱。   “若是缠足之后的小脚都似你这番,我倒是能明白为何有女子愿意缠足。”胤禛脱下衣服,穿着中衣下了水,闭目喟叹一声,滚动的喉结上几滴水珠顺着脖颈滑下。   魏紫擦了擦嘴角,扶着他的肩膀也下了水,不忘回道:“爷夸我呢。”   胤禛睁开眼,神情慵懒,平日的清冷锋利都褪了,只余温和,“嗯,夸你呢。”   他少有这副模样,魏紫一时竟然看呆了,被他一笑才回了神,面上不由自主烧了起来,声音软的能绕出九曲十八弯:“爷~”   胤禛笑着坐了下来,温泉水只到胸膛,中衣的布料被打湿,肉色若隐若现。   真好看……魏紫也坐了下来,手不老实的扒了上去。   胤禛按住她的手,睨了一   眼,似笑非笑的问道:“做什么?”   “就……看看。”魏紫舔了下嘴唇。   胤禛送开手,哼笑一声,闭上双目,随她动作。   ……   胤禛睁开眼,眼底有些红,嘴角扯了一下,被闹出了真火气。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小修了一下。   ①客观事实参考的资料。   股东名单: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霸王票~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hh扔了1个地雷   靡漫扔了1个地雷   雾扔了1个地雷   姑苏天子笑▽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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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醒啦,早些时候下了会儿雪,现下已经停了,想必是老天爷知道格格想赏景,才让雪停了,免得耽误格格出门。”眉芳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线,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金娥听得打了个冷颤。   魏紫都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嗔了她一眼,“实话要私下小声的说。”   眉芳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用力点点头:“下回没人了,奴婢再说给格格听。”   这么一打岔,魏紫一点睡意都没了,用完早膳便惦记起胤禛昨日说的狮子犬。   路上积雪已被清理干净了,如烟出去看了一眼,才安心让魏紫往犬舍去。   温泉庄子不比四贝勒府,规矩没有那么多,魏紫刚一出门,候在门前的轿子便凑了过来,说是贝勒爷给准备的。   能省下走路的功夫,魏紫自然乐意,笑意盈盈的上了轿子。   轿子里布置同马车中一样柔软舒适,不知是胤禛特意吩咐的还是伺候的人机灵心细。   “不知格格要往哪里   去?”轿子外面,引路的小太监小声问着如烟。   如烟道:“格格要往犬舍去。”   小太监手一抬,轿子便稳稳的抬了起来。因着魏紫身子特殊,轿子走的也不快,如烟等人跟着也不费力。   按理来说,犬舍养了那样多的狗,味道又能好到哪里去?可如烟站在犬舍门前,一丝异味也没闻到,不禁目露惊讶之色。   引路的小太监见了,笑道:“咱们庄子里犬舍是一等一的,不仅贝勒爷挑过带回贝勒府养着,太子殿下和十三阿哥也来挑过呢。”   如烟听了这话心中也不免对狮子犬多了些期待。   轿子稳稳落下,金娥将轿帘挑起,眉芳扶着魏紫小心出了轿子。   犬舍里的大太监听闻魏格格来了,忙出来见礼,“奴才马泉给魏格格请安。”   “不必多礼。”魏紫眉心轻蹙,如烟闻着没有异味,魏紫却觉得这里不怎么好闻,适应了一会儿适应不下来,干脆封了嗅觉,这才轻松起来。   “听爷说,月前这儿刚多了几只幼犬,这会儿可方便看一看。”魏紫边走边道。   “格格来,没什么不方便的,正巧这会儿正在晒太阳呢。”马泉引着魏紫到了犬舍中的一处庭院,庭院里铺着一块不知什么种类的皮毛,看起来软乎乎的,四五只雪白的小团子正趴在上面晒太阳。   魏紫愣了下,心想这跟狮子也没有分毫相似之处啊。   走近了后,魏紫更是沉默了。   可爱是可爱,只是……跟魏紫想的高大威猛沾不到一点边儿。   或许是因为太小了的缘故?   同马泉说了之后,魏紫又去看了成年犬,面对着不到自己膝盖的狮子犬,魏紫无话可说了。   去了犬舍一趟,什么也没有带回去,反而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魏紫倒头便睡。   “格格这是怎么了?”眉芳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语。   金娥回想了下,犹豫道:“似乎是见了狮子犬之后就有些不太开心了。”   可那狮子犬一个比一个的憨态可掬,格格怎会见了狮子犬反而不开心了呢?   “许是别的,咱们也别猜了,动静小些,让格格安心睡会儿吧。”如烟摇了下头,道。   三人都不说话了,自己忙着自己的事儿。   ……   胤禛午后才   来,来时衣摆上还沾着雪花,不知是从哪来的。   犬舍的幼犬他也去看过,这会儿来了便问:“今日挑中了哪个?”   他身上还带着凉意,换了外衣才走过来。   魏紫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期盼上的黑子,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嗯?”胤禛问道:“还没去犬舍吗?”   魏紫幽幽道:“没挑……”   胤禛眉毛一挑,难不成这世上竟有人不喜欢狮子犬?   “妾身想要威风凛凛的猛犬,还以为爷说的狮子犬真的同狮子一般呢。”魏紫用手撑着下巴,将黑子白子都分拣开来,道:“爷会下棋吗?教教妾身吧。”   胤禛这才反应过来,马车里她问狮子犬高大吗威猛吗,不是因为好奇,是真的喜欢那样的狗。   失笑了下,胤禛没再说起关于狮子犬什么的话,教魏紫下起棋来。   一柱香之后,胤禛轻轻拍了一下魏紫向前伸的手,“落子无悔。”   魏紫磨了磨牙,心中燃起了火焰,誓要在围棋上打败胤禛。   可初出茅庐的新手又哪里斗得过堪称围棋高手的胤禛,连败了三局,魏紫摸了摸肚子,“饿了。”   “摆膳。”   比起四贝勒府里的各种珍馐,温泉庄子里的山肴野蔌更讨魏紫的欢心,一个没注意便多用了些。   撑得只能拉着胤禛一起出门散步。   即便用完了晚膳,天色依旧亮着,闻起来格外清列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大路上清干净了雪层,魏紫却偏要往小路上去,想要去踩雪。   胤禛看了一眼,不赞同道:“你身子重,走在雪地里不安全。”   魏紫顿时撒开他的手,用他能听到的声音道:“爷只喜欢你肚子里这个,才不喜欢你。”   “……浑说什么?”胤禛无奈道。   魏紫扬起下巴,问他:“那爷喜欢我吗?”   喜欢?   胤禛喜欢佛法,喜欢狮子犬,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喜不喜欢哪个女人。   福晋是他的妻,他们曾经相敬如宾,但胤禛清楚他是不喜欢她的。李侧福晋、宋格格等人是他的妾,胤禛或许宠她们,但绝不会喜欢她们,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那魏紫呢?   魏紫也是他的妾,与李侧福晋等人应当没什么区别。但此刻,胤禛看着雪地中,月白披风   包裹着的人,无法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   那就是喜欢了吗?   不。   胤禛可以喜欢福晋,但不可以喜欢魏格格。   本欲将人带回来的手渐渐收回,背在了身后,胤禛不悦道:“休要胡言乱语,快回来。”   魏紫反而不高兴了,她问那一句不过是为了后面让她去踩雪做的铺垫,可胤禛不回答,不就是不喜欢她?   可魏紫转念一想,我也不喜欢他啊。胤禛是她的救命恩人,魏紫是来报恩的。   那魏紫不喜欢胤禛,胤禛也不喜欢魏紫。   很公平。   魏紫那丝不开心又烟消云散了,揪着手指道:“妾身就踩一会儿……”   她没有抓着话题不放。胤禛不知为何又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沉默半瞬,上前道:“只一会儿。”   既然是出来散心的,就让她开心一会儿吧。   魏紫顿时喜笑颜开,抓着胤禛的手臂,一脚踩进雪地里。   雪花被压扁发出的咯吱声听起来格外悦耳,魏紫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小小脚印将小径踩了个遍。   最后还是被胤禛抱回去的。   踩雪踩到累的走不动路,天底下怕是只此一家了。   ……   ……   阿玛带着魏格格去温泉庄子散心养胎的事,晚膳时依勒佳才从李侧福晋口中得知。   “什么?”依勒佳皱着细细的眉毛,青涩稚嫩的俏脸上满是不开心:“我央着阿玛带我去骑马他都没答应,怎得又带着魏格格出门散心了?”   说着胃口都没了,放下了筷子生闷气。   李侧福晋牵过她的手,宽慰道:“魏格格怀着孩子,冬日里哪都去不了,想来是闷得慌,温泉庄子你又不是没去过,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依勒佳认真的摇头道:“阿玛难得休沐,他不带我去骑马,却带了魏格格去温泉庄子。如今都这样,等到魏格格生下孩子,阿玛哪里还喜欢我?”   明明是小女儿家生气,吃了未出世孩子的醋,李侧福晋一开始也笑着,后来突然沉默了下。   如今府里三个孩子都是她所出,胤禛对她多有看重,对孩子也十分关爱。   可弘晖在时什么模样,李侧福晋也记得。   人心都是偏的。   即便都是自己的孩子,爱也都是有轻有重的。   不然康熙为何会在太子刚刚出世的时候就立他为太子。   前朝考虑有,但难道就没有一点康熙自己的偏爱吗?   即便是李侧福晋自己也无法说出自己对四个孩子一样喜爱的话来。   那胤禛呢?   李侧福晋的沉默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又轻声安慰起女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好呀! 第四十四章   依勒佳的性子不知像了谁, 脾气来的快,但去的也快。晚膳时还气呼呼的,等到陪弘时玩儿了一会儿,又忘了之前的气, 只剩银铃般的笑声了。   李侧福晋一旁瞧着, 笑意挂在脸上, 却进不去眼底。   她脑海中不停回荡着依勒佳那一句“等到魏格格生下孩子,阿玛哪里还喜欢我?”。   须臾, 见依勒佳将弘时放下揉胳膊时,李侧福晋将她唤到身边来。   “额娘?”依勒佳笑容明媚,跑到李侧福晋身旁坐着,接过云燕奉上的茶, 大口大口喝着,些微茶水沾到了唇角。   李侧福晋忍不住道:“慢些,姑娘家的,怎么比弘昀行事还要粗鲁。”   依勒佳放下空茶杯,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满洲姑奶奶才没有那种忸怩姿态。”   话音刚落,李侧福晋面色就僵住了。   如今她在四贝勒府地位仅次于福晋,但遥想当年, 小小知府之女的李氏也不过就是个格格,惯会的便是如今女儿口中的“忸怩姿态”。   深呼吸两口,李侧福晋宽慰自己, 如今女儿生的好,有底气便是她的福气。   “即便是满洲姑奶奶那也是要嫁人的。”李侧福晋斜了一眼依勒佳,又问:“你女红学的如何了?学了那么久,给你阿玛做个荷包总不成问题吧?”   依勒佳小脸顿时垮了, 支支吾吾道:“阿玛哪里缺我一个荷包……”   李侧福晋点了下依勒佳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当然缺!你阿玛哪里有女儿给他做的荷包。正巧你阿玛不在府里,后日才要回来,两天的时间够你用了。”   “额娘!”依勒佳的女红不扎到自己的手就不错了,两天时间哪里做的出来一个荷包。   李侧福晋不容置疑道:“便这么定了,说不定你荷包做好了给你阿玛,他便松口答应带你去骑马了。”   依勒佳有些心动又犯难,最终看着李侧福晋坚定的侧脸,蔫蔫应了。   ……   ……   前一日下了雪,第二日却是个艳阳天。   冬日里的太阳与夏日不同,火辣辣的日头像是过了一遍水,变的温顺许多,撒在人身上只觉暖洋洋的。   本性仍是朵花的魏紫对阳光雨露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   ,人的躯壳让她难以承受夏日的日光,冬日的却是适应良好。   魏紫晒着太阳,听着话本,惬意的不像话。她算是看明白了,胤禛才不是专门带她出来散心的,八成是有什么事需要来京郊一趟,拿她做筏子罢了。   不过魏紫并不在意,管他是因为什么来的,反正魏紫是切切实实来玩儿的。不像胤禛,魏紫偶尔听他的动静,都是些饶绕弯子的话,实在是费脑子。   “格格,咱们去放风筝吧!”眉芳从院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两只风筝。   一只五彩孔雀的,一只生动蜻蜓的。   魏紫坐直了身子,接过风筝,翻来覆去的瞧着,余光看见自己的肚子,又失落道:“我跑不动呀……”   眉芳一呆,想找补却不知说些什么。   “这有什么,哪有放风筝要主子跑的,格格拿着线,拿捏着松紧就行,跑动有奴婢们呢。”如烟将风筝放飞线的一头翻出来,放入魏紫手中。   魏紫腾的一下站起身,兴奋道:“那咱们还等什么?”   寻了一片草地,眉芳拿着风筝,魏紫拿着线,准备好了之后,金娥高声喊了一声,眉芳便连蹦带跳的跑起来了。   今日风正好,不大也不小,没费多大力气,五彩孔雀的风筝便飞在了天空中。   上好的颜料映着阳光,孔雀像是真的飞到了天上去,尾羽熠熠生辉。   “我这边好好的呢,你们也去放风筝吧。”魏紫摇了摇手里的放飞线,打发一旁的如烟和金娥去放风筝。   两人自然是不能让魏紫一人待着的,又拗不过魏紫,最终还是由如烟陪着魏紫,金娥同眉芳去放风筝了。   这下才看出来,平时不甚走动的金娥跑的还挺快。   “奴婢比金娥跑的还快呢。”如烟似是吃了醋,小声同魏紫说。   魏紫笑道:“不信!让你去放风筝你不去,那便就是金娥跑得快。”   如烟没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再看不远处的金娥和眉芳,无论是平时本就活泼好动的,还是谨慎沉稳的,都像是解开了枷锁似的在草地上尽情奔跑着。   晚间魏紫同胤禛说时,胤禛还道:“今年没有木兰秋狝,下回带着你。那里的草原更辽阔,无论是骑马还是奔跑,都更尽兴。”   没见识的魏   紫更心动了。这回出来,她发现胤禛的话变多了,还一连应了两回带她出去玩儿的事。   先是江南,后是木兰秋狝。   也不知白日里在做什么,开心成这个样子。   ……   两日的时间过得很快,魏紫感觉自己不过是泡泡温泉,放放风筝,逗逗猫狗,眨眼间就要回四贝勒府了。   临走时还有些不开心,同胤禛商量让他自己回去,她要在这再玩儿两天。   以前魏紫以为玩儿只是夜间床上同胤禛玩儿,现在才发现玩儿原来那样宽泛,不止帐中事一种玩儿法。   虽然同胤禛玩儿最让人快乐,但她现在没法同胤禛玩儿,只好惦记别的乐子了。   胤禛自然是不同意的,耐心说了两句没有用,便直接把人抱上了马车。   魏紫又没有漂漂亮亮的上马车,本就不舍的心情更加沮丧了。   生着闷气,也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就自己不听话的滚下了脸颊。   胤禛发觉的时候,她膝上衣服都湿了一大片了。   “哭什么?”这会儿再想起来,方才同着那么多下人,他那样实在是有些不给魏紫颜面了。   这般想着,胤禛哪里又会觉得女子眼泪烦人,只觉那是热油,滴滴烫在他心上,烫的他心肠都软了。   “又不是只来这一次,还会再来的。”胤禛揽过魏紫,将人搂进怀里,拿着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魏紫又没有悲伤到想哭,本来就打算坐起来继续吃点心了,又忽然想到了别的,顺着道:“才不是呢,都怪爷,因为爷妾身才哭。”   胤禛低低问道:“我怎么了?”   魏紫掰着手指道:“爷不喜欢我,只喜欢孩子。爷只是换个地方睡觉,白天见不到人。爷说的狮子犬一点也不像狮子……都怪爷!”   胤禛沉默了会儿,忽然道:“喜欢你的。你和孩子都喜欢。”   可那个问题只是凑数的!魏紫气的牙痒痒,又不能说自己只是随口一问。   好!就算她堂堂花中之王,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会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不喜欢而生气。   但只有一丢丢!   更重要的是狮子犬呀!   魏紫气的哽住,说不出话来。   胤禛却以为那样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便将人哄好了,轻叹一声,“一句话也值   得你记那么多天。”   魏紫气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不重,却也不轻。   因为她想要狮子一样的狮子犬!   胤禛被咬了一口,没生气也没出声,闭上眼,轻轻拍了拍魏紫的背。   像是安抚,也像是纵容。   ……   清晨用过早膳出发,午后便回到了四贝勒府。   胤禛回到书房,独自坐着。   他想,他最近有些太放松了,以至于变得有些放纵。   魏紫,魏氏……   在马车中,魏紫靠在他的肩头垂泪的时候,胤禛到底是承认了。   魏紫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什么?   因为她格外美艳动人的皮囊,还是因为她懒懒散散、不争不抢的态度,亦或者是偷偷冲他使脾气还以为他不知道时的模样?   或许都有,又或许都没有。   情爱一事,若是能说的清楚、明白,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那他便是喜欢魏紫吗?   胤禛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如果魏紫是他的福晋,胤禛愿意守着她一人好好过日子。可她不是。   他若是喜欢魏紫,又怎么忍心将她看做普通妾室,不宠她不爱她?可他若是不喜欢魏紫,又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破例,承认她的与众不同?   但马车里,为了让魏紫不再流泪,胤禛说出那句“喜欢”。   恍惚间,胤禛想起幼时,孝庄太皇太后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爱新觉罗家从来不缺痴情种。   她是在说她的儿子,是在说她的孙子。   那……他呢?   他是孝庄太皇太后口中爱新觉罗家的痴情种吗?   “贝勒爷,邬先生来了。”苏培盛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   胤禛睁开眼。   他不可以是。   至少现在,不可以是。   ……   魏紫回到听雨轩,用了晚膳后便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就见眉芳一脸按耐不住的小表情。   “格格!”眉芳连忙上前,扶着魏紫坐起来。   魏紫心知她有话要说,却一会儿让她倒茶,一会儿让她捏肩,逗的眉芳脸憋的通红,才一副刚看见似的模样。   “眉芳,你可是有话要说?”   眉芳连连点头:“格格,您可知咱们离开两日,府里又出了事!”   魏紫隐约知道她要说什么,歪了歪头   ,笑道:“我不知道,难不成你知道?”   “奴婢知道!”眉芳凑近,小声道:“庆安告诉奴婢的,钮祜禄格格染了风寒,也病倒了,大家都说是耿格格传染的。而且还说,去看过耿格格的十有八九都被传染了,只是还没被诊出来!”   “不许吓唬格格!”如烟训她:“不过是寻常风寒,怎么就传成了这种恐怖的东西。你竟还胡乱说给格格听,不像话。格格别怕,钮祜禄格格是夜间着了凉才会染上风寒,并不是什么传染的。”   魏紫清楚,比谁都清楚。   眉芳这才意识到自己孟浪了,又挨了训斥,眼泪汪汪的不敢说话。   “下回不许再犯了。”魏紫轻轻说了一句,显然是不打算追究了。   眉芳破涕而笑。   如烟摇摇头,眼里却带着笑。她家格格向来心软,没办法,她多看着些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四爷和霸王花都是不懂情爱的。   但他们渐渐都会懂,渐渐对自己的感情负责,呵护。 第四十五章   武格格无心的一句话却让钮祜禄格格记在了心里。   自从与宋格格一起去听雨轩问过魏紫生病时的事后, 钮祜禄格格每隔一天都会去舒兰轩看望耿格格。   昨日没去,按着习惯,今日似乎是要去了。   从正院出来后,钮祜禄格格便沉默地走在路上, 眼见着就要错过去舒兰轩的岔路了, 来慈只好出声问道:“格格, 您今日可要去瞧瞧耿格格了?”   话音刚落,来慈便感觉搭在她手臂上的手顿时用力了许多, 她咬着牙,压下痛呼。   “今日身子不大舒服。”钮祜禄格格声音淡淡:“就不去了,回吧。”   “是,格格。”   次日是请平安脉的日子, 负责白桦院的是个名叫马庆的大夫,医术还算不错。   隔着丝帕把了脉,又问了钮祜禄格格的起居,马庆道:“格格有些邪风入体的征兆,最近要注意些,免得染了风寒。”   来慈有些茫然,钮祜禄格格怕冷,夜间多半不开窗, 只会把堂屋与寝屋间的帘子挑开些,怎么会受寒呢?   钮祜禄格格脸色白了下,来慈能想到的, 她又怎会想不到,不免顺着武格格的话想到耿格格身上去。   风寒起因不同,患症后是否传人也不能一概而论。钮祜禄格格并不想去赌耿格格患的风寒传不传人。   即便是伺候的下人尚且没有被传染的又如何?粗人总是身板硬朗些。   马庆提起药箱,准备行礼告退, 却听见钮祜禄格格略有迟疑的声音。   “马大夫,我平日时常会去看望耿格格,如今这样……可还方便去了?”   能在四贝勒府当差的又有哪个是蠢笨的?钮祜禄格格若是真想去,便不会有此一问,既然闻出了口,那便是不想去的意思。   心念一转,马庆道:“格格如今还是静养比较好。”   “我知道了,辛苦马大夫,来慈,送马大夫。”   “奴才告退。”   有了马庆些一言,钮祜禄格格便差了人往舒兰轩去,说明自己最近身子不舒服,不能陪耿格格聊天解闷了。   耿格格得了信,面上只是笑笑让钮祜禄格格注意身子,晚些时候舒兰轩里却碎了只药碗。   事情安排妥当,钮祜禄格格松了   口气,晚上方才安心入睡。   睡着睡着,原本温暖舒适的被窝却慢慢变凉,烧着的银丝碳升起的热气像是被隔离开来,楠木床像是海上的孤岛,周围全是海水。   钮祜禄格格一夜被冻醒数回,每每醒来,却又发现之前的寒冷不过只是梦。可一旦再入睡,却又会被冻醒,如此周而复返,直到天明才停歇。   第二日,钮祜禄格格便起了热。   等到第三日,也就是胤禛和魏紫从温泉庄子里回来这天,钮祜禄格格仍旧发着低烧。   庆安打探到的,也只不过是福晋从太医院请了太医,给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都开了新方子,如今还不知新方子药效如何。   府里一连病倒了两个格格,事情不大也不小,德妃都知道了此事,还特意嘱咐胤禛注意些,莫要生了病。   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胤禛最近也不大往后院来了。   来听雨轩的频率降到了三四日一次,除此之外,除了正院,竟然也不曾在哪里留过宿。   本以为魏紫有孕,钮祜禄格格、耿格格生病,自己更容易承宠些的宋格格和武格格都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能说贝勒爷什么,却也不能坐以待毙的二人心一横,一同向福晋诉苦去了。   “福晋……”自从过敏以来就消瘦许多的武格格面露苦涩,声音里都像是掺了黄连:“妾身也不知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爷他……都半年多未来过白云阁了。”   福晋端坐于主座,闻言,面露惊讶,似是才知道此事。宽慰一二后,又看向陪同武格格一起来的宋格格,询问她的来意。   宋格格的来意自是与武格格一样的,她甚至还要更惨些,胤禛有大半年没去过芷兰院了。   “之前有魏妹妹、耿妹妹等人,才情样貌均优于妾身,爷不爱来倒没什么。可如今……”宋格格摇了摇头,自嘲般地笑了两声。   武格格悲从心来,甚至还落了两滴泪。   “哭什么,说出去还以为你们是在怨恨爷,都擦擦泪吧。”福晋声音冷了些,很是不满二人姿态。   宋格格和武格格忙擦了泪,巴巴地望着福晋。   福晋眉心微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近来精神不大好,不曾关注过这些,如今府里三个格格都不   方便伺候爷,但有侧福晋和你二人……许是爷最近政事繁忙,你们也不必太过悲伤,我会问问爷的。”   这个答案并不是宋、武二人心中最想要的那个,但聊胜于无,有个说法总是好的。   见福晋精神头不大好,二人并未多待,又说了两句话便请辞了。   宋格格和武格格走后,石榕才忧心忡忡地问道:“福晋真要向贝勒爷询问这些吗……”   别说是与胤禛成亲多年的福晋,就连石榕都看出来了,胤禛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私密事,即便是福晋都不行。   “问自然是要问的。”哪怕不管庶务,福晋也是四贝勒府的女主人,有些事情只能她来做,不怪乎一向谨慎的宋格格和沉稳许多的武格格会找上门来。   她们也确实该急了。   此时本是大好时候。福晋与胤禛生了嫌隙,没了以往的相敬如宾。李侧福晋有了两子一女,于宠爱上没有以往那么上心。风头正盛的魏格格有了孕。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又接连病倒。   宋格格和武格格中若是有哪一个争气,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准就能熬出个前程。   可偏偏,贝勒爷最近不在后院留宿了。   这样一来倒也好,不论是素来表现的不争不抢的,还是沉寂多日想让胤禛忘记丑态的都浮出了水面。   宋格格要是不来,福晋都要以为她真的什么也不争了。   “只是如何问,问些什么……就未必是宋氏和武氏想要的了。”福晋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无端让石榕后心发凉。   她有心想劝福晋,抓紧与贝勒爷修补嫌隙重要,可福晋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问道:“秋棠,可送回去没?”   提及秋棠,石榕都觉有些心有余悸。   当日贝勒爷那样的处置,分明是知道秋棠来历,刻意敲打福晋的。   可……他怎么会知道呢?   秋棠是混在正常丫鬟里被送入贝勒府的,往皇子府中送瘦马本就不是什么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的事,乌拉那拉家族行事比谁都要小心。   可贝勒爷就是知道。   胡思乱想着也没耽误石榕回道:“人已经送回牙婆手中了。押送的机灵会说话,牙婆知道该怎么做。”   “那便好。”福晋目光幽深,语气有些可惜:“本以为会   是颗好棋,还白白搭了个大夫……罢了。”   石榕低眉顺眼,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   ……   腊月十五。   胤禛来了正院。   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沐浴完,胤禛便直接安置了。   这里没有清雅的牡丹香气,只有挥之不去的脂粉味道和……弘晖喜欢的梨花香味。   一张拔步床,两块枕头,两床被褥,两个人。   地平上本会有守夜的丫鬟,胤禛不用,福晋却用惯了。   可今日,福晋坐在床边时,却让守夜的丫鬟退下了。   吹灭了灯,拉上宝帐。福晋平躺在胤禛身侧,被子盖住了肩膀。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些距离。   “爷,您睡下了吗?”福晋轻声问道。   胤禛眼未睁,道:“何事?”   “想同爷商量一件事。”福晋娓娓道来:“魏格格如今不方便伺候,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又生了病,后院里,似乎有些空了……”   这种情况,要么从福晋的陪嫁丫鬟里开脸,要么从德妃那里要两个人来。   福晋心想,他会拒绝。   “不必。”果不其然,胤禛想也没想便道。   福晋慢慢翻了个身,手掌探出被子,摸索着搭在了胤禛肩膀上,轻声道:“爷许久未宿在后院了……妾身还以为爷都看腻了旧人。宋格格和武格格前两日也同妾身说过,说贝勒爷许久不去了,不知是不是她们做错了什么。”   她刚嫁给他时,他还是个少年人。声音有些粗哑,远远没有如今的低沉磁性。肩膀消瘦,除了骨头便是皮,没有如今的宽厚。虽然克制情绪,却仍能从生动的眉眼间看出想法,不像现在……眸子里黑沉沉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胤禛听了,沉默片刻,道:“前朝的事你是知道的,最近动荡,我没有心思。睡吧。”   说罢,翻了个身,背对着福晋。福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随之缓缓滑下,落到了床上。   福晋看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才缓缓收回了手。   ……   胤禛醒的很早,踏出正院时,天仍是漆黑一片。   他应该去前院,摆上早膳,用完再搭会儿弓或者是看会儿书,然后再去上朝。   可胤禛在正院前停留了许久,迈开腿时却不是往前院去的。   苏培盛也不知   他要去哪里,只能紧紧缀在胤禛身后,小声吩咐王正让他去前院,叫膳房不必急着摆膳。   再停下脚步时,苏培盛抬头看了一眼院前牌匾,轻轻摇了下头。   院子里有人已经在活动了,这个时辰见了胤禛都没反应过来,想跪下行礼却被胤禛制止了,都呆愣着看着胤禛进了屋。   苏培盛识趣儿的没有进去,只在门外候着。   “苏公公……这个点儿,贝勒爷怎么来了?”庆安犹豫了片刻,上前询问道。   苏培盛笑道:“咱家也不知道,左右不是坏事,忙你的去吧。”   若是坏事,苏培盛把脑袋拧下来给魏格格当球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我不是学医的,关于这一方面的都是瞎掰的。   勉强算是双更吧,叉腰,夸我!! 第四十六章   胤禛来过的事, 魏紫并不知情。   任谁睡觉都是奔着睡个安安稳稳的舒服觉去的,魏紫也不例外,过人的耳力在夜晚成了阻碍,封掉才好睡觉。   倒是庆安, 看着魏紫一无所知, 专心用膳的样子, 低头叹了口气。   早上胤禛没待多久,只看了两眼就像是被烫到似的匆匆移开视线, 又匆匆离开,还不忘下令不许看见他来的人跟魏紫提及他今早来过的事。   庆安自认是个忠仆,不曾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   可这……贝勒爷亲自发话,哪个敢违抗。是不想在贝勒府待下去了吗?   庆安只得安慰自己, 这只不过是无关轻重的小事,才勉强挨过良心的谴责,又发誓要更用心地伺候格格来抵消这份罪过。   此时年节将至,康熙四十四年还剩下短短半月,四贝勒府里处处都忙着,只有安心养胎的魏紫处仍保持着一份平静。   腊月二十六,康熙封笔、封玺,忙碌了一年的官员们正式进入年假。   一轻松下来, 却是又有些不习惯了。于是皇家兄弟几个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似乎要把这休沐几天都给填满, 直闹到除夕去才作罢。胤禛去了两回,就不再去了。   无他,嫌吵。   可这么一来,福晋却不太开心了。阿哥们请来请去, 福晋们自然也是一同的。福晋在正院静养久了,也觉得热闹热闹身子骨都松快了。   没成想胤禛嫌烦,不再参与了。四贝勒都不去,四福晋又怎么好去。   这番琢磨着,倒让福晋琢磨出了别的,难得去正院寻了胤禛。   “妾身想着,快要过节了,后院里许多人自从入了府再没见过家人,不如趁着年关,也让她们见见家里人,热闹热闹。”若是平时,福晋想见母亲自然是轻而易举,差人递个信儿,母亲送上拜帖即可。   可如今福晋被胤禛点名“静养”着,怎么好接待外客?   福晋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紧张地看着胤禛,生怕他说出不同意的话来,毕竟这事,是没有先例的。   胤禛垂眸思忖了片刻,缓缓颔首道:“如此也好,那就二十九日,能见的一起请来府里吧。”   今日二十七,两天时间,来   得及。   福晋笑意真诚了些,盛了碗汤,放在胤禛手边,“爷尝尝,熬了一上午,火候正好。”   胤禛看了一眼,道:“放那吧,我这儿还有事。”   唇边笑意僵硬了瞬,福晋只好道:“那妾身先告退了,爷注意身子,难得休沐,别累到了。”   胤禛“嗯”了一声,目光又移到了手中。   探亲的事处理的很快,不过午后,魏紫便知道了此事。   前来传信的是月华,她见魏紫没有表情还以为她乐坏了,提醒道:“魏格格,您若是精神还好,奴婢便回禀福晋,后日将魏夫人请来府中。”   若是真正的原主在这儿,此刻怕是已经乐开花了,可……魏紫伸手捂住了胸口。   她心中升起一丝诡异又陌生的感觉,心脏跳的很快,又欣喜又期盼。   半晌,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似乎是身体里残存的本能。   是身为女儿的魏紫对母亲的孺慕与思念之情。   “魏格格?”月华疑惑地唤了一声。   魏紫抬眸,浅笑着点点头,眼中似乎带着泪光,:“我高兴坏了……多谢爷和福晋,能让我见见母亲。”   月华也带了笑:“格格开心就行,那奴婢先告退了,福晋还等着呢。”   “慢走。”   月华走后,魏紫还有些怔怔的。按理来说,她还是不见魏夫人比较好,免得被亲近的人察觉出来自己与原主的不同。   可心中升起的陌生情绪,让她到了唇边的话转了个弯儿。   见见吧。   毕竟……魏紫低下头,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她也是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   更何况,因为她终将会渡劫的缘故,魏紫没有办法为原主报仇雪恨,以命抵命。那便再见一见魏夫人,如此一来,原主未完成之事都了却了,也便能结束这一场因果。   ……   晚膳后,胤禛来了。   他在书房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魏紫。想着要请来她的额娘……她应当会很开心吧。   明明性子娇的像个小姑娘,却将要成为他孩子的母亲。这个认知,让胤禛不住心底发软。没有纠结太久,他就果断来了听雨轩。   想在这个时候,见见她。也让她见见他。   她应当会更开心的。   胤禛抱着这样的想法来了听雨轩,却见到魏紫有   些提不起劲儿的模样。   “爷……”魏紫靠在他的肩膀,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难得的没有精神的模样。   胤禛抱着她,摸摸额头摸摸肩膀,低声问道:“困了吗?”   “没有啊——”说着话,魏紫忽然痛呼出声,面上顿时苍白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胤禛心下一骇,忙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慌乱中咬伤了自己,急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话!”   魏紫缓过最开始的抽痛,抻了抻腿,颤抖着喘了两下才缓缓道:“爷那么凶做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胤禛才发现她的腿似乎有些不大对,立马脱了鞋袜,挽起衣物查看。   没有外伤,也没有淤青,什么都没有。   “刚才是怎么了?”胤禛声音缓下来,将她的裤腿松下。   魏紫撅着唇依偎到他怀里,这才道:“妾身之前午睡,腿抽筋抽醒的……刚才又别到了。”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刚怀孕时吃不下饭总是吐啊吐啊的就算了,现在竟然会抽筋,还时常浮肿,又不好看又难受。   怀孕真辛苦啊。   胤禛这才明白又是肚子里这个惹的祸。   魏紫趴在他身上,嘟囔了半天,一会儿说怀孕好累,一会儿说整天无聊,小嘴说个不停。胤禛听了也不觉不耐烦,只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听着。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弱了,胤禛又拍了会儿,直到说话的声音消失了,才侧过头,看向她沉静的睡颜。   不知看了多久,才起身将人放好,盖上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寝屋。   本欲打算在堂屋里问话,又觉得离寝屋太近,挪到了东厢房胤禛才向被带来的如烟问话。   “她抽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晚间会抽筋吗,大夫是怎么说的?”   一连三个问题砸到了如烟身上。   来不及去震惊贝勒爷竟然会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烟已经跪下回话:“回贝勒爷的话,格格从昨日夜间才开始抽筋了,夜里一共醒了两回。田大夫说这是孕后期的正常现象,平日里多吃些鱼、骨头什么的,兴许能缓解一些。”   胤禛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   夜间抽筋被疼醒,就魏紫那个娇气的脾气得有多难受。   “怎么不向前院   禀报?”胤禛沉声问道。   如烟眼睫颤了下,道:“此事,不在禀报的范围内。”   心里却是无比吃惊,贝勒爷对魏格格……太不寻常了。   女子怀孕,或多或少都会吃着苦,连福晋都不敢拿这些去同胤禛说道,就是给如烟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些事禀报去前院。   同胤禛每日要处理的其他事情相比,一个格格腿抽筋这件事简直比尘埃还要微小。   但贝勒爷这意思……如烟打了个哆嗦,不敢深想。   一开始她的差事只是作为侍女伺候魏格格,如有异常举动,禀报给王正即可。后来魏格格痊愈承宠,她的差事加了一件,保护魏格格。胤禛从听雨轩离开后,她的差事再次多了一件——   事无巨细地记录魏格格日常,上报给贝勒爷本人。   ……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韶颜雅容、雍容尔雅的妇人踏着脚踏款款走下马车。在其之后,又有一约莫十一、二的少女俏生生地探出头,对上妇人严厉目光,吐了吐舌头,小心地下了马车。   “芸儿,叔母教你的规矩呢?”妇人声音不紧不慢,十分温和。但淡淡一句话,却让口中的芸儿白了脸,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再调皮了。   妇人微微颔首,这才向前走去,“张嬷嬷,久等了。”   张嬷嬷笑道:“魏夫人来的正好,随老奴这边来。”   竟是一句也不曾问过魏夫人身边的芸儿。   魏芸经魏夫人一句轻斥也老实了许多,乖巧地跟在魏夫人身后,从侧门踏入了这威严无比的四贝勒府。   魏夫人一边同张嬷嬷不咸不淡地聊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注意着魏芸,见她老实才慢慢不再关注她。   年关至,京外官员回京述职。魏忡的胞弟魏恂也返还京中。   魏恂不过是个小小知府,任期已满,还是魏忡在京中活动才得以从偏远之地返回,一同回京的还有两子一女。   魏恂夫人早逝,独女魏芸性子被养野了,不得不拜托魏夫人帮忙管教,是以回京半月来,魏芸大多都居住在魏府,而非自己家中。   前日四贝勒府派人传话,魏芸也在,便求着魏夫人让她带自己一起前来四贝勒府。   魏夫人没有答应,没成想魏芸会求到魏忡跟前去。   平心而论,魏忡也不是很愿意魏芸去,毕竟女儿与妻子见面,一个素未谋面的堂妹掺和进来是个什么事。   好巧不巧,当时,魏恂正同魏忡商量自己的官途。   魏忡只得跟魏夫人开了口。   魏夫人不会让魏忡为难,但这不代表一个仰仗自己教导才得以脱去丧母长女身份的黄毛丫头可以骑到她的头上来。   等探亲事了,魏夫人才要好好教教这个丫头,什么叫老实本分。   魏恂在地方任父母官,魏芸许是肆意惯了。在京中却不同,这个地方,一个牌匾掉下来都能砸到皇亲国戚,哪里容得魏芸肆意。   今日敢算计叔父叔母,那明日呢?   魏夫人眸光一闪。   魏芸尚且不知魏夫人心中所想,她只知自己如愿以偿来了四贝勒府,惊奇又震撼地看着过路威严又华美的屋舍。   直到前方引路的张嬷嬷道:“魏夫人,咱们到了,这便是听雨轩。魏格格便居住于此,夫人要同格格叙旧,老奴便不进去了,晚膳后,老奴再来接您。”   魏芸眼神越过魏夫人,瞧见一处精致院落,高高挂着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听雨轩。   这便是她那堂姐的住处。   魏夫人道:“多谢张嬷嬷。”   张嬷嬷小步离开。魏夫人看着听雨轩的大门,心中有些难以平静。   半年前魏紫病重的消息传回魏府,魏夫人都要以为她的女儿要不行了,悲楚难忍。   没想到仅仅半年过去,魏紫不仅病好了,还怀了孩子,前途一片光明。   四贝勒甚至在某日早朝散朝遇到魏忡时,提了一句“魏大人教女有方”,让魏忡又惊又喜。   正是有了四贝勒的态度,魏忡才能将魏恂运作回京。   就要见到将近两年不曾见过的女儿,魏夫人眼睛甚至有些酸涩,压下来之后才让留下来的侍女敲门。   开门的是个圆脸带笑的侍女,见了魏夫人便是一愣,随即行礼道:“奴婢见过魏夫人,夫人可算来了,我家格格等了许久了。不知这位是……”   她看到魏夫人身后的魏芸,露出不解目光,不曾听说过格格有妹妹啊。   魏夫人轻笑了下:“这是格格堂妹,半月前刚刚回京,特意来拜见格格。”   “原是这样,夫人、小姐   请随奴婢来。”   魏芸从始至终不发一言,跟在魏夫人身后。   进了堂屋,魏芸先是瞧见了墙壁上挂着的西洋钟,随后是数盆这个时节难以瞧见的牡丹,然后是……上座的人。   魏芸知道自己的叔母生的好看,年过三十仍旧华如桃李。也想到她的独女定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却没想到,堂姐会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明天再告诉大家堂姐什么样,挠头。   胤禛:我要冷冷她   胤禛:顺便冷一冷后院   胤禛:但我要知道她每天都做了什么   这章挺肥的吧!! 第四十七章   仿若暮春三月, 绵绵细雨从面前扫过,人未看清,雅香已然袭来。   魏芸下意识地闭了眼,仿佛这样就能更加深刻地嗅下那清淡却悠长的香味。   身前半步的魏夫人罕见的有些失态, 疾步上前, 声音微颤:“阿紫……”   “额娘!”   陌生女声传来, 魏芸不禁睁开眼,顺着声音望去。   水光盈盈的杏眸, 微红的眼尾。眉心轻轻一蹙,俏丽若三春之桃的面容便染上了轻愁,像是淋过一场雨,露出娇弱一面来。   若寻常美人如白水, 只有一味,那堂姐魏紫便如同清茶,初品不觉,细尝愈发惊艳。   魏芸回神,跟在魏夫人身后,也凑上前去。   魏夫人将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神色欣慰又复杂,满腔情绪最终只化作短短一句:“你瘦了。”   当初离家时的婴儿肥早在长达一年的病痛中变作了如今多一分丰盈, 少一分瘦削的鹅蛋脸。   盛在眼中的晶莹泪珠到底还是落了下来,魏紫明白,那是原主在哭, 她身上一轻,终于了却了那一份因果,彻底掌控了这具身体。垂眸遮住眼中神色,魏紫声音略有哽咽:“明明胖了, 额娘却说我瘦了。”   魏夫人目光缓缓向下,落在圆润腹间,眼中闪过欣慰,“你觉得自己胖了是因为肚子里的小阿哥,实际上,哪里又曾胖过。”   母女二人一直执手站着,心情激荡,不觉疲惫。如烟却扶住魏紫手臂,轻声劝道:“夫人路上走了许久,想来也累了。格格不若同夫人、小姐都坐下,也好歇歇。”   魏紫点点头,不舍地松开魏夫人的手,“额娘快坐下歇歇,这位……”   魏夫人道:“这是你叔父的女儿,你的堂妹,单名一个芸字,半月前同你叔父一起回京的。”   “堂妹也坐下吧。”魏紫心中有些好奇,她不觉得魏夫人短短半月就能和侄女感情好到这个地步,怕是有隐情,真是有意思。   魏芸露出个明媚笑容,脆生生道:“芸儿见过姐姐。”   都落了座,侍女们又奉上了茶,魏夫人也冷静了下来,她不知四贝勒府里的情况,说话也注意得很。   “之前你……病重的消息传回家里,我和老爷都   吓坏了,如今你病好了,真是菩萨保佑。”魏夫人提及此事还是有些后怕,她只有这一个女儿,还进了这皇子府中为妾,轻易见不得,每每有消息传来都怕是坏消息,生生在剜她的心。   魏紫眼眶又是一红,想安慰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道:“女儿不孝,让额娘和阿玛担忧了。”   魏夫人看着怎么也看不够的女儿,压下心中担忧,面上松快了些,道:“往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与你阿玛就放心了。”   魏紫用力地点头,喝了几口水才平静下来,看了一眼乖巧坐着的魏芸,道:“不曾见过堂妹,竟已经出落的这般落落大方了。”   魏夫人也含笑望过去。   “堂姐谬赞,见了堂姐我才明白什么叫美人,堂姐真好看!”魏芸笑嘻嘻道。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言语轻浮,半月了都没改过来。魏夫人笑着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水。   听了魏芸直白的夸赞,魏紫脸颊微红,容色更添几分亮,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堂妹嘴真甜。我这儿有些今年御供的东珠,送给堂妹,无论是做些首饰还是什么的都是好用的。”   给魏夫人的礼物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只能临时补给魏芸些了。   魏芸收的倒是爽快,起身福了一福:“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堂姐。”   魏紫又跟她聊了两句,才道:“屋子里没什么好玩儿的,倒是附近有座水中亭,风景还算不错。金娥,你带芸儿去逛逛。”   这便是要跟魏夫人单独说话的意思了。   魏芸眼睛转了转,本想留下来继续听,触及魏夫人平和视线,瑟缩了下,还是乖乖起身让金娥带她出去玩儿了,   两人走后,魏夫人又看了看周围侍女,询问般地望向魏紫。   魏紫摆了摆手,让人都出去了。   如烟将屋中炭盆添了些炭火才离开,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时轻轻将门带上,随后守在门口。   她经过些训练,站在这里也能听清楚屋内谈话声,毕竟贝勒爷是要她事无巨细地记录格格起居的。   不能疏忽。   人都离开了,魏夫人才叹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声音有些干涩:“往日在家里,我该多教教你的……不然也不会让你一进四贝勒府就着了别人的道。”   她的女儿身子那样康健,怎么会一入府就虚弱地病了?   “你如今可知当日是谁害了你,如何下的手?”魏夫人问道。她不觉得魏紫有本事报仇,好歹平日避着些,不要轻易再被人下手才好。   魏紫脸色有些白了,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头:“我一直稀里糊涂……稀里糊涂地病了,又稀里糊涂地好了。”   不,她已经为原主惩罚了罪魁祸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不能以命抵命罢了。   魏夫人心中又担忧起来。女儿的回答是她最不远听到的一个,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也不知是如何下的手,日后该怎么防?   若是魏夫人自己干脆不用防,主动出击便是,后院里没有无辜的。可是魏紫……哪里出击的来?   但这话不能说出口,说了只会让本就惶恐的女儿更加畏惧。   于是魏夫人带了笑安慰道:“罢了,横竖如今你有孕,贝勒爷不会坐视不理,这么久都安安稳稳的,想必是贝勒爷护着。你安心养胎,与人相处仔细着些,后院里没什么真正的姐姐妹妹,明白吗?”   这么大了还要额娘如此地教,魏紫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糯声道:“女儿知道了。不过……额娘,这个堂妹是怎么回事?”   魏夫人三言两句将前因后果解释了清楚,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冷,道:“不必挂在心上,回去之后,我自会教她规矩的。”   魏紫点头。心里有些咋舌,小小年纪,手段倒是挺多。   略过魏芸,魏夫人像是想把魏紫不会的全教会似的,轻声叮嘱了许久,直到魏芸回来才作罢。   原来已经到了用晚膳的点。   用了晚膳,她们就得离开了。魏夫人食不知味地吃着,忽然听到旁边一声清脆的响声。   魏芸尴尬地咧着嘴,原是手里的汤匙不小心脱了手,羹汤撒了一身,那声脆响就是汤匙落地碎裂的声音。   “叔母,堂姐……”性子再张狂也是个小姑娘,魏芸有些不知所措了。   魏夫人眼神凝了下。   “不碍事,府里二格格与魏小姐年岁差不多,奴婢去问二格格借身衣服便是。”如烟道。   魏紫笑道:“不过是用膳时弄脏了衣服,没关系的,如烟去吧,快去快回。”   如烟得了   令,行礼快步出去了,换作金娥上前为魏紫布菜。   魏芸仓皇了会儿便又自然了起来,用饭用的比谁都香,等到如烟带了衣裳回来,便去了东厢换衣裳。   张嬷嬷早就来了,不过听闻了魏芸的事便没有催促,只道天黑之前离开便不碍事。   魏芸换好了衣服就要同魏夫人离开了。   魏夫人眼睛微热,握着魏紫的手握了许久,忽然伸手将魏紫搂入怀中,轻声道:“好好的,不必挂念我和你阿玛。”   魏紫微怔。   明明她同魏夫人身形差不多……可被魏夫人抱着,为何会这样安心温暖?   “额娘……”魏紫喃喃道。   今天一天,她都是在模仿原主,只有此刻这一声是她情不自禁唤出声的。   魏夫人松开手,又仔细看了看她,才笑了下,带着魏芸离开了。   魏紫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如烟道:“格格,天要黑了,咱们进去吧。”   魏紫抬头,恍然发觉因为魏芸换衣服耽搁许久,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回吧。”魏紫怀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进了屋子。   ……   魏芸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道上,这回没有再看一旁的景色,而是看着袖角裙摆精致华美的纹绣。   这可是二格格的衣服,皇亲国戚的衣服。   寻常人家哪里有这样的布料可用,有这样的绣娘可差使?   魏芸有些窃喜,她执意要跟着叔母来四贝勒府,一来是为了长长见识,二来是为了见见堂姐,三来就是看看能不能得些好处。   毕竟叔父只是个翰林院的清官,家中不过是有些小富裕,还不抵她自己家来的家底丰厚。   好在堂姐一如传闻般受宠,出手大方,还意外得了件衣服。   不算白来啦。   这般想着,魏芸却见前方张嬷嬷和叔母都停下了脚步,毕恭毕敬地行起礼来。   “见过四贝勒。”   这是叔母的声音。   四贝勒?   魏芸瞪大了眼,忙福身行礼。   她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叔父,哪里见过皇子阿哥?   “起吧。”魏芸听到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   “怎么这个点还没离开?”似乎是四贝勒在询问她们这么晚离开的原因。   张嬷嬷道:“回贝勒爷的话,这是魏格格的母亲和堂妹,因为   些许小事耽误了,奴婢正要送魏夫人和魏小姐离府。”   魏格格的家人……胤禛转了转佛珠,他正要去看看魏紫。   “夜深了,路上慢着些。苏培盛,点些护卫,护送魏夫人同魏小姐回府。”   魏夫人谢道:“臣妇谢过贝勒爷。”   “不必多礼。”胤禛微微颔首,径直从旁边走过。   魏芸悄悄抬起头,瞥见高大男子清俊却不怒而威的侧颜,忽然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四贝勒……   “芸儿。”魏芸猛地回头。   魏夫人站在灯笼旁,浅笑地看着她,眼神却像是数九隆冬里的寒冰,一眼便冻伤了魏芸。   魏芸慌忙低下头,走到魏夫人身边,“叔母……”   “芸儿,你要听话才行。”魏夫人语气轻柔,伸手拍了拍魏芸的肩膀,转身向前走去。   魏芸收起小心思,连忙追上去。   ……   ……   腊月三十,除夕。   天不亮,胤禛、福晋和李侧福晋便带着三个孩子坐上马车,向宫里去了。   这回苏培盛没有跟着,反而留在府中协助张、杜二位嬷嬷处理府中家宴。   上回中秋家宴出了那样的事,即便这回不是福晋经手的家宴,胤禛也放不下心了。   因此苏培盛便留了下来,换作王正随胤禛入宫去了。   王正没去过宫里,紧张了一夜,又向苏培盛取了许多经,才战战兢兢地跟着胤禛离开了四贝勒府。   苏培盛摇摇头,也不知是跟着贝勒爷进宫轻松些,还是在府里料理除夕宴轻松些。   都不是省心事,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小命就得仔细掂量着了。   “苏哥哥,您再瞧瞧这菜单,给咱掌掌眼才好。”新上任的膳房总管李乐巴巴地凑到苏培盛跟前,等着他指点。   换成旁人可能还要犹豫一二,但是李乐可没那么多顾虑。他同苏培盛是同乡,还是有那么些交情的。   苏培盛撇了下嘴,接过菜单瞧了瞧,清了嗓子道:“菜呢,今年新加的几个点子都不错。不过……这位主子的菜要小心些,给大夫瞧过了再上吧。”   李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是魏格格的座位。   李乐忙点头:“哥哥说得对,这位主子可不能轻慢了。”   苏培盛哼了声,扫了浮尘离开   了。   果然爷得让他留在府里,换作旁人哪里撑得住场子。   ……   今年的除夕宴格外清冷,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这两个活跃些的不在,宴上气氛就像是落进了水里,平平淡淡的。   武格格和宋格格两句话没说完就止住了话头,改向魏紫聊起天来。   魏紫刚夹了一片酸溜肉片,还没放进嘴里就听见宋格格温温柔柔的声音。   “酸儿辣女,想来魏妹妹这一胎会是个小阿哥了。”   魏紫抬眸,又听见武格格道:“可之前宋姐姐有喜时,也没见少吃酸的啊?”   结果是个女儿,还没了。   宋格格脸立刻僵了,回道:“武妹妹未曾经历过,许是不知道这些。”   魏紫放下筷子,有些生气了。   这两人有什么龌龊,自己说自己的,怎么能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打扰别人呢?   多影响食欲啊!   宋、武二人还在你来我往地互呛,忽然听见魏格格轻声痛呼了一声,忙一起看去。   只见魏格格手指轻抵太阳穴,面容有些痛色,声音轻飘飘的:“脑子嗡嗡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第四十八章   她说话声音其实不大,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有一声惊呼在前,宴上寂静的能听见呼吸声,这声音便显得格外的大了。   宋格格和武格格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呀!”魏紫捂住嘴, 有些内疚道:“可是我声音太大, 吵到两位姐姐了?”   若是她声音大, 那比她还要聒噪的宋格格和武格格又当如何?若是她声音不大,宋格格和武格格怎好就魏紫之言再做文章?   “……怎会, 妹妹多虑了。”宋格格笑着说,只是笑意有些勉强。   魏紫莞尔一笑。魏夫人的速成班果然有效,软刀子戳起来也是很爽的。   经此一役,宋格格和武格格倒是安静了些, 让魏紫还算享受地用完了美食。   晚宴之后,还有除夕守岁。苏培盛特意道:“若是魏格格身子撑不大住,在听雨轩守岁也是一样的。”   至于到底守没守,那不就是魏紫一句话的事了。   魏紫疲劳了一下,摇头道:“我还撑得住。”   这是她成人以来第一次过年,无论是吃煮饽饽还是贴门联都是头一回,魏紫还是挺想完完全全过上那么一回年的。   苏培盛笑着应下,退下时不准痕迹地瞥了一眼如烟。如烟微微颔首, 示意自己会看好魏格格的。   地龙静静地烧着,诺大的屋舍中,仅有的三个主子都离得很远, 中间隔着不少距离。   时间渐渐过去,魏紫有了些睡意,却又不想睡,揉着眼睛, 强行打起精神来。   如烟见了,便凑前低声道:“之前听苏公公说过些宫里头过年的规矩,格格可想听听?”   听了这话,魏紫果然起了兴致,坐直了身体让如烟说。   因为旁边还有人,如烟便着人搬了小杌子,坐在魏紫腿边,轻声细语道:“听苏公公说,宫里头的春联都是用白纸写的,且不是贴的,而是挂上去的,用完了会再收起来,故而如今兴许还有□□年间用过的春联呢。”   魏紫算了算,那也没有她年纪大,即便是成了精也打不过她!   “还有呢,其实年宴并不怎么好吃。”   魏紫瞪大了眼,四贝勒府的掌膳太监手艺都如此之好,宫里头的不应该更好吗?   格格可爱的模样惹   的如烟轻笑了下,解释道:“就拿除夕宴来说,下午四点用膳,但从中午就开始准备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菜要做,再好吃的菜放上那么久都会凉下来。更何况……万岁爷在,大家都吃的拘束。而且宫中宴会的菜式大多都是固定的,吃上那么多年,再好吃都不好吃了。”   道理很简单,魏紫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甚至可怜起胤禛来。   龙子又如何,过年吃的还没她好。   这么一想,不仅是龙子,皇帝本人还没有她吃的好呢。   魏紫越想越觉得好笑,连忙扯了帕子捂在脸上,笑得身子都在颤抖。   如烟丝毫不意外的看着,她家格格有时就会这样,莫名觉得某些话某些事很好笑,一笑就容易笑上半天,还笑哭过。   异常的举动很快便吸引了宋格格和武格格的注意,宋格格本想出言关怀一下,但想起之前被暗指吵得人脑子嗡嗡的这事又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装作没看见。   武格格也跟着移开了视线。   一时之间,屋里只有魏紫莫名颤抖的肩膀,自己埋在帕子下看不清神色的面容格外显眼。   苏培盛见了,心里一凉。   魏格格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忽然哭起来了?怀孕妇人情绪便这么多变吗!   就在苏培盛忍不住上前询问的时候,魏紫终于抬了脸,玉面红扑扑的,眼角还带着泪花。   果然是哭了,得如实禀报贝勒爷才成。   魏紫可不知道苏培盛误会了,有如烟在,时间过得很快,睡意也不曾卷土重来。   康熙四十五年第一天刚刚到来,四贝勒府中最大的西洋钟便响了,随后是要冲上云霄般的鞭炮声,甚至还有烟花紧随其后,一时之间,四贝勒府的天空,亮如白昼。   魏紫早在烟花刚刚升起时便走出了屋子,在回廊中看着烟花明明灭灭。   如烟紧紧搀扶着她,金娥为她披上大氅,塞过手炉,一丝一毫都不让冻到。   在烟花下,如烟大声道:“格格新年大吉!”   魏紫听到了,笑着转过头,也道:“新年大吉!”   康熙四十五年就在祝福声中,正式来了。   ……   ……   胤禛回到府中时已经是四更天,女眷孩童们能歇歇,他却歇不得,匆匆忙忙洗漱   完,刚眯上一会儿便又起床,穿上了朝服,参加贺年拜岁大殿去了。   连早膳都是在马车里用的。   苏培盛这回终于是又跟上了,在胤禛用膳时,将昨日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说了个遍,还不忘提到魏格格守岁时哭了的事。   胤禛听了,吃奶饽饽的动作都顿了下。   “奴才瞧得仔细,宋格格和武格格都离得远,如烟陪着魏格格说话,忽然间魏格格就哭了,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苏培盛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胤禛。   胤禛正皱眉思索着,脸一沉下,气势便有些骇人。苏培盛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好端端的怎么会哭?   没有空余时间让胤禛去想这些,他端起浓茶喝了两口,撩起衣摆,下了马车。   ……   进了正月,魏紫的生辰便快到了。若不是如烟问起生辰想如何过,魏紫还想不起来这具身体是正月十八的生辰。   魏紫想了想,与其同上次耿格格过生辰一般,还不如她自个儿在听雨轩摆上一桌子好菜,吃的舒服又舒心。   嘴里却道:“我如今身子不方便,就自个儿在听雨轩里过过就行。”   微微一笑,满脸慈母柔光。   后来胤禛来了还道:“十五日宫中有元宵宴,过了元宵,我再带你去温泉庄子里住两天。”   魏紫却被‘元宵宴’三字吸引了注意,好奇地问他:“宫里头的宴席真的不好吃吗?春联都是挂起来的吗?”   胤禛却因此又想起来她除夕当夜哭泣的事,低眼看向她。   节日中哭,多半是因为思念家人。而魏夫人刚刚来看过她,思念的又能是谁?   “爷?”魏紫拽了拽他的袖子。   难不成是……他?   “爷怎么不理我!”魏紫不开心的坐起身,拍了一下胤禛结实的大腿。   胤禛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衣袖,招了招手,看样子是要回答问题了。魏紫又好奇起问题来,顾不得生气,趴到他胸膛上,圆滚滚的肚子正好卡在胤禛腰侧与榻间,倒是省事了。   “不好吃倒说不上,只口感差了些。宫里头的春联确实是白色的,且直挂几天,过了正月便会拿下来。你是从哪听了小道消息,到我这儿求证来了?”胤禛说着,含笑看了她一眼。   魏紫不说   是如烟,只道:“归根结底是从苏培盛那里传出来的。”   胤禛了然。苏培盛口风最是紧,做不出那种说话漏风的事来,八成是如烟说的,给安了个由头,说是听苏培盛说的。   “那便罚他。”胤禛随口道:“罚他三月月例。”   实际上与苏培盛收到的孝敬比起来,月例的数目真的算不上什么了。罚他月例,只是一个态度,苏培盛也得被敲打敲打了。   魏紫笑笑,又问:“听闻耿姐姐病好了些?”   胤禛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拨了一下她脸颊两侧的碎发,才懒洋洋道:“似乎是好了些,怎么问起来这个?”   魏紫移开脸,道:“就好奇呗,我又出不去,什么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实际上,问这个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如果耿格格真的病好了些,那便能确定耿格格的病也是钮祜禄格格下的手。   也不知是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中间又出了什么事,竟然会让钮祜禄格格再次下手。   魏紫吹了吹指甲,那里刚刚涂了花汁,粉粉的,甚是可爱。   当日原身与钮祜禄格格一同入府,两人彼此打了个照面,钮祜禄格格便心慌了。   她想,有山珍海味在前,贝勒爷还能瞧上她这种清粥小菜吗?   府里原有的势力她掰不动,想在四贝勒府站稳脚跟,也得有些资本才行,若是没有资本……那便让有资本的让让路。   有些着急的钮祜禄格格下了重药,不过两三次问候,原身便猛然虚弱下来,换季吹了风便病倒了,比钮祜禄格格料想的还要顺利许多。   买通原身身边的侍女,不知是叫百合的那个,还是叫如月的那个,总之不停地补上药,每次不用太多,一点一点的,原身便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魏紫本还有些不确定到底下药的是谁,没想到钮祜禄格格便自己送上了门来。   表情再无可挑剔,宋格格询问时,那暴露一切的慌张心跳声是做不的伪的。   胤禛扯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指甲上粉粉的颜色,忽的皱了眉毛:“这个不好看,红的好看。”   魏紫回神,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指甲,坐起身哼道:“爷说的不作数!”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今天坐了一天车,差点累的没更新,   坚持住了,明天看看能不能多写点。   其实是钮祜禄下的药,因为最直接有利益冲突的就是她俩,之前说了入府没几个人见过魏紫,因为弘晖逝世,福晋病了一段时间,没有请安,钮祜禄才在这个空挡里下了手。耿格格都没见过魏紫。我前两章有一句话是[自己送上门来],不过可能不太显眼,大家没注意,挠头。   都写在正文里太多了,所以正文里提了一点,又在作话里做了补充。   晚安。   股东名单: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麋鹿er、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小粒 98瓶;麋鹿er 10瓶;小面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烟花升到空中时, 耿格格正坐在窗边,面颊苍白不带一丝血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炸开的烟花。   凝冬站在她身后,心中十分担忧。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格格身子才刚好一些, 就这么坐在窗边吹风, 万一又加重了病情,该如何是好……   “钮祜禄妹妹病情如何?”   耿格格毫无征兆地开口问了一句。   凝冬回道:“前几日奴婢去看望的时候, 钮祜禄格格病得厉害,已经起不来身了,只能躺着。”   耿格格没有说话,唇间扯出一抹冷笑。   多么凑巧啊, 前头钮祜禄氏常常来看望她时,耿格格病情不断加重,再好的方子再多的汤药都没有用。如今钮枯禄氏不来了,药方连换都没换,耿格格却慢慢地好起来了。   耿格格无法不多想,甚至开始与之前魏格格的病联系在了一起,还恶劣地想道,钮祜禄氏病倒说不准是魏格格的报复。   见耿格格面上终于有了笑影, 凝冬才敢劝道:“夜里风大,格格还是别吹风了。正月十八是魏格格生辰,说不得要怎么过, 格格若是到时病好了,也好一同热闹热闹。”   耿格格眼睛动了下,道:“你说的是……把窗子掩上吧。”   凝冬一喜,伸着手将窗户关上了, 转身扶着耿格格坐到了床上。   ……   临近正月十八才传出来因为魏格格月份大了不可劳累,今年生辰不摆宴的消息。   这时耿格格的病已经好了许多,甚至能出门散散步,听了这个消息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那便将贺礼送去吧。顺便准备些药材,下午随我去瞧瞧钮祜禄……妹妹。”   凝冬有些为难道:“格格如今病刚好些,万一见了钮祜禄格格……”   耿格格笑了下,往日爽朗大方的笑容因为瘦削许多的缘故变得有些锋利,她道:“我病时,钮祜禄妹妹常来看我,如今我也该投桃报李才是。之前钮祜禄妹妹送了我许多药材,如今咱们这儿够用,也一并带去吧。”   凝冬不住摇头:“即便是格格与钮祜禄格格姐妹情深也该病好全了去才是。”   姐妹情深……   这话耿格格没回,她站起身,缓缓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沉默   片刻忽然伸手将镜子上盖着的丝绸一把掀开。   不远处还在不停劝阻的凝冬一下住了口。   耿格格生病这些时日里越来越不愿照镜子,病的最重时甚至让人将镜子全挡住了,如今肯照镜子,也算是个好事了。   耿格格仔细端详着镜中人。   脸颊两侧瘦的有些凹陷,本是单眼皮的眼睛因为眼窝的凹陷生生压出了双眼皮的褶皱,面色有些发黄,眼睛里总是透露出疲惫。   一张美人面因为病痛而变得憔悴难看了许多。   这一切,又是拜谁所赐呢?   应耿格格的要求,飞弦细细地给她上了妆。   铅粉遮住了发黄的脸色,胭脂添了气色,再修掉杂毛,画出眉形,耿格格抬起眼,微微一笑。   往日的爽朗模样还在,又平添了几分柔弱。   “果然女子还是要上妆……”耿格格摸了下脸颊,指腹上蹭到了铅粉,她自嘲般地笑了笑,拿起帕子轻轻地擦掉了手上铅粉。   飞弦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轻声道:“格格本就天生丽质,只是略微有些病容罢了。”   耿格格心情这才好了些,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嘴巴真甜。”   飞弦笑着低下头。她本就是二等侍女,只是比起春元来并不得耿格格器重。后来还是因为春元言行莽撞,污蔑魏格格被杖责,撵去了庄子里,才入了耿格格的眼,渐渐被重用起来。   许是因为被飞弦哄得挺开心的缘故,下午去看望钮祜禄格格时,耿格格便带上了她。   一主一仆走走停停的,花了较往日相比足足两倍的时间才走到白桦院。   浦喜看见来人时甚至揉了揉眼,反应过来忙上前行礼:“奴婢给耿格格请安。”   耿格格常来,自然是认识她的,笑道:“我病好了些,想起钮祜禄妹妹病了,来瞧瞧她。”   浦喜福身道:“耿格格请随奴婢来,我家格格正在喝药呢。”   那便是醒着的了。   耿格格笑了笑,走进了堂屋。   钮祜禄格格喝药喝得已经没什么味觉了,甚至连苦味都尝不大出来,只麻木地喝着药,听到来慈说耿格格来看望她时还愣了一下,问道:“谁?谁来看我?”   来慈道:“耿格格来瞧您。”   “耿姐姐病好了?”钮祜禄格格眼底闪过一丝   惊慌。   “能走这么远,许是好些了,只是带着妆看不大出来。”   钮祜禄格格顿了下,一口气喝完了省下的药,强打起精神道:“快让耿姐姐进来吧。”   “是。”来慈接过药碗,出门引了耿格格进来。   耿格格没有带飞弦,独自一人进了寝屋,见钮祜禄格格有气无力地靠在床边,不觉有种时空错转的感觉。   不久之前,她就那样无力地躺在床上,钮祜禄氏就站在跟前,怜悯地看着她。   如今……耿格格坐到床边,幽幽叹了一口气,眼露怜悯:“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是一个又一个的病倒了。”   钮祜禄格格苦笑道:“姐姐别说这些丧气话,见到姐姐病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你是怎么病的?”耿格格握着钮祜禄格格的手,轻声问道。   钮祜禄格格提起这个脸色就有些僵硬,微微摇头:“大夫说,我是夜里着了凉。”   “唉。”耿格格捂着胸口道:“我还以为你同我和魏妹妹一样是被人暗害了。”   钮祜禄格格闻言,忙抬眼去看她的神色,见耿格格一脸愤恨才缓缓吐出喉间那口气,疑惑问道:“姐姐的意思是……”   耿格格垂眼看她:“魏妹妹不提,我这样能骑马能打猎的身体,又怎么跟虚弱沾得上边儿?病重之后处处症状又与魏妹妹相同,除了被人暗害还能是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钮祜禄格格咬牙道:“姐姐可要好好查查,是谁这样心狠手辣,害了魏妹妹还要害姐姐,难不成我也中了招?”   耿格格握紧了她的手,承诺道:“妹妹放心,我定要查下去,连同妹妹的份儿一起查!若真有暗害的人,要将她千刀万剐,才能解我心头恶气!”   钮祜禄格格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惨白了,她感动地望着耿格格,“多谢姐姐……不知我还有没有看到姐姐查出凶手的哪一天了……我总觉得,我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身子总也不见好。”   “会好的。”耿格格笑道:“我能好,魏妹妹能好,妹妹也一定能好。”   钮祜禄格格点头:“我信姐姐。”   两人并未聊太久,钮祜禄格格本就是重病,耿格格又没好全,说上一会儿便都没了精神。   “妹妹好好养病,我改日再来看你   。”耿格格拍了拍钮祜禄格格的手,又寒暄了两句,起身向外走去,快要走出门时忽然转头道:“对了,妹妹之前送来的药材我没用完,如今用不上了,反而妹妹需要,我便一并带来了。”   钮祜禄格格掐着自己的手,道:“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还拿来拿去的。”   耿格格轻笑一声:“我就是跟你不客气才拿来呢,不说了,你好好养病就是。”   说着便走出了寝屋。   来慈进屋时见钮祜禄格格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心都停了一瞬,颤颤巍巍道:“格格……可要歇会儿?”   钮祜禄格格问道:“耿姐姐带来的药材呢?”   来慈回道:“放在东厢,奴婢还没来得及收拾。”   耿格格的药就是在东厢房煎的,是以常用的药材都放在东厢房。   钮祜禄格格冷声道:“锁进库房里,没我吩咐,不准拿出来用。”   “是。”来慈恐慌地低下头,明白自家格格和素来交好的耿格格之间出了问题,已经开始防备起来了。   “我累了……你出去吧。”钮祜禄格格闭上眼,难掩疲惫。   “是。”   ……   ……   正月十七,胤禛下了朝便回府中接了魏紫向温泉庄子去了。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去,但魏紫还是很兴奋,一路上嘟嘟囔囔的,嘴巴就没停过。   到了温泉庄子,魏紫本想先去泡个温泉,解解乏,却被胤禛带着往一片略显荒芜的方向走去。   “这是去干嘛?”魏紫有些不情愿地问道。   胤禛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估算了下道:“很近,到了就知道了。”   魏紫防备地瞪起眼。上次胤禛说类似的话还是狮子犬的事,说看了就知道了,魏紫看了……结果竟是那样的。   她表情一点没掩饰,胤禛看了便停下脚步,挑了下眉问道:“给你次机会,你当真不去?”   魏紫又犹豫起来。   胤禛都说了不远了,而且这副模样……   “我自然听爷的了!”魏紫仰脸笑笑,挽住胤禛的手臂。   伺候的都是用的惯的下人,胤禛笑了声,便由她挽着,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目的地是个陌生院落,院子后面是一片茂密树林。胤禛带着魏紫走进院子,径直穿了过去,里面竟然有个后门。   后门处守着许多侍卫,胤禛抬了下手,后门便被打开了。   其中一个侍卫上前一步,吹了声口哨,又退了回去。   林子里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第五十章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灌木摩擦发出的簌簌声中格外的不起眼。魏紫竖起耳朵听着, 才听出来是个四只脚的大家伙。   “爷……”她侧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胤禛捂住了嘴。   “嘘, 你看。”胤禛双目注视着林间, 指向一个方向。   魏紫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看到绿色中悄然移动的一块白。   魏紫没想到,自己这样好的眼力竟然没有发现, 反而是胤禛看见了,提醒的她。   “看出是什么没?”胤禛转过头,轻声问她。   只能看见白色,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魏紫又看了下, 泄气地摇了摇头。   胤禛便又抬了下手。   之前吹口哨的护卫小步地跑向屋后,片刻后提来一个木桶,散发着血腥气。   魏紫闻了,微微拧眉。山林里的白兽闻了,有些躁动。   胤禛点了下头。护卫便掀开木盖,取出其中的生肉,站在门外,扬起手臂向山林中丢去。   那护卫臂力极大, 数斤生肉在他手中就像是孩童手中的布偶,全力一掷,便向白兽藏身地坠去。   霎时间, 一头吊睛白虎从灌木丛中跃出,咬合力极强的利齿刺透生肉,含入口中,脚垫落地时悄无声息, 只有四肢强劲的肌肉才看得出躯体中蕴含的力量。   吊睛白虎咬着生肉,喉咙中发出威胁般的低吼,兽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众人,咧了咧嘴,跳进了灌木丛中,几声沙沙声后,便消失了。   “草原上的狮子才是真正的狮子。京城里没有狮子,不过倒是有一头天生白毛的老虎。”胤禛轻描淡写道:“生辰贺礼可还满意?”   魏紫不知该如何去描述心中的情绪,说开心似乎太过单薄,说感激似乎不够深刻……   “我……我很开心!特别开心,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形容。”魏紫红着脸,“谢谢爷。”   胤禛低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但余光触及周围一圈的侍卫下人,最终只低声说了一句:“那便好。”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北风呼啸,树叶被刮的沙沙作响,胤禛垂下的眼睛流露出堪称温柔的情绪。   “我还想再看看!”魏紫忽然开口   ,冲淡了所有氛围,兴奋的呼吸都快了,“还能再把白虎唤出来吗?”   胤禛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古怪,随即又恢复自然,道:“不能了,这白虎毛色奇异却能称霸一方,本就是悍兽,虽然养了一段时间,但仍旧防备心重。若不是林中活物少,生肉能引诱出来,怕是还看不到。”   魏紫仍旧兴致不减道:“那下次投喂再来吧!”   胤禛唇线变得很平,忽然对这份生辰贺礼感到不满意,沉默片刻只“嗯”了一声。   魏紫这会儿倒是很敏锐,察觉到了胤禛的情绪转变,犹豫了下道:“爷,去泡温泉吗?”   她感觉身上都是尘土。   胤禛缓缓负起手,矜贵地颔首,道:“那便去吧。”   ……   晚膳时,魏紫发现温泉庄子的厨子似乎换了换,不再是之前的山野风味,反而一大桌席面规格完善。   鸡鸭鱼肉,牛羊鹿猪,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红的白的,青的黄的,不一而足。   不像是家常菜式,反而有点像……家宴的席面,只是丰富太多。   胤禛没有解释,魏紫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麻溜儿上前道:“格格,晚膳主厨是从宫里头调来的膳房太监王太监,在膳房伺候了数十年。宫里头的各种席面,例如除夕宴,王太监都曾掌勺,经验丰富。这席面上许多菜都是除夕宴的菜式,跟宫里头吃到的味道肯定是一样的。”   说完这一长串,苏培盛气都没换一下,甚至还有闲工夫思考——   为什么贝勒爷特意从宫里头要来了擅长宴席的膳房太监,却不告诉魏格格呢。   反而由他这个奴才说。   真是搞不懂。   魏紫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岂不就是她之前想吃的除夕宴。   她是何等的玲珑心思,脑筋转一转,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当即向胤禛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爷对妾身可真好。”   胤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碗中酱鸭,随意说道:“用膳吧。”   这风轻云淡的姿态,这冷漠淡定的面容……苏培盛明白了,原来什么都说出来反而没有让人猜出来的好。   不愧是贝勒爷。   魏紫笑了下,拍拍如烟的手,让她赶紧布菜。   似乎是因为都是刚刚出锅的菜,口感正好,吃的魏   紫舌头都要吞进肚子里去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实在吃不下了才放下了筷子。   胤禛已经在一旁儿看了不少时间,见她停了筷子,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肚皮上。   也不知这肚子有几成是孩子,有几成是吃撑的。   用完了晚膳,魏紫便去小睡了一会儿,胤禛却还要办公,即便是休沐也不是可以完全放松的。   许是下午睡得太久,到了晚上,魏紫又睡不着了,闹腾胤禛闹腾到很晚,才被胤禛收拾了乖乖睡下。   次日才是魏紫生辰,用完了早膳,魏紫便同胤禛一起爬山去了。   说是爬山,也只不过是走走台阶,走累了还有轿子抬上去。   胤禛倒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到了山顶。   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站在山巅往下看确实不太一样,魏紫心潮澎湃,甚至有种自己就要飞出去的感觉。   在山上用了点心垫垫肚子,下了山两人便又踏上了回府的路程。好在走之前,魏紫又去看了白虎,眼馋地看了看白虎的皮毛,被催促了才慢吞吞地离开。   休沐只有短短两日,难免仓促了些,也正是因为十八日行程太满,宴席才会在生辰前一天摆上。   魏紫在马车里一路睡到四贝勒府,回到了听雨轩反而神采奕奕了,抓着如烟等人打叶子牌,好不快活。   ……   ……   康熙四十五年正月十九,易光突发涝灾,数千百姓流离失所。易光知府李宝峰中饱私囊,私吞赈济款,将粮食掺了沙石,导致易光数百人丧命。   康熙勃然大怒,遣四皇子胤禛、八皇子胤禩,十三皇子胤祥出任钦差,即日赶赴易光,处理涝灾事宜并捉拿李宝峰回京。   胤禛在朝堂上领了命,匆匆赶回贝勒府收拾行囊。明日便要出发,他还要同几位先生商讨,再与胤禩、胤祥简单会面,时间实在是紧迫。   福晋闻讯赶来前院,胤禛刚刚从书房中走出,邬思道等人紧随其后,见了福晋,纷纷行礼后告退了。   “爷怎么会突然要往易光去?”福晋担忧地问道。她即便是有些门路知道前朝的事,也做不到及时又准确。   前院有条不紊地忙着,苏培盛和张、杜二位嬷嬷都在收拾行李,胤禛本要往后   院去,这会儿见了福晋反而停下来了,坐了下来,将易光的事说了些许道:“易光涝灾严重,早去一天便能多救下几个百姓。”   福晋闻言,沉默了会儿,看向胤禛。   他实在是很忙,朝服都没有换下,嘴唇有些干,不知多久没喝水了。   福晋款款上前,倒了茶水奉到胤禛手中,等他喝完了才温声道:“爷安心去吧,府中有我照料着。”   这胤禛还是放心的,点了点头。   “另外……魏妹妹那里情况特殊些,爷若是有空,不妨亲自走一趟,让她宽宽心。”福晋笑得温柔贤淑,说话滴水不漏,十分妥帖。   胤禛放下杯子,赞同道:“你考虑最是周全,八弟和十三弟要晚些才来,我去听雨轩瞧瞧。”   福晋笑意有些僵硬,道:“爷去吧,妾身帮爷盯着前院。”   胤禛信重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离开之后,福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沉默着不再说话。   ……   “什么?”魏紫皱起眉头,“爷要去易光,易光是哪里?不,爷要去多久?”   胤禛拉着她坐下,道:“约莫两三个月,你在府中安心养胎,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即便是他离开了,府中也有人暗中护着她。可胤禛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她如今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他一去两三个月,很有可能连孩子出世都看不到,万一中间出了差错……可谓是鞭长莫及。   魏紫更担心!胤禛一去两三个月,他万一生个病受个伤,她不在身边,一个不小心死翘翘了怎么办?!   这么大一个救命恩人,没了怎么办?!   “爷,你等一下!”魏紫忽然想到什么,拍了下手,快步走进了寝屋里。   看着她健步如飞的模样,胤禛感觉那肚子一颤一颤的就是他的心跳。   怎么如此莽撞!   胤禛有些生气,想训斥她又想到自己即将赶赴易光,两三个月魏紫都见不到他,又是个怀着身孕的……罢了,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胤禛沉着脸,转了转杯子。   不过一会儿,魏紫便从寝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青色的荷包,递到胤禛手里。   那荷包针脚还算严密,只是上面绣着的青竹活像是两条大青虫,胤禛   看了,眉心便跳了跳。   魏紫却是舍不得极了:“这是妾身亲手做的荷包,里面放着平安福,爷一定片刻不离身的带着!”   荷包是她亲手做的,做了好久,里面的平安福只是凡品,但藏了她一道妖气,关键时候能救他一命。   “还有!”魏紫又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抓住胤禛手臂,“妾身给爷做的中衣,爷也要穿着!”   那里虽然没有注入妖气,但沾染了她的气息,也是有点用处的!   胤禛捏着荷包,放入了怀中,抬起眼,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魏紫,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从外面带来的凉气还未完全散开,若是平时胤禛一定会等全散开了再进来,只是今日时间紧,便直接进来了。   “在府里,乖乖等着我。”手指从脸颊滑到了嘴唇处,胤禛突然发狠,捏着魏紫的下巴便覆了上去。   魏紫有些吃痛,却渐渐沉迷。   唇齿相依,呼吸交缠。   他往日总是克制的、浅尝辄止的,今日却控制不住的有些凶狠,像是披着外衣的兽撕裂了衣服的一角,恶劣本性透出了一二。   魏紫喜欢温柔的,却也喜欢的凶狠的。仰着脸,回应着他。   胤禛在失控之前,直起了身,轻轻拭掉她唇角水渍,看向她有些朦胧的眼中,极淡极轻地笑了一下。   “乖。”   ……   “把你魏主子做的中衣带上。”   苏培盛忙道:“是,贝勒爷。”   苏培盛应下,忙到衣橱外,从一个空荡荡的、只有两件衣物的格子中,拿出一套崭新的中衣。   那是魏格格前不久刚刚做好的。   苏培盛将衣服放进箱笼中,一抬头,对面贝勒爷已经同八贝勒、十三阿哥一同走进了书房。   ……   次日,胤禛天不亮便离开了京城,直往易光而去了。   四贝勒府短暂地送走了主人,忽然沉寂了下来,总是热热闹闹的后院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田大夫给魏紫请平安脉的时候,特意道:“格格此胎养得极好,只是临近生产还需多多走动些,生产时才会更顺利。”   如烟记下了这话,每天都要千方百计地劝魏紫出门走上一走。   若是心情好,没有那么犯懒,魏紫便会出门散散步。若是心情一般,不想动弹   ,魏紫便会翻个身,装作听不到。   今日便是翻了个身,装作没听到。   如烟无法,只得退下了。   魏紫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了胤禛。   说实话,胤禛刚刚离开那几日,魏紫非但没有想念甚至更快活了些。可是过了十来日,魏紫又有些不习惯了。   她从未那么久没见过胤禛。   倒像是平日总会飞过她头顶的鸟儿,有一日忽然不来了。魏紫便会想,他到了哪里,差事办的如何,有没有遇上麻烦?   不过也只是想那么一小会儿,但凡有些新鲜事,立马就将胤禛抛诸脑后了。   “格格!”眉芳手里拿着深蓝色皮子的书,眼睛瞪得大大的,“狐仙记出新卷了!”   魏紫来了精神,喜道:“快读给我听听!”   听着听着,魏紫忽然咬起牙来。胤禛早早答应了她要帮她起名字,如今孩子都快生了,她的名字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今天日四啦!   易光涝灾私设!   兄弟们!狮子是生活在草原的啊!京城上哪里抓去!时间有限,四爷只找到只白化东北虎。   真的有白化的东北虎!   股东名单:   感谢在2020-09-25 23:59:43~2020-09-27 23:5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memory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转眼间, 胤禛便离开了月余。四贝勒府里仍旧是有条不紊地过着日子。   胤禛不在,福晋也没什么心情见后院的人,索性免了请安,只道身子需要静养, 轻易不见客。   李侧福晋倒是挺开心的, 胤禛离府, 弘昀每天来西苑一待就是一天,同没单住之前没什么区别。   宋格格沉寂了下来,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前段时间有些着急了,平日里吃斋念佛,时常去正院拜见福晋,可十次里有□□次都是见不到的。   宋格格明白, 这是福晋在敲打自己。   她只得更加老实本分,比之前还像影子,一丝存在感也无。   武格格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听说托张嬷嬷从温泉庄子里抱了只狮子犬过来养着,倒也悠闲安稳。   耿格格的病好了个七七八八,可她的性子活泛,是有些喜欢找热闹的,偏偏府里没什么气氛, 她也只好在自己院子里找事儿做。   比起其他人,钮祜禄格格就要倒霉得多,按理来说她的病只是普通风寒, 药吃着病也在慢慢好着。可偏偏每次身子刚刚好一点,她又会莫名其妙地病情加重,如此反反复复,一直起不来身。   浦喜有时候都忍不住跟来慈念叨:“姐姐, 咱们格格……是不是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明明前两天都好些了,昨日门窗关的好好的,被子也都是新做的,怎么会、怎么会又受寒了?”   哪里只浦喜一个人暗地里猜测,来慈有时想想后背都有些发寒!可钮祜禄格格病着,白桦院前前后后都是她一人张罗,她若是露了怯,白桦院当即就要生乱了!因而她咽了一口口水,板着脸道:“平日格格常读的书你都忘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格格只是身子弱,你可不要瞎扯些有的没的。”   浦喜怂了,却又忍不住小声道:“可窗子关的好好的,帘子只挑了一点,怎么会……”   “人进人出的帘子不挑?闷了窗子不开了透气?”说着来慈倒也没那么怕了,腰杆儿也挺直了,不知是在说服浦喜还是在说服自己:“格格只是身子弱了点,咱们平日里得注意着些。我可告诉你,眼下伺候格格养病要紧,你若是跟别人碎嘴子被我知道可   饶不了你!”   浦喜低下头:“我知道了。”   被来慈一震,白桦院里有些歪的话风才慢慢正回来。   来慈不曾将这些同钮祜禄格格说,没成想钮祜禄格格竟自己提了:“来慈,我听闻最近院里都说我这是撞了邪?”   来慈心里一跳,忙道:“都是些没见识的人瞎说,分明是伺候的不当心才害苦了格格!格格放心,谁若再胡说,奴婢撕了她的嘴!”   钮祜禄格格刚被半抱着坐了起来,闻言笑了下,缓缓摇了摇头:“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呢?更多呢?若不是有鬼神相扰,那便只能是……有人要害我。”   她眉目间露出一丝狠厉,看得来慈脊背生寒,讷讷道:“格格……”   钮祜禄格格看向她,脸颊瘦得紧贴骨头,她道:“来慈,我能信的只有你,吃的用的你一定要亲自过手,更要私下查一查院子里的人,别让人钻了空子。”   “格格放心!”来慈攥紧了手。   ……   过了正月,天气便慢慢地暖了,有时穿多了在外头走上一走,甚至还会出汗。   魏紫懒得动弹,便用这个做借口:“今儿太热了,贸然出去会闪到汗的!”   如烟无法,毕竟万一闪着汗着凉了可就得不偿失了。穿得薄一点出门更不行,不用等出汗便要受寒了。   有了这个法子,魏紫糊弄了好多天,每天懒洋洋地过着神仙日子。   后来天再暖一点,衣裳都薄了些,魏紫便没了法子,只好让如烟和金娥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溜达,眉芳还带着披风,冷了就要给披上。   更不用提庆安提的小食盒了,里头什么都有,花茶清水,点心小食。   魏紫有意地往最近的亭子处走,刚走没一会儿,见了亭子便要过去歇着。   庆安将小食盒里的东西都一一摆上桌,魏紫看了露出欢欣的笑容。   她如今是真胖了些,下巴都圆润了。   用着点心说着话,一行人慢慢地靠近了亭子。   庆安站直了身子眺望过去,有些警惕。魏紫却不慌不忙地用着点心,她听出来了来的是谁。   二阿哥弘昀和二格格依勒佳。   姐弟二人是出来摘花的,累了想到旁边儿的亭子歇会儿,没成想亭子里竟然有人。   弘昀见里面人多便不太想进去   ,道:“二姐姐咱们回吧,离西苑不远了,不在这儿和人挤。”   依勒佳见了亭子里的人却忽然挺了胸道:“旁人歇得,咱们怎么就歇不得,走,进去!”   弘昀气结。哪里是歇不歇得的事,分明是挤不挤的事,二姐姐是怎么回事?   心里这么想的,见依勒佳快步走向亭子,弘昀还是跟了过去。   “魏格格。”依勒佳见了魏紫高高隆起的肚子有些好奇,却生生克制住了表情做出一副波澜不惊,成熟稳重的模样。   魏紫用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姐弟二人,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原来是二格格和二阿哥。”   弘昀没怎么见过魏紫,这时见魏紫笑得温温柔柔的,还有些不好意思,打了个招呼:“魏格格,我与姐姐想在亭子里歇歇,不知方不方便?”   依勒佳瞪了他一眼,这么客气做什么?   弘昀不解。   姐弟二人的眉眼官司甚是好看,魏紫看得开心便大方道:“这是自然。”   依勒佳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坐在魏紫对面,手臂横在石桌上。弘昀确实有些累了,坐到最近的石凳上,看了一眼花茶,有些眼馋。   三个主子,十来个奴才自然是站不下的。魏紫有孕,如烟和金娥当然要左右伺候着,庆安和眉芳则是在亭外候着。   伺候弘昀的大多是太监,也都在外面候着。而依勒佳的四个一等侍女在身后站了一排,弄得弘昀都有些呼吸不畅了,摆了摆手要让她们出去。   为首的一等丫鬟黎粟为难地看了一眼依勒佳,不敢擅自做主。   弘昀只好开口道:“二姐姐,让你的丫鬟出去候着吧,闷得慌。”   他不比依勒佳,依勒佳一直老老实实地走路,他又跑又跳的,呼吸急促得多。   依勒佳看了一眼这四面透风的亭子,差点被弘昀气出病来,却只能忍下。姐弟在外,便要同心,便捏着鼻子留下了黎粟,让别的都出去了。   倒霉弟弟,欠打了!   魏紫看的差点笑出来,她这么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依勒佳对她有些敌意,这会儿见她吃瘪也开心。   可别提什么尊老爱幼,真要掰扯,她是这四贝勒府里的“老”,肚子里这个是“幼”呢!   开心之余,看弘昀也顺眼许多   ,主动问道:“二阿哥可要用些花茶,解解渴?”   弘昀乐意至极,点了点头。   金娥便先用清水洗了个三才杯,又倒了花茶奉到弘昀面前。   弘昀吹了口气,见温度正好,便仰头饮尽,金娥便又给他满上。   看了一会儿弘昀,魏紫又看向依勒佳,见她眼珠子都要飞进三才杯里了,忙拿了帕子掩住唇,偷笑起来。   虽然不曾跑跳,可依勒佳也渴啊!他们出门的时候只是想采些花带回去,人带的多,却未曾带茶水。哪里会想到弘昀撒了欢,跑得远了。   偏偏这亭子又是依勒佳自己要进来了,若是因为口渴就走,未免也太丢人了!   想到这里,依勒佳又有些生气。这魏格格着实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不懂一点儿待客之道,怎么就只问弘时不问她?   弘时也想到了自己姐姐,问道:“二姐姐可渴?”   这时魏紫才一副疏忽了的歉意模样,目光水盈盈地看了过来。   可却不说一句话!   依勒佳撤了嘴角,甚至觉得魏紫在嘲笑她,强行道:“……我不渴。”   魏紫不问,她主动说渴,岂不是她输了?!她不渴!   弘昀真以为依勒佳不渴,点了下头,端起杯子又喝了满满一杯。   魏紫偏过头,再看她就要笑出来了。这会儿她也懒得跟依勒佳一般见识了,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她。   依勒佳气得要裂开!   “怎么这么热闹?”依勒佳怒气冲冲地看过去,见耿格格正往亭子里走。   众人彼此打了招呼,耿格格也坐了下来,“没想到还能碰见魏妹妹,实在是稀奇。”   魏紫害羞笑道:“我不爱动,但田大夫叮嘱我要多走动走动,对孩子好。”   “这样啊……”耿格格笑了笑,岔过了孩子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   有她在,亭子里的氛围终于好了些。可她东扯西扯的,依勒佳嗓子都快冒烟的时候终于应付不了了,有些急切道:“我和弘昀得回去了,两位格格再歇会儿。”   顺着便扯着弘昀站了起来。   魏紫有意调戏她,也站起来道:“有些冷了,我也要回去了。”   “啊,这样啊,那便一起走吧。”耿格格一下没耽误,跟着站了起来。   一时之间亭子里忽然拥挤了起来,依勒佳忙着走,偏偏位子靠里,走动的时候忽然被人推了一把,直接撞倒了弘昀。   “啊——”   弘昀人小,走的快,就站在魏紫身边,这么一撞就要撞到魏紫身上去。   依勒佳白了脸:“弘昀——”   千万不能撞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我昨天在公告请假了,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见。   啊啊啊啊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下一周国庆双周榜我忘了申榜了!!我是个什么品种的憨憨啊!   哭了。 第五十二章   那一瞬间, 依勒佳脑子里蹦出许多想法。   不能撞到魏格格,撞到了魏格格,她姐弟二人十张嘴都说不清。可……若是真撞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无论是福晋还是阿玛也都不会真正怎么着他们。   刚想到这里, 依勒佳便抑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她再怎么不想多出个弟弟妹妹来争夺阿玛的宠爱关心也不想去害那么一条小小性命。   她只是……只是有些恐慌又有些害怕, 不喜欢魏格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但也仅仅是不喜欢罢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 可想这些用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刹那。依勒佳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正向魏紫倒去的弘昀。   弘昀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便不受控制地向另一侧倒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要撞到的是谁,电光火石之间听到依勒佳的声音还以为姐姐是在担心自己, 半个笑容还没来得及扯开,人就已经撞了过去,下一秒,天旋地转,人已倒地。   不怎么疼。   他似乎是撞到了一个人。   这两个念头前后脚在弘昀的脑海中出现,他甩了甩头,清醒了下。这时,弘昀才注意到依勒佳惨白的脸色, 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不会吧……   “二阿哥,您还好吗, 撞到了哪里?有没有哪里疼?”耿格格忍着痛,让来慈扶起了撞到自己身上的弘昀。   方才弘昀撞过来,耿格格也是吓了一跳,若是魏紫出了事, 亭子里的没一个逃的掉。正经的小主子还好,她就要倒霉了!   可她脑子动得快,身子却动得慢,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好在魏紫反应的快,身体侧了下,避过了弘昀,弘昀这才一下撞到耿格格身上。   真疼啊!   耿格格疼得差点晕过去,弘昀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她,手肘戳到了她的肚子。她又被迫做个了个人肉垫子,自己的重量加上弘昀的重量撞到地上,一下都站不起来了。   剧痛之余又忍不住庆幸,好在没撞到魏紫,不然保准要出事,   依勒佳看了眼自己弟弟,见他没事才后怕问道:“魏格格……你没事吧?”   如烟和金娥已经护住了魏紫,遮挡住了魏紫大半身形。   魏   紫正看热闹呢,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头,晕了过去。   “格格!”如烟惊慌失措:“我家格格晕了,快帮忙!快去请大夫!”   依勒佳踉跄了一下,血色尽失。   他们姐弟二人真是闯祸了!!   ……   听雨轩里第一次这么多人,可个个神色凝重,噤若寒蝉。李侧福晋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有满满的担忧和歉意,福晋面色铁青。   大夫已经给魏紫把完了脉,说她没有外伤,但是受了惊吓,好在没有要小产的征兆,千万要仔细养着。   耿格格的伤也上了药,这会儿正强撑着坐在椅子上,满额冷汗。   众人都在听雨轩前排房屋的正厅里,石榕从后面走过来,凑到福晋身边道:“魏格格已经醒了,说是瞧见了刚才是谁推了二格格,愿意到前面来指认。”   福晋面色稍霁,严厉目光扫过依勒佳和弘昀,把两人看的又瑟缩了些,才道:“那便去请魏格格过来,仔细些着。”   “是。”石榕这才又往后面去。   石榕的话,底下的人都听不清,但福晋的话,众人倒是都听到了,此时一个个的都看向福晋,等着她说些什么。   谁知福晋反而气定神闲地坐着,面上不好的神色都消失了,却仍旧一言不发。   李侧福晋等了等,终究是小心开口:“福晋,魏妹妹可还好?”   福晋扫了她一眼,道:“已经醒了。”   别的一句话都没透露。   李侧福晋笑了下,有些恼,却因弘昀和依勒佳的缘故不好再说话,只好耐心等着。   等了许久,才见被人搀扶着,小步走来的魏紫。   她向来红润的嘴唇这会儿都失了颜色,隐隐泛白,面上更是仍存惊慌,挺着大肚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福晋没让她行礼,直接让她落了座,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语气不冷不热道:“魏格格,你如今月份大了,不便凑热闹,日后当心些。”   福晋心知肚明今日这事,八成是有人下手暗害。可若是魏紫不出去溜达,不往亭子里去,哪里会中招。   福晋这是在敲打魏紫,言语一点儿都不客气。左右不过是仗着如今胤禛不在府里,即便是不管庶务,她也是整个四贝勒府的天,说什么便是什么。   再说,身为福晋,教   训格格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她谁都不需要顾忌。   她已经冷眼等着魏紫小心又委屈地道歉了。   果不其然,魏格格听了福晋的话立马就红了眼眶,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副愧疚模样:“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吓到了二格格二阿哥,吓到了耿姐姐,更吓到了福晋。妾身真是错得太离谱,求福晋惩罚妾身,好让妾身长长记性。”   张嬷嬷不动声色的看着,倒是杜嬷嬷在福晋开口之前轻声道:“福晋,前两日老奴才看过魏格格的脉案,是田大夫嘱咐魏格格多走动……有利生产,对胎儿好。”   福晋眉头皱了一下,杜嬷嬷话说的太晚,她敲打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才讲出来。   杜嬷嬷感受到了福晋的不满,内心叹了一口气,她哪里想得到这魏格格连解释也不解释,只一个劲儿的认错,怕极了福晋的模样。   想着,杜嬷嬷看了垂首站着的张嬷嬷一眼,也不知这老姐姐会怎么跟贝勒爷禀报,两人若是言辞相差太远,那可就不美了。   福晋抿了下唇,脸上旋即带了淡淡笑意:“瞧你,这么怕做什么?我也是太担心你这一胎,都八个月了,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你也是的,医嘱直说便是。”   魏紫顶着红通通的眼睛看向福晋,小脸雪白,眼睛红肿,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悯。   福晋看了心里一梗,贝勒爷不在,在她面前这副模样做甚?   “罢了,你先看看是谁推了二格格吧。”福晋摆摆手,让人把事发时在亭子里的丫鬟们押送进来。   李侧福晋坐直了身子,急问道:“魏妹妹可是看到了谁推了依勒佳?”   依勒佳也急切地看过去。她早说了是有人推了她,可丫鬟们无一人看见,无人可以为她作证,若是魏紫看到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福晋淡淡点了点头。   魏紫已经擦干了眼泪,小小的冲着李侧福晋和依勒佳笑了一下。   哦不,她没看到,但她有办法。   害了她的,一个都逃不了,魏紫从来都不是个心胸宽广能够原谅伤害她之人的人。   她甚至还记得那个十四阿哥呢!!   依勒佳未告辞之前,亭子里伺候的除了如烟金娥,便只有黎粟和凝冬。可主子们接二连三地站起身   ,要离开,外面伺候的便涌了进去。   如今去掉如烟金娥,竟有整整五人被押了进来。   伺候依勒佳的黎粟、古泉和水玉,以及伺候耿格格的凝冬和飞弦。   此时五人,被绑着手脚,堵着嘴巴,依次排开,跪在魏紫身前。   魏紫一一看过去。   落到飞弦身上时,满意地听到了加快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飞弦感受到魏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曾离开,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她没想到,自己的动作那样隐秘,中间隔着那么多人的魏格格还能看见。   “是她。”魏紫伸出纤纤手指,指向了飞弦。   “怎么会!”耿格格蹭得一下站起身,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眼睛都红了,“我在魏妹妹身侧,同二格格隔着魏妹妹,飞弦从亭外进来到我身旁,怎么会推了二格格?”   如烟福身道:“奴婢虽未瞧见飞弦推了二格格,但瞧见了飞弦并未走到耿格格身后,而是在台阶处,等着耿格格。”   弘昀似乎也看见了,跟着点了点头。   这便说的通了,依勒佳赶着走,走的最快,离台阶处最近,偏偏人又多,她没仔细看,被人推了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回过神的时候,飞弦已经趁着慌乱,挪到了耿格格身后。   前后有三人作证,飞弦推了二格格一事便是板上钉钉。   福晋冷冷瞥了一眼耿格格,心里知道她没那么蠢用自己的人当众推魏紫,却也没给她好脸子看,本欲当众审问,却见一直未开口的张嬷嬷上前一步道:“福晋,几位主子今天都受了惊吓,既然下手的奴才已经找到,不如先让几位主子歇歇,换个地方审问刁奴,免得惊扰到了主子们。”   说话间,张嬷嬷看了一眼魏紫。福晋注意到了,沉默了瞬。   张、杜二位嬷嬷都是胤禛从宫里要来的,在她面前说话都有份量。杜嬷嬷她收买的来,这张嬷嬷却是个油盐不进的。   张嬷嬷如今说这话的意思,一方面是为了魏紫等人考虑,另一方面也是在隐晦提醒她——   你没有管家权。   连审问个奴才都不成了。   福晋眼中有些冷意,居高临下看下张嬷嬷,张嬷嬷一动不动,半晌,福晋道:“既然如此,那便带去正院吧,魏   格格受了惊吓,好好歇歇。李侧福晋也带弘昀依勒佳回去吧,至于耿格格……先回舒兰轩养伤,等查明真相,再做处置。”   张嬷嬷没有开口,更没有说要把人带走审讯的事,似乎只是为了提醒福晋受惊吓的需要休息。   福晋又看了她一眼,才缓缓移开视线。   ……   ……   四贝勒府的书信一来一回要十天左右,粘杆处的却只需要五天,单程更快,只需要短短两天。   是以事发两天后,胤禛便得知了府里发生的事。   易光涝灾严重,他白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甚至偶尔还会亲自下水,与百姓一起搬沙袋,牢固水坝。只有晚间才有闲工夫看看书信。   苏培盛在屋里伺候着,本以为胤禛看了粘杆处送来的书信心情会好上不少,毕竟前几次,胤禛知道府里一切如常都挺开心的。   今日却气压低得吓人。   苏培盛没看过书信,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更加恭敬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点了火。   胤禛压着怒气,提笔快速写了信,沉声吩咐:“快马加鞭送回去。”   苏培盛弓腰上前接过信,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不是给福晋的回信,而是给四贝勒府里粘杆处的人的。   等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别的动静了,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胤禛剜了他一眼,冷声问:“你在等什么?”   苏培盛打了哆嗦,连忙跑出去送信去了。   他在等贝勒爷给福晋的回信啊!离了京城,四贝勒府里有资格给贝勒爷写信的只有福晋,贝勒爷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福晋的看,每次都看每次都回。   今日这样……怕是心情这么差跟福晋有关。   饶是看不惯福晋的苏培盛都恨不得问问福晋,离贝勒爷这么远你是怎么把他惹成这个样子的!   胤禛静坐了会儿,心中火气不断翻腾,才一个多月府里就有人坐不住了,敢向魏紫下手……   忽然间,胤禛鹰似的目光看向门外。   “四哥在不在?”门外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是老八。   胤禛转了转佛珠,闭目几瞬,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出情绪。   他起身,亲自开了门。   门外正站着胤禩,他见了胤禛便露出了笑容:“最近四哥和十三弟都辛苦了,既然灾情缓解不少不如今晚兄弟几个聚一聚,就当是犒劳自个儿了。十三弟已经过去了,四哥可方便?”   胤禛颔首回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股东名单:   感谢在2020-09-27 23:54:18~2020-09-30 23: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麋鹿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兔 40瓶;柒酱 28瓶;是叁不是三 20瓶;Jenny、没啥大不了 10瓶;TR 6瓶;榴莲爱芝士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春寒料峭, 清晨从房内站到室外一定会让人打个哆嗦,抱住双臂不停摩擦。如无必要,即便是下人都不愿意四处走动。   正院的小柴房里,飞弦却已经泡了整整一夜的冰水了。   她浑身滚烫, 却一丝知觉也无, 冷到麻痹之后只剩麻木, 感觉不出冷热,也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阳光撒进黑暗的柴房里,飞弦泡着的水中隐隐可见粉色。   原是先受了鞭笞,后浸的冷水。   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连番折磨,飞弦想自尽不成, 只能生生挨着。   推门之人悄然走入柴房内,她手里拿着一碗温水,缓缓喂进了飞弦口中。   飞弦争抢似地喝着,喝尽最后一滴水后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给她喂水的人,冰凉不带一丝血气的面庞像是化了一半的冰雕,气若游丝:“我该说的都说了……没有人指使我,我就是怨恨魏格格。”   “你幼时被拐卖到了人牙手中, 京城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飞云声音没有起伏,看向飞弦的目光也没有波动,“好像没有人能胁迫你, 你也不会受人胁迫。又受了这样的酷刑……要命的一定受不住,把该招的都招了。”   飞弦扯扯嘴,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姐姐说的是……偏偏福晋不信。”   飞云听了话,竟是叹了一口气, 站起了身,“可是啊,这府里竟然还能碰见亲生妹妹。”   飞弦嘴角的笑意滞住了,她半睁半合的眼睛中流露出惊慌又快速被压下,四肢百骸中涌来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让她闭紧了嘴,一声不吭。   她心中还抱着微茫的希望,万一是飞云在炸她呢?她们来往那么隐秘,不会有人知道的。   见飞弦不到黄河心不死,飞云便吐露了一个名字:“柏翠。”   飞弦是被人拐卖的,但柏翠却是被亲生父母卖给人牙的。姐妹二人相依为命,却从没有跟袒露过血缘至亲的身份。   与飞弦如今开始受耿格格器重不同,柏翠只是个小丫鬟,在绣坊伺候,平日做些杂活儿。有飞弦明里暗里的帮扶,日子过得很平静。   飞弦浑身一颤,声音里满是哀求:“姐姐……我什么都肯说,只要我妹妹没   事。”   飞云道:“她生了病,已经被移出了贝勒府,病好了也只能在庄子上伺候。”   那就是性命无碍了……   飞弦紧闭了下眼,张口欲将一切都说出来,却被飞云制止了,她惊恐不安地看向飞云,生怕事情有变。   “现在不用说。今日再有人上刑,挺过两轮再招。”飞云垂眸看向飞弦,道:“她们不知道柏翠,也不知道我今天来过。”   飞弦这才明白,正院四个一等侍女之一的飞云竟然不是福晋的人。   却又私下接触她,让她向福晋招供。   她是……   飞弦瞳孔紧缩,艰难点头:“我、我明白了,姐姐放心。”   飞云满意地点了下头,带着来时拿来的碗离开了。   门又落锁,如同飞云来之前那般。   ……   飞弦肯招供,查起来就容易了。管家这么多年,福晋若是抓住了线团一头都拆不开线团,那也太枉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了。   只是最后的结果,即便是福晋看了都有些诧异。诧异之后又有些毫不意外的感觉。   “福晋要如何处置她?”石榕问道。   福晋笑了下,忽然站起了身,坐到梳妆镜前,唤道:“给我上妆吧。”   石榕一怔,没有多问,净了手细细福晋上起妆来。   不提贝勒爷离开之后,早在王嬷嬷病死之后,福晋便不怎么经常上妆了,整日不见人又上什么妆?   如今查清了下手的人,竟是来了兴致。   石榕勾勒好眉峰,放下了螺子黛,小退两步,候在福晋身侧。   福晋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下,开口道:“去请张、杜二位嬷嬷来一趟,就说……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石榕吩咐了旁的去请,转身又回了屋内,见福晋心情甚好也开心了下,却又忍不住问道:“福晋请二位嬷嬷来,多半是要将人押下,等贝勒爷回府发落的,这岂不是……”   岂不是有些太便宜她了?直接下手处置了,等贝勒爷回来木已成舟,岂不更好?   未尽之意,福晋明了,她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毕竟是个侧福晋,上过玉蝶便是个正经主子,由爷来发落才合情合理。”   依照胤禛的性子,不会轻饶了李侧福晋,但肯定会顾及到三个孩子。一旦   有了顾忌,就会生变,与其别着胤禛的意思来,不如扫清顾忌,让胤禛亲自处置。   “她被关押了,孩子用总要有人照顾。”福晋唇弯了下:“我身子养得好多了。”   石榕这才明白,福晋是起了想抱养李侧福晋三个孩子的念头。   “可二阿哥和二格格都记事了,怕是养不熟……”   “无碍,有能养熟的。再说了,没了生母,养不养得熟也无甚关系了。”福晋撑着下巴,好心情地逗了逗回廊里挂着的鹦鹉。   横竖是李侧福晋自己把孩子送到福晋手中的,她便先养着便是,记不记在她名下还要看福晋日后有没有亲生子。   若是有,便不能记,若是没有,再记不迟。   不管怎么算,福晋都是不吃亏的。   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分出了胜负了。福晋笑出了声,眼角却带了泪。   ……   自从那日飞弦被指出来,李侧福晋总觉得心落不到底,反而是到见了张、杜二位嬷嬷一同来了西苑,才生出一种‘这日总算来了’的想法。   她在这四贝勒府的后院斗了十数年,大半时候都是风光无限的,从未想过竟会有马前失蹄的一天。   李侧福晋回想了下,似乎是从弘昀搬到前院以后,她就变得有些不像她自己的了。   当了那么多年的枕边人,李侧福晋如何感受不出来,胤禛变了。   他对孩子还是那么关心体贴,行事还是那样稳重谨慎,对后院女子也是一如既往把握着分寸。   可李侧福晋就是知道,胤禛变了。   她惊慌失措,想要抑制住这种改变,却栽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跟头。   一个可能让她再也爬不起来的跟头。   依勒佳也在西苑,见了张、杜二位嬷嬷很是开心,以为她们查出了真相,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二位嬷嬷,可是飞弦招供了?”依勒佳按耐不住地站起身问道。   杜嬷嬷稍微笑了下,没有言语。张嬷嬷福身道:“回二格格,确实是飞弦招供了。她指出是采买处一个略微驼背的老太监找到了她,告诉她确切的时间,让她把握好时机,撞倒魏格格,事后有重谢。”   “后查出驼背的老太监名叫天明,前两日失足落水,溺亡了。”   依勒佳握拳拧眉:“然后呢   ?就查到这里吗?”   “筛查了府内所有的下人之后,只有三人有嫌疑将老太监封口。扫洒的张太监,膳房的牛太监,还有……西苑的唐太监。”   西苑的唐太监唐路,王福带着的小徒弟。   两位嬷嬷奇怪的态度让依勒佳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李侧福晋,声音变得有些尖锐:“继续说,说清楚!”   张嬷嬷继续道:“审问之后,唐太监开了口,说是李侧福晋指示,他只是照办。”   依勒佳像是被掐住了嗓子,惊疑不定。   这时,未曾说过话的李侧福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道:“唐路来西苑伺候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我如果是暗害魏妹妹的主谋,怎么会放着伺候了数年的王福不用,去用一个什么规矩都不懂的唐路?张嬷嬷、杜嬷嬷,事情查清楚了再来吧,珍嬷嬷,送客。”   珍嬷嬷阴着脸,刻薄严肃的面庞愈发可怖,她上前一步,作势要把张、杜二位嬷嬷请出去。   张嬷嬷面色不改:“唐路的父亲唐天是李府总管的亲家。”   且张嬷嬷没说完的是,正是因为王福伺候的时日久,得李侧福晋信重,李侧福晋反而不好贸然用他,太容易被注意。   反而是唐路,不起眼才好行事,更是信得过的人,用起来更加方便。   珍嬷嬷顿了一下,赶人的动作也停住了。   李侧福晋冷着脸道:“这等心思缜密的布置,我倒是甘拜下风了,我没做过的事一件也不会认。我不管你们今日来是做什么的,我是贝勒爷亲自请封的侧福晋,贝勒爷不在府中,福晋养病不管庶务,谁也动不了我。”   她美目如箭,射向二人。   杜嬷嬷心生退意,张嬷嬷却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   那是四贝勒的腰牌。   胤禛竟然给了张嬷嬷他的腰牌。见腰牌如四贝勒亲临,即便是李侧福晋也硬气不起来了,咬着牙怒视张嬷嬷。   张嬷嬷恭敬道:“李侧福晋,您是侧福晋,千尊万贵,贝勒爷不在,自然无人可以处置。只是证据确凿,无可狡辩,还请您在西苑,不要走动。奴婢带了伺候您的人,万万不会委屈了您。”   这是要把西苑的下人换走的意思。没有这些下人,李侧   福晋什么也打探不到,在这府中,与又聋又瞎没有区别。   “清者自清,爷回府自然会还我清白。只是三阿哥需要照顾,伺候三阿哥的人换不得。”李侧福晋厉声道。   “这是自然。”张嬷嬷点头,抬头看向李侧福晋,道:“只是您如今不便照顾三阿哥,还是先将三阿哥送往正院吧。”   顶着李侧福晋要吃人的目光,张嬷嬷道:“福晋身子已经好多了。”   “你敢!”李侧福晋目眦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没有写到霸王花,挠头。   大家双节快乐!   我也想加更,但是事情太多,心情很差,手速又可怜。   唉。   大家晚安。 第五十四章   张嬷嬷要带走弘时, 这与要了李侧福晋的命又有何不同?   她自以为绸缪得万无一失,却未想到慌乱之间魏紫还能看到推了依勒佳的是谁,更没想到动手之日,依勒佳和弘昀也在亭子里。   飞弦不知指示她的究竟是谁, 因着与耿格格的主仆情谊, 选择推了依勒佳, 却险些让依勒佳染上污点,甚至被厌弃。   若是魏紫不曾看到是有人推了依勒佳, 依勒佳就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可魏紫看到了推依勒佳的是飞弦,飞弦竟然不顾胞妹开了口,福晋下了死手去查,让真凶浮出了水面。   李侧福晋觉得可笑, 像是看了一出折子戏,情节让她深感荒谬。   “还望侧福晋体谅。”张嬷嬷又是一福,挥手让身后的人去西厢给弘时收拾东西,又将西苑原本伺候的人赶到了一处。   往日府里下人们见了都要喊姑姑姐姐的人如今像是一群被人追赶的惊慌鸡群,颜面尽失。   李侧福晋气得浑身都在抖,抬起手,尖利的指尖指向张嬷嬷,“谁敢!反了天了!”   “都给我住手!”依勒佳怒吼道。   张嬷嬷让人都停下, 耐心等着依勒佳说话。   李侧福晋暗害子嗣,需要等候四贝勒本人发落。但二格格是无辜清白的主子,张嬷嬷不会对她不敬。   “无论如何, 都要等阿玛回来才是。你们这样嚣张跋扈,奴大欺主,嫡额娘竟然坐视不理!”依勒佳不想去猜测推了她的飞弦是不是李侧福晋指示的,她现在只想护住她的额娘, 她的弟弟。   张嬷嬷不卑不亢:“回二格格的话,奴婢等人正是从正院来的。”   李侧福晋握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戳进了肉里。她忽然冷静了下来,按住了气得要揍人的依勒佳,感觉到手下微颤的身体,李侧福晋心中升起一丝后悔。   那是她这些日子头上顶着把不知何时落下的刀时都未曾生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后悔了,可是也来不及了。   李侧福晋敛下眼中痛楚,神色凝重而威严:“我也不为难两位嬷嬷,只是动作轻些,弘时还在睡着。”   “额娘——”依勒佳不解,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紧,依勒佳终究还是闭   上了嘴。   张嬷嬷道:“这是自然,侧福晋放心。”   有李侧福晋配合,下人来回的动静都轻了些,带走西苑下人的动作也没有那般粗鲁了。   李侧福晋被挖了心,斩断了手足,蒙了眼,堵了耳,立在门前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时,心里平静又冰凉。   她想,弘时离不得她,除非福晋想让弘时哭出病来,否则总有一天,福晋一定会把弘时再还给她。   这场战役,还未真正的分出胜负,福晋高兴的太早了。   “侧福晋,天凉,咱们回吧。”李侧福晋从未见过的侍女低声劝道,声音柔和又谦卑。   李侧福晋回头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   ……   枝头生出嫩绿的细芽,沉睡了一冬的万物开始渐渐复苏。依勒佳放下了勺子,面无表情地听着再度传来的哭声。   额娘被软禁,向来横冲直撞的依勒佳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   依勒佳住着单独的院子,福晋免了请安,往日根本就不怎么往正院来。但是现在不同了,弘时在正院,依勒佳不得不来。   与李侧福晋料想的一致,弘时来的这两天里一直在哭,哭到没力气才会吃奶睡觉,醒来接着哭。   如今声音都嘶哑得不像话了,田大夫来了数次,次次都说不能让二阿哥这样哭下去了。   会哭出事的。   福晋匆匆起身,赶去厢房,依勒佳擦了擦嘴,却并没有跟过去。   一开始弘时号啕大哭,依勒佳会赶过去哄着他,可某一个瞬间依勒佳忽然发现,她哄了一日,第二日弘时哭的便少了些。   她不能去哄,不能让弘时适应这里的环境,不然……弘时真的可能回不去西苑了。   确认了弘时的情况,依勒佳以不妨碍福晋为由,离开了正院。石榕来请她去看看弘时时,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正厅,不由得暗骂一声,这二格格狠心的模样跟她那个心狠手辣的额娘别无二致。   福晋见石榕没请来人,烦躁地摆了摆手让她去找,只要能找到人不愁请不来。   依勒佳总不想背上一个生性凉薄、罔顾亲情的名声。   可石榕去西苑外、依勒佳住处春秋阁都没有找到人。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打探到,依勒佳居然去了听雨轩。   她   不单自己过去,还把弘昀也带去了。   旁的地方,石榕都好去请,偏偏依勒佳去的是听雨轩。   魏格格月份大,即便是福晋轻易也不会去找她,生怕出了什么事会牵扯到自己。   石榕只得回正院请示福晋。   下人已经在熬安神汤,福晋犹豫了下,让石榕不必去请了,等依勒佳出了听雨轩再把人请过来。   若是依勒佳有其他办法一定不会往听雨轩去,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请自来,魏格格到时在心里不知会怎么讥讽她。   心里怎么想,面上总会带出一二分。   眉芳怎么看都觉得二格格脸上写满了‘我能来这里是给你们面子你们不要不识好歹’的高傲和隐忍。   而弘昀就要迟钝得多,他隐约知道自己的额娘为什么会被软禁,因此来了听雨轩总会有些愧疚和畏惧。   姐弟二人一母同胞,除了长相却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   “二格格,二阿哥,我家格格还未醒,请两位略等一等。”眉芳奉上点心,福了一福。   弘昀笑着点了点头,依勒佳细眉一挑:“这个时辰了,魏格格还没醒吗?”   这语气比起之前在亭子里的态度来已然是和煦许多了,只是问的话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在。   眉芳更加不喜欢这个二格格了,回道:“我家格格月份大,身子重,劳累得很。”   依勒佳道:“这样啊……那我们便等着魏格格醒,左右没什么事,你们不必伺候,忙自己的去便是。”   正常人知道主人没醒,识相的都会告辞。眉芳腹诽,这二格格一点也不识相。退了下去却没离开,候在花厅外。   弘昀扯了扯依勒佳的衣袖,低声问道:“姐姐,咱们等魏格格做甚?”   依勒佳只道:“等着就是。这两日没事,你就在正院里温书,正院有人去请,你就说阿玛布置的功课没做完,哪儿也不能去,听见没?”   “是没做完。”弘昀缩了缩脖子,又道:“可是我想去看看额娘,想找弘时玩儿。”   “不能去找弘时!”依勒佳生气道:“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弘昀抿了抿唇,心底有些异样,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明白。   姐弟二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魏紫。   弘昀闲得都要数自   己的头发了,依勒佳却看了一眼天色,心想还不如魏格格多睡一会儿,跟她闲聊还不如枯坐着。   魏紫用了早膳才慢悠悠地来了花厅,与姐弟二人相互见了礼,落座半是不耐半是随意地看向他们。   三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到李侧福晋的事。   “魏格格,我与弘昀正巧闲着,来看看您。”依勒佳勉强撑出一个笑脸,干巴巴地说着场面话。   魏紫和他们额娘的账还没算清,向来喜欢迁怒,这会儿见了他们却诡异地心平气和下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依勒佳或是弘昀格外讨喜的缘故,魏紫只是临近生产,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没有力气去生气。   只是免不了觉得他们拜访的时机太过扰人,让她不得休息。   自己不舒服,魏紫也懒得掩饰,面上厌厌的,“看的如何?”   依勒佳一怔,不知如何作答,狐疑地仔细端详魏紫神态,竟然觉得,魏紫似乎真的是在问她看的如何……   早听额娘说过魏格格性格有些古怪,没想到会是这个古怪法。   弘昀不知道依勒佳在想什么,魏紫问了他便回答:“格格气色红润,想来弟弟应该也很好。”   魏紫倒是对他生出那么一二分的好感,年龄越小,心思越单纯,魏紫对这样的幼崽向来很能容忍,便笑了一下:“借二阿哥吉言。”   弘昀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依勒佳继续没话找话:“魏格格如今可是有八个多月的身孕?真是等不急见到弟弟了。”   她想,这回应该是说到魏格格心坎里了吧。   魏紫换了个手撑下巴,红唇微动:“着急也没办法呀,总不能现在就生出来。”   依勒佳膛目结舌,这……魏格格说话太粗俗了,她阿玛竟然会喜欢这样的?   眼睛坏掉了吗?   弘昀认真的点了点头:“魏格格说的是,弟弟到时候自然就会出生了,就像弘时一样。”   提起弘时,弘昀都有些想他了,不免感叹一句:“不知弘时还闹不闹人……”   魏紫笑道:“二阿哥既然担忧,不妨去看一看。”   弘昀很明显地歪头看了一下依勒佳,旋即表情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依勒佳感觉自己要气死了,哪里来的倒霉弟弟,这样拆她的台?!   魏紫被逗笑了,抱着肚子笑了半天,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枯了   慢了一点点,小红花没了,这个月第二天小红花就没了,心态炸裂。   明天一定好好做人。 第五十五章   南地的春天总是多雨, 常常一连数日都见不着太阳,屋子里潮乎乎的,又总觉得衣物晾不干。   从京城而来的一行人更加不适应南地的天气,身体的不适宜勉强可以克服, 可停不下的雨让涝灾愈发严重, 这座城的不适宜又该如何去克服?   前几日水线刚刚退下些许, 近两日骤雨又让水线回升,月余努力, 一瞬之间化为乌有。   胤禛眼底微红,眼下乌青,看着顺着屋檐缓缓滑落的水流,眼中神色莫测。   与天相比, 人的力量太过微弱。   不知看了多久,胤禛倏然捂住了心口,眉心紧蹙。不知为何,刚刚那一瞬间,他心悸得厉害。   “贝勒爷?”苏培盛眼尖,忙问道:“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胤禛本欲说不必,却被从一侧绕来的胤祥截了胡:“四哥身体不舒服?这可不能耽误,四哥劳累数日, 也该请请平安脉了。”   走近一看,胤祥就知道他四哥昨夜又没怎么睡,眼中都有血丝了, 语气愈发担忧:“四哥,左右现在有时间,让太医来看看吧。”   天际响了一声雷,半边天骤然一亮。不知胤祥哪句话说动了胤禛, 他眸光一沉,竟是点了头,应允了。   随行而来的太医有两位,听闻四贝勒心悸不适,两人都赶来了。   左问右问,把脉看面,商讨来商讨去,年长的一个才道:“四贝勒许是近日作息紊乱的缘故,才会突发心悸,睡眠充足便能好转。”   连副药都没开。   倒是一旁担忧不已的胤祥也请了平安脉,说是有伤寒的前兆,开了两幅药,又被叮嘱注意保暖。   这可真是……胤祥失笑地摇了摇头:“没成想要注意的是我。不过四哥,你是该早些睡了,再好的底子也经不起糟蹋。”   胤禛捂着心口的手已经放下了,可仍有种如踏云端的感觉,总觉得什么事要发生了。   “知道了。”胤禛看了胤祥一眼,随后看向屋外,雨越来越大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了这片天地,雨如倾盆,五步之外,已然看不清了。   易光城中除了雨声什么也无。   任谁都知道,这雨若是再不停,易光危矣。   易光   知府谭越陪着三位阿哥,沉默的等着,所有能够做的,他们已经都做过了,易光涝灾能否退只看这雨能不能停下。   可这雨没有一丝一毫要停下的征兆。   谭越额角滴下豆大的冷汗,洪水若是越过堤坝,易光就要被淹了。   城中百姓能疏散的已经疏散了,留下的都是自愿加入城中守兵一起抗洪的,除此之外只有易光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三位阿哥。   “四贝勒、八贝勒、十三贝勒,水线就要越过堤坝,臣恳请三位阿哥保重贵体,先赶赴白鹿,待水线退下,再做打算。”谭越叩首,声音恳切。   未曾袭来的洪水仿佛倒灌进了这小小的书房,难以言喻的静谧在四人之间蔓延着。   胤禩神色悲悯:“谭大人请起。易光正处危难之时,我等身为钦差要臣怎能退避,此事莫要再提。”   谭越起身已是涕泗横流:“得诸位贝勒此言,易光上下感激涕零。可若是易光受淹,白鹿危在旦夕。易光此时只能听天由命,白鹿却需要诸位贝勒主事,还请三位贝勒三思!”   “这……”胤禩神色动容,侧首看了看一旁敛眸沉默的胤禛和负手而立的胤祥,“四哥和十三弟如何看待此事?”   胤祥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脖颈青筋毕露,猛地转身看向胤禛。   谭越半抬着头望了过去,眉心纠结。   一时之间,屋内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胤禛身上,他若有所感地睁开眼,声音清淡:“不必多言,我等前来,只为治理易光涝灾。”   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仍充斥在他的身体里,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胤禛,一切都快结束了。   胤祥咧嘴笑了下:“我听四哥的。”   谭越又跪下叩首,不再言语,眼中却闪烁着晶莹泪珠。   雨仍然在下着,胤禩缓缓笑了下,像胤禛一样闭起眼,静静等待着。   ……   一抹暖阳悄然穿透乌云,雨停了。   堤坝上浑身湿透的守军与百姓抱成一团,欢呼声冲上云霄。不远处,小幅度起伏的水浪只差几寸就要越过堤坝。   胤祥已经按耐不住地冲向屋外,谭越喜极而泣,胤禩笑着扶起他。   胤禛睁开眼,推开窗子,问窗外站着的苏培盛,“什么时辰?”   “回   贝勒爷,未时三刻。”   胤禛点头。   三日后,胤禛在粘杆处送来的信报上看到一行字。   「魏格格于二月十六未时三刻诞下男婴,六斤二两,母子均安。」   ……   ……   魏紫看着身侧襁褓中的黄皮猴子,十分不想承认这是她生下的孩子。   说来话长,上午时,魏紫笑着笑着忽然感觉腿间涌出热意。   在排除掉一个魏紫想也没想过的答案之后,魏紫确认,她要生了。   是的,八个月多近九个月,魏紫确认没中什么招,但她就是要生了。   魏紫没有犹豫太久,干脆地转头道:“如烟,我羊水破了。”   如烟也在跟着魏紫笑着,听了这话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反应过来惊愕道:“什么?”   “我羊水破了。”魏紫抬着头看向她,一脸无辜。   “嬷嬷、秦嬷嬷!”如烟生平头一次跑的那样快,看到秦嬷嬷就抓住她,声音都劈了叉:“格格要生了!”   秦嬷嬷早就不是手艺嬷嬷,如今在听雨轩里只负责为魏紫生产做准备,此时听了如烟的话也不淡定了:“还不到九个月、不,你去把产婆带过来,眉芳去请大夫,庆安去禀报福晋,金娥去收拾一下产房,我来准备别的。”   有了老练的秦嬷嬷指挥,听雨轩里只慌乱了一瞬,便井井有条起来。   秦嬷嬷甚至还不忘对早已惊呆的依勒佳和弘昀道:“二格格、二阿哥,我家格格今日不方便了,实在是无法招待二位。”   魏紫是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忽然早产的,依勒佳已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着了什么道,下意识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二格格慢走,二阿哥慢走。”   秦嬷嬷干脆利落地福了一福,忙跑向上座,搀扶住魏紫。   依勒佳握住弘昀的手,力气大得弘昀有些吃痛,但看着依勒佳的脸色止住了痛呼,不安道:“姐姐?”   “咱们先走吧。”依勒佳站起身,有些慌乱:“有需要总会再请咱们的,别在这里碍事了。”   依勒佳逃也似地跑了,连带着弘昀被拉拽得都没时间跟魏紫打声招呼。   不过想来魏紫也没心思注意他们了,她方才用妖力探查了体内,看了半天才得出一个让人无语的结论。   似乎是孩子发育好   了,等同于寻常妇人足月的自然生产。   所以这小子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偷了她的妖力?   魏紫一瞬间有些咬牙切齿,在人身里妖力修练本就不易,她自己平时都省着用,怎么会想到有个意识都没生全的小东西每天偷一点,积少成多不知道偷了多少!   可恨!   “格格,您还能走动吗?”秦嬷嬷已经镇定了下来,手臂稳稳地托住魏紫。   魏紫回过神感受了一下,点了点头:“能走动。”   秦嬷嬷松了一口气,她还担心素来娇弱的魏格格还没开始生就没力气了,现在看来倒还好,“奴婢扶您去产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魏紫试探着起了身,除了感觉肚子坠得慌,其他的还没什么特别的。   产房是东厢房改造的,离花厅只隔着一个庭院的距离,魏紫却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走到,坐到床上时,脊背上都被汗透了。   不是她不能正常走,而是秦嬷嬷小心仔细得厉害,魏紫步子迈得大了些都会出声提醒,这才生生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   产婆已经到了,看了看说还有阵时间,魏紫便又简单清洗后换了干净衣物,舒坦地叹了口气。   “现在洗洗好,回头格格坐月子就不好沐浴了,一个月呢,好在现在天气不热,夏天才难熬呢!”秦嬷嬷一边给魏紫扣上扣子,一边随口感叹。   魏紫表情登时就僵硬了,后来一想,没事她有妖力可以清洁,这才又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会,愈发强烈的疼痛才慢慢涌上来,魏紫痛得脸色发白,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才五指……不过已经很快了。”产婆道:“奴婢瞧着魏格格身子娇,待会儿别没了力气,先让魏格格用些饭,还要准备参片。”   如烟道:“参片已经准备好了。”   待到魏紫勉强吃了些东西,开了七指的时候,才想出一个法子,用妖力封了感知。   世界又变得美好了。   大夫在产房外候着,以备不时之需。福晋、耿格格等人也已到了,只是听闻魏紫痛得厉害便没进去,只在外边等着,心里还想着,这魏格格倒是硬气,生孩子都没怎么喊叫。   待到产婆扶着魏紫让她用力时,魏紫才欲哭无泪地发现,封了知觉,她都不知向何处用力了。   心一横,魏紫解除了封印,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地打到了魏紫身上,魏紫痛呼出声,声音之惨烈,福晋听了都有些心疼。   “格格用力!”   魏紫咬着唇,眼泪哗哗地流。   她不想生了!谁爱生谁生!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没想到吧,本文进行到现在,霸王花第一次遭到毒打竟然是在生孩子的时候。 第五十六章   心里恨恨地想着, 可产婆再喊时,魏紫仍旧使了力气,攥着床单的手指用力地发白,连绵不断的疼痛痛得她面目都有些狰狞。   想她修练三百余年, 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苦。她为了报恩真是付出了太多了!   “看见头了!”产婆喜道:“格格沉住气, 再加把劲儿!”   魏紫咬着牙, 随着一瞬剧烈的疼痛,眼前渐渐变黑。   “生了生了, 是个小阿哥!”产婆将婴儿小心抱起来,剪下脐带,拍了拍臀,听到了哭声, 面上笑意止不住:“听声音就是个壮实的小阿哥!”   说罢,用绸布轻轻给小阿哥擦洗。   如烟来不及看小主子,眼里只有昏过去的魏紫,“格格晕过去了,大夫,让大夫进来!”   田大夫隔着帐幔给魏紫把了脉,松了一口气道:“格格只是力竭,并无大碍。”   这下如烟才安心清理产房, 有秦嬷嬷和金娥看着小阿哥,她放心。   秦嬷嬷抱着小阿哥走出产房,对着迎面走来的福晋, 福身道:“魏格格生了个小阿哥,六斤二两,壮实得很。”   福晋看了一眼小阿哥,面上露出个笑容, 没有伸手抱过来,只颔首道:“是个漂亮的孩子。魏格格早产得突然,伺候小阿哥的人还没送来,你们先辛苦一点,好在奶嬷嬷已经备齐了。等魏格格醒了,再让她亲自挑几个合眼缘的伺候小阿哥。”   “是。”能让魏紫亲自挑选下人,这是福晋表达出来的善意,秦嬷嬷自然乐得帮魏紫应下。   耿格格、宋格格和武格格也围了过来,只是刚才福晋没有伸手要抱小阿哥,她们三个也不好开口,只得夸一夸。   “小阿哥长得跟爷真像。”   “可不是,这鼻子、嘴巴简直是跟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福晋听了一会儿才道:“好了,让魏格格和小阿哥都歇歇吧。”   “是。”   ……   魏紫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如烟就在房中守着她,见她醒来便捧着热水,小心托着魏紫喂给她。   魏紫拧着眉,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她是被痛醒的,幸好不用使劲儿,她便直接封住了痛觉。   不然,她可能都会顾不上喝水,先哭个痛快。   “格格肯   定饿了,庆安刚刚从膳房拿了鱼片粥,格格可要用点儿?”如烟心疼地看着魏紫厌厌的脸色,小声问道。   魏紫只觉内心一片平和,仿佛下一秒就要登上极乐。   咕噜噜——   饥饿将她带回了人间,她侧过头,哑着嗓子道:“好。”   如烟便出去拿了膳盒进来,小心扶着魏紫半躺着,一勺一勺地将鱼片粥喂给她。   魏紫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若是让她自己吃,她恐怕再饿都没力气吃。   用了两碗粥,魏紫才摆了头,由着如烟给她擦了嘴角,漱了口又躺下。   被褥下的手还摸了摸肚子,仍有些鼓鼓的,想来这就是秦嬷嬷说的生产完需要恢复的了。   “格格可要看看小阿哥?”   小阿哥?   魏紫昏昏欲睡,只来得及摇了摇头,话都没说就又睡了过去。   如烟没听到回答,探头一看,发现自家格格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睡着了。   看来是真累了。   如烟给魏紫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提了膳盒出去,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直到第二日魏紫用了早膳,一脸嫌弃地换完了衣服,才想起来小阿哥的事。   “把……小阿哥抱来。”魏紫说完甚至有点紧张,她觉得,她生的孩子一定好看得不像话。   待到一个皱巴巴的、又红又黄的秃头猴子被如烟放到她枕边时,魏紫差点控制不住妖力。   这是她生的吗?   被调换了吧……   “这……”魏紫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如烟瞧见她的表情扑哧一下笑出声,连忙解释:“小孩子生下来都是这样的,过个三五日格格再看就好看了。”   魏紫不相信地说:“真的吗?”   “真的!”如烟一脸肯定:“奴婢问了田大夫,田大夫就是这么说的。”   魏紫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小阿哥,又缓缓移开视线,望着帐顶,觉得那里仿佛开出了一朵花。   长这么丑,都怪胤禛。   “说不准格格以后还怀念小阿哥如今的模样的,再过几日就看不到了,格格不如多看看。”眉芳凑在一旁儿打趣道。   魏紫闻言,又撇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被丑到忙撇回来,任眉芳怎么说都不看小阿哥了。   如烟和眉芳都没想到魏紫竟然这么嫌弃小阿哥   ,笑得肚子都痛了。   小阿哥似乎是感受到了亲额娘的嫌弃,迷迷瞪瞪地睁了眼,眼皮还肿着看不出形状,只眼瞳极黑极亮,和胤禛很像。   他歪了歪脑袋,拳头冲出了襁褓,小手握在一起还没有猫爪大。   魏紫听见动静,内心挣扎了下,终究是按耐不住地看了过去。   母子二人首次对上视线。   小阿哥露出一个丑萌丑萌的笑容,拳头向魏紫的方向抻了抻。   “格格将小阿哥的手放回去吧。”如烟提醒道。   魏紫便伸出手,想捏着小阿哥的拳头给他塞回去,可刚一碰到小孩子的手便缩了回去,说话都不利落了:“他怎么、他的手怎么这么软?”   她甚至感觉自己用一下力就能把那小小的爪子捏断。   偷了她那么多妖力怎么这么脆弱?魏紫不免心疼起自己的妖力来。   如烟笑道:“小孩子本就软软的,格格别怕,轻点就行。”   魏紫犹豫了下,戳了下如烟,“你来吧……”   她把一个不小心就弑了亲生儿子。   如烟便轻轻笼住小阿哥的手,放回了襁褓里,又整理了下被小阿哥拱的有些凌乱的襁褓。   “总是小阿哥小阿哥的叫,不如格格给小阿哥先起个小名儿。”眉芳心思活泛,总有各种花点子。   偏偏这个点子,如烟听了也觉得不错。她看的出来自家格格很不适应亲近小阿哥,也许让格格给小阿哥起个小名儿,格格能适应的快些。   魏紫听了想打人,她让胤禛给她起的名字到现在都没影,竟然还要给别人起名。   不过……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看着小阿哥吐泡泡的模样,魏紫道:“叫他……小鱼吧。”   眉芳道:“那便是小鱼阿哥了!”   听得如烟拍了她一下,小鱼格格叫得了,她们叫不得。眉芳吐了吐舌头。   魏紫听了,点了点头,小鱼阿哥,听起来很不错。就当是她祝愿他以后混得如鱼得水吧!   自认慈母的魏紫满意地笑了。   小鱼瘪瘪嘴,中气十足地哭了出来,这一嗓子甚至吓到了魏紫。   “他怎么了?”魏紫惊恐地看着小鱼。   如烟熟练地将小鱼抱了起来,眉芳将奶嬷嬷喊了进来,“小阿哥一定是饿了。”   进来的奶嬷嬷姓宋,   进来先给魏紫请了安,才解开衣服,抱起小鱼。   魏紫目不转睛地看着。自从胤禛走了之后,她都是自己用妖力挤压出来的,毕竟比起秦嬷嬷,还是自己来更方便些。   如今看来……魏紫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了主意。   小鱼吃了没一会儿,金娥便进了寝屋,“格格,正院的飞云带了数个丫鬟太监让您亲自挑选伺候小阿哥的下人。”   魏紫收回视线,道:“宋嬷嬷抱着小……小鱼去屏风后吧,让她们进来。”   飞云进来时看见魏紫靠在床上,柔顺乌黑的发丝只用一条绢带绑着,垂在胸前。粉面红唇,神态慵懒,叫人望而惊叹。   “奴婢给魏格格请安。”飞云福身道。   “起吧。”魏紫叫了起,目光移到飞云身后的丫鬟太监身上。   飞云一共带来了十个小太监、十个小丫鬟,将房间里塞得满满当当。   “小阿哥的分例里头理应有一个一等侍女、两个二等侍女并两个小太监,格格瞧瞧可有这些可有看得入眼的?”飞云往旁边儿侧了一步,好让魏紫能看清每一个小丫鬟小太监。   这些小丫鬟小太监一个比一个低眉顺眼,看起来没有不老实本分的。   魏紫挑了几个身上没有血气,眉清目正的。   “这三个小丫鬟名叫白炼、轻桐、开瑶。小太监名叫秦刚、李北。格格先用着,若是有不满意的再换便是。”飞云指着一个个介绍了遍,才带着没被挑中的离开。   按理来说,魏紫应当训训话,再安排一下工作。可魏紫懒得弄,直接唤了如烟来,让如烟带他们下去安排,自己又把宋嬷嬷唤过来。   一会儿看看小鱼,一会儿又被辣眼辣得移开视线。   到最后小鱼吃饱的时候,不知是小鱼其实没那么丑,还是魏紫看他看顺眼了,竟然没那么排斥了。   眉芳趁热打铁:“格格不如抱抱小阿哥,母子连心呢!”   魏紫便瞥了正在傻笑的小鱼一眼,勉强点了头。宋嬷嬷便凑过来,将小鱼放进魏紫怀中。   魏紫身子软,尽管姿势很僵硬,小鱼也很给面子的没哭闹,只露了一颗牙齿都没有牙床,不知道在笑什么。   明亮温暖的寝房中,明艳又柔美的女子怀中抱着刚刚出世的婴儿,美得   像一幅画卷。   ……   “当日听雨轩花厅里摆的放的、吃的喝的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催产或者小产的药物。田大夫也说魏格格没有服用过任何药物。”杜嬷嬷说完了话便盯着脚尖。   她和张嬷嬷调查魏格格早产一事调查了一整天仍是没什么头绪。   福晋眼神动了下,问道:“往日脉案可有问题?”   杜嬷嬷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道:“除了田大夫,还有另外两位大夫也时常陪同田大夫请平安脉,脉案没有问题。”   福晋刚才的意思分明在怀疑小阿哥是不是足月生的。   若真是足月生的,魏格格却做成了早产的样子,其中说不准有什么猫腻。   但这小阿哥真真切切是早产的。   福晋能怀疑到这里去,也算是心思缜密了。杜嬷嬷咋舌。   福晋抬了下下巴,后背靠在椅子上,沉默半晌道:“那便去请二格格和二阿哥过来。除了听雨轩的人,当日只有他们在场。”   石榕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我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故意卡文,我只是刚好写到那里,一看字数够了时间差不多直接发了,冤枉啊!   我甚至觉得自己不会断章,我追的连载都被大大断得抓耳挠腮,难不成……你们也这么觉得?   今天差点咕咕,没了榜单好容易懈怠,振作啊!!!!   股东名单:   感谢在2020-09-30 23:50:32~2020-10-04 23:5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709161 2个;玖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夭 10瓶;末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微黄的药油倒入秦嬷嬷掌心, 她双手合十,匀力揉擦着,待掌心发热, 药油均匀时,力道适中地按在了魏紫小腹上。   因着魏紫刚刚生产完不久,秦嬷嬷并没有太用力,只轻轻的按.摩,帮助恢复。   “格格肚子上没有妊娠纹真好,奴婢见过许多生产后的妇人, 那妊娠纹都有些吓人了。”秦嬷嬷一边按.摩,一边同魏紫闲聊。   “妊娠纹?”魏紫却没听懂, 懒懒问了一句。   秦嬷嬷解释道:“是女子有孕,月份越来越大时, 肚皮上出现的或红或紫的纹路。有些孩子长的大些的, 纹路更密集,甚是可怖。”   见魏紫反应平平, 秦嬷嬷猜测魏紫不喜欢这个话题,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孩子, 当日格格生得挺快的, 若是那些运气不大好的, 生上一天都有可能。”   “一天?”魏紫吃惊地歪了下头,痛上一天那人还没事吗?   秦嬷嬷笑道:“是呢。未破羊水之前就开始痛, 生得慢, 说不得就一天了。”   魏紫咋舌。   眉芳在一旁见魏紫听得无趣,便想了想最近府里有什么新奇的。   还真让她想到一件。   “听闻二格格被禁足了。”眉芳托着下巴道:“虽说格格早产的事未查出什么端倪,但二格格临近格格生产还来拜访,着实不妥, 兴许福晋因为这个才罚的二格格。”   如烟拍了她一下,轻声道:“说什么呢?”   身为下人,背后议论主子,这可是大忌。即便是在听雨轩里没外人听到,格格又不会计较这样的事,可日后若是说顺了嘴在外面说出来又当如何?   眉芳吐了吐舌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趴到了魏紫床边,冲她挤眉弄眼。   如烟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魏紫,希望魏紫能管管眉芳。   其实她也是没抱多少希望的,自家格格性子太好,如烟从伺候格格的第一天起就知道。   魏紫看见了如烟的眼神笑了下,伸手戳了戳眉芳眉心,嗔道:“听你如烟姐姐的,长点儿记性。”   眉芳作势往后一仰,捂住脑门,哀怨道:“格格好生无情。”   逗乐了一屋子的人,才正色道:“方才是奴婢轻狂了,日后一点谨慎些。”   如烟有些   意外,更多的是开心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格格近日来越来越信任她了。倒不是说之前格格怎么防备她,只是最近更加信任了。   这让如烟欣喜,又有些羞愧。   尽管她不会伤害格格,甚至因为心有所愧的原因伺候格格更加用心,但是被格格如此信任却不能回报等同的忠诚仍然会让她对格格产生歉意。   如烟轻轻抬眼看向微微闭目、享受着按.摩的魏紫,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后转身出门去看看小阿哥。   因着产房在西厢房,魏紫也在西厢房坐月子的缘故,小阿哥这几天都是住在正屋的寝屋的,也就是魏紫之前一直在住的起居房。   因而并没有看到她转身时,魏紫投来的了然般的目光。   如烟进寝屋时,见宋嬷嬷正抱着小鱼轻拍后背,小鱼裹在襁褓中,仰着脸吐了个小小的奶嗝。   明明刚刚几天大的人,五官都没长开,如烟却从小鱼的身上看到了格格的影子。   那吃饱喝足后,眯着眼睛打嗝的模样真真是和格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阿哥刚刚吃饱?”如烟问道。   宋嬷嬷回道:“醒了先换了尿布,这会儿刚吃饱,看样子精神着呢!”   如烟笑道:“那抱去西厢吧,格格这会儿也有空呢。”   母子总要亲近起来才行。不然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大的还有些不知道怎么跟小的相处,日后可怎么办?如烟心里不停地为魏紫打算着。   宋嬷嬷应了声,在襁褓外又裹了一层厚厚的皮子,半遮住小鱼的脸,这才敢往屋外抱。   那些福晋送来伺候小鱼的下人,说是来伺候小鱼的,可实际上如烟都没让那些人近小鱼的身。   多是在做些杂事,小鱼身边都是金娥在料理,奶嬷嬷们在伺候。   还是得多观察些时日,合适的再往小鱼身边安排。   那样小的孩子,身边伺候的但凡出现一丁点的都是不好的,轻乎不得。   如烟走在前面,到了西厢打开门,挑起了帘子,扬声道:“格格瞧谁来了?”   魏紫早就听到了,这会儿秦嬷嬷刚刚给她按.摩完,她还没穿好衣服,索性糊弄了一下裹上被子就算整理好了。   宋嬷嬷抱着小鱼行了礼,给小鱼解了皮子,在屋   里缓了缓随后才将小鱼放入魏紫怀中。   魏紫这两日也抱了几次,姿势娴熟了许多,这会儿把小鱼抱在怀里也挺像那么回事。   小鱼眼睛睁得圆圆的,滴溜转着,睫毛又长又翘,头上生着软软的胎毛,比起刚刚出生时已然白净圆润了不少,看上去十分惹人喜爱。   他看见魏紫便露出了个大大的微笑,嘴巴还一努一努的。   魏紫也笑了下,把小鱼往腿上放了放,腾出只手,捏了捏小鱼的嘴巴。   小鱼小小粉粉的嘴巴被捏了起来,挤出两滴口水,落到了魏紫手指上。   魏紫立刻将口水蹭到小鱼的襁褓上,蹭了好几下,又让眉芳拿湿帕子给擦了手才作罢。   只是再见小鱼傻兮兮的笑,也不再去捏他的嘴了,一边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如烟眉芳聊天,一边儿时不时的逗逗小鱼。   如烟瞧着,格格逗小阿哥像是逗猫逗狗一样……   魏紫又逗了一会儿,就把小鱼放到里面一侧的床上,让他自己跟自己玩儿。   小鱼被放到床上也不生气,开开心心地笑着,还奋力地歪过头看额娘,若不是没什么力气怕是已经爬到魏紫身边去了。   “若是格格没早产,贝勒爷还能在格格生产时赶回来,真是太不巧了。”眉芳皱眉道:“偏偏还查不出来格格为何早产。”   魏紫低头看了眼小鱼,本想伸手捏捏他,手指已经快碰到嘴唇又移到了脸颊上。   她用力有些重,小鱼被掐出了眼泪,哼唧了两声却没哭出来,只眼泪汪汪地看着魏紫。   魏紫勉强感到几分心虚,松开手轻轻擦了擦被掐的泛红的脸颊。   小鱼又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模样。   “格格和小阿哥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如烟说着,观察了下魏紫,见她正看着小鱼,没什么失落模样,才转头横了眼眉芳,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眉芳自知今天说话总是不靠谱,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提醒自己。   小孩子总是饿得快,抱来时刚刚吃饱,玩闹了一两个时辰又瘪了嘴,秦嬷嬷拆开襁褓看了看,道:“不用换尿布,小阿哥许是饿了。”   待在角落里的宋嬷嬷这才上前,准备抱过小鱼喂奶,却被魏紫拦了下,宋嬷嬷以为自己做错了什   么,有些恐慌地道:“格格……可是有什么吩咐。”   魏紫将小鱼抱到自己怀里,半垂着脸,因为屋里炭盆烧的足,面颊微红,“我来吧。”   宋嬷嬷缩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时下贵人们鲜少有亲自给孩子喂食的,只有贫苦人家、没有家底找奶娘的才会自己上阵。   可屋子里无论是秦嬷嬷还是如烟眉芳都不会阻止魏紫,甚至巴不得她多多亲近小鱼,是以都让宋嬷嬷退下。   魏紫将小声呜咽的小鱼抱到怀里,扯开了本就松散的衣襟。秦嬷嬷等人纷纷移开了视线,没有直视。   魏紫没有抬头看,直接抱着小鱼,让他往前凑了凑。   小鱼有了吃的便不再哭闹,乖巧地吃起饭来。   魏紫却在这时忽然想起了胤禛,或许是因为父子二人在这一刻重合的缘故。   他离开将近两个月,不知道事情办得如何,什么时候回来。   总觉得……他不在府里,都有些无聊了。   魏紫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拍了下小鱼,他咬得有些重了。   小鱼自然是不明白魏紫的意思的,仍旧狼吞虎咽的吃着,没有牙齿的牙床咬合起来也十分有杀伤力。   魏紫生气,捏住小鱼的下巴让他松开了口。   小鱼虚无地努着嘴,小脸又皱巴起来,咕啾咕啾地发出声音,也不知道明白魏紫的意思没。   魏紫低头审视了一会儿,才换了个边儿让他吃饭。   许是母子连心,之后小鱼再没下口咬过。   小鱼吃着吃着睡着后,宋嬷嬷将小鱼抱起来时还感叹:“小阿哥真是饿了,吃了许久,之前都没吃过这么多。”   魏紫闻言撇了下嘴,分明是这小子贪图好的,指不定怎么吃撑了呢,竟也能睡着。   她是生了个人还是生了个猪。   ……   梦里是一片红,那红不像血般猩烈,不似花般生动,那是一片朦胧的红。   狂风暴雨拍击着大地,就连娇嫩的花儿也被压弯了枝头。   魏紫恍然间睁开眼,口干舌燥,扯了扯被子。   慢慢回忆起梦里场景,魏紫这才反应过来,她许是做了个春.梦……   梦里有她,有胤禛。   难不成是因为今天下午刚刚想起过胤禛的缘故?   魏紫半坐起身,用妖力清洁了下身子,待粘   腻的汗都被清理干净才缓缓躺下,把被子裹到了下巴上。   睡意慢慢涌来,魏紫睡了过去,又做起了梦,梦里仍旧有他。   只是变得温柔而安定。   ……   千里之外,易光。   胤禛睁开双眼,急剧地喘息了片刻,黑沉沉的双眸定在黑暗中的某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才扯了下摇铃。   门外守夜的小太监连忙跑进来,轻声问胤禛有什么吩咐。   胤禛沉声道:“打些水来,再拿套干净的衣物。”   小太监怔了下,连声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我真的要疯球了,磕了两天cp,刚刚说服自己只是普通兄弟,今晚cp再度血红啊啊啊啊!!!   我说服不了我自己!!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晚安!!   不要学我磕cp! 第五十八章   胤禛不在京城, 四贝勒府不好招待男客,洗三宴又不能只请女客来,只能在府里小办一下。张、杜二位嬷嬷特意为此事来听雨轩请了罪。   魏紫倒是没什么, 反正她现在这样又出不去产房,洗三宴大不大办对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倒是眉芳有些在意,只是最近被如烟看得紧,说话也稳妥不少,见张、杜二位嬷嬷都走了才道:“不知道小阿哥满月宴能不能好好办一场,若是洗三满月都大办不了真有些可惜了。”   “总之还早, 说不准呢。”如烟笑着岔开了话题:“倒是明日洗三宴,虽说如今天儿已经暖了不少, 可还是冷着,该准备的都得为小阿哥准备上才行。”   左右是些衣物, 洗三礼上要用到的东西府里都有定数, 她们也准备不得。   眉芳赞同道:“人多眼杂的,到时候可得仔细点, 别冻到碰到小阿哥了。”   “格格,明儿让谁陪小阿哥去?”   正拿着布料缝来缝去的魏紫眼睛都没抬, 随意道:“如烟、金娥和秦嬷嬷去吧。”   总之让最稳妥不过的人去出不了差错。更何况听雨轩里能用的也不过就这么几个, 那些个新来的目前谁也不会去用。   如烟福身道:“奴婢一定不负格格厚望。”   魏紫笑了下:“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放心你的。”   如烟微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眉芳已经凑了过去, 可怜巴巴地问道:“格格不放心奴婢吗……”   “你若是去了,我自己在这儿也太无聊了。”魏紫捻了下针,轻轻摇了摇头。   眉芳喜笑颜开,又开始碎碎叨叨起来。她的话向来多, 就连金娥都说有眉芳在的地方,就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如烟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主仆二人看愣了下,不自觉地露出来笑容,坐在小杌上看着她们,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   若是胤禛在府中,洗三宴多半会在前院办,如今他不在,洗三宴便摆在了正院里。   秦嬷嬷抱着小鱼上前的时候,亲眼见过他刚刚出生时什么模样的众人都不禁有些惊讶。   新生儿一天一个模样,可她们谁也没见过长得这么俊俏的孩子。   粉雕玉琢的一团乖巧地窝在襁褓中,   见了生人也不怕,只歪了歪脸颊,软软的胎毛翘起几处,扫在脸上似乎有些痒,小鱼咧着嘴笑了,露出浅浅的梨窝。   福晋看了会儿,伸手抱了过来,她养过一个孩子,姿势娴熟得很,小鱼被抱进她怀中不禁没哭,还仰起脸笑眯了眼睛。   “这孩子……”福晋声音有些低,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笑容柔和了许多,伸出手又顿了下,摘掉了指套才轻轻抚了抚小鱼的脸颊。   小鱼打了个哈切,黑白分明的眼中噙了泪水,变得雾蒙蒙的。   让福晋感到神奇的是,这孩子处处带着魏氏的影子,却丝毫不让她觉得厌烦。   小鱼忽然笑了下。   “……真会讨人喜欢。”福晋晃了下神,喃喃道。   下面坐着的弘昀伸了伸脖子,有些好奇道:“嫡额娘,我能看看四弟吗?”   福晋抬眼,笑着让秦嬷嬷把小鱼抱回去,一边儿戴上指套,一边儿道:“你四弟人小觉多,这会儿已经有些困了,还是先洗三,洗三后你再看吧。”   弘昀没有异议,他向来不是着急的性子,早看晚看不是问题。   实际上,若不是因为魏紫早产那天,弘昀和依勒佳都在听雨轩,说不好魏紫早产有没有他们的缘故在,弘昀早两天就会去看小鱼了。   毕竟弘晖不在,弘时在正院,依勒佳不让弘昀去看,弘昀实在是没什么玩伴儿。好不容易多个弟弟,他自然兴奋极了。   坐在弘昀对面的依勒佳看了一眼他,刚准备说话,触及福晋目光,又讷讷闭了嘴。   张、杜二位嬷嬷查魏紫早产一事时,依勒佳和弘昀被勒令待在自己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去。福晋派人请她去正院,一请一个准。   都见了弘时了,依勒佳再不哄一哄他实在是不像话。   如今弘时都不怎么哭了,甚至见了福晋还会笑,在床榻上爬来爬去的,比在西苑时还要活泼许多。   依勒佳实在是为她额娘着急,两个弟弟都不中用,她自己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她被福晋一眼看乱了心神,不知洗三仪式已经开始,福晋等人已经添了盆,已经到她了。   “依勒佳。”福晋道:“该填盆了。”   依勒佳恍然抬头,已经被放在铜盆中的小鱼哭得抽抽噎噎的,小   胳膊小腿都奋力蹬着,若不是收生姥姥手艺好,怕是已经脱手了。   宴上众人都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依勒佳看不惯这个四弟,故意不上山填盆要冻冻他呢。   依勒佳慌了一瞬,连忙道:“我忘记了,黎粟,替我给四弟填盆!”   福晋这才慢慢收回视线,目光在空中定了下,又看向铜盆中哭声震天的小鱼,眸光变得有些复杂。   这孩子……身子看上去倒是康健,魏氏那样虚弱,竟还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填完盆后,收生姥姥有条不紊地继续仪式。收生姥姥刚刚说完祝词,秦嬷嬷便匆忙上前,给小鱼擦汗身子,穿上衣服,裹紧襁褓中。   这日给小鱼穿得中衣是魏紫亲手做的,做完后又由如烟轻轻揉搓,直至揉搓的布料柔软至极才重新浆洗,晾晒,才穿到了小鱼身上。   说来秦嬷嬷也是觉得奇怪,小阿哥刚刚中衣便不怎么哭了,只抽噎着挂着鼻涕泡打嗝。   看了看屋内,秦嬷嬷想,或许是因为屋内烧着地龙格外暖和的缘故。   秦嬷嬷给小鱼穿好了衣服抱到了里间,外头仪式也正式结束,趁着菜肴还未上,弘昀跑到了里间去看小鱼,依勒佳犹豫了下也跟了过去。   小鱼八成是个记好不记仇的,这会儿不掉金豆子就忘了之前哭了半天的事,只开开心心的伸手够着秦嬷嬷手中的拨浪鼓。   弘昀蹬了靴子,爬上了床,伸手戳了戳小鱼的手臂。像是碰到了雪一样,软得不像话。   跟在他身后的依勒佳看了两眼小鱼,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转头道:“宴席还没结束呢,你怎么擅自跑出来了?”   弘昀皱脸:“二姐姐也出来了。”   依勒佳语塞了一下,恼凶成怒跺了下脚,背对着秦嬷嬷道:“我是出来找你的!嫡额娘都说了四弟困了,你看够了咱们就回去吧!”   “等会儿。”弘昀不愿意离开,小鱼已经抓住他的手指,他自然兄弟二人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怎么好扔下弟弟一个人出去,甚至还对依勒佳道:“二姐姐,我觉得四弟比三弟好看多了。”   秦嬷嬷忙低了头,她方才差点笑出声,二阿哥实在是直率得可爱。   听了这话,依勒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小鱼,跟弘时   比较了下,刚想点头又生生抑制住,“这……这是因为你许久没见过三弟了,都是弟弟,哪有什么好看难看的。”   “不是二姐姐——”   “弘昀!”依勒佳出声呵止他,有些生气道:“该回去了!”   弘昀到底是依勒佳的话,让黎粟给他穿了靴子,站起身,勾了勾小鱼的手,“四弟乖,二哥明儿去听雨轩找你玩儿。这位嬷嬷,你回去跟魏格格说一声,我明儿去拜访四弟。”   他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上一次去听雨轩就是三四天前,还是魏格格早产的时候。   秦嬷嬷恭顺道:“奴婢会转告格格的。”   弘昀这才放下心,转头跟着生闷气的依勒佳走出去,还不忘问道:“二姐姐,我现在能去看三弟了吗?”   依勒佳看着弘昀纯善真挚的目光,差点没喷出血来,硬邦邦道:“现在可以了。”   “那我之前为什么不——”   “弘昀!”   秦嬷嬷听着隐隐约约的声音,笑出了声,低头看见小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还以为自己吓到了小阿哥,帮抱起来哄了哄。   如烟和金娥挑起帘子进来还以为小鱼怎么了,忙上前去问,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   晚间起了薄雾,柔柔春风吹不散,飘向在雾中穿梭着的人身上。   石榕拿着木梳,一下又一下地为福晋梳着头发,忽然听见福晋道:“你觉不觉得,小四……同弘晖像得很。”   她说的是问句,石榕听着却觉得这话肯定得很,吓得差点拽断福晋的头发,忙稳住手,拿开了梳子,不安问道:“福晋何出此言?”   福晋站起身,打开墙边衣柜,看着一柜子满满当当的孩童衣物,陷入了沉思,良久道:“虽说小四长得和魏格格很像,但中下庭却与弘晖像得近,当日我没能瞧出来,今日他对着我笑,我还以为是……”还以为是弘晖回来了。   这话说得慎人,弘晖人已不在了,即便是转世投胎也跟四阿哥沾不上边。   石榕努力回想了下,她今日站在福晋身侧,襁褓裹得严实,只隐隐约约看了几眼四阿哥,斟酌良久道:“大阿哥和四阿哥是兄弟,有些相似也正常,奴婢瞧着大阿哥和四阿哥长相都肖像贝勒爷,福晋看着难免觉得面熟。”   福晋笑了下:“是吗?”   石榕咬牙道:“再说了,三阿哥如今还在院子里住着呢……”   福晋之前就打了要抱养三阿哥的念头,总不能再加上个四阿哥吧……想也知道,贝勒爷不会应允的。   “弘时是在院子里住着。”福晋转头笑道:“不过那是因为李侧福晋不便照顾他的缘故,到时候弘时小四怎么着还要等爷安排呢。”   石榕握着木梳,说不出话来,她觉得福晋有些……魔怔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我错了。   原谅我吧,我真的在家懈怠了也懒惰了,不止是码字,我带回家的书都没拆,明明之前都做好了计划……我自制力太差了。   我二十五号回的家,咸鱼了半个月,唉,就是咸鱼的时候很快乐,咸鱼完又愧疚。   但是我没鸽三天……我那天是没更到3000,后来补了一下字数,补到了3000,唉,挠头,总归两天三天半斤对八两都不好……   在学校我有让人监督我,回家忽然放飞自我,实在是,很抱歉,下回一定会请假的,大家也监督我吧,抱抱。   对,还有更新时间的事,放完假尽量找个可以稳定更新的时间,现在不敢给大家承诺。 第五十九章   洗三宴后, 宫里头的赏赐便如水般涌来了。康熙、太后、德妃、有脸面的妃嫔一个不落,赏赐一份比一份厚。   胤禛领旨赈灾,四贝勒府有了喜事, 宫中自然看重。更别提当兄弟的了,若不是不方便来看,亲近的早就来拜访了。   女眷们倒是想来,不过听闻四福晋近日身子不怎么爽利这才作罢。   这些赏赐最后都被锁进了听雨轩的小库房里,这会儿听雨轩里没人用得着。   小鱼五官越长越开,性子也慢慢显露了出来。他不爱哭闹, 多数时候都肯自己玩儿,乖巧又可人。但见了魏紫就一定会圆头圆脑的凑过来, 要跟额娘挨在一起才行。   他若是乖乖地不乱动弹,魏紫也就由着小鱼, 若是太过活泼, 活泼得过了头,魏紫便会让宋嬷嬷把他抱走。   次数一多, 丁点儿大的小人儿便学了乖,在额娘身边时格外乖巧听话。   听雨轩西厢房里常常能见到魏紫靠在一边儿看话本, 小鱼盯着从帐顶坠下来的玩偶的样子。   倒也是怡然自得。   但魏紫常常有些不开心。   因为总有人来拜访。有时是弘昀和依勒佳, 有时是福晋或者哪个格格。   一个个消息灵通的, 总能错开来,听雨轩里隔三差五便有人来拜访。   “哎呀, 小鱼又在吐泡泡了。”宋格格笑着拿起帕子, 见眉芳快她一步给小鱼擦了嘴也不恼,笑眯眯地放下手。   她算是来得少得一个,这两日却忽的来得勤快了些。   好在她多少知道一二分魏紫的脾气,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好听, 一句比一句贴心,倒也没让魏紫厌烦。   “魏妹妹可知道爷已经在回程路上了。”宋格格说着,看了一眼魏紫。   胤禛已经离开京城近两个月,如今刚刚返程几日,回来还得要个七八日的,而小鱼离满月只剩五天了,眼看着又要赶不上了。   宋格格很好奇魏紫的反应。若是她没早产,胤禛说不准还能赶上小鱼出生,如今连满月都要错过了。   魏紫应当是恼的。宋格格心下十分确定,她再清楚不过这看似娇弱纯善的魏格格是个什么小心眼的性子。   坐月子坐了二十五天,换了旁人这个时候已   经是最焦急不过的阶段,魏紫却泰然自若,每日待在西厢房里也不嫌烦闷。   毕竟若是一个人要过的日子长得看不见尽头,他也会做什么都不急,横竖有的是时间。   魏紫便是如此,这会儿正歪在美人榻让,盖着薄被,同如烟下着围棋。黑发如瀑披散在身上,几缕发丝贴在脖颈上,白的胜雪,黑的如墨。   若说去年面容还有几分青涩,如今便像是逐渐熟透的果实,正含羞带怯地展示着过人风姿。   魏紫唇角微弯,眉眼间透出几分慵懒之意,她含笑望了一眼宋格格,问道:“姐姐怎么知道的?”   宋格格坐直了身子,声音愈发温柔:“昨儿正院同福晋说话时,福晋说的。妹妹不必挂怀,虽说爷赶不上满月,但往后日子长着呢。”   魏紫听了就要发笑,她的日子可不是长着呢。   与魏紫对弈的如烟扫了一眼宋格格,觉得她有些奇怪。虽说往日里宋格格也是一副老实和善的模样,实际上说话总是时不时的带刺。   就连一开始同魏紫说胤禛返程的事也是如此,多少存着一二分看好戏的心思在。怎么这会儿,又忽然真挚起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同魏紫关系多好呢。   真是奇了怪了,如烟纳闷儿的收回视线,落了一子。   魏紫敛了笑意,低头看了一会儿,默默拿起之前放的黑子,换了个地方放下,随后又放了一子,勉强解了燃眉之急才敷衍道:“姐姐说的是。”   话头这般落了地,饶是宋格格再巧舌如簧也捡不起来了,她站起身看了会儿棋,在魏紫焦头烂额时指了一处道:“妹妹不妨下这儿。”   她不仅绣活儿好,棋艺也不错,虽说称不上顶好,指点一下魏紫这种臭棋篓子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魏紫从来不跟胜利过不去,从顺如流地放了过去,随后又在宋格格时不时的指点下大杀四方,头一回在下围棋尝到了甜头。   她歪下了不知何时起坐直的身子,笑吟吟地看着如烟收拾棋盘。   “我也许久未下过棋了,不若我同妹妹下一局?”宋格格看准时机,坐到了如烟之前的位子上。   魏紫看了她一眼,忽的笑了,道:“姐姐棋艺高超,我自然是比不过的,姐姐想下棋,那便   同如烟下吧。正好我坐累了,起来活络活络。”   说着便掀开被子站起了身,眉芳上前给她披上氅衣,魏紫穿了绣鞋,往窗边走去。   宋格格话已经说出去了,不得已同如烟分别执了子,这才看出来,对面这侍女方才给魏紫放了多少水。   小小一个侍女,棋艺竟然这般高超。   宋格格打起了精神,她愿意捧着魏紫并不代表她愿意输给一个侍女。   魏紫在窗边吹了会儿风,瞥了一眼与如烟下棋下得专注不已的宋格格,又往拔步床走去。   小鱼正躺在床上,已经有了一点点力气的手臂抱着被角,睡得正熟。   屋内地龙静静烧着,美人榻便有人对弈,拔步床边魏紫低头看着小鱼,气氛温馨又美好。   金娥在一旁看着都不禁露出了微笑,只不过笑意还没展开便又僵住了。   无他,只因刚刚魏紫倏然伸手弹了下小鱼的脑门,甚至都弹出个红印。   小鱼抖了下,睁开眼还有些缓不过神,眼泪憋了憋没有流出来,打了个隔,眼巴巴的看着魏紫。   金娥叹了口气,扭开了头。   魏紫咧了咧嘴,蹭了蹭小鱼的鼻子,学着之前宋嬷嬷的模样拍了拍襁褓。   小鱼打了个哈切,慢慢地又睡着了。   “格格做什么逗小阿哥,梦里魇着了怎么办?”金娥小声道。   魏紫理直气壮道:“他这不睡得挺好的。”   他被人吓醒的时候多可爱,魏紫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些蠢蠢欲动了。   “魏妹妹。”一旁不敌如烟的宋格格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棋子,“你这丫鬟真是深藏不露。”   如烟道:“多谢宋格格夸赞。”   魏紫摁下了手指,让小鱼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觉,转头道:“如烟哪里比得上姐姐的棋艺。”   宋格格笑了笑,道:“比得过的。不说这个了,我真真是下不过如烟。呀,小鱼睡着了?”   她话题转得太过明显,魏紫笑了下,没有接话,总觉得接这种话会显得她像个傻子。   宋格格自顾自地说:“小鱼真是讨人喜欢,昨儿福晋也连连夸赞,可见是喜欢得紧。”   她本意是想透露自己与福晋亲近,顺便试探一下魏紫的意思。   魏紫已经烦了,淡淡道:“是吗?我替小鱼谢谢姐姐   夸赞。”   宋格格被噎得伸手拿茶杯,摸了个空,抬眼一看,如烟不知何时已经把茶水都撤了下去。   这竟是在赶客!   宋格格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如烟自然没这么大胆,她只是得了魏紫的令,照做罢了。不过她也觉得,自家格格生了小阿哥后,性子便急了不少。   殊不知是魏紫已经过了演戏的瘾,懒得掩饰了而已。   “真不知宋格格跑来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是做什么。”眉芳装模作样的摇头道:“平白耽误了格格午睡。”   如烟金娥倒是听出来那么一二分意思,想说给魏紫听,却见她已经脱了氅衣,躺到了床上,正懒懒道:“想这个做什么,上回的话本念到哪里了,继续吧。”   “哎!”眉芳这才起了劲儿,起身拿了话本,还疑惑地看了一眼张着嘴没说话的如烟。   如烟失笑,轻叹了一口气,坐到了一旁。   不过心下却记住了这事儿,准备等魏紫有心情听了再说给她。   ……   ……   三月十五日晚,星月皎洁。   十数匹快马奔驰在京道上,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空中翻腾。   一行人停在城门前,守门的士兵竖起□□,目光锋利:“城门落锁,来者何人,速速离去!”   为首之人披着大氅,半张脸在兜帽下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抿得平平的唇线和青茬遍布的下巴。   他伸手右手,手指点了点。   身后一匹马上前,马上之人下了马,展开文书,递给守兵。   守兵拧眉看了眼,下一瞬便愣住了,面上呈现出震惊与敬畏交织的神色,最终跪下行了礼,退到一旁。   城门打开了。   一行人策马而入,直奔四贝勒府而去。   守夜的太监打开门看见胤禛时面色活似见了鬼,连连揉眼,掐了自己下巴才跪下叩首:“奴才给贝勒爷请安!”   乖乖滴,现在可是半夜三更啊!贝勒爷不是还有两三日才能回来吗?怎么这会儿就到了?   守夜太监想着想着,忽然反应过来明儿是府里四阿哥的满月宴,不免咋舌。   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叫起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才发现面前只剩一人,那人显然不是胤禛,或许是个侍卫冷着脸让他关上门也拔步离开了。   守夜太监起身,将大门阖上,回过头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贝勒爷连个灯笼都没打。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四爷回来啦!   股东名单:   感谢在2020-10-04 23:50:16~2020-10-09 23:3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超级喜欢太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雾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级喜欢太太 609瓶;麋鹿er 10瓶;雾、啾啾球、伊梦云汐 5瓶;尘落纸扇、大米布丁要焦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胤禛的脚步停在了西厢房外。   返京的车队还在途中, 他只带了十数侍卫,连夜赶回来的。这会儿苏培盛王正都不在,五大三粗的侍卫只跟着停下脚步, 直直守在一旁。   如烟还未从震惊中脱离,见了这一幕还以为是胤禛觉得产房污糟,因而不想进去。她只好上前问道:“贝勒爷可是要去看看小阿哥?小阿哥如今住在正屋里头。”   “送些热水来。”   胤禛开口说了回府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粗哑得像砂纸打磨过。他又驻足了会儿,拢了拢大氅,转身去了东厢房。   听雨轩里有不少胤禛的衣物, 如烟领着侍卫送热水时,将干净衣物也带了进去, 离开时余光瞥见胤禛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胤禛身体累到了极致, 精神却亢奋得很。前几日眼中只有不断变换风景的官道, 如今身处熟悉的环境中,胤禛才有功夫拎起之前被强行压下去的思绪。   脱离大部队, 带着十几个侍卫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这种疯狂又不理智的事情,哪怕是十年前的胤禛也不会做。   可偏偏, 他如今就这么做了。   只是因为想要早两天回府, 想要赶上小四的满月宴。   胤禛感觉得到, 他在渐渐失控。这种失控在他离开京城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胤禛本以为易光之行能够打消或者削弱这种失控, 但事与愿违, 被压抑的本能汹涌地反扑了过来。   更何况在回京途中……   胤禛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去了屏风后,水声逐渐响起。   半柱香后,胤禛穿着干净的衣物, 轻轻推门进了西厢房。   ……   这晚守夜的是轻桐,她经历得少,见了胤禛便吓得跑去叫了如烟,隔壁房睡着的金娥听见动静也醒了。   虽说胤禛独自进了西厢没让人跟进去,但如烟总得在外面守着,金娥便亲自去了东厢房收拾。   按理来说,她已经被调去小鱼身边做一等侍女,早已不用做这种杂事,但涉及胤禛,金娥不放心让不知根底的人插手。   擦净了地上的水渍,金娥看了一眼木桶,准备一会儿让外面的侍卫帮把手,直接抱起胤禛脱下的衣物。   谁知刚抱起来便摸到了触感不   太一样的东西。金娥皱起眉,从衣物中拽出了不太一样的东西,只一眼便瞳孔微颤。   那是一团染血的纱布。   “这位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男声,金娥吓得后退数步,惊慌失措地看了过去。   那是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正看着金娥手中的纱布,轻声道:“把你手中的东西交给我,我会处理掉的。”   金娥没有犹豫太久,小步上前将纱布塞给了侍卫。这人是跟在贝勒爷身后进来的,能在这个时候陪同贝勒爷回京必定深得他信任。   那侍卫将纱布放入怀中,又道:“劳烦姑娘看看衣物上有没有沾到东西。”   金娥便将衣物一件一件展开,让侍卫确认了衣物上除了灰尘与汗水什么都没有。   “打扰姑娘了。”侍卫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金娥,眼睛中无甚情绪却无端让人胆怯:“纱布之事,还请姑娘保密。”   “我家格格也不能告诉吗?”金娥问道。   侍卫道:“不可。这是贝勒爷的意思。”   金娥这才咬着牙点了头。   她生性小心谨慎,这会儿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胤禛为何会受伤,又为何带伤赶路。   ……   西厢房里,魏紫睡得正熟,或许是夜里有些热了,被子都被她卷到了一侧,用一条腿压着。   胤禛伸手拨了拨糊住了她脸颊的发丝,将被子扯了过来,盖住她大半身体。   或许胤禛自己都不知道,他看向魏紫的目光有多温柔。   胤禛坐在窗边,伸手碰了碰腰侧。   清朝建朝至今,仍有明朝余孽暗中活动,康熙对此手段愈发狠厉,近年来已经达到顶峰,即便是所谓的朱三太子被抓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也许是生存空间被压得太小,已到悬崖边上的明朝余孽竟然在胤禛一行人从易光返京时行刺。   从身侧袭来的一剑胤禛没能挡得住。   在生与死交织的那一刻,胤禛想了许多事情。他想到了幼年时视他如亲子的皇贵妃,在远处看着他却不曾走近的德妃。他想到了拍着他的肩膀夸赞他字写得好的康熙,也想到了冷着脸呵斥他喜怒不定的康熙。他想到了关系愈发僵硬的直郡王和太子,想到与他一样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的兄弟们。   最后想到了他的小家,   四贝勒府。   他其实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四贝勒府那么多人这么多年也没能有一个真正的走入他的心。   有资格的,不得他真心的喜爱。没有资格的,早早便被他排除在外。   人生短短三十年,胤禛从未追寻过情爱。与他而言,美人抵不过这盛世江山。   可冰冷的剑锋逼近他的胸膛的时候,胤禛却难以抑制的想到了魏紫。   她明明很普通,连装模作样都装不到家,上眼药水都不熟练,眼睛一转胤禛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以胤禛的城府去看她,比分辨弘昀时不时在撒谎更容易。   可就是那样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扣开了胤禛的心门。   正应了那句话,情不知从何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那柄本该刺入他胸膛的剑刃,最终刺入了他的腰侧。   与此同时,胤禛衣襟中放着的荷包热了一瞬,扯开衣襟,由魏紫一针一线缝纫出来的荷包仍旧静静地贴着胤禛的胸口。   那荷包胤禛看过,里面只有一枚再寻常不过的平安符,唯一不同的是,那荷包经过魏紫的手。   胤禛将自己从回忆中扯出,黑沉目光落到熟睡的魏紫身上。   狂妄如他,江山和美人都要收入掌中。   胤禛轻笑了下,起身离开了西厢房,去了正屋。   白白胖胖的小团子睡得比他的额娘还要四仰八叉,旁边守着一个嬷嬷时不时给他调整睡姿也调整不及。   胤禛进去的时候,小鱼正好夜起吃饱了饭,正挺着肚子昏昏欲睡。   “给贝勒爷请安。”宋嬷嬷第一次见到这四贝勒府真正的主人,跪在地上有些瑟缩。   胤禛从她身旁走过,叫了起,宋嬷嬷便退到了一旁。   小鱼听见声音睡意散了不少,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看了过来,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胤禛目光柔和了下来。   小鱼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胖脸一歪,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鱼。”胤禛声音仍旧低哑,他负伤奔波数日,早些时候甚至话都说不出来,这会儿歇了会儿才好转。   小鱼不知道阿玛是在叫自己,听到声音呀了一声,那语调像极了魏紫。   胤禛笑意就没消下去过,伸出手用   指腹蹭了蹭小鱼软乎乎的脸。   他的指腹常年拿弓提笔,难免有些粗糙,蹭的小鱼咯吱笑出了声。   胤禛要把手拿开,他还不乐意,张着嘴巴去追。   “爷?”   胤禛顿了下,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魏紫穿着中衣,外面披着氅衣,脚上绣鞋都没穿好,只踩着,扶着门框有些不敢相信地站在那里。   她刚刚莫名从睡梦中醒来,明明封了听觉,却鬼使神差般地起身来正屋看了眼。   结果看到胤禛正笑着逗小鱼。   胤禛还没来得及说话,魏紫便瘪了嘴指责道:“我就知道爷只喜欢这个小的,来了听雨轩也不看我只看小鱼!”   慢了一步跟过来的如烟差点没一口气把自己呛死。   她的格格啊!两个月没见贝勒爷,一见面连句好话都没说,先吃起莫须有的飞醋来了。   “格格,贝勒爷从西厢出来过来的。”如烟在魏紫身后小声提醒。   魏紫眉毛动了下,这才扭着衣袖,向胤禛走去,又赶在胤禛说话之前软软道:“爷,妾身冷。”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胤禛低低笑了,最后蹭了下小鱼的脸颊,在小鱼懵懂的注视下,横抱起魏紫向西厢走去。   凑的近了,魏紫才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不免蹙眉,胤禛受伤了?   胤禛将她扔到了床上,一把捏住魏紫下巴,眼神十分危险,“爷刚回来就来看你,你个没良心的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魏紫一下就忘了问他受伤的事,看向胤禛。   说实话,任谁长途跋涉不得休息也会憔悴得紧,胤禛也不例外。   但他此刻眼睛亮的不像话,像是黑夜中闪烁的星子,让人撞进他的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魏紫不自觉红了脸,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反驳道:“妾身胡说八道的,爷别计较这些小事呀。”   胤禛轻声一声:“我若是计较呢?”   魏紫改戳为拧,揪了揪胤禛胸前紧实的肌肉,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忽然道:“你终于回来了……”   尽管再怎么别扭,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魏紫在承受生命难以抵挡之痛时,脑海中唯一想起的就是胤禛。   她是为他而来的,也是为他才承受这份痛苦。   可她最痛时,最该在的人竟   然不在。   胤禛深深叹了一口气,将魏紫搂入怀中,道:“回来了。”   魏紫趴在他的胸前闻到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儿,冲得她差点没晕过去,忙把他推开,险些翻了个白眼。   胤禛眼神再度变得危险,“怎么着,嫌弃爷?”   魏紫摇摇头,问道:“爷受伤了吗?血味儿重得很。”   胤禛眼神动了下,他伤得不算重,伤口刚刚重新处理过,这房中清雅香气又浓郁,按理来说,魏紫应该闻不到什么才是。   可她就是闻到了。   同那变作黑灰的荷包一样,不合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来晚了,这个是十号的更新,十一号的还会有。   这篇文的基调基本就是这样的,不会大改的,我的大纲也是早早写好的,嗯……大家如果觉得看得不舒服的话,就别勉强自己了。找些合心意的看,啾咪。   ps,依旧,朱三太子只是工具人不用跟历史对照。 第六十一章   魏紫尚且思索着为何胤禛会受伤, 她赠予他的荷包蕴含着她的妖力,如非致命伤应当是伤不到的,未曾反应过来自己两句话又说漏了嘴。   从来独来独往, 也未曾修炼出人身的魏紫只是听古树提过一嘴妖力可化为盾护人,却不知这妖力用来竟然是会发热的。   “一点小伤。”胤禛敛了下眼,复又抬起,轻笑问道:“倒想不到你鼻子这么好用。”   魏紫这才感到一丝迟来的心虚,仰脸讨好地笑了笑:“大约是天生的。”   她莫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及时止住了话头, 总觉得这个话题最好不要再继续下去。   胤禛静默坐着,黑沉如水的目光注视着魏紫, 半晌忽而抬手托着她的下巴,覆了上去。   灼热呼吸凑来, 魏紫便顾不得旁的了, 有些急切地仰着下巴,附和着他。   两月多未见, 近一年没有真正亲热过,火星一点即燃, 一发不可收拾。   待到胤禛让如烟送水来时, 天已蒙蒙亮。   胤禛的心情便愈发复杂了。   数日没好好休息过, 伤势未愈,他本不该胡闹。却因魏紫身上的疑团而烦躁, 火气换了种方式迸发了出来。   可偏偏, 他此刻竟然感到久违的清明与精神。转瞬之间,胤禛以前不曾注意过的细节纷纷从回忆中涌现了出来。   一切都不是突如其来的,魏紫身上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一直都存在。   魏紫已然困倦了,满月宴她还要出席, 留给她休息的时间不多了,只含糊问道:“爷不安置吗……”   小鱼的满月宴设在晚膳时分,即便魏紫也需出席,也有足够的时间再补上一觉。   “我回书房。”胤禛耐心解释道:“我昨夜来过听雨轩的事,你管制好下人,不要传出去。”   良久听不到人回答,胤禛转身一看,方才还在同他说话的人已经去会周公了。   胤禛难得生出一种维持现状的念头。若是世间精怪都如她这般,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只要她一如既往,不曾改变过,始终都是现在这样。   胤禛最终亲自敲打了一番听雨轩的下人才阔步离开,遍布院子里的侍卫也如同来时那般跟随离开了。   ……   胤禛昨夜的行   踪被彻彻底底地掩埋了下去,回府的消息却如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四贝勒府。   得到消息最快的是正院。   福晋如今觉少,常常天未亮就醒了,鲜少有睡回笼觉的时候,多是起身抄写经书,平心静气。   因而石榕难掩激动地禀报胤禛回府的消息时,福晋手抖了一下,一大团的墨水便滴落在了一卷快要抄写完的经书上。   整整齐齐的簪花小篆被截断了,福晋却不甚在意,连笔都来不及放下便急声询道:“何时回来的?如今在哪?”   “贝勒爷约莫三更后回来的,这会儿在书房呢。”石榕笑着说完,顺势接过了福晋手中的毛笔,收拢了写废的纸张。   福晋不停点头笑道:“可算是回来了,爷不在府里都没了主心骨,这下可好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依旧黑蒙蒙的,轻叹一口气道:“待天亮了再去前院瞧瞧吧。”   石榕问道:“福晋可要重新梳洗?”   福晋愣了下,难得红了脸,沉吟片刻应允道:“是该重新梳洗一下。”   石榕大喜,立刻安排起来。   待到福晋重新打扮好之后,天已大亮。甚至等不及用早膳的时间,福晋只用了两块点心便快步往前院去了。   进了前院,竟没瞧见苏培盛等人,只见着胤禛离京时留在前院伺候的人。其中一个名叫李胜的,颇有几分脸面,人也机灵,瞧见福晋遥遥走来便上前行礼。   福晋面上闪过一丝思忖,喊了起:“爷这会儿在何处?”   李胜回道:“贝勒爷刚用完早膳,正在书房里呢。”   这般回答,福晋便以为胤禛是醒来后用了早膳,面上柔和许多:“你去通传一声。”   “嗻。”李胜打了个千儿,跟书房门口守着的太监打了招呼,进去通传了,不一会儿便请福晋进去。   福晋缓步走入书房内,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满足。   即便是近年来她与胤禛生了嫌隙又如何,即便是弘晖没了又如何?   胤禛走时,只有她可以来送。胤禛回时,只有她可以来迎。即便是百年之后,与胤禛合葬的也只能是她。   没有别人。   福晋压下带笑的眉眼,似是出了一口恶气般舒畅,亲自关了门,看向屋内。   窗大开着,胤禛坐在窗边,手里捧   着一卷书,听见声音抬眼望了过来。   “妾身给爷请安。”福晋福身,柔柔道:“爷怎么回来了也不着人说一声,妾身好去迎爷。”   她有些贪婪地看着胤禛,只觉得他黑了、瘦了,好在精神头不错,反倒显得人干练了不少。   “三更半夜有什么好迎的。” 胤禛抬手示意福晋坐下,对面正摆着一张椅子。   福晋笑意更深了些,从顺如流地坐了过去,目光片刻不离胤禛。   “府里近来如何?”胤禛目光又转到了书卷上,语气随意地问道。   他问的自然不是从离京之后的事情,而是问的上一封书信后的事,之前的事都有往来书信,不必再问。   福晋道:“弘昀和依勒佳都还好。弘时最近乖巧得很,饭也用的多了,壮实了不少,昨儿还咿咿呀呀的喊阿玛。小四那孩子妾身前两日也去看过,吃的白白胖胖的,爷还未见过吧,正好今日满月,爷瞧瞧,那孩子可讨人喜欢了。”   她说着还有些怅然,上一次这样平静地坐着与胤禛说些再琐碎不过的事情已经是几年前了。   胤禛听着福晋的话也想到了昨夜见过的小鱼,眼中慢慢带了笑,略微点了点头:“不错。”   福晋瞧着胤禛心情不错,自己也开心了起来:“额娘都说想见见小四呢。”   德妃身处宫中能同谁说,自然是同进宫请安的福晋说。   “你身子没好利索,不必往宫里头去。”胤禛淡淡道。   “妾身已经好多了,粗略算一算许久未见过额娘便去了一趟,不碍事的。”福晋道。   胤禛没再说话,福晋等了一会儿端详着胤禛脸色斟酌问道:“还有就是李侧福晋那里……这两天闹得厉害。”   李侧福晋被关了月余,一开始还能存的住气,如今已然是慌了。   “她闹什么?”胤禛放下了书,目光没什么波澜地看向福晋。   福晋这才有些暗恼。   两人的关系生硬惯了,她习惯了与胤禛说正事,方才才软和下来没多久,便自然而然地说起了严肃的事情。   如今看来反倒不好。   “多是些想见想孩子的话,又或者是让爷还她一个清白。”福晋掐了掌心,声音又放软了些,让这些话听上去不那么生硬。   胤禛反问道:“你不是   已经查清楚了吗?”   福晋沉默地与胤禛对视了片刻,骤然红了眼眶,慌忙低下头来,长舒了一口气道:“张、杜二位嬷嬷也在查,只是到底是来府里日头短,许多地方顾忌不到,妾身便接过手来了。请爷恕罪。”   纵使她半低着头,颓然又落寞的表情仍旧落入胤禛眼中。   她向来坚定又执着,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如此示弱应当是让人怜惜的。胤禛内心却毫无波动,直看的福晋微红的眼眶都消了红,才问了一句:“你何错之有?”   又是一句反问。   福晋不语。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胤禛不曾怜惜,却也不会刚刚回府便让福晋太过难堪,冷了一会儿道:“既然证据确凿便没什么好说的,然而李氏育子有功,将功抵过,日后便在西苑里安心修养吧。依勒佳和弘昀一旬可去看望一次,至于弘时……”   胤禛看了一眼福晋道:“你既然养的不错,日后也养着吧。”   福晋却起身深深一福:“妾身得爷怜惜,感激涕零,弘时是个好孩子,乖巧又可爱。只是……妾身自从见了小四之后总觉得他与弘晖像得很,见得越多越这么觉得。恍惚间,妾身还以为弘晖……又回来了。”   胤禛脸色沉了下来。   弘时被抱到正院去时他就知道福晋是起了想要抱养的念头。   想来也不难理解,福晋年岁不小,他们二人关系又生硬,她总要为自己打算。   胤禛是默许的。李氏已经不适宜礼物扶养府中孩童,依勒佳年纪大了,弘昀搬去了前院,只有弘时还未安排好。   侧福晋的孩子,无论如何格格都是养不了的,交给福晋是最合适的。   只是没想到,福晋想要抱养的竟然是小四。   胤禛差点气笑。即便是小四交给了她,弘时也只能养在正院。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你如此提及弘晖,也不怕他在底下也不得安生?”胤禛的语气凉得冻人。   弘晖没了,胤禛比谁都要哀痛,那是他的嫡长子!   可福晋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弘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就不怕弘晖夜半时分来找她?   福晋脸色白得吓人。胤禛轻飘飘的一句话刺穿了她的心,她只觉心在滴血。   嘀嗒嘀嗒的。 第六十二章   处置李侧福晋并不如胤禛说的那般轻松容易。   李氏意图谋害魏紫, 爪子伸到了胤禛的禁区里。每每思索如果李氏得手,魏紫的下场会是如何时,胤禛心中甚至会升起杀意。   但有依勒佳、弘昀和弘时在, 如果他们的亲生额娘被撤下玉蝶,他们到时候又将如何自处?   那便要为了依勒佳、弘昀和弘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白让魏紫蒙受委屈吗?   若魏紫只是个普通格格,那胤禛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魏紫不是,她已经被胤禛记挂在了心里。   胤禛说出让李氏待在西苑安心修养时, 就没想过让她再踏出西苑一步。   子嗣是胤禛的底线,魏紫如今也是。   福晋却步李侧福晋的后尘踩了进来, 甚至提及了弘晖。   弘晖是胤禛心中永远的伤痕,提及一次, 就会痛苦一次, 福晋却一次次扯开那道疤痕,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胤禛逐渐冷静了下来, 面色再度变得冰冷坚硬,道:“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便回去吧。”   福晋木然起身, 行礼离开。   候在书房外月华没有抬头看, 不知福晋脸色, 扶着附近离开时还轻声道:“奴婢打探清楚了,贝勒爷是连夜赶回来的, 八贝勒和十三贝勒还在路上, 苏培盛王正他们无法赶路的也在路上,故而才是李胜伺候的。”   原来胤禛是专程赶回来的……他能为了什么?   福晋凄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月华这才听出来不对劲,抬头一看,顿时被福晋灰白的脸色吓到了。   书房里是发生了什么, 福晋为何会这样……月华嗫嚅着,竟是问不出话来。   ……   前院的书房只是一个代称,说是书房其实是个三进的院子,胤禛大半时间都在书房处居住。   张嬷嬷听闻胤禛回来了,一开始想把满月宴移至书房正厅,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合适,还是遵循了旧历,与弘时满月宴一样,将宴席摆到了前院最大的宴厅中。   虽说来不及再邀请宾客,宴席上依旧只有四贝勒府的人,但到底排场大了许多,说出来也好听。   临近宴时,该来的都已来了。   李侧福晋禁足中,钮祜禄格格病中,胤禛和福晋未至,   魏紫也未至,其余人却已经落座了。   依勒佳和弘昀坐在一处低声说着话,与宋格格等人隔着许多距离。   “今日真是冷清得很。”耿格格环顾了一周,由衷感叹道,心中有些唏嘘。   想当初弘晖弘昀弘时依勒佳的满月宴哪个不是宾客满堂,热闹非凡。不像今日,处处都冷清得很。   那时风头无俩的李侧福晋如今能不能从西苑走出来都不好说,更别提病得出不了门的钮祜禄格格了。   物是人非啊。   宋格格闻言笑道:“好在爷回来了,总归能热闹起来。”   只有胤禛在四贝勒府,这府里才能算是真的有人气儿,不然也不过是一堆心口不一的人住在一处罢了。   “姐姐消息真是灵通。前两日刚听姐姐提及爷在回程,昨儿爷就到了。”武格格笑着瞥了一眼宋格格,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发钗。   宋格格笑意一僵,果然听到耿格格抬高的声音:“宋姐姐可不许偏心,怎么有什么好事儿只同武姐姐说,不同我说呢?”   她缓声道:“哪又什么偏心不偏心的,只是你病刚好,我东跑西跑的过了寒气给你可就不美了,可不许拈酸吃醋!”   耿格格眯着眼睛笑道:“我如今身子好着呢,姐姐尽管来寻我便是。”   宋格格于是笑了笑。   你笑我笑的,不明真相的恐怕会以为这坐一处亲亲热热的都是亲姐妹。   不远处的弘昀忧心忡忡的,低声问道:“二姐姐,阿玛回来了为何额娘仍被禁足?”   依勒佳也想知道,她勉强耐着性子安抚道:“阿玛舟车劳顿,总要修整一二。”   弘昀嘟囔:“都一天了……”   是啊,阿玛都回府一天了,再忙也该有时间触及额娘的事了。依勒佳有些怀疑地托着下巴,眼里尽是迷茫。   她真的好想额娘。   “魏格格到——”   近来见过魏紫的心中都有数,许久未见过魏紫的心中都有些看笑话的心思在。   生过孩子的妇人总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期,本就体弱的魏紫早产之后又能好到哪里去?   在数道情绪不一的视线下,娉婷人影背光而来。   走的近了,晕开的光圈便收拢了起来,光中人像脱离柔光而生的玉人,缓缓步入人间。   打些看笑话主   意的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心中又是愤恨又是嫉妒。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得上天眷顾之人?   魏紫实则有些兴味索然,与宋格格等人互相见了礼便落了座。秦嬷嬷抱着小鱼,坐在她身侧。   众人目光又随之移到小鱼身上。   小鱼这会儿精神正好,看着不太一样的屋顶嘴里吧唧吧唧的,偶尔自己吐个泡泡,又被口水崩一脸。   魏紫头也没回,甚至有点嫌弃他的口水脏。   宋格格等人倒是想过来抱一抱,算是沾个喜气,只三个人互相挟制着,最终竟没一个过来的,谁也没沾到这喜气。   不过一会儿,胤禛便同福晋一起来了。胤禛面色如常,走在前方,福晋慢了半步,妆容精致,姿态优雅。   宴厅里跪了一地,胤禛抬手,李胜叫了起。   胤禛坐下,眼睛往这边扫了一下,秦嬷嬷便识趣地抱着小鱼上前再次行礼。   她知道胤禛昨夜来了,但只能装作不知的样子,既然如此这便是父子二人头一回见面,可得庄重些。   “四阿哥给贝勒爷请安。”秦嬷嬷代为请安,抱着小鱼跪了下去。襁褓中的小鱼还以为是在同他开玩笑,咧着嘴笑了笑。   胤禛让秦嬷嬷走近了些,看着小鱼目光十分柔和,扬声道:“这是我第四子,名为弘昭。”   昭,光明也。   他希望这孩子的未来是光明的一片坦途。深沉的父爱便藏在这方方正正的字里。   福晋端庄笑道:“弘昭,真是个好名字。”   如烟轻声提醒魏紫,魏紫这才压着怨气,起身谢道:“妾身写爷赐名。”   最后赐名二字读了重音。   她的名字呢!   胤禛恍若未觉,喊了起让她坐下,又让秦嬷嬷抱着小鱼退下,满月宴这才正式开始。   魏紫憋气憋了一整个宴席,佳肴都没怎么用。回到听雨轩时还记着这事,迁怒般地戳了戳小鱼的脸。   这回倒是没蹭上口水。   小鱼睡得正熟,脸上被戳出个红印也没有反应。   秦嬷嬷见魏紫不再逗弄小鱼,这才抱着小鱼回了西厢房。   今日正房寝屋和西厢房便被重新布置了,魏紫终于做完了月子回到了正房,小鱼则是被打包行李送入了西厢房。   魏紫歪在熟悉的美人榻上,蹬了花盆底,   近几个月穿绣鞋穿习惯了,猛然换了花盆底,她脚都走疼了。   晚些时候胤禛来时便瞧见魏紫瘫在美人榻上,眉芳正卖力地给她揉着脚。   直接开口免了她的请安,胤禛坐到美人榻上,抬起魏紫一只脚,仔细端详了下。   或许真是受尽了上天的青睐,魏紫即便是双足都生了一副好样貌。握在胤禛大掌之中倒像是握着什么玉雕,又软又白,却被揉搓的微红,桃子似的。   胤禛捏了捏,没见到什么伤痕才放下。   “爷……”魏紫幽幽唤道。   胤禛知道她要说什么,却有些走了神。   当初魏紫提出要让他给她起个名字时,他还以为是她看了什么话本,闹的什么闺中情趣。   如今看来……魏紫似乎不是她的名字,若是有名字又为何让他给她起名字。   “爷!”魏紫见胤禛不理她,坐起身扯了扯胤禛的衣服,这才把人的神儿给拉回来。   若是平时,胤禛说不准会逗逗她,但今日实在是没心情,扯了下嘴角正要说话,李胜忽然小步跑了进来。   “贝勒爷,二格格求见。”   魏紫生气!眼看着胤禛都要说话来,竟然还能杀出个程咬金。   胤禛眼睛一眯,即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该求见到听雨轩来。更何况,是谁告诉依勒佳他在这里?   “让她进来。”胤禛沉声道。   片刻后,依勒佳闯了进来。说是闯一点也不夸张,如烟帘子只挑了一般,依勒佳已经撞开她,跑了进来。   一进来更不得了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坐到凳子上用帕子揉眼。   胤禛问道:“这是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从哪里跑来的?”   依勒佳抽噎半天才哑声问道:“阿玛,额娘她以后都出不来了吗?”   魏紫看过来,这是在说李侧福晋?要害她那个?   胤禛默然片刻,道:“做错了事便要受罚。你从哪里来的?”   依勒佳不回答,只不依不挠道:“可是阿玛,那是额娘啊!即便是她做错了事情你也不能这样罚她……你怎么能这样罚她呢?”   她说着忽然冲过来扯住魏紫,哽咽道:“魏格格,我额娘不是有心的,你放过她吧,你让阿玛把她放出来吧!”   依勒佳满脸是泪,哭得都有些颤抖了,拉着魏紫的手力气有些失控,扯的魏紫手都红了。   魏紫二话不说,嘤地一声倒向胤禛,娇娇弱弱地靠在胤禛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不稳定,日常短小君,快跑!】 第六十三章   胤禛向来治下森严, 府中更是秩序井然,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女儿身上看到泼妇行径。   满洲姑奶奶不拘小节,有着草原而来的洒脱与豪爽, 胤禛从不拘着依勒佳的性子。   没成想竟会将洒脱放纵成了无赖, 豪爽演变成了粗鲁。   “依勒佳。”胤禛面色仍旧冷淡,脖颈上却爆出了青筋, 声音像是从喉咙中压出来的,“你这成何体统?”   魏紫已经躲在了胤禛身后,男子挺拔身躯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轻轻抬眼,饶有兴致地望向依勒佳。   像是在看什么好戏。   对上魏紫的视线, 怒火瞬间冲上依勒佳脑间,她咬着牙不松手, 泪眼蒙眬却又固执地与胤禛对视, 手间力气又重了些。   “二格格, 你捏疼我了……”魏紫在胤禛身后怯怯出声, 心里有些不虞了。   “魏格格, 你被我拿着手腕都疼,为何不想想我额娘都关着, 我的心有多疼?!”依勒佳咬牙切齿道:“你好狠的心!”   “人是我要关着的。”胤禛握住依勒佳的手腕, 缓慢又坚定地将她的手拉开, 眉间浮上寒霜:“错是她自己犯下的,你在说些什么?”   依勒佳吃痛, 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流下,她摇头:“魏格格不是安然无恙吗?既然没事,额娘哪里又有错?阿玛你怎么会这样……”   她钻了牛角尖,总觉得额娘那样受宠, 即便是做错了什么阿玛也不会重罚她。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才害的阿玛这样处罚额娘。   这个人,除了魏紫,依勒佳想不到别人。   胤禛一僵,旋即难掩失望地看着她,深感无力。他想,依勒佳成了如今这样也有他的责任在。   子不教,父之过。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立住了,一腔慈父心肠尽数投在了她的身上。依勒佳在府中的待遇与嫡女无二,甚至更甚。如今看来,竟是宠坏了她。   “你若是不明事理,不知人伦,不懂律法,那便都学会了再来见我。”   “阿玛!”依勒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胤禛没有再看她,着人让依勒佳带回春秋阁,后又从宫中请了最好的教养嬷嬷并熟知律法的女官。   然而现下,依勒佳哭喊着被带走之后,听   雨轩里便寂静了下来。   胤禛仍旧坐着,脊背挺直,目光定在空中一点,似是在想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魏紫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竟是犹豫了下,在榻上膝行两步,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紫觉得他的肩膀比未离京之前僵硬了许多。   “爷?”魏紫低声唤他。   “蓁蓁。”胤禛开口,声音一如寻常:“诗经有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魏紫怔了下,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胤禛给她取的名字。   再过了片刻,魏紫气得脸都红了,方才还觉得他坐在那里十分可怜,这会儿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一朵牡丹,胤禛从描写桃花的诗起了名字送她是什么意思?!   魏紫生气又奈何不了他,磨的牙痒痒,腾的一下从榻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瞪着胤禛头顶,腿一迈跳下美人榻,光着脚跑进了寝屋里,帘子拉的刷刷作响。   竟似乎是……把胤禛关在了门外?   ……   在空无一人的堂屋中坐了一会儿,胤禛才略显古怪地挑了眉,方才心中升起的复杂思绪倒是尽数被这帘子一扫给扫散了。   敏锐如胤禛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这小妖怪不满意他起的名字,原因无非有二,名字不好听或寓意不好。   若是因为名字不好听,魏紫八成会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如今这样倒想是恼了。   那便是寓意不好。   蓁蓁,茂盛也。   要么小妖怪的跟脚与蓁蓁二字扯不上边甚至相反,要么……就是出在出处上。   桃夭……   胤禛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起身进了寝屋。里面魏紫正背对着他,蜷缩着躺在床上,背影任谁看都是在生气的模样。   魏紫竖着耳朵,心想,笑什么笑,为何要笑?随后却没时间想了,只因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最终脚步声停在咫尺。   胤禛脱下外衣,弯腰抱起魏紫往床内一方,长臂一扬,被子已经搭在了身上。   “睡一会儿……爷累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低低的,透着毫无掩饰的疲惫。   魏紫耳朵动了动,终究是没说话,鼓了鼓脸颊,任由他抱着。   看在他之前坐在那里那么可怜的份儿上,名字一事随后再同他算账。至于他   的女儿……罢了,大人有大量,姑且饶她一回。   魏紫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   待到胤禩和胤祥都到了京城,胤禛才同兄弟们一起进宫述职。   康熙多半是知道胤禛是早两日回来的,却并未多问,着重询问易光涝灾之事。   兄弟三人各有其职,重点不一,接连回答,均是条理清晰,详略得当。康熙听着,面色渐渐柔和下来:“这两个月辛苦你们了,既然回来了,就先歇两天,记得去看看你们母妃。”   康熙这几年同他们这些成年皇子已经鲜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候了,他总是更喜欢年龄小些的阿哥们,是以胤禛几人听了心中都有几分惊诧,眼中不免酸涩起来。   还未多言,康熙已经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走在路上,胤祥突然叹气:“皇阿玛……头发白了不少。”   平日总是见,瞧不出什么,猛然离了两个月再看,胤祥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康熙的鬓角已是花白一片。   胤禛和胤禩都未接话,胤祥也并未再多言,只沉默地走着。   前方渐渐出现几道人影。   人影越走越近,杏黄蟒袍随走动飞扬。胤礽见了迎面走来的几人,缓缓露了笑意:“四弟、八弟、十三弟。”   三人皆向胤礽请安,胤礽道:“免了。可是刚见过皇阿玛?”   胤禛道:“是,刚从御书房出来,正要去拜见母妃。”   “一走两月,是该去见见。”胤礽笑了下,脚尖一转:“走吧,我回毓庆宫,顺道。”   他刚才明明是要去御书房的,碰见胤禛等人才临时改了主意。   兄弟三人变成了兄弟四人,太子走在前方,胤禛等落他半步。   “听闻四弟得了个儿子,倒是不巧,至今都没见过。”胤礽今日似是心情不错,路上还同胤禛闲聊。   胤禛想到小鱼面上也柔和了些:“是个老实小子,有机会定让太子见见。”   胤礽闻言,又是一笑:“好,有机会。”   走着走着,兄弟几人便分了道,胤禛向永和宫去。   德妃提着水壶浇花,听见宫女太监们请安的动静望了过来,便是一笑:“知道你今儿进宫定会过来,差事办的如何?”   说完,目光细细打量着胤禛   ,隐约觉得他黑了瘦了,却没什么病态,十分康健。   “尚可。”胤禛道:“刚跟皇阿玛述完职,领了两天假。”   见德妃揉了揉手腕,胤禛便上前接过了水壶,继续浇起德妃没浇到的地方来。   德妃愣了下,笑意又重了些,她一边套着护甲套,一边随意道:“多歇歇好,赶路伤身,休息便少看着公务,不查这两日。”   “已经歇了两天了。”胤禛专注地浇着花。   “府里出了什么事,要你这么匆忙地赶回来,皇上可曾过问?”德妃这才想起来他是提前两天回来的,视线微凝,带着笑意问道。   胤禛道:“是出了些事。额娘,宫里头之前要放教养嬷嬷,如今可有合适的,我想给依勒佳讨两个。”   “……依勒佳?”德妃却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了,四贝勒府宛如铁桶,消息只入不出,胤禛不说,她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人精,德妃这便知道胤禛说的府里出了事多半与依勒佳有关,顿了顿没多问,只道:“前阵子要放,出了点事便耽误了,如今都在宫里头,过两日给你送府里去。”   “多谢额娘。”胤禛放了水壶,认真道。   “谢什么。”德妃笑了笑:“忙活一上午饿了吧,里头摆了点心,你先垫垫,再过一会儿便用午膳了。”   胤禛这回没拒绝,跟着德妃进了殿内。只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胤祯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胤祯见了胤禛也是一愣,面上浮现出些嫌弃神色,又吊儿郎当地坐到胤禛身边,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半道:“没想到四哥也在,四哥什么时候从易光回来的?”   胤禛面色冷了些,看了说话喷渣的胤祯一眼,没说话。   “你这孩子,前两日我不是同你说了你四哥回京了?”德妃斜了一眼胤祯,见了这个天气跑的满头大汗不免担忧道:“怎么出了汗,也不怕着凉,快去换身干净衣服。”   永和宫里多的是胤祯的衣物,从小到大的都有,却没有一件胤禛的。   胤禛听着母子二人说话,拿起茶杯,慢慢品着茶。   胤祯顶不住德妃连连念叨,去偏殿换了身衣服回来,一回来便冲胤禛道:“四哥,待会儿我同你一起去府里吧,还没见过新侄子呢。”   胤禛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好。”   他倒要看看胤祯打了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以后十一点五十八更新如何…… 第六十四章   晚膳后, 胤祯便蹭到了胤禛的马车上,他倒也硬气,抵得住胤禛的黑脸, 还笑嘻嘻地同胤禛说话。   “四哥, 我这小侄儿该如何称呼?”胤祯似乎真是为了见小鱼才去的贝勒府,还摘了腰上玉佩要做见面礼。   胤禛冷眼看他兴奋, 淡声道:“弘昭。”   “弘昭。”胤祯笑道:“真是个好名字,日后定然是个开朗的小伙子。”   说着开朗的时候,还故意朝胤禛挤眉弄眼, 意在调侃他这个阿玛太不开朗。   胤禛不理他,允自闭目养神。   胤祯方觉无趣, 啧了啧嘴,与胤禛很是相似的凤目环顾了一圈马车。   物似主人形, 这马车同他四哥一样, 方方正正, 规规矩矩, 最是无趣。   .   到了四贝勒府, 胤禛先带着胤祯回了书房。听闻十四叔来了的弘昀还特来拜见,兴奋极了的模样。   胤祯兴致颇高, 陪着弘昀玩儿了许久, 年岁差着那么多倒是不影响他们玩儿到一起去。   胤禛瞥了一眼, 便知两人实际是同龄人。   好在胤祯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又溜达到了胤禛身边, 嬉皮笑脸地问道:“四哥,什么时候让弟弟见见那弘昭侄儿?”   “你真想见?”胤禛问道。   胤祯立刻道:“这是自然,弟弟就是来看小侄儿的!”   这个时候倒是做足了乖顺弟弟的模样。   胤禛闻言便点头,让弘昀先回去做功课, 自己起身往前走,路过胤祯时道:“那便随我来。”   胤祯朝弘昀挥了挥手,在弘昀恋恋不舍的目光下,跟着胤禛往前走。   只是越走,胤祯越发感觉不对劲了,快走两步走到胤禛身侧问:“四哥要带弟弟往后院去,是去拜见四嫂?”   他眼睛转了转,了然道:“还是说这弘昭侄儿如今在四嫂院子里养着?”   弘晖逝世一年,四福晋若是想抱养个庶出阿哥倒也不是不可能。   胤禛脚步不停,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你四嫂精神不大好,弘昭不在她那儿养着。”   胤祯脸色顿时变得古怪:“四哥要带我去见小四嫂?”   胤禛倏然顿住脚步,黑亮眼眸看向胤祯,平静道:“十四,弘昭出生一月有余。”   一个多月大的孩子,你还想在哪里见   到他?   春寒料峭,丁点儿大的孩子被抱来抱去吗?   胤祯鼻翼煽动两下,压下不快,胤禛看他表情跟看傻子似的,看的他心头起火,却不得不假笑道:“只是不知小四嫂方不方便?”   胤禛居高临下望他,声音如同清晨散开的薄雾:“你是去见弘昭的。”   管你小四嫂方不方便做甚,左右你见不着。   胤禛说完,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胤祯脸色红了又青,脚步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四哥出去一趟倒是变得爱说话了。”   何止是爱说话,伶牙俐齿都能挤兑到他了。胤祯脸色不善地走在胤禛身侧,迟迟听不到胤禛回答,忍不住看过去。   胤禛侧目看他:“何事?”   胤祯告诉自己,为了那匹宝马,宝马,宝马,深舒一口气,笑道:“无事。”   胤禛转回头,眼眸变深。   胤祯是为了什么,忍成这样也要见弘昭?   .   春意盎然,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枝草丛已经悄然蔓上绿色。三月下旬,曾枯败的花枝都有些许生了小小的苞。   自从去岁冬天,魏紫忘了把幻术抹去差点捅了大篓子去,她便开始在意起寻常草木,尤其是牡丹的生长来。   昨儿听眉芳说了一嘴花园里都有花苞了,今儿魏紫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   她已经不是去年什么当人经验都没有的妖怪了!   这回来花园没有什么太监挡道,魏紫轻而易举地将花园逛了个遍。   只是花苞,魏紫也看得出来今年这园子里也没有比她更好看的。   负责看守花园的诸太监见魏紫这个时候来心里也是直叫苦,见她转来转去不知在看什么还以为是对这些花苞不满意,于是便挑着魏紫转身的时候,凑上前解释。   “这会儿花苞开得少,格格再过一旬来,这儿说不准都是姹紫嫣红的一片了!”诸太监见她走到了御供牡丹处,便指着其中一株光秃秃的,道:“这株去岁开得最好,今年许是爱娇,还未生苞呢。”   他指的正是魏紫之前扎根之处,如今幻术所在的一处。   魏紫被夸得心气舒畅,说话便温柔多了:“想来是公公料理的好。”   “格格谬赞了,满园的名花,奴才不敢疏忽。”诸太监谦虚道。   魏紫也是这么觉得的,   笑了笑,伸手抚了下花枝。那花枝微微摇曳,像是在同魏紫打招呼。   这时本该在听雨轩里守着的眉芳匆匆跑了过来,这种天气面上竟然都带了汗,可见跑得多快,事情多急。   如烟神情一凛,以为是小鱼出了什么事,上前两步接住冲过来的眉芳,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魏紫一边轻轻抚着话,一边分出一部分心神听着。   小鱼是不可能出事的,多半是胤禛来了。   想到胤禛,魏紫便哼了一声,竟然给她从桃花诗中起了个名字。而她这样心善的妖怪还肯收留他睡觉,真是便宜他了。   这会儿即便是胤禛来了,魏紫也是不急着回去的。让他等着才好呢!   “是……是贝勒爷和十四贝勒一起来了!”眉芳缓了口气道:“十四贝勒是来看四阿哥的。”   如烟松了口气,拍了拍眉芳的背,随即又皱了眉。   十四贝勒来了,她们这会儿……该不该回去呢?   一旁的魏紫已经咬了牙了。好啊,当初要摔了她的秃头小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真龙庇佑,魏紫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出出气总可以吧!   “走,咱们回去。”魏紫抬腿便要走,如烟犹豫了下,没有拦她,迈开腿也跟了过去。   左右贝勒爷在,他既然把十四贝勒带过来了,便一定会安排好。   .   胤禛知道魏紫出门遛弯儿时还惊讶了下,但有胤祯在一旁便很快压下,领着胤祯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头明亮温暖,小鱼正看着宋嬷嬷摇拨浪鼓,看见胤禛过来,奶声奶气地咿咿呀呀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胤禛叫了起,伸手将小鱼抱进怀中,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小鱼皱着脸笑了笑。   一旁看着的胤祯啧啧称奇,他竟没想到冷脸老四也会有这样慈爱的一天。他很没有眼力见地凑了过去,伸手道:“四哥让我瞧瞧小侄儿。”   这孩子生的粉雕玉琢,冰雪可爱,仙童也不过如此,饶是胤祯见了心都化了一半。   四哥还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小四嫂功劳着实不小。   胤禛转过头时,慈爱的表情变得充满质疑,仿佛在估量胤祯能不能抱好小鱼。   胤祯道:“……我抱过孩子,弘春弘明。”   年仅十八的胤   祯已经是四个孩子的阿玛了。   胤禛盯了胤祯一会儿才慢慢地将小鱼放到胤祯怀中。   这无疑是胤祯抱过最软的孩子,隔着襁褓都能感受到雪一样的柔软,让人感觉一个不小心就要把他压坏了。   胤祯鼻尖冒了汗,小心翼翼地抱着小鱼,表情渐渐柔和下来。   他今日来确实是有目的而来的。   早两天胤祯同老十喝酒,酒后打了个赌,赌谁能先见着胤禛的小儿子。   赌注是胤禟刚刚买回来的汗血宝马。   翌日胤祯酒醒了便嗤笑,这是老八想借他的手打探四哥为何着急赶回来呢。   即便是如此胤祯也没取消赌约,反正老四把府里看得跟铁桶似的,他自个儿亲自来一趟都不一定能发现什么,更别提藏着躲着的胤禩等人了。   总之,那匹汗血宝马他的要定了!   为了防止到时候老十不认账,他得带样东西走才行。   胤祯眼睛上下瞅了瞅,坐到凳子上,摸了摸小鱼的衣领,抬头冲胤禛笑道:“四哥,小侄儿这中衣摸着倒是舒服得很,让我带一套走呗,好让府里绣娘看看怎么学学四哥府里的好手艺。”   胤禛低眼一扫,回绝道:“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胤祯以为胤禛故意跟他作对,追问道。   胤禛道:“是你小四嫂做的,不方便让你带走。”   胤祯哑然。   屋外头传来请安的声音,胤禛按住了要站起来的胤祯,道:“在屋里待着。”   果然是只让他来见弘昭。胤祯扯了扯嘴角,又低头看小鱼,想看看他身上有什么能带走的。   .   魏紫的怒气在路上酝酿了许久倒是冷静了下来,她是想教训教训什么十四贝勒,但是如果直接在听雨轩里给他好看,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魏紫想了一路,进了听雨轩里还在想,给胤禛请安的动作都慢了半拍,直接被胤禛拉住了手腕往正屋里头带。   “怎么今日有心出去走走?”胤禛一边探着魏紫手腕的问道,一边问道。   魏紫还生着他的气,娇哼一声道:“想去便去了……倒是爷,带了什么人往听雨轩来,也不知是什么脏的还是臭的。”   胤禛无奈道:“是十四弟,要来看看弘昭,不必理会他,让他看去吧。”   魏   紫竖着耳朵听着西厢的动静,奈何一直没人说话只有小鱼串不成句的碎话。   “弘昭的中衣是怎么做的,十四弟刚才要拿走一套,我没答应,回头跟他说说怎么做的便是。”   魏紫眼睛一瞪,竟然想拿走她亲手做的衣服,没什么好气道:“心灵手巧喽。”   胤禛抬眼:“既然心灵手巧,给爷再多做两套衣服?”   魏紫懒得做,只好简单跟他说气中衣怎么做的来。正巧这会儿西厢房里有了动静。   先是小鱼哼哼唧唧的声音,宋嬷嬷知道八成是要换尿布了便上前要将小鱼抱过来。   魏紫仔细听了听,忽然勾唇一笑,手指动了动。   西厢房里,胤祯正要让宋嬷嬷抱走小鱼,却不知襁褓什么时候散了。   胤祯怕小鱼冻到,凑过去帮他拢了拢襁褓,还龇牙咧嘴地冲小鱼做鬼脸。小鱼看得有些紧张,身子一抖,释放了天性。   于是一道有力的水柱直冲胤祯面门而来,势如破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改了下间隔,之前都是用省略号,这次换了点,感觉还不错。叉腰。 第六十五章   魏紫笑倒在了胤禛怀里, 胤禛话音骤止,低声问她在笑什么。   “妾身……妾身跟爷在一起就开心。”魏紫眼角都笑出了泪,玉面微粉, 白里透红。   胤禛明知她是随口一说, 却仍是被取悦到了,伸手轻轻拍了拍魏紫的背。   正屋里春光明媚, 西厢房里却天寒地冻。   四贝勒府的四阿哥解决了大事,舒展了淡淡的眉头,面上再度轻松起来。   一旁兜头淋了温热液体的胤祯已是面如重枣, 怒气翻腾了。   适时,宋嬷嬷屏息敛气地奉上干净的手帕, 将小鱼抢也似的抱到怀里,生怕十四贝勒越想越气, 会对小鱼下手。   胤祯气得脑中嗡嗡, 却还不至于对一个不知事的孩童动手, 只面无表情地擦干了脸, 深呼两口气, 硬邦邦道:“给爷打水来!”   “诺。”宋嬷嬷抱着小鱼往外走,出门想笑又生忍着, 面目变得有些扭曲。   “宋嬷嬷怎么了?”在外候着的眉芳狐疑地看着她。   当初的四个奶嬷嬷, 如烟和金娥盯了好久才定下老实本分, 话少务实的宋嬷嬷。这会儿看……宋嬷嬷难不成有癔症?   “方才、方才四阿哥……”宋嬷嬷摇摇头,示意眉芳离近些, 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小鱼的壮举。   小鱼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事,已经昏昏欲睡了。   眉芳扑哧一下笑出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也小声道:“我去给十四贝勒打水, 嬷嬷把这事儿跟贝勒爷和格格说声吧……这可真是……”   宋嬷嬷连连点头,她也觉得屋里头十四贝勒指不定怎么恼呢,哪里敢抱着小鱼进去触他的霉头?   眉芳自去忙活了,宋嬷嬷在不敢在外头多待,生怕冻着小鱼,脚步不停地往正屋去,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贝勒爷,格格,奴婢有事禀报。”   魏紫已经从胤禛身上起来了,仍旧笑靥盈盈的,“是宋嬷嬷,让她进来吧。”   胤禛又瞧了两眼她,才开口让宋嬷嬷进来,一见她是抱着小鱼来的,眉便皱了起来,“出了何事?”   在胤禛跟前,再好笑宋嬷嬷也是生不出半分喜意的,却搅了舌头,不知如何文雅些说起这事,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的。   魏紫心知她要说什么,见她为难便道:“有什么便说什么。”   有魏紫所言在前,宋嬷嬷心安定下来,道:“方才西厢房里,四阿哥不小心……浇了十四贝勒身上。”   这语焉不详的,胤禛一时半会竟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道:“怎么会弄到十四弟身上?”   他只觉荒谬可笑。   余光瞥见魏紫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下忽然古怪起来。   “四阿哥襁褓散了,十四贝勒正裹着襁褓,没成想……”宋嬷嬷见胤禛哭笑不得地摇头,继续道:“眉芳已经替十四贝勒备水去了。”   胤禛摆摆手,让宋嬷嬷抱着小鱼进了里屋,又唤来苏培盛,吩咐他拿一套自己的干净衣物送去西厢。   苏培盛满头雾水地离开了。   胤禛坐了会儿,忽然扶额闷闷地笑了起来。   胤祯啊胤祯,真是收了小鱼一份儿大礼。   魏紫也在笑着,心里舒了气。先给那小子点儿颜色瞧瞧,日后碰上更好的时机再收拾他。   谁让他当日作势要摔了她。   活该!   .   胤祯身量没有胤禛高挑,穿着胤禛的衣服也不大合身,却只能将就穿着,从西厢房里出来时表情还难看得紧。   待瞧见站在外面的胤禛,表情便更臭了,以为他是专门来看笑话的。   院子里静得很,兄弟二人隔着数人距离,各自静默,半晌,才听得胤禛声音:“茶水可曾烫到哪里?”   方才眉芳偷偷跟如烟说喜事,没成想反被如烟呵斥了一顿,是以胤祯换衣真相便只有宋嬷嬷、眉芳和如烟知道,连苏培盛也不得而知。   后胤禛走出正屋,如烟便上前禀报事情已经压了下来,未传出去。   这才有了这会儿胤禛为胤祯之事做掩盖的举动。   胤祯眉毛一挑,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他是没想到老四竟然会压下此事,换成是他,八成已经笑开了。   “多谢四哥关心,我没什么大碍。”胤祯别扭地回了一句,不甚好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胤禛颔首:“那便好。弘昭已经睡了,咱们先走吧。”   胤祯巴不得赶紧离开,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叨扰小四嫂了。”   离了听雨轩,胤祯并未在四贝勒府多待,乘着四贝勒府的马车便走了。   坐上马车胤祯   才忽然想起自己没从弘昭身边那点东西走,又暗自磨了磨牙。   以他对老十的了解看来,每个佐证,他十有八、九是不认账的。只是可恨他白白去了趟四贝勒府,想要的没要到,不想要的倒自来了。   气上心头,胤祯握拳砸向身侧。   过了会儿,胤祯身边伺候的太监上了马车,道:“贝勒爷,您离府时四贝勒差人送了孩童中衣并一名绣娘,以及一张黑木弯弓来,如今在后头放着。”   “哼。”胤祯抱胸,面上露出个微笑:“这还差不多。”   那中衣是如烟几个新做的,还未上过弘昭的身,做法同魏紫亲手做的别无二致。   堂堂四阿哥,小鱼的中衣多得数都数不完,只是他只爱穿魏紫亲手做的,旁的中衣,小鱼沾身便要哭。   可怜额娘是个手懒的,小鱼也只得三五件中衣来回换着穿。   这还是胤禛方才去正屋寝房看小鱼,瞥见一箱子干净中衣塞在箱子里觉得奇怪问了问才知道的。   四贝勒府里胤禛想了又想,总觉得魏紫不待见胤祯得很,却想不出个原因。又念及自己已经接受了她的身份,才放下这个问题。   魏紫自然不知自己身份又被扒了一块,正提着葡萄,捏了一颗往嘴里仍,吃得脸颊鼓鼓。   小鱼这会儿已经醒了,眼巴巴地看着额娘吃葡萄,急得嘴巴一努一努的。   “小主子诶,您想吃这个还得等个两年呢。”秦嬷嬷笑着遮了遮小鱼的眼。   小鱼歪了歪头还是瞧不见,嘴里吐出个泡泡。   外头如烟喊了秦嬷嬷,秦嬷嬷本欲让宋嬷嬷进来看着小鱼,却被魏紫制止了:“你自去吧,我陪小鱼玩会儿。”   秦嬷嬷喜笑颜开地走了。   魏紫拎着串葡萄走到小鱼身边,顶着小鱼热烈的目光,摘了一颗放到他嘴边,挤了汁水滴进他嘴里。   小鱼“啊啊”地伸头去够。   “小不点儿,今儿做得不错。”魏紫摸了摸他的脑壳,又摘了一颗挤着给他。   .   当天夜里小鱼上吐下泻,吓坏了听雨轩一众人。书房歇着的胤禛闻讯也赶了过来,连带着从宫里请来的太医。   小鱼脸色煞白,向来壮实得不行的小人儿第一次这样虚弱,虚弱得像是要变成薄薄的一张纸飞走了。   魏紫也被吓到了,她上前摸着小鱼的手,渡了些妖力给他,却只能让他稍稍舒展些眉头,仍旧哑声抽噎着。   胤禛同太医来了后,便让太医把脉,将魏紫扶到一边,轻轻拍她的背,安抚道:“别担心,小鱼会好的。”   没注意到他自己的声音也哑得很。   魏紫生平第一次这般无措,只能抓着胤禛的手,紧盯着给小鱼把脉的太医。   妖力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她现在没那么多的妖力。   但布置个幻术不成问题,费些力气化个妖盾勉勉强强,按理来说小鱼与她同源,得了妖力,再凶险的病都该好转才是。   怎么会没用呢?   太医把了脉,沉吟许久。   小孩子上吐下泻起因颇多,只看脉象和症状,太医也无法断定源头在何处。细细问了小鱼起居也没问出什么所以然。   魏紫忽然想起小鱼下午吃的葡萄,立刻站了起来,急道:“他下午尝了些葡萄汁!”   太医问道:“请问格格,约莫多少?”   “三个小葡萄。”   太医道:“便是这个了。四阿哥年幼,肠胃还没长好,吃不得这些。故而用了葡萄汁,身体便要排出来,这称不上是病,但是毕竟不太好受。奴才给四阿哥开些舒缓肠胃的,小阿哥明日午时之前除了清水,不要用东西,下午估计便好的差不多了。”   不是病,是身体再排异,怪不得渡了妖力也不见好。魏紫咬唇,复又坐下。   胤禛便吩咐他开药方,让苏培盛抓紧时间煎药,见小鱼喝了面色红润不少才放下心来。   折腾大半夜,胤禛没再离开,直接宿在了听雨轩。   夜深人静,寝屋关了门,胤禛才沉声道:“今日见着小鱼模样,你心里如何作想?”   魏紫睫毛颤了颤,蜷缩了下。她看着心里很难受,她平日只当小鱼是个小猫小狗,方才见他压着嗓子哭得真的像只小猫般微弱时,心里才又急又怕。   毕竟在她肚子里待了八个多月,又一直养在她身边。魏紫又不是什么冷心冷肺的冷血动物,对小鱼自然是有几分喜爱的。   “养育一个孩子不是单单把他生下来,有吃有穿便可。”胤禛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魏紫不知该说什么,她本意是想犒赏今日帮她   戏耍了胤祯的小鱼,没想到小小三颗葡萄会把他害成这样。   小鱼是个婴儿,不是个小猫小狗。小鱼是她的孩子,不是旁边儿争夺阳光雨露被她赶走的半妖。魏紫这会儿才真真正正有了这些感觉。   “我……”魏紫张口,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你只告诉我,日后能不能养好他。”胤禛一开始是气的,他向来容忍不得后院的人轻待孩子。   可是见魏紫的模样,她分明不是故意苛待小鱼亦或者是拿小鱼争宠,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养一个孩子。   胤禛从前也不知道。   没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件事。   如果魏紫愿意去学,胤禛仍旧相信她,信任她会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如果她不愿意,胤禛会把小鱼抱去前院,亲自抚养。   如无必要,他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与亲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最后卡住了竟然啊啊啊啊啊   你们知道的,涉及看病纯属瞎掰。 第六十六章   人生而有灵, 草木却蒙昧未开。   魏紫同千千万山间野花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偏偏在日复一日凭借本能争夺阳光雨露的呼吸中悄然生出了神志。   日月精华,草木之灵, 三百年刻苦修练, 只差一步便能修得人身,正式踏入大道。   可那天, 山间来了人,他们一眼瞧见开得格外美丽的魏紫,提着锄头向她而来。   魏紫本可以使人致幻, 避开那些人,继续留在山中修练。百里之外的古树却制止了她, 传音入耳:   “你命中有此机遇,去人间走一遭吧。”   魏紫犹豫了一下, 那些人便挖开了她脚下的土。   那就去人间看看吧, 总归古树不会害她, 魏紫怀着这种念头离开了生活三百余年的深山。   花商得到这前所未见的瑰丽牡丹, 心生大喜, 打出牡丹之王的名号将她卖给当地豪强,又辗转送入京中。   最后成了御供牡丹。   得真龙吐息, 修行一日千里。   再后来她被康熙赏给德妃, 又被胤祯瞧见, 险些遇害。   胤禛恰巧出现,从胤祯手中解救了她, 又将她带回四贝勒府。魏紫为偿因果,入人身报恩,得知胤禛想要一个孩子,便给他带来的一个孩子。   怀胎八月, 降世两月,魏紫心中未曾将小鱼同她关联起来。   她是她,小鱼是小鱼,住在一个听雨轩里,与魏紫同其他花草扎根于一片土地没有区别。魏紫有魏紫自己的日子,小鱼有秦嬷嬷宋嬷嬷金娥等人照顾。   直至此刻,胤禛问她,你能不能养好这个孩子。   换作旁人,此刻定然要连连表白,举手发誓自己能养好孩子才行。   但魏紫却恍悟,原来小鱼一直是她在养活。   她在养活……等等!   胤禛正等着魏紫回答,却见昏暗烛光下她一坐而起,盯着他问:“小鱼不是我同你的孩子吗?”   魏紫气鼓鼓。   虽然挺难为情的,但是敢作敢当的魏紫愿意承认自己在养孩子一道上过于疏忽,才会让小小三个葡萄把小鱼折腾成这样。   当然!魏紫日后一定会小心的,她又不是什么蠢笨顽固之人。倒是胤禛,当初明明是他想要孩子,魏紫才愿意生,结果生了孩子,他也   没怎么照顾小鱼啊!   胤禛给魏紫把被子扯到肩膀上,道:“自然是你同我的孩子。”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魏紫眯了眯杏眼,凑近胤禛,“那爷与妾身都要养才对!”   胤禛胤禛看着她,忽而笑了,鼻尖抵住魏紫鼻尖,低声问她:“没良心的,爷在府里哪天没来过?”   魏紫仰起头,皱着眉问:“来了便算是养了吗?”   胤禛每天光是上朝就要花上许多时间,更别提处理政务,外出交际之类的。认真算起来,他每天在府里的时间顶多也就四五个时辰,还要加上夜间睡觉的时间。   他如今并不怎么留恋于后院,夜间大多都是宿在前院,初一十五去正院,其余都是在听雨轩歇着的。但是白天有时间,胤禛一定会来听雨轩看小鱼,对弘昀,弘时和从前的依勒佳也是如此。   时间就那么多,小鱼得他厚爱,但也只有那么多。   胤禛不是一个合格的阿玛吗?   无人会这么认为。   男儿建功立业,志在四方。女子相夫教子,侍奉双亲。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即便是亲自扶养胤礽的康熙也不见得每天都会见胤礽。   比起父皇兄弟,胤禛已然是个合格得不能再合格的阿玛了。   从来没有人会问胤禛,来了便是养了吗。   胤禛抚过魏紫面颊,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为人父母,如何才算是养一个孩子?在贫苦人家,能吃饱能穿暖能平安长大便是万幸。但在皇家,吃穿用度均是上上等,居住行卧,有下人时刻关注,如此一来,于你我而言,如何才算是养一个孩子?”   这世上从没有人来教如何去做好父母。胤禛年近三十,五子两女只活四个,他至今也在磕磕绊绊地学着。   但肯去学和将就养,天差地别。   见魏紫沉浸于思考,愁眉不展,胤禛将她揽入怀中,叹息般道:“你不知道,我其实也不知道。”   魏紫抬头,看着胤禛的滚动的喉结和分明的轮廓,不解问道:“那爷为何问妾身能不能养好小鱼?”   胤禛摇头,想到了依勒佳。他问魏紫能不能养好小鱼,却差点忘了自己也没将依勒佳教好。   他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好阿玛。   见胤禛忽然沉默下来,魏紫思忖片刻   ,拍了拍胤禛的胸,道:“没关系的,日后妾身与爷一起学如何养好小鱼。”   胤禛抬眸,望入魏紫清澈眼中,执起身侧素手,认真道:“好,你我共勉。”   .   翌日起床,魏紫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缓了好久才将漫长的昨夜回忆起来,呆了呆,起身披了外衣向外走去。   如烟见了,先是一惊,明白魏紫忧心小鱼于是并未阻拦,只拿起大氅裹住魏紫,护着她向西厢房去。   宋嬷嬷本在给小鱼揉肚子,见魏紫匆匆进来,起身行礼:“奴婢给格格请安。”   “起吧。”魏紫按住如烟的手,脱下带着寒气的大氅,坐到床边,见小鱼醒着,精神不错,便露出微笑,轻握住软软小小的手,一边渡妖力,一边问道:“小鱼如何了?”   如烟将大氅挂好,瞧着魏紫,忽然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回格格话,贝勒爷离开之前,田大夫来瞧过,说四阿哥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再用一剂药,空空肚子,下午就能正常进食了。”宋嬷嬷回道。   溪流般流淌进经脉的经历柔和的抚慰着刚刚偃旗息鼓的身体,小鱼眯起眼,喉咙间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魏紫这才松开他的手,歪了歪头道:“同昨夜太医说得差不多。”   宋嬷嬷笑了笑,说是。   这会儿如烟才劝道:“格格瞧见了,四阿哥没事,您也回去洗漱洗漱,用了早膳再来瞧四阿哥也不迟。”   魏紫低头,摸了摸小鱼的脸颊,这才起身,又回了正屋洗漱用膳。   .   略显昏暗的寝房中,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子安静听着身侧侍女讲述听雨轩昨夜之事,听罢,哑声笑了:“魏格格如此行事,爷没有罚她?”   来慈快速地抬眼看了看钮祜禄格格的脸色,满脸青白,瞧不出什么特殊的,才道:“贝勒爷罚了魏格格三月月俸。”   昨夜听雨轩灯火通明,事情闹得那样大,连消息不甚灵通的钮祜禄格格都知道了,不罚才是说不过去。   只是罚三月月俸……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总归只是挠了挠痒,不动分毫筋骨。   “造化弄人,我与她一同进府。前头见她病得要死,如今再看,我才是要死的那个。”钮祜禄格格眼带嘲弄,心中暗恨,当时就不该   顾忌福晋,做事蹑手蹑脚,反而叫她逃脱了去。   “格格千万别这么想!”来慈跪地,泣道:“前几日大夫来看还说您病情好转了,再养几日,一定就全好了!”   “哭什么,哭得我头疼。”见着来慈忠仆之举,钮祜禄格格只心烦地摆了摆手,瘦削胸膛急剧起伏起来,来慈忙上前送茶拍背,好半天钮祜禄格格才缓下来。   这时再看她面色,虽不再青白,却红得不正常。   “病情好转……呵,我病情好转过多少次,次次又恶化了。”钮祜禄格格睁开眼,眼底猩红:“原以为是耿氏发现了什么,下手害我,如今看来,她哪有这本事!”   她仅剩的人脉几乎全部都盯着耿格格,什么蛛丝马迹也摸不到。钮祜禄格格便了然,动手的另有其人。   “格格意思是……”   钮祜禄格格看向她,目光狠厉:“盯着听雨轩!”   .   小鱼这称不上病的病三日便好全了,经此一役,满听雨轩都不敢再让魏紫与小鱼独处。   魏紫很是气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不是从前的她了,她如今可是认真养着小鱼的!   竟没人信她!   其实倒也不是不信她,先前听雨轩的人便知道魏紫年轻,又没生育过,养孩子肯定生疏得很,却没想到她能生疏成这样。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定然会更加仔细地照顾着。   魏紫气了一会儿便也想开了,看着就看着吧,左右妨碍不到她。   “哎呀,四阿哥会翻身了!”   宋嬷嬷一声惊呼,魏紫忙看过去。   如今已至四月末,天色变暖,人人都穿着轻薄许多的春衣,小鱼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裹在襁褓中了。总要让他活动活动手脚,松快松快。   方才宋嬷嬷刚解开小鱼襁褓,让他活动腿脚,刚起身放个襁褓的功夫,小鱼已经从仰躺着变成侧身躺在那里了,小腿还划船似的前后扑通着。   魏紫惊奇,也走过去看他,还推了推小鱼的屁股。   小鱼已经习惯了被额娘动手动脚,此时适应良好,并不怎么抗拒。   “早前便说小阿哥身子康健,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寻常孩子还要晚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翻身呢!”   魏紫听着,记下了这话,晚些时候胤禛来时便严肃地扯了他的袖子。   “爷,妾身将小鱼养得很好,你学着些!”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文章涉及内容不代表我的三观嗷。   股东名单:感谢在2020-10-09 00:38:48~2020-10-15 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超级喜欢太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玖倾、雾 3个;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级喜欢太太 609瓶;西兮 50瓶;Jenny 20瓶;山栀 5瓶;千忆瞳、啾啾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胤禛端着茶的手顿住了, 先是一怔,见魏紫微挺胸脯,眼露得意之色便笑了, 放下茶杯, 将魏紫按到怀中。   白日里的烦心事在这一刻短暂地烟消云散了,不知何时起, 只要踏进这听雨轩,见到魏紫,胤禛总能平静放松下来。   他胸膛震震的, 震得魏紫耳垂都红了,埋在他怀中渐渐失了力气。   待胤禛将魏紫放开时, 魏紫耳朵已经红透了,偏偏面上一副淡然自若之态,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耳朵出卖了。   胤禛眼眸微沉, 手指轻轻碰了碰魏紫红得要滴血的耳垂, 问道:“还望老师教我。”   方才奉茶的如烟已经识相地退了下去, 屋内只有胤禛与魏紫两人。   胤禛口口声声让魏紫教他, 眼中却含着笑意,目光微妙地看着魏紫。   魏紫心念一动, 呼吸错了一瞬, 手指勾住胤禛腰带, 软软开口:“教爷自然可以……好说……”   于是帐幔拉了下来,苏培盛着膳房送来的糕点也撤了下去。   .   北方的春一眨眼便从指尖溜了过去, 春衫便夏衣,再过些日子冰山也要摆上了。   小鱼三个月多,自从自己能翻身后便喜欢侧着躺,宋嬷嬷忧心他那样会脸颊长得不对称, 总要算着时间给他翻个面,魏紫戏言,像是煎鱼似的。   四贝勒府里久违的风平浪静,福晋的病时好时坏,胤禛回京之前看着是好了,回来后没两天又闭门谢客了。   后院的人彼此见不着面,不拈酸吃醋也不煽风点火,胤禛又不常去后院,她们惶恐来不及哪里会闹腾起来。   福晋病后,宋格格又来过几次,这回再不敢提什么陪福晋说话或者是福晋夸小鱼什么的话了。   后院没有新鲜事,倒是前院出了件新鲜事。   是庆安听前院的太监们说的。   “回山门旁边不远处有个小院子,连牌匾都没有,平日多放些杂物,这两日不知怎的来了许多人,四下扩建修缮着呢。”   回山门便是分隔后院前院的门。   眉芳听了,很是疑惑:“好端端的府里怎么有动起土木来,还瞧瞧动的是个听也没听过的地方。”   “许是贝勒爷有什么安排吧。”如烟见魏紫也一脸好奇,便笑道:“格格若是好   奇不妨问问贝勒爷。”   魏紫记在了心里,却没想到胤禛当日并没有来听雨轩,不仅当日没来,一连四五日都没来过。   期间苏培盛来过,传话说是前朝事忙,贝勒爷忙得脚不沾地,让魏紫安心,好好照顾小鱼,事情忙完了他便来看他们。   秦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知道的事儿也更多,待苏培盛走了便道:“也不知前朝出了什么事,竟会让贝勒爷忙成这样。”   没过多会儿,庆安打探了消息,回来道:“这几日书房的灯都亮到半夜三更,贝勒爷日日起得早,回来得晚。”   真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可见做龙子也不容易,每天早起早睡,碰上事多的时候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几天能休息的时候。   胤禛一忙起来,整个四贝勒府的氛围又不一样了,处处都紧绷着,生怕在这个时候触了贝勒爷的霉头。   毕竟虽然他从不拿下人出气,但是该罚的时候也从未手软过。   等到胤禛再次踏入听雨轩时,中间间隔已足足有十一日了。   胤禛来时,魏紫正小憩着,他便转了脚尖去西厢房看小鱼。   小鱼正侧躺在床上,手里抓了个毛线球,他倒也不扯不扔,只用胖胖软软的手左一下右一下地捏着。   看着幼子,疲惫多日的胤禛露出了笑意,手臂一伸,将胖小子举了起来,四下打量:“几日不见又胖了许多,再吃下去就成了小猪了。”   小鱼眨巴着眼,手里还攥着毛线球,一脸天真地看着胤禛。   胤禛眉心一皱,往日他来,小鱼总会冲着他咯咯地笑,被抱到怀里时脑袋还会埋在他颈窝处,一会儿便是嘬的一片口水。   这会儿怎么不笑了……   胤禛又将小鱼抱进怀里,小鱼头颅正对着胤禛颈窝。   小鱼也没凑过去,只看了看,便甩了甩手里的毛线球,没有要凑上去的意图。   一旁候着的苏培盛便道:“四阿哥人小,忘性大,贝勒爷多来几次,四阿哥便会回想起来了。”   胤禛如何不知,只是见着小鱼对他没了以往亲密还是有些不适,只好捏了捏小鱼厚实的臀肉,低声道:“小没良心的,和你额娘一样。”   小鱼以为胤禛在同他玩儿,这才乐呵呵地露出个   笑脸。   .   魏紫醒来时听到堂屋里有动静便知道胤禛来了。   她不紧不慢地穿好了衣服,踩上绣鞋,挑开帘子,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看向美人榻上躺着的胤禛和他身上趴着的小鱼。   “妾身给爷请安。”魏紫娉娉上前,福了一福。   目光却时刻关注着胤禛。   他脸颊消瘦了些,衬得五官也锋利了许多,眼下微微带着些青黑,可见真是忙得不轻。   胤禛伸出手臂,将魏紫扯了过来,一左一右抱着小鱼和小鱼他额娘。   魏紫也没挣扎,从顺如流地躺在胤禛身侧,靠在他肩膀上,幽幽问道:“爷可是忙完了……忙得是何事?十天半个月的没个人影。”   这话也只有独得胤禛盛宠的魏紫才问的出,像许久未见胤禛的宋格格等人连问都不敢问。   胤禛十分受用,脸上笑意都不曾遮掩:“忙的都是户部的事,五月间皇阿玛要巡行塞外,还要在热河建避暑山庄以备驻跸。”   “户部只有爷吗?怎么会忙得十来天都不得闲。”魏紫还是生气,伸手掐了下胤禛胸前,却没捏起来肉,只好拍了拍,又觉得手感不错,便放在上面不拿下来了。   胤禛笑了笑,自然不止他,只是康熙是直接将热河行宫一事交给了胤禛,他才会忙成这样,如今已经步入正轨了。   “爷能干。”胤禛言简意赅道。   魏紫失笑,瞥了他一眼,又凑上来,语气难掩兴奋:“皇上巡行塞外,爷随行吗?”   水盈盈的杏眼直直地望着胤禛,只差没明说,你若是去,便把我也带去吧。   胤禛却要让她失望了,“随行的没有我。”   魏紫立刻又躺了回去,方才的热情劲儿都没有,却又听见胤禛拉长的声音:“不过……”   “不过什么?”魏紫又直起身,看向胤禛。   胤禛停顿了许久,魏紫心急,上前咬了那迟迟不肯将后话说出来的薄唇。   身后大掌顺势按住那柔软的腰肢,反客为主,将浅尝制止化为了深入钻研。   可怜趴在胤禛身上发呆的小鱼被额娘阿玛挤在中间,脸颊上的肉都被挤扁了。   放在腰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钻入了衣服里,贴着细腻光滑的皮肤,简直快要把魏紫烫到。   魏紫勉强抽身,直起了   身子,红唇已经变得微肿,面上更像是涂上了胭脂,娇艳欲滴。   “爷……爷先告诉妾身,不过什么?”魏紫执着极了,还要问他。   胤禛闷笑两声,单臂用力将魏紫放到榻上,起身抱着小鱼交给了屋外的宋嬷嬷,房门一关,扭了扭脖子,一步一步慢慢向魏紫走去。   “不过,热河行宫建好之后,今年避暑,我多半是会随架的。”胤禛看着魏紫渐渐亮起来的眼睛,扯开了严严实实的衣领,覆身而上。   轻薄的氅衣没几下便被褪下,胤禛眼底一红,魏紫竟然没穿单子,氅衣之下便是小衣。   茶白小衣上绣着大片的牡丹,映衬着雪白肌肤,春色无边。   呼吸立刻就变了。   “爷到时带不带妾身?”魏紫扯着胤禛腰带上的玉佩,撒娇问道。   胤禛握住她的手,眼睛眯了起来,“带。”   这是两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   白日里闹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胤禛叫了水,亲自服侍了魏紫。   魏紫手臂搭在木桶边上,神情慵懒,昏昏欲睡间想起了之前庆安说的事,问道:“回山门那边儿在修什么啊?”   胤禛正给她洗着长发,闻言表情变了一瞬,因魏紫背对着他并没有注意到,胤禛声音如常:“没什么,只是荒废许久,想起来便修缮了。”   “这样啊……”魏紫话都没说完便睡了过去。   胤禛清洗长发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魏紫身上,看了许久。   .   魏紫最近觉得不对劲。   她总觉得听雨轩里有什么人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不是像如烟眉芳等人的目光,反而带着些窥探的意味。   魏紫注意了许久,最终锁定了一个人。   轻桐。   轻桐其实是个存在感很弱的丫头,平日里多半是照料庭院里的花草,又是魏紫都会将她忽略。   却没想到这样一个人还能被钮祜禄格格收买。   “格格让奴婢注意着轻桐,奴婢盯了几日,昨夜见轻桐半夜三更一个人走出了听雨轩,见了白桦院的来慈,说了几句话便又回来了。”如烟一边梳着魏紫的长发,一边轻声道。   “钮祜禄格格。”魏紫笑了。   她最近日子过得舒畅倒是忘了这么个人了。   “既然钮祜禄姐姐记挂着我,我自然也得去瞧瞧她才行。”魏紫目光流转,眼中带了几分兴味,“礼尚往来嘛。”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不好意思,晚了点 第六十八章   这日天气暖和, 已经能由人扶着坐起来的钮祜禄格格看着屋外春景怔怔出神,半晌道:“拿个躺椅放庭院里,我在这屋子里闷了许久,都不知道晒着太阳是什么滋味儿了。”   这话说得来慈眼眶微红, 连连应是, 吩咐几声, 躺椅、靠背、披风不一而足,伺候得钮祜禄格格靠在躺椅上只有暖和舒适没有丝毫不适。   暖融融的太阳照在身上, 不过分热烈却足矣让人手脚暖和起来, 钮祜禄格格歪在那里, 觉得身上发潮发烂的味道都给晒没了。   日日躺在屋子里,闻着怎么也散不去的药味, 钮祜禄格格有时甚至都觉得自己在腐烂。   “真好啊……”钮祜禄格格荒芜已久的心忽然生出些许希冀。她的病情反反复复,诡异得太医都看不透, 可这次病情好转已是她好转的最久的一次了。   兴许这次便不会再恶化了,就此一鼓作气将病养好了呢。   看大门的小太监喜福小跑着来禀报:“魏格格就在门外,说是来看您的。”   久违的轻松如潮水般褪去,钮祜禄格格心下不停地思索着,面皮紧绷起来又扯出个微笑:“既是来看我的, 快快将魏妹妹请进来吧。”   喜福打了个千儿,将魏紫迎了进来。   双方见了礼, 魏紫坐在躺椅两步远刚刚添上的座位上,看了两眼病得没了人样儿的钮祜禄格格, 眼睛就红了起来:“早前听说钮祜禄姐姐病了,偏我一直不方便,直到这会儿才有时间来看,竟不知姐姐已病得如此厉害了……”   那声音宛转悠扬, 似泣非泣,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钮祜禄格格躺在躺椅上,近五月的天气身上还盖着薄毯,枯槁的手指露在薄毯外,瘦的像是纸人。   对面坐着的女子却光鲜亮丽,仙姿玉色,两厢对比之下,更显得钮祜禄格格孱羸而丑陋。   钮祜禄格格面露释怀之色:“妹妹何必为我伤心,不过是人各有命,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的。”   因病气而愈发没精打采的眼睛看着魏紫,无端显出几分阴沉。   魏紫轻吐兰息,宽慰道:“姐姐何必如此灰心,哪有什么人各有命?不过都是个人挣来的。像我当初病得眼都睁不开了,如今不还是能跑能跳。”   她笑了笑,杏眸看向钮祜禄格格,像是有什么深意又像是单纯问道:“姐姐说是不是?”   钮祜禄格格心中一跳,喉间几近涌上铁锈味儿又生生压下,点头笑道:“妹妹说的是,我是该打起精神来。唉,先不说这些让人不快活的话了,四阿哥降世至今我也未曾见过,只听说是个康健懂事的,真是恭喜妹妹了。”   “姐姐人虽未到,心意却早早就到了。”魏紫掩面轻笑两声,说的是钮祜禄格格送来的贺礼,“姐姐不必恭喜我,以后一定有自己的孩儿呢。”   钮祜禄格格笑着,面色却陡然一灰。先不提她病能不能好的事,只她病到现在,胤禛也没来过一回,日后还不知怎样呢……   魏紫戳了她的肺管子还要倩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面色这么难看,可是妹妹说错了什么?”   “哪里的事,妹妹放心吧,我久病有妹妹来说话,欣喜都来不及。”钮祜禄格格好话说惯了,这会儿也一箩筐的往外倒。   本是场面话,魏紫听了却一笑:“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事。”   说着,侧了侧身,让如烟身后的侍女走过来。   轻桐自打今天破天荒地被允许跟着魏紫出门起便一直忐忑不安着,到了白桦院更是大惊失色,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被点名提了出来,此时简直是面如土色,如坐针毡。   事情都是来慈去办的,钮祜禄格格自然不认识这个面生的侍女,正欲一问,却瞧见来慈眼中慌乱一瞬,心下也有了几成计较,说话便愈发轻柔了:“妹妹有何事?”   魏紫笑得真挚:“前几日瞧见我这个丫头与姐姐院里的来慈交谈甚欢,今儿便特特送过来,好全了这两个丫头的姐妹之情,不知姐姐……愿是不愿?”   钮祜禄格格心下暗恨来慈做事粗糙竟然被见个现行,却不得不为其遮掩:“妹妹说的我倒是听不懂了,这丫头我没见过,也不知妹妹说的是什么交谈甚欢?”   魏紫作惊讶状:“姐姐竟然不知?那夜三更,我忽然想念弘昭便起床去看他,却瞧见来慈同轻桐在听雨轩后头说话。如此行径,不是姐妹情深,交谈甚欢又是什么?还请姐姐教我。”   钮祜禄格格身上出了虚汗,好在脸色本来就差,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来慈,事情是如魏格格所说这般吗?”   来慈心里一咬牙,跪下道:“格格生着病,奴婢哪里会到处跑?许是魏格格认错了人也不得而知……还望格格明鉴。”   钮祜禄格格心下安定两分,又看向魏紫,“妹妹听到了,我这病得轻易离不开人,夜里更是全靠来慈伺候,她哪里来的时间去同你这丫头说话呢?”   魏紫笑意盈盈:“姐姐的意思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姐姐病了,身边的丫头也不老实了呢。”   钮祜禄格格面色沉下来,她纵使知道魏紫独得胤禛宠爱,后院一家独大,轻易得罪不得也忍不下魏紫这明晃晃的威胁指责。   或许她从前是忍得下的,只是如今病了数月,心情本就扭曲抑郁了,又疑心面前这人就是下手害她的幕后真凶,那口气就怎么着也咽不下去了。   “魏妹妹——”钮祜禄格格拉长了声音,心绪起伏之间连身体的不适也忽略了,一双下垂眼不正常的精神,直勾勾地看着魏紫,“虽说咱们一同进府,但那时你病了,我早你几天伺候贝勒爷,故而喊你一声妹妹。我身边的丫头如何我自有计较,不劳妹妹费心了,你我都是格格,没有谁替谁管教丫头的道理。”   魏紫半点不怵,甚至还心嘲钮祜禄格格还敢在她面前提起原主入府便生病的事,欲要发威,却见庆安慌张跑了进来,喊道:“格格,宫里头来了旨意,正在听雨轩里头候着呢!您快回去吧!”   庭院众人皆是一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钮祜禄格格,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惨败起来,弓身伏在扶手上咳得喘不过气。   来慈忙上前端茶送水,抚胸拍背,却见钮祜禄格格脸白得吓人,眼睛也红得吓人,其中癫狂之色看得人毛骨悚然。   “格格……”来慈不禁喃喃,却止了话头,低头一看,手臂被钮祜禄格格掐得见了血。   魏紫不知宫里头有什么旨意给她,往常都是些赏赐,旨意倒是头一回。倒是如烟,心有所感,也催促着魏紫快快回去,却因着此处人多眼杂又担心自己猜错了,没讲猜测说出口。   魏紫本来打算打着胤禛的旗子任性妄为一回,体验一番蛮横起来是不是更爽快,这会儿却生生被打断了,有些不快地看了钮祜禄格格一眼,懒得演戏,只道:“那我便先回去了,待有空再与姐姐细说此事。”   说罢便带着人转身走了,好一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宠妾模样。   来慈啐了一声:“原先都夸什么纯善之人,如今才是露了狐狸尾巴,真真是个小人才是。贝勒爷知道她如此模样,定会厌弃了去!”   “不会了……”钮祜禄格格唇边带了血,一脸灰白:“……贝勒爷不会厌弃她了”   来慈疑惑:“格格为何这样说?”   钮祜禄格格不言,只是摇头,连晒太阳的兴致都没了,匆匆回了屋里,倒在床上睁眼发呆,像是失了魂。   .   魏紫向来记仇,也不怕会忘了今日算到一半的账,回了听雨轩便见好大一排场,最前面的太监面白无须,老实长相。   “叫公公久等了,不知是何旨意?”如烟上前,向那公公手里塞了个荷包。   那公公不动声色地收了,笑道:“天大的喜事呢,魏格格领旨吧。”   香案,莆垫之类的已经准备好了,魏紫跪在上面,听那公公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侍读学士魏忡之女魏氏秉德恭和。赋姿淑慧,是用命尔为四贝勒之侧福晋,钦此。”   那公公将明黄圣旨合拢,笑意亲善:“咱家恭喜侧福晋了。”   魏紫明白她这是被胤禛请封了侧福晋,真是打瞌睡便来了枕头,她接过圣旨,磕头道:“谢主隆恩。”   那公公忙将魏紫扶起,如烟要留他吃茶,他只道知道侧福晋这会儿欣喜,不在这儿打扰了,便带着人离开了。   “真是恭喜侧福晋,贺喜侧福晋!”宋嬷嬷抱了小鱼出来,摇着小鱼的手臂:“四阿哥也恭喜您呢!”   整个听雨轩里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魏紫捏着手里的圣旨,也笑了起来:“哪里就值当高兴成这样……”   说着心下也喜悦了起来,不止是这册封来得正好,也有些魏紫都说不清楚的原因在。   “当然高兴了!侧福晋同格格那可是天差地别,往后宫中宴会等一应事宜格、是侧福晋都有了资格,四阿哥也尊贵得多呢!”眉芳知道得少。却也说得头头是道。   “那便同庆,院中伺候的都赏三月月例!”魏紫笑着,余光瞥见仍旧惊疑不定的轻桐,又是一笑:“再把轻桐送去白桦院,不必说什么看见看不见的,就当我这个侧福晋送给钮祜禄妹妹的,让她也沾沾喜气!”   后院里称呼从不按年龄,只按位份资历,如今阖府能称呼魏紫为妹妹的也只有福晋与李侧福晋。   福晋向来与她们划分得清楚,李侧福晋又被禁足,那便再无旁人了。   这时轻桐再后悔再认错也无济于事了,直接被眉芳堵住了嘴,带去了白桦院。   白桦院向来消息不灵通,来慈见眉芳带着轻桐又来了便是黑脸:“不知魏格格又让轻桐来做什么?”   眉芳趾高气扬:“没有什么魏格格了,只有魏侧福晋,钮祜禄格格这儿还是早点改口得好。不过我家侧福晋大度,这次便不同你这丫头计较了。”   不理会来慈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眉芳将轻桐向前一推,“这是侧福晋赏给钮祜禄格格的,不仅能伺候钮祜禄格格还能让钮祜禄格格沾沾喜气。不必让钮祜禄格格出来谢赏了,侧福晋那里那忙得紧,我先回去了。”   来慈同轻桐挤在一起,面色一个比一个惊惧。   钮祜禄格格得知此事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又不敢请大夫,不然便是不敬侧福晋,一时之间,身体又差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参考了电视剧如懿传和清朝封妃的圣旨   修了下细节,晚安 第六十九章   听雨轩里春风得意, 正院里却寂静沉默得紧,请封侧福晋这么大的事,福晋还是仪仗队来了四贝勒府才得知的,胤禛先前竟然都未曾同她提过一提。   福晋先是忿忿, 后又心灰, 她是一步错, 步步错,如今冷静了许久, 勉强回过了味儿, 可那又如何?她同胤禛间最后那点夫妻情分也被磨光了。   还是飞云给她出了主意:“福晋听奴婢一句劝, 不管这后院里谁是东风谁是西风,您都只管稳坐钓鱼台。那等以色事人的最后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以前李侧福晋何等威风, 如今又在哪里?保不齐这魏侧福晋是不是下一个李侧福晋呢!再说了,其实贝勒爷给魏侧福晋请封了侧福晋也是一件好事。”   福晋淡淡抬起眼皮, 看了飞云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皇子们都有两个侧福晋,从前李侧福晋占了一个,还有一个空着。眼瞧着明年又要选秀,咱们府里素来子嗣不丰, 皇上德妃娘娘都常常关心,保不齐会给贝勒爷指个身世样貌都出挑的, 还不如封了魏侧福晋呢,好歹知己知彼。再者, 奴婢冷眼瞧着,这魏侧福晋如今风头未免太盛了些,那些个眼红的明面上不敢如何,私下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福晋只管瞧着吧。”飞云笑了笑,将手里花册奉上前来,里头写着正院里所有的奴仆安排。   福晋伸手接过,眼中阴霾褪去些许,微垂着头不知是不是在思索,半晌,似是随口问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我如今已然是冷眼旁观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正是如此!”飞云凑上前道:“福晋歇了这么久,得慢慢地找补回来才成。”   福晋又看了飞云一眼,手里翻花册的动作停了下来。   “福晋如今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不如趁着魏侧福晋刚刚被册封,重新安排请安,也算是全了魏侧福晋的身份。若她是个识趣儿的,自然得承您的情。”   请封侧福晋,上了玉蝶,宣了圣旨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若是没以侧福晋的身份同福晋请安,受格格侍妾拜见总归是有些站不稳脚跟的。   福晋自打听闻魏紫被册封以来就没少讥讽过,再得胤禛宠爱,不还是站不稳。   如今听了飞云的话,沉吟片刻,道:“魏氏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承不承情不打紧,名正言顺日后兴风作浪才糟心。再者……没有爷的话,我这病轻易好不了。”   飞云是福晋身边伺候的老人,虽然不像石榕月华在身边伺候也是十分得福晋器重的,如今听了飞云头头是道的一番话,免不得有些改观,又更信重了些,说话也没避讳。   倒有些往日王嬷嬷尚在时的感觉了。   石榕月华能是能,却是在王嬷嬷眼皮底下伺候的,小事还好,大事上总是有些思虑不周全,这下倒是让飞云补上了。   飞云上前拍了拍福晋的背,轻叹道:“这便是另一点了,若是寻常,福晋的病些许还好不了。但若是为着魏侧福晋那边,贝勒爷兴许……”   福晋胸口一闷,默默沉思半天,不得不承认飞云说得有些道理。如今魏氏是胤禛的心尖宠,哪怕是为了她,胤禛也得让福晋病好起来,与其让胤禛安排,不如福晋自己提。   “日后再慢慢来,少年夫妻,贝勒爷不会不顾情分的。只是福晋也得沉住气。”飞云劝道。   福晋拍了拍飞云的手,温声道:“你是个好的,往日管什么丫鬟婆媳真是委屈了,日后到跟前伺候吧。”   飞云喜不自胜:“奴婢遵命!”也算是没有辜负主子给安排的任务了。   .   这夜,胤禛休息了一会儿,手又渐渐拢上了魏紫的腰,魏紫面颊潮红,发丝凌乱,不开心地推开了胤禛的手。   胤禛掀起眼皮,眯眼笑了下,揽着腰将魏紫挪了过来,耳鬓厮磨间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坦?”   “明儿要去正院请安。”魏紫伏在他胸膛上,声音微哑,尾音软绵:“爷怜惜怜惜妾身吧。”   胤禛掐着魏紫的腰,哼了一声:“叫爷怜惜你,你倒也怜惜怜惜爷。”   魏紫扑哧笑出声:“爷是男子汉大丈夫,大清的巴图鲁,哪里用我一个妇人怜惜?”   “就差你这份儿怜惜。”说罢便又是被翻红浪。   魏紫嘴上说着怜惜,身体倒是诚实地配合着。   翌日,魏紫久违地起了个大早,睡眼朦胧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眉芳打扮着。   “今儿可是侧福晋的大日子,可得好好收拾收拾!”眉芳像是打了鸡血,拿出十二万分的本事,非要让魏紫艳压群芳才好。   这两日刚刚被允许进屋伺候的开瑶捂着嘴笑:“眉芳姐姐尽管发挥,反正侧福晋怎么打扮都好看!”   眉芳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奋斗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   走在路上主仆三人还在闲聊,多半是如烟和眉芳在逗趣儿,免得让魏紫觉得无聊或是困倦。   “说起来,前两日庆安又去了趟回山门那边儿,发现那边院子扩成了小三进的,前前后后没有不精巧别致的。”如烟说着笑了笑,早前提起那边儿还不在意,胤禛提过一嘴那是给魏紫备的,听雨轩一干人等才关注起来。   眉芳道:“可见贝勒爷有多看重格格,咱们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今生才有缘分来伺候格格,沾沾光!”   如烟啐她:“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   两人吵吵闹闹,见魏紫终于露出个笑影才松了口气。   到了正院,果不其然除了福晋的所有人都已经在了,见了魏紫纷纷起身行礼。   “妾身请魏侧福晋安。”   一众莺莺燕燕在面前低下头颅,姿态恭敬,魏紫这才明白几分为何世人都追权逐利。   无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儿确实挺舒服的。   魏紫素手轻抬,温和道:“起吧。”   随后坐在了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往日李侧福晋坐的地方。不过如今哪有什么人还会提起李侧福晋,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过去。   “真是恭喜魏姐姐,这样大的喜事,得请妹妹们喝酒才成!”耿格格笑得喜气洋洋。   魏紫也不拒绝,只道:“自然如此,只是我那里不方便,不知耿妹妹那里方不方便?摆上一桌席面,都算我的。”   耿格格眼中闪了下,嘴上爽利道:“我得敞开门欢迎才成!”   武格格做了许久心理建设,这会儿才插上话,也是难得的热络:“那咱们必然是都要去凑凑热闹的!”   宋格格也道:“若是吃酒,算上我一个,咱们也沾沾喜气。倒是魏姐姐,今儿怎么没带四阿哥过来?”   武格格和耿格格瞬间看过去。   魏紫不紧不慢道:“我却是不知道这些的,早前也没见李姐姐带三阿哥来过,难不成……是我弄错了什么?”   几人面色一僵,妾室向大妇请安没有一定要带着格格阿哥们的,胤禛早就说过让府里孩子多睡会,免得长不好。只是魏紫从前手段再硬,在福晋面前都是规矩的,她们便以为魏紫这次也规矩罢了。   却不成想又牵扯到了李侧福晋,只好打着哈哈掩过去。   好在福晋来得快,这边儿气氛才没僵下来,众人都请了安,这才往上头看过去。   福晋穿着重紫色花寿纹刺绣单氅衣,面容端庄,整个人比起之前沉了不止一点半点,与胤禛站在一起,怕是都以为是隔辈人了。   “魏侧福晋。”福晋看向魏紫,魏紫上前行礼,福晋点了点头,从手中褪下一只白玉手镯,亲自给魏紫戴上,“你向来乖巧老实,又生子有功,请封一事最是合我心意不过,望你日后好好伺候爷,照顾四阿哥。”   “妾身谨遵福晋教诲。”   福晋点了点头,这才让魏紫坐回去,目光又看向其他三个格格,语气不温不火:“你们也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爷,早日为府里开枝散叶。”   宋格格等人又是福身应是,心里却酸涩得很,人都见不着,上那里开枝散叶去!   福晋又问起了小鱼的起居,魏紫回答着,总觉得她的态度热络不少,与早前询问李侧福晋时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说起来弘昭也快有百日了,当时洗三满月都委屈了他,百日宴总要好好大半一场。”福晋慢条斯理地说着,又看向魏紫,“你如何想的?”   魏紫自然是道:“妾身都听爷和福晋的。”   福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只管等着便是。最近天气热了但也不可让弘昭穿得太少,到底人小,与大人比不得。你若是无事,可以带他来我这儿,好让他与弘时也亲近亲近。”   她到底还是想多见见那孩子。   魏紫隐约明白了什么,笑容依旧,天真问道:“当然好了,不知弘昭与弘时玩儿什么呢?”   一个两岁,一个三个月,玩儿个屁!   福晋面容淡了些,道:“兄弟之间自有天性,哪里用我们大人去管。”   魏紫又是一笑:“妾身得闲了一定来。”   福晋心中不虞,却念着飞云的话,没有再开口逼迫,话头一转与魏紫说起弘昭百日宴的事来。   一时之间,三个格格倒是被冷落了。   魏紫一边应付着,一边思索着小鱼到底是哪里入了福晋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十一点五十八……到底是辜负了它。   虽然十一点五十八总是错过,但是差不多都是这个点,晚不到哪里去!   还有就是,我明天准备弄一下手动防盗。   大概就是,中午十二点会更新一章手动防盗章,晚上正常更新时间替换,替换内容一定比手动防盗内容多,替换之前买了手动防盗内容的也别担心。   试一次看看效果怎么样。   晚安。 第七十章   小鱼百日宴是个晴朗天, 本朝皇帝勤勉,大小朝会近乎全年无休,一应官员包括领了差事的阿哥们也跟着从年头奔波到年尾,是以宴席大多都是摆在晚间的, 算是名副其实的晚宴了。   女眷们入了府便会同男客分开, 前者向后院去, 后者直接进前院。   即便是晚宴也没有上来坐落座吃饭的道理,常例是会用膳之前在花厅或者风景优美的园子里散散步、聊聊天什么的。   四贝勒府里的主场便是在正院的花厅中了, 四福晋端庄沉稳, 小鱼在她身侧, 裹着红艳艳的襁褓,再一旁便是魏紫了。   “想来这便是四嫂府里的新侧福晋了, 这般可人,怪不得四嫂平日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呢!”十三福晋亲热地握着魏紫的手, 只觉自己的手与之比起来都成了陈皮了。   魏紫在一旁微垂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秦嬷嬷虽说多是伺候妇人但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见多识广,最近不停地嘱咐魏紫:   “侧福晋头一次出席这种场合的宴会,话不宜多, 更不可抢风头。到时候大多都是调侃的,真遇上不饶人的, 您只管瞅福晋,她不会坐视不理, 让人拿捏您,踩府里颜面的。”   昨日更是整整念叨了一日,魏紫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四福晋笑道:“这是自然,魏妹妹素来恭顺守礼, 我自己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肯让你们同我抢。”   魏紫又顺势红了脸,娇羞不已的模样。   十三福晋握着魏紫的手一直没撒开,嘴里不停地同四福晋闹趣儿。   十四福晋遥遥看了一眼,似是有些迟疑,手指搅得发白了才踏着步子走了过来。   见十四福晋过来,四福晋面上淡笑,心里却吃了一惊。胤祯向来拧巴又说风就是雨,耳提命面不许十四福晋与四福晋走的太近,是以十四福晋平时从不主动靠近四福晋,今儿怎么主动凑过来了。   “四嫂……”十四福晋讪讪地笑了笑,目光游移了下,飘到了小鱼身上。那胖小子睡得正熟,两腮鼓鼓,粉团似的,可爱极了。   “真是个漂亮孩子。”十四福晋不禁夸道,想起那天胤祯从四贝勒府回来面色十分不虞,她便问了胤祯身边伺候的,这才知道了趣事儿,眼下想起来还有些想笑。   十三福晋嗔道:“瞧瞧,见了这仙童般的弘昀,连她十三嫂都不理了!”   十四福晋眼露惊讶。当了这么些年妯娌,谁不了解谁?四福晋素有贤明,实际上是个不能容人的。十三福晋胆大心细,见人三分笑,从不触人霉头,怎么会当着四福晋的面这么夸一个侧福晋生的阿哥?   再一看四福晋,竟然笑得真心实意,不是说抱去正院的是三阿哥吗?怎么弄的像是抱了四阿哥似的。   一旁的生母魏侧福晋就更奇怪了,看上去似乎是在害羞,仔细去看竟然是在发呆。   十四福晋心中错乱,面上却是一副见了弘昭喜欢的不得了模样,捂着心口道:“竟被十三嫂看出来了,弘昭这般俊俏,若不是四嫂在,我是一定要带去府里的!”   四福晋笑着点点十四福晋,“那你便想想吧,保管你带不走!”   十四福晋又是一脸心痛。   这般口不对心的打闹魏紫早早就看腻了,半侧着身子,端起三才杯小啜一口,目光缓缓扫了一遍花厅内。   今日能到的都是天潢贵胄,侯门望族,身上不是爵位就是诰命。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体面,举手投足间都是行云流水般的写意优雅,大多是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低声说话,只有两处例外。   有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身边聚拢的不少人,一个五官大气,明艳爽利,一个品貌端庄,雍容华贵。   魏紫注意到,这两个女子看似是在个说个的,但偶尔目光交接,总会带着些许闻不见的硝烟味。   “魏侧福晋这是看什么呢?”十三福晋见魏紫望着太子妃和大福晋怔怔发呆,握着柔荑的手用了些力。   那两个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魏紫面露赧色:“未见过那样出色的人,一时之间看呆了去。”   十三福晋笑了下,道:“可不是,那是太子妃和大福晋,只是再好看也不能一直瞧,当心失礼。”   “多谢十三福晋提点。”魏紫红着脸点了点头,这十三福晋未免太热情了些,不仅握着她的手不放还提点起来了。   还有半柱香时间开宴的时候,大福晋才率众而来,彼此都见了礼,寒暄了几句才说到今天宴会的主角。   “这孩子睡得可真熟。”大福晋伸手碰了碰小鱼软软的脸颊。   十三福晋在大福晋过来时便已松了魏紫的手,闻言便道:“可不是,睡得可香了,怕是打个雷都醒不了呢!”   “可见是四弟妹将这孩子照料得好,在四弟妹身边便心情安定,也就睡得沉稳了。”大福晋轻轻拍了拍四福晋的肩膀,浑然不管孩子生母就坐在另一侧的事。   四福晋摇头道:“大嫂太抬举了,这孩子天性如此,我可不敢居功。”   大福晋笑了笑,眼睛一抬,见太子妃也过来了,众人纷纷行礼。   先前是互相见礼,这会是给太子妃行礼,几字之差,天壤之别。   “都是自家人,何必讲究这些虚礼,快快起来吧。”太子妃快走两步,一手扶起大福晋,一手扶起四福晋,随后坐在了四福晋腾出来的位置上。   魏紫正要坐下去,却被十三福晋往旁边扯了下,一眨眼,大福晋便坐下了。   魏紫看向十三福晋,她看过来冲魏紫眨了眨眼。   “这就是弘昭了吧。”太子妃熟练地将弘昭抱了起来,面上露出浅浅笑意:“同四弟长得可真像。”   四福晋道:“这孩子越长越开,同他阿玛也越来越像。”   “可比他阿玛还俊呢,日后不知道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太子妃摇摇头,欲将弘昭放下,却见一双涂着豆蔻的手接了过去。   只见大福晋正抱着弘昭,笑意盈盈:“听闻多与俊俏孩童亲近,送子娘娘也会怜惜呢。”   太子妃眼中一闪,不准痕迹扫了大福晋一眼,并未言语。她膝下无子,东宫无嫡子,平日与胤礽都十分焦急,兄弟妯娌无人敢讽,只有胤禔和伊尔根觉罗氏见天儿地提,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果真如此?”问话的却不是太子妃,而是另一道清亮女声。   众人循声看去,见一俏丽妇人走来,面上半是狐疑半是嘲弄:“与其相信这个,大嫂还不如多给大哥添几个格格更奏效些。臣妾请太子妃安。”   太子妃举帕掩唇,伸手虚扶了下:“快起来吧。”   膝下无子的可不止她一个。胤禩同胤禔再亲密,他媳妇八福晋也不是个肯嘴上饶人的。   大福晋面色如常:“我说是谁,原是你个泼辣的来了。待会开宴,四弟妹多给八弟妹上些甜嘴儿的吧。”   说罢便又抱着小鱼咯咯笑了起来。   八福晋眼睛一转,隐秘地翻了个白眼,坐到了大福晋身边,看了眼小鱼,眼中流露出些许喜爱。   “喏。”大福晋将小鱼放到了八福晋怀中,八福晋自然不拒绝,抱宝似地抱在怀里。   许是刚才大福晋笑的声音大了些,小鱼迷迷瞪瞪地睁了眼。再乖巧不闹人的小孩儿一睁眼看见许多陌生人头挨着头看自己也是要害怕的,小鱼也不例外,嘴巴一憋,眼里就带了泪。   十三福晋忙道:“哎呀,咱们把弘昭吵醒了,小人儿生气了!”   八福晋刚刚蹙起的眉头又松开了,抬头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哪里哄的好小鱼,直接道:“魏妹妹哄哄弘昭吧。”   魏紫心中嗤了一声,抬手将小鱼接了过来。   小鱼在额娘怀中,闻着熟悉的气息一下就不哭了,只眨巴着眼睛看魏紫。   八福晋还没看够,直接站到魏紫身边,盯着小鱼看。   大福晋笑了下,刚才还牙尖嘴利的,这不还是巴巴地凑过去亲近。她笑着看着太子妃,“太子妃可去瞧瞧弘昭?”   四福晋心中不快,提个一次就罢了,接二连三地提,闹起来算谁的?是来砸场子的吗?   “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四福晋扶着太子妃的胳膊,亲自将她扶起来,妯娌俩挽手而立。   大福晋又笑了笑,瞥了一眼忙着看小鱼头也没抬的八福晋,暗啐道,没脑子的。   “可不是,我都饿了,待会定要把四嫂家的好酒好菜吃完才行!”十三福晋摸了摸肚子,一脸豪气。   “吃不完才要拿你的罪呢!”   随着太子妃和四福晋先行,方才还围在一起的人们便稀稀拉拉地跟上了。   魏紫抱着小鱼,看着挡着她路的八福晋,问道:“……八福晋不去吗?”   八福晋头也没抬:“现在过去还要等上半天,过去干嘛,来,你陪我坐会儿。”   放在寻常,八福晋可不会这么客气,这会儿有求于人,难免文雅了些。   魏紫觉得这人有点意思,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你累了吧,我帮你抱会儿。”刚一坐下,八福晋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伸手将小鱼抱了过去。   魏紫饶有兴致地看着,“八福晋喜欢弘昭?”   八福晋这才抬眼看了一眼魏紫,稍微愣了下,面色好了些:“你这孩子生的好,府外的看了都喜欢。”   魏紫立刻笑了。   府外的看了都喜欢,可不就是说府里的有人不喜欢。   这八福晋真是好生有意思!   这会儿人不多,又有魏紫坐在身边,小鱼很给面子地露出了无齿的微笑。   八福晋目光又是一软,拿帕子给小鱼擦了擦嘴角,没有丝毫嫌弃的模样。   “我说怎么见不着魏侧福晋,原来是被你给留住了!”十三福晋人未至,声先到:“你晚得了,魏侧福晋可晚不得,快放人吧,我的好八嫂!”   八福晋有些烦躁,看了一眼魏紫,又看了一眼十三福晋,站起身道:“走就便是,你这娇娇弱弱的,我给你把弘昭抱过去,咱们走吧。”   说着便走在了前面,自己带的侍女、小鱼的侍女以及胤禛特意拨来的侍女跟了一大串。   “可别担心,她会把弘昭抱好的,咱们也过去吧。”十三福晋笑着让魏紫挽上她。   魏紫深觉有趣,又羞红了脸,小声问道:“您为何这么照顾妾身,妾身实在是惶恐。”   十三福晋含笑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这样的可人儿,谁又舍得让你无人照顾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啦。   多补了点数字,耽误了下。晚安。 第七十一章   胤祯正站在胤俄和胤禟能听到声音的地方, 揽着胤祥的肩膀,大肆炫耀自己刚得的汗血宝马。   胤祥不知缘由,还兴致勃勃地同胤祯讨论着。   胤俄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扬声问道:“十四, 你倒是说说这马从何而来的啊!”   他嗓门极大, 引得周围视线纷纷投来, 话音刚落便被胤禟捣了一肘子,伴随一声低骂:   “呆子!”   胤俄一呆, 就听胤祯不无得意的声音:“十哥问这个干嘛, 反正是弟弟有本事, 自己弄来的。”   这是仗着胤禟胤俄不敢在四贝勒府里说他们拿老四的儿子打赌的事。更何况,说不准□□十三个哪个还抱着歪点子不能说出口。   胤俄虎目一瞪, 刚要说话又被胤禟踹了下,“理他做甚?”   胤俄鼻翼煽动两下, 猛地闭了嘴不说话了。胤禟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过两日还有匹更好的给你送去,到时候约他去跑马。”   胤俄大喜:“多谢九哥,就知道九哥记着我呢。”   胤祯看了眼又亲亲热热在一起说话的兄弟俩,撇了撇嘴, 转过头同胤祥说话。   他已经炫耀半天了,翻来覆去的胤祥都会背了, 便趁着胤祯喘气的话头道:“十四弟你歇会儿,我去看看四哥用不用帮忙。”   说罢一溜烟儿地便跑了。   胤祯嘴巴动了两下:“马屁精。”   那边儿胤祥说去帮胤禛便真的去找胤禛了, 没想到胤礽竟然也在,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随即自然的走了过去,“臣弟请太子安。”   胤礽本是背对着胤祥, 听见声音才转过去,昳丽面容闪过一丝无奈,扶起了胤祥,“十三弟快起。”   胤祥抬头嘻嘻笑道:“谢太子二哥。四哥。”   胤禛冲他点点头,问道:“什么事来的这样急?”   “没什么。”胤祥摆摆手:“弟弟实在是被十四缠的烦了,一匹马说了一柱香时间了,索性来看看四哥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胤禛笑道:“我这边儿有什么忙的,十四再来烦你,你就问他要马,看他还说不说。”   “四哥这办法好!”   在二人说话间,刚来没多久的胤礽环顾一圈周遭,嘴角笑意冷了些,转瞬又恢复如常。   “大哥去了何处?”胤礽问道:“许久没见他了,想同他聊聊。”   胤禛看了一眼笑吟吟的胤礽,低声道:“似乎是午后进了宫里,这会儿还没出来。”   胤礽点点头:“那便罢了,下次有机会再同大哥说话吧。”   “真是的,四哥。”胤祥错开了话题,挤眉弄眼道:“今儿百日宴,也不让小侄子来给咱们请个安,是圆是扁弟弟都不知道呢!”   胤礽也道:“说的是,总得让我们知道贺礼送给谁了。”   胤禛摇头笑道:“这会儿在后院呢,一会儿开宴就送来了。”   又说了没几句话,胤礽被人给请走了,只剩胤禛胤祥,兄弟二人齐齐沉默了一会儿,胤禛拍了拍胤祥的肩。   “也不知皇阿玛如今是个什么意思……”胤祥喃喃道。   “慎言。”胤禛薄唇轻启:“做好自己的差事便是。”   胤祥眼睛转了转,咧嘴一笑:“还用四哥说,弟弟不仅做好了皇阿玛吩咐的差事,还做好了旁的吩咐的呢!”   胤禛握拳咳了一声,心知胤祥说的是他之前托十三福晋今日多照顾些魏紫的事,抬眸瞪了一眼胤祥。魏紫若在,定要说他是恼凶成怒了。   胤祥却没这胆量,扭头又跑了。   ·   太子妃居上座,左手边开始是大福晋,右手边开始是四福晋,皇子福晋们之后才是命妇。   四福晋同五福晋中间隔了五步距离,魏紫就坐在四福晋后边半步的位置,其他随行的侧福晋也是如此。   八福晋在正厅门口时便恋恋不舍地将小鱼还给了魏紫,还道:“我同你一见如故,一会儿再寻你聊天。”   魏紫心知她要寻的是小鱼也不恼,半喜不自胜半期盼地说:“是,妾身等您。”   八福晋这才满意地离开。   十三福晋又领着她到了四福晋身边,同四福晋说了一会儿话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方才八福晋留你说什么了?”四福晋半侧着头,慈爱地看着魏紫怀中的小鱼,不经意间问道。   魏紫如实道:“她没怎么同妾身说话,只抱着小鱼。”   四福晋颔首,又侧了回去。   一旁的五福晋淡淡地瞥了一眼四福晋,又移开了视线,看了一眼眉飞色舞同人说话的九福晋。   九福晋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转对上了五福晋的视线,随即笑了笑,身子坐正了些。   五福晋这才缓缓挪了视线,半垂着眼盯着案几,却听见右后方幼童奶声奶气,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由晃了下神。   之前大福晋暗讽太子妃时,五福晋也在一旁听着,深觉大哥夫妻二人太过飘飘然。她也没有亲子,就站在大福晋眼前,她都能面不改色地用孩子做筏子去刺太子妃。   实在太过了。   “五嫂。”五福晋抬起头,看见刚才还在对面坐着的九福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五福晋问道:“何事?”   九福晋有些怕这个亲妯娌,说是严肃,五福晋也不是很严肃,说是冷漠,五福晋也不是很冷漠,偏偏她就是怕,好在面子上撑得住。   “胤禟前儿得了上好的祛疤药,立刻让人给五哥送去了,谁知……”   谁知五贝勒府又给退回来了。   哪有亲兄弟送的东西给退回来的道理?胤禟去问胤祺,胤祺只厚道笑着说不知道这事儿。   那就是九福晋的意思了。所以她今日才来问问九福晋。   九福晋露出了浅笑:“多谢你与九弟好意,只是你五哥脸上那伤颇深,伤到了骨头,再好的药也无用,何必浪费那好东西。”   那是胤祺在康熙三十五年征葛尔丹时被战场上的流箭伤到的。   九福晋急了,那祛疤药是江南名医所制,再深口子也能缓和七七八八,再怎么着都比胤祺整日顶着狰狞疤痕得好,急道:“五嫂不知,那药——”   “九弟妹。”五福晋忽然开口打断:“开宴了,快回去吧。”   九福晋咬了咬唇,不知五福晋为何不听她说话,又不能也不敢发作,只好忿忿而回。   五福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平淡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胤禟都能找到的东西,胤祺如何找不到?太后为何找不到?康熙为何找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这章错字属实多…… 第七十二章   小鱼被抱去前院, 晚宴正式开始时,正厅里便热闹了起来。   或是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或是举起酒杯对饮,或是低声笑闹, 喝酒这事儿从来不分什么男人女人的, 只是女眷这边文雅许多, 也有分寸许多罢了。   魏紫也饮了许多,多半是八福晋遥遥举杯灌的, 再加上四福晋、十三福晋, 还有一旁坐着的五福晋及侧福晋瓜尔佳氏。   宴席至末, 魏紫已然是微醺了,虽然依旧坐的端正, 眼底却有些痴了。   已是半散宴席,接连有人相携而出, 透透风、醒醒神。魏紫眯着眼,看见四福晋也站起了身,眼睛似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随后扶着额头让石榕扶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命妇之中有个面容和善、举止温雅的妇人也出去了。   魏紫缓缓放开了听识。   这可是四福晋的主场, 要寻一个路程不远又隐秘的说话处简直轻而易举,她在屋子里微微小憩了会儿, 等的人便来了。   “珠儿。”爱新觉罗氏进屋瞧见四福晋,眼眶便红了。自打秋棠被送走之后, 他们想打探四贝勒府里的消息简直比登天还难!偏偏四福晋又今日病明日倦的,一点消息也送不出来,可把爱新觉罗氏急坏了。   四福晋听见熟悉的声音便睁开了眼,露出个纯粹的笑容, 眼中透出孺慕,“额娘……女儿不孝,让你担心了。”   听着的魏紫眉尾轻轻一挑,果然跟出去的是四福晋的生母,费扬古的福晋爱新觉罗氏。   单单听这姓氏便知道,四福晋的母亲是个宗室,虽然是个同当今没什么相同血脉的宗室。   爱新觉罗氏的父亲是穆尔祜,算一算应当是努尔哈赤的曾孙。穆尔祜这一生也是起起伏伏,辉煌时,两度被封辅国公,爵至固山贝子,却又两度被削爵,第二次甚至是在死后被算账。   爱新觉罗氏的眼泪都快为阿玛流干了,好在丈夫费扬古给力,女儿也嫁的好,贤名四扬。   这二年里却有了转变,时不时的病上个把月,联系不到人,一点儿消息也无,实在不知女儿同四贝勒之间闹了什么事。   “说什么傻话!”爱新觉罗氏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哽咽道:“早前四贝勒府派人来请我就想来看你,偏偏府里有事,我实在是走不得,竟然到了现在才能见你一面……额娘的珠儿啊!”   四福晋也红了眼,在爱新觉罗氏怀里安心地闭了闭眼,随后神色一凝,抬眼问道:“额娘,女儿让您查的事……您查到了没?”   爱新觉罗氏顿了下,犹豫道:“我也不知,你阿玛只给我一封信,要我完好无损地交给你。还说……让你一个人看,阅后即焚。”   福晋眼中闪过喜色:“阿玛定然是查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这样叮嘱您。兹事体大,又担心走漏风声,惊扰虫蛇,这才要阅后即焚……”   话音渐弱,福晋眼中坚定却慢慢凝实起来。   “却不知你阿玛为何不愿告诉我……”爱新觉罗氏微微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封已被捂热的信封,上面草书写着:   吾女明珠亲启。   四福晋神色复杂地缓缓抚过这穹劲有力的狂草,两指一夹,撕开了信封,拿出里面信纸,一目十行地起来。   爱新觉罗氏好奇的像是有爪子在心上挠,目光灼灼地盯着信封,终究是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为净。   她等了有一会儿却不见四福晋唤她,便疑惑地回过身,赫然看见四福晋目眦欲裂地攥着信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珠儿?”爱新觉罗氏担忧地扶住四福晋,“心中说了什么,怎得……”愤怒成这样?   “欺人太甚……”四福晋喃喃道,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爱新觉罗氏看着竟然分不清那是血还是泪,慌道:“珠儿!珠儿!这是做什么?”   四福晋站起身,将信纸连同撕开的信封放到烛火上,骇人目光紧紧盯着燃烧起来的纸张,在火焰要烧到手指时才松开手,任由碎纸火星轻飘飘地落下。   “额娘。”四福晋埋首在爱新觉罗氏怀中,滚烫的泪水灼伤了心脏,“那些人欺人太甚,我要……”为我的弘晖报仇!   以命偿命!   “我的珠儿受苦了,你要做什么,额娘帮你!”爱新觉罗氏搂着四福晋,含泪道。   她一向坚韧的女儿,是遭遇了什么才会痛苦成这样?   “不。”四福晋回忆起信中内容摇了摇头:“额娘放心,我已有完全之策。”   ·   魏紫撑着下巴,红唇微张,吐息间带着混杂着果香的酒气,眼尾像是蹭了胭脂般,红的动人。   八福晋过来时便见着魏紫这般模样,不由得看呆了会儿,听见五福晋低咳一声才过会神来打招呼:“五嫂。”   五福晋颔首,心知八福晋是老毛病犯了,不然当初也不会愿意嫁给老八。   “魏侧福晋?”伶俐的下人填了个座位在四福晋与五福晋中间,八福晋坐下,伸手推了推魏紫。   魏紫投过去一个眼神,粘糊问道:“何事?”   旁人这种态度对八福晋说话,她定是要发怒的,这会儿看着魏紫潋滟目光却哑了火:“我来……看看弘昭回来没?”   魏紫摇头:“小鱼被带走了……被观赏去了。”   八福晋被逗笑了,哪有说自己儿子被人观赏,被观赏的是花才对。   这时四福晋回来了,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崩溃哭过或是勃然大怒过的样子。   四福晋和八福晋之间没什么恩怨,但胤禛同胤禩之间却有些有的没的,可说可不说的,因此二人也只互相打了个招呼,八福晋瞄了一眼魏紫,起身离开了。   四福晋落座,向后看了一眼魏紫,似笑非笑道:“魏侧福晋醉了,扶她回去歇着吧。”   免得耍酒疯丢人现眼。   魏紫清晰地看出了福晋面容下的恶意与嘲讽,却勾了勾嘴唇,顺从地让人扶着她走了。   那信中究竟是写了什么?竟然能让四福晋大庭广众之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谁们欺人太甚,她要做什么?   仿佛是一场大戏已经搬上了戏台,厚实的帷幕遮住了台上风景,魏紫是坐在台下的观众,宽容又期盼地等着大戏拉开帷幕。   ·   胤禛迎着夜露,不紧不慢踏行至听雨轩时,见院门紧阖,却有明亮灯光从门缝中照出,门上灯笼却一个不剩。   落后一步的苏培盛皮子一紧,欲上前扣门,却被胤禛制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胤禛亲自推开了门。   光线纷逃而出。   胤禛微眯了下眼,适应后看清了眼前场景。   听雨轩庭院中灯火通明,十数盏灯笼围成一个圈,圈周围坐着伺候的下人们,近二十来人,正睁着眼看着灯笼圈中坐着的魏紫。   ……魏紫?   确实是魏紫,那果酒喝起来甜口,连饮数杯都只不过是微醺,还有精神听墙角。待吹着晚风回到听雨轩时,那涌上来的后劲便把魏紫拿下来了。   “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魏紫站起身,晃悠了一下,双手叉腰,娇喝一声。   周围已是跪了一圈,大多瑟瑟发抖,生怕胤禛生怒,不仅厌弃魏紫还要处理她们这些下人。   如烟几个倒还镇定解释:“格格晚间多饮了酒,回来时便醉了,非要……让奴婢们观赏。”   还取了整个听雨轩的灯笼,要她们摆在她身侧,照亮她的美。   美确实美,灯下看美人,美得不可方物。   ·胤禛进来时,也失了片刻神,只是没人敢抬头看他,也就没人发现罢了。   “四阿哥呢?”胤禛没急着触及还在转圈圈的魏紫,准备等她晕头转向再过去。   如烟回道:“秦嬷嬷和宋嬷嬷已经带着小鱼回房了。”   胤禛笑了,还记得不折腾孩子,这点挺好。   “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胤禛挥了挥手。那边魏紫已经在晃晃悠悠地扶额了。   “……怎么……月亮在转?”魏紫脚下一歪,如落水稚燕般坠空,落入一个充斥着檀香与烈酒的怀抱之中。   胤禛神志尚且清明,低声道:“酒鬼。”   却仍旧把酒鬼抱起,一同入房中。   ·   月上中天,李侧福晋从窗中窥探者月亮。上次她试图逃出去,却连院门都没出去便被抓回来了,从那以后,房门便关上了。   没有人敢缺她吃穿用度,伺候的人也恭敬本分。只是她们都不让她出去,不告诉她胤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月落!”李侧福晋扬声喊道。   门外进来一个侍女,甫一进来便关上了门,走近行礼:“李侧福晋有何吩咐?”   李侧福晋扬了扬下巴,“今儿月色不错,我要赏月。”   “侧福晋,您不要为难奴婢。”月落面露苦色:“嬷嬷在外头呢。”   天嬷嬷。   该死的老虔婆。   李侧福晋抖了下,难堪地扭过头:“罢了,同我说说这两日府里发生了何事吧。”   月落笑道:“是。福晋这两日让人来量尺寸,赶制新衣。四阿哥刚刚满了五个月。钮祜禄格格病又重了些,主子们都去探望了……”   李侧福晋无趣听着,拿起一块杏仁,正要往嘴里放,忽然干呕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终于把宴会关键点写出来了。   股东名单:   感谢在2020-10-15 23:00:29~2020-10-22 22: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ora 30瓶;q 10瓶;书荒君 2瓶;江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五月时, 康熙将修建热河避暑行宫一事交于胤禛,同时命工部、户部协助。   整整两个多月,胤禛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两圈, 总算在七月上旬即将结束之时, 完美交差了。   其实这热河行宫从四十二年便开始建了, 待到今年五月交给胤禛之时,已经建成了大半, 胤禛多是行监督审查之责。   但胤禛做的仔细严谨, 康熙看了很满意, 大手一挥,准了胤禛三日假期。而这个时候京城里已是盛夏了。   天儿热的几乎要把空气都扭曲了, 人也变得蔫蔫的。做主子的有冰盆降温,有凉食消暑倒也好捱。做下人的就难办了, 最近半个月,张、杜二位嬷嬷已经挪了十来个中暑的丫鬟婆子去庄子里了。   哪个不说今年的夏天,是格外的热。   魏紫倒是不热,即便身体是□□凡胎,牡丹精魂却是实打实的。但小鱼不同, 他像是随了胤禛,耐冷不耐热, 抱出去没一会儿便满身的汗,难受的要哭了。   秦嬷嬷都说好在四阿哥人还小, 再大一两岁,热的不能出去玩儿才会闹人呢。   好在这个时候,康熙总算透出了要去热河行宫避暑的意思。毕竟天子年纪也不小了,受不了京城里要将人蒸熟的高温。宫里头这便准备起来, 皇子们得了信也活动起来了,心里都念叨着可别把自个儿留下来。   劳苦功高的胤禛自然不会留下来,可以携家眷一同前去热河。   那么问题来了,带谁去呢?   因着这事,许久没有好好聊过天的夫妻二人又坐到了一起,连带着张、杜二位嬷嬷也侍在一旁。   弘昀近来功课做的不错,胤禛已经答应了他要带他一起去热河。魏紫和小鱼也是早早定下来要一起去的,虽说小鱼人小了些,但他太过畏热,又因着年岁不能用太多冰,一直待在京城里反而更遭罪。   胤禛本已默认了福晋同去,这是正妻的颜面,偏偏福晋自个儿请留了。   “妾身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利,太医说需要静养。万望爷能准妾身躲了个懒,不去受那舟车劳顿的苦了。”   可说实在的,随御驾出行,有什么舟车劳顿的?不过是个讨巧话罢了。   胤禛看了一眼福晋面色,确实是有些憔悴虚弱的模样,便点了头:“如此也好,你在府里好好修养。行宫那边让魏侧福晋看着,也算是个主事的人。”   福晋笑了笑:“有魏妹妹在,妾身便放心了。只是如此一来,也不好让弘时再去了,她还要照顾弘昭呢,怕是忙不过来。”   “你可能看顾的过来?”胤禛问道。   福晋道:“弘时性子乖顺,没什么需要妾身烦心的,又有丫鬟婆子在,虽说粘人了些,却也让人心里熨贴得紧,爷只管放心便是。”   这倒是真的,无论是李侧福晋还是福晋,弘时只要是认熟了便总是要粘着人的。胤禛瞧着,在福晋这儿还好些,至少她知道不能太过惯着弘时。   若真是临了换个人来照顾弘时,怕还要磨合一段时间,那只不过是折腾孩子罢了。   “那便辛苦你了。”胤禛面色柔和了些:“我不在府里,有些事情你拿主意便是,至于庶务,还让两个嬷嬷管着吧,免得费你心神。”   也是福晋这两个月有了些早前端方规矩的模样,不然胤禛也不会说这话。   只是这次,胤禛垂眼吹了口茶,再让他失望可就没下次了。   “妾身省的。”福晋认真说道:“还有就是依勒佳……”   胤禛眼神远了远。依勒佳也像他,不耐热,往年但凡去什么避暑行宫总有她的一份,即便是不去,冰山也是管够,每夏用量比胤禛还多。   这次……   胤禛摇了摇头:“让她在府里学规矩吧,左右不短了她的,夏天也不难捱。”   教养嬷嬷只说二格格规矩学好了,旁的还要再磨一磨。她那样大的人了,性子也不是几个月能拗的过来的。   福晋眼神闪了闪,沉默半瞬,没有多说什么,“妾身听爷的吩咐。那几个格格,爷要带哪个去?”   “都在府里待着吧。”胤禛摆了摆手。   “是。”福晋笑着低下了头。   一个都不带才好呢。   .   虽说之前去过两次城郊的温泉庄子,但那只是小住,与去避暑山庄一住一两个月相去甚远。   如烟一开始吩咐着收拾了许多东西,秦嬷嬷看了便摇了摇头:“宫里头贵人们许也就带这么多东西,咱们减些才好。”   这倒是有些为难了,里头哪一样不是魏紫用得着的东西,若是用不到,如烟也就不会要带着了。   后来这事儿传进了胤禛的耳朵里,便有了解决方案。   贝勒爷行居简洁,魏侧福晋多出来的东西可以放贝勒爷那儿。   如烟松了口气,却也没得意忘形,只将小鱼的东西同胤禛放一道去了,这样即便是被人知道了,也不会说魏紫什么。顶多说胤禛疼爱小儿子,左右比说魏侧福晋盛宠什么的好多了。   七月十八,御驾启程。   正前头的就是御驾,随后是太子,然后是直郡王,再后便是依着年龄排序的皇子。皇子过了才是骨干大臣,王公贵族。   四贝勒府这边打头的是胤禛的马车,随后便是魏紫同弘昭的,再后是弘昀的,至于行礼除了随身的,其余的都在车队最后面。   车队一日行三十里至四十里左右,走的都是坦途大道,每日都算着时候经停在接驾之处,是一丁点儿苦也吃不到的。   马车十分宽敞,行居坐卧都有空间,但到底比屋子小上许多,摆上一盆冰盆便足矣令里头凉快起来。   故而虽然小鱼五个月大的人便奔波在旅途中,却也没觉得遭罪,整日乐呵呵的,比在府里还要开心些。   宋嬷嬷秦嬷嬷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魏紫每日多半时候都会待在自己的马车里头,偶尔车队停下歇脚或是夜宿时才会走出马车,亦或是去前头胤禛的马车里。   去胤禛那里,多半是用膳时,他那儿饭菜好,魏紫馋得慌。   胤禛心知她的来意,只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她蹭饭,看她吃的满足,自己也不知不觉多用了些,饭吃七分饱都丢到脑后了。   “还要几日才能到热河?”路上第四日时,周遭的风景也无法满足魏紫了。   再好看的风景,看上三四日也看腻了。更何况,马车行的再平稳也是在马车里,空间就那么大,襁褓中的小鱼还好,大人一待待一天,如此三四日真是受不住了。   胤禛在马车里也在看公务,闻言便算了算,“如今不过行了一半,还有三四日,你且安心待着吧。”   魏紫半躺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挑了下帘子又松开了,实在提不起来兴致。   她在那儿唉声叹气的,左摸摸右碰碰,存在感强的胤禛都忽视不了,只能给她想主意,“让眉芳进来给你读读话本?”   魏紫懒懒抬眼,摇了摇头:“听腻了。”   “给爷做身衣服?”胤禛趁机夹带私货。   魏紫委婉拒绝:“在车里做针线眼睛疼。”   “让如烟陪你下棋?”   魏紫瞥了一眼旁边摆着的白玉棋盘,上面白子被黑子杀的片甲不留,脸一皱:“如烟让我我下着没意思,她不让我我又过不了几招……反正都赖爷,当初没好好教我!”   这倒打一耙打了胤禛一个措手不及,只好道:“现在教你?”   魏紫又不依了:“妾身没心情。”   胤禛:“……”   这就又转过头去看公务了。   魏紫托着下巴,一副犹豫心伤状,幽幽叹了口气。   车厢被人从外面敲了敲,胤禛挑开这一侧的帘子,面无表情问道:“何事?”   苏培盛本是在前面驾车处坐着的,这会儿也同其他人一样走着,“八福晋那边儿使人来请侧福晋过去说说话,说若是可以,将四阿哥也带去。”   胤禛眯了下眼,这才注意到苏培盛旁边儿站了个眼生的太监,放下帘子,回头问:“你同八福晋关系甚好?”   魏紫已经忘了那个甚是有趣的八福晋,抬了下眉想了一会儿说:“一面之缘。”   胤禛这便明白了,是之前小鱼百日宴的时候见过的。他思忖了下,还是问了魏紫自己的意思。   “她请你和小鱼去说说话,你可愿意去?”   车队人多,动静也多,魏紫早早就封了听觉,这会儿听胤禛说了才知道八福晋请她过去,顿时眼睛一亮,旋即又犹犹豫豫问道:“……妾身能去吗?”   胤禛同她日益亲密,魏紫知道的也越来越多。   譬如,他不喜欢八弟,八弟试图害过他,他也还了回去,两人现如今不过是面子情。   胤禛笑了下,似是冰山融化:“有什么去不得的,想去便去吧。”   从八福晋的车架到这儿,一路上多少双眼睛看到了,多少双耳朵听到了,不提八福晋,胤禩都不敢让魏紫和小鱼在自己的地方出半点儿差错。   魏紫笑开了:“爷真好,那妾身便去咯?”   “去吧。”胤禛抬了抬下巴。   魏紫上去吧唧了他一口,又被他按着深入了许久才被放了出去。她一下去,苏培盛直接跟了上去,这会儿已是被胤禛指去伺候魏紫了。   苏培盛是胤禛身边最得脸的太监,让他跟着一道去,八成是防止有些个不长眼的冒犯了魏紫。   魏紫快步走着,像只出了笼子的小鸟,带着如烟金娥宋嬷嬷以及小鱼往八福晋那边儿去了。   八福晋的马车要比魏紫的要大上一些,里头却没有魏紫那边儿布置的舒心,却也是一番华贵模样,只是没有人味儿罢了。   见魏紫带着小鱼来了,八福晋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连连道:“我本想去找你的,又担心弘昭睡着,这才让人过去传话请你来。”   打了一个照面,魏紫才将八福晋从脑海里巴拉出来,想了想那日自己什么态度,继续承接起来,娇娇怯怯坐在一旁,“我正待着无聊呢……幸好有您来找我说话。”   八福晋已经熟门熟路地将小鱼抱进了怀里,两个月没见,这孩子又些开了些,粉雕玉琢的小人,让人碰都不敢碰,生怕碰坏了。   看了好几眼小鱼,八福晋才抬起脸,满面揶揄:“你还无趣,我听说你是从四哥马车上下来的。”   魏紫立即羞红了脸,心里却想到,那又怎样,又不能在马车上做什么……   八福晋还要说话,前头胤禩那边儿却使了个小太监过来,她便先让人进来说话。   “贝勒爷听闻魏侧福晋带着四阿哥来了便让人将这送来了,让四阿哥拿着玩儿。”   是个做工精巧的八音盒。   听雨轩里也有两个,却没胤禩送来的这个大,魏紫还挺喜欢八音盒的,笑道:“多谢八贝勒,也多谢八福晋。”   八福晋诧道:“谢我什么?我自有好东西给弘昭呢,才不借花献佛。”   “您若不请我来,我哪里有八贝勒的东西收。”魏紫歪了歪头。   八福晋愣了下,“倒是说不过你……小喜子退下吧。”   来送八音盒的小喜子打了个千儿,利落地下了马车。   才过没一会儿又来了人,八福晋直接拧了眉,不悦问道:“谁来了?”   “九福晋和十福晋。”   八福晋“啧”了声,看一眼魏紫,有些烦躁道:“请过来吧。”   说罢,有些犹豫地跟魏紫说:“她俩没什么脑子,冒犯了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不过你是我请来的,我不会让她们冒犯了你。”   魏紫不解,八、九、十三人不是一边儿的吗?怎么八福晋看上去不太喜欢九福晋和十福晋的样子?   面上却露出一个满是依赖的笑容:“我自然信您的。”   八福晋看着她的笑颜,神情算得上是温柔的点了点头。   “八嫂。”   先是声音,随后才有两人上了马车。   一个面容秀丽精致,身材娇小玲珑。一个鼻高眼大,身量高挑。   八福晋点了点头:“你们两个怎么跑来了,前几日倒是没见你们来过。”   九福晋低头笑了笑,十福晋大大咧咧坐了下来,目光已经打量到魏紫身上去了,不免目露惊讶之色,口吃了下:“这、这不是听说来了贵客吗……”   魏紫冲她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热河行宫就是承德避暑山庄,修了好多年,ye没有胤禛接手这么回事,本文涉及都是虚构,后面有关行宫的大家也别在意,不考究哒! 第七十四章   不同于十福晋, 九福晋却是跟八福晋打了个招呼才安静坐下,手里捏着个象牙柄的美人图折扇,在耳边轻轻扇着,扇出来的风却没比呼吸大多少。   她手腕上戴着翡翠串珠, 十八颗珠子大小一致, 色泽相当, 青翠欲滴,下串宝石、珍珠以及一块如意结模样的玉牌, 随着手腕的动作轻轻摇曳。   没有穿金戴银, 满身罗绸, 只袖口露出的一串低调不已的翡翠串珠就已将厚实底蕴透出一二来。   又有侍女奉上饮品甜点。   十福晋端起一碗酸梅汤,连喝了两口, 喟叹一声:“可算是活过来了,这天儿可真热, 不知道行宫那边儿可会清凉些。”   “既然是去避暑的,自然凉快许多。”九福晋也端起一碗酸梅汤,眼睛越过碗沿在魏紫身上转了个圈才收回来,酸梅汤却只沾了沾唇瓣便放了下来。   八福晋眼角余光瞥见,唇线平了平。   “客已让你们见了, 还有何事?”八福晋拍了拍小鱼,语气淡淡地问道。   九福晋抿了抿唇, 看向十福晋,十福晋便笑道:“哪有八嫂这样赶人走的, 听着真让人难过。”   八福晋但笑不语,低头见小鱼嘬了嘬嘴,忙向魏紫问:“这孩子可是饿了?”   魏紫想了想,道:“来时刚吃过, 应当是不饿的。”   九福晋看向襁褓,轻声道:“这便是弘昭了吧,那日百日宴人多没见着,可能让我抱抱?”   八福晋挑眉笑道:“你哪里会抱孩子,若想看坐近些看便是。”   九福晋犹豫了下,起身坐到了八福晋身边,八福晋将小鱼换到这一边好让九福晋看清。   十福晋素来不喜欢小孩儿,这会儿也不去凑热闹,想同魏紫说话却见她只垂着眼看裙摆,不免觉得无趣,眼神只能无重点地四处飘。   “诶?”十福晋忽然拿起一旁放着的八音盒,仔细看了看,纳闷儿道:“这玩意儿不是九嫂那儿的吗?怎么在这?”   八福晋看了眼,面色倏然变得有些僵硬。   九福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动了下,摇头笑道:“这天下八音盒长得都差不多,哪里就是我那儿的了。再说了,我那儿那么多八音盒,哪里记得清哪个是哪个,你难不成比我记得还清楚?”   “这倒是。”十福晋嘟囔道:“我听胤俄说九哥就喜欢这些舶来的东西,还喜欢同什么葡萄国来的传教士来往,也就九哥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九福晋笑意温柔:“他就喜欢这些……”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准痕迹地看了八福晋,又像是被烫到了般匆匆移开了视线。   正巧与魏紫对上了。   九福晋笑道:“这八音盒是魏侧福晋的?”   “这倒不是。”魏紫道:“是八贝勒给弘昭拿来玩儿的。”   九福晋背挺直了些,手指动了动,问道:“倒是让十弟妹说的好奇了起来……可否能让我看看?”   魏紫笑弯了眼:“这是自然,九福晋轻便。”   这九福晋什么毛病,一会儿要看看小鱼,一会儿要看看八音盒,像是在检查什么的似的。   九福晋接过八音盒,转着仔细看了看,又打开听了听音乐,深呼了两口气:“倒是比我那些都精致些。”   八福晋冷笑一声:“改明儿让你八哥找个比这更好的给你送去。”   “八嫂……”九福晋咬了咬唇,忌惮地看了一眼魏紫,低声道:“我哪里是个意思。”   “我哪知道你是哪个意思?”八福晋撇了头,不再理她了。   九福晋无法,求助地看向十福晋。十福晋端起酸梅汤送了送口里的糕点,扬起笑脸道:“九嫂,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别赖在八嫂这儿蹭点心吃了。”   “……是这个理。”九福晋松了口气,看了眼八福晋的脸色,起身道别:“八嫂,我和十弟妹先走了,明儿再来寻你说话。”   八福晋冷淡地“嗯”了声。   这次十福晋也没招了,九福晋只得敲了敲车厢,让马车停下,与十福晋一道下车了。   马车中只余一阵香风。   八福晋抱着小鱼晃了下神,抬眼看向魏紫,语气有些硬邦邦的,“让你看笑话了。”   魏紫却莞尔道:“哪里有什么笑话,我只羡慕您与九福晋、十福晋感情甚笃呢。”   八福晋目露诧色,早两年常有人这样说,近年来却渐渐无人这样说了。   都只说八爷九爷和十爷关系好,媳妇儿们却是彼此看不过眼的……   其实哪里又有什么看不过眼。   八福晋难以抑制地陷入了回忆,还是小鱼的咿呀声才将她唤醒。   “竟是失神了……到时候用膳了,想来四哥还在等你,我也不同他抢人了。”八福晋看向魏紫。   之前她还想着留这魏侧福晋用膳,这会儿却没什么兴致了。   于是魏紫便顶着一张被打趣的通红的脸,抱着小鱼下了八福晋的马车。   苏培盛像只勤劳的蜜蜂,勤勤恳恳地在前面带路,还不忘自述忠心:“后来见九福晋同十福晋上去了,奴才这心啊都快蹦出来了!”   魏紫横了他一眼,“有什么可担心的,左右又不能吃了我。”   苏培盛苦笑,心想可万一您出了什么事儿,派他过来跟着的那位爷估计连生吃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小鱼抱去魏紫车上去了,魏紫一肚子的新奇事想同胤禛分享,上了马车却见弘昀也在。只得勉强压在腹内。   胤禛正在检查弘昀的功课,见魏紫上来,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便暗自加快了速度。   让弘昀苦不堪言,磕磕绊绊地勉强都答了上来。   “不错。”胤禛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不去同旁人比,只同自个儿比,弘昀已然是进步不小了。   弘昀鲜少被夸赞,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抱着书坐在座位上讷讷说不出话。   “到了行宫,允你松快两天。”胤禛拍了拍弘昀的头。   弘昀喜不自胜,口齿一下灵活起来:“谢谢阿玛!”   胤禛这才让他下了马车,一边儿净手,一边儿扬眉问道:“在老八媳妇那儿玩儿的不开心?”   魏紫嗔了他一眼,“才不是。爷让妾身不开心,白白在一旁等了这么久。”   “给孩子检查功课怎么好中断。”胤禛摸了摸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茬,道:“日后我检查小鱼功课,你也别护着。”   影儿都没的事,魏紫才不在意,她只急着将胤禛扯过来,同他说八福晋马车上的事。   胤禛便耐心听着,听到八音盒便皱了眉:“你院子里还是不干净。”   魏紫果断反驳:“妾身院子里如今干净的很!”   有了小鱼后她便很是在意,耐心观察了许久,除了轻桐都是老实本分的。   胤禛含笑看了一眼魏紫,知道这小妖怪还是有点儿本事的,便改了口:“等我回去再查查。刚给你两个八音盒,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可不是。魏紫不喜欢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讲下去。   她口齿伶俐,又听了不知几许的话本,说是故事来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听得胤禛都想拍案叫好。   后面的事儿,胤禛没再打断过。魏紫不知八福晋、九福晋和十福晋的过往,能看出她们关系不错已是敏锐,没看出别的很正常。   “那八音盒你留着也无妨,最好别让小鱼碰了。”胤禛最终下了定论。   魏紫问道:“这是为何?明面儿上松来的东西有什么碰不得的。”   胤禛道:“那东西许是从老九那里来的,老九媳妇都怕被人动了手脚牵连到老九……你也怕点儿吧,什么都不怕可不行。”   若是没有畏惧之心,可是会出事的。   魏紫似懂非懂:“那、那好吧。”   .   如此又在马车里困了三日,从京城出发的第七日,御驾总算是到了热河行宫。   热河行宫占地广阔,周围有数座庙宇,人烟与佛烟交融别有一番滋味。   行宫内有数片湖泊,宫殿群在其中一块最大湖泊的南边。   其中最大的一处宫殿足足有九进,名为正宫,康熙与宫妃便居于正宫的后寝。至于前朝,那是康熙在行宫中上朝、处理正式的地方。   皇子及其家眷都居住在东宫,比东宫非彼东宫。紫禁城里的东宫指的是毓庆宫,行宫里的东宫却是一大片宫殿群。   大大小小的宫殿相差不是太远,四贝勒府这边儿来的人少便住的格外宽敞。   刚刚歇了没一会儿,胤禛便被宣去前朝了,魏紫也不得闲。只因德妃这次也来了,她许久没见孙子,更别提没见过的弘昭,故而刚安置下来便派人来请了。   魏紫有些措手不及,胤禛平时不爱提他的生母德妃,魏紫对德妃的印象苍白得很。   这会儿甚至有些……紧张?   要去见一见生了胤禛的女子。   “侧福晋诶,您怎么还在发呆呢!”秦嬷嬷转头一看魏紫正托着下巴发呆,顿时无语,“德妃娘娘等着呢,您快收拾收拾,可别让娘娘久等了!”   魏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为了坐车方便而穿的宽松衣裳。   是该换换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 第七十五章   从东宫往正宫去, 魏紫走的是一条湖边小道,那湖泊一眼望不尽,像是一块碧玉嵌在地上, 又被微风带起涟漪。   正宫正门从前朝而开,魏紫从东宫而来走的是从后寝处开的侧门, 名为照堂门, 进门便直接入了后寝,不必从前朝走一趟。   随扈而来的妃嫔中,位份最高的当属德妃和宜妃,康熙亲自将后寝漪兰殿指给了德妃,长华殿了宜妃,二位一东一西, 周围分布着低位嫔妃。正中央的主殿烟波致爽殿自是左右康熙寝宫,周遭难得清净。   穿过数道游廊, 漪兰殿才进入魏紫眼帘。   正殿之外一左一右立着两个宫女, 远远瞧见魏紫一行人的身影便福下身去,魏紫敛眉,从她们身边走过。引路的园姑姑停在了珠帘外,笑着挑起珠帘,“侧福晋, 娘娘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快进去吧。”   魏紫也顿住脚,谢道:“辛苦姑姑了。”   如烟递上一个荷包,园姑姑只收进袖口中, 不曾捏过掂量过。   魏紫笑了下,从挑开的珠帘下进去了。   开阔而明亮的正殿内,主座上坐着一婉丽妇人, 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眉目柔和,眼尾带着淡淡笑纹。   在其下手坐着一个旗装女子,这个魏紫见过,是十四福晋,她身侧坐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一些的女童。   德妃视力虽没有年轻时那样好了,却依然看清了这刚刚出炉没多久的侧福晋魏氏。   只一眼,德妃就有几分明白,她那不甚热衷于女色的大儿子为何从一开始就对这魏氏另眼相待。   不说那小小的四贝勒府,即便是紫禁城里也找不出与她颜色相当的女子来。宜妃年轻时,同魏氏站一起怕是都显得有几分平庸了。   “妾身给德妃娘娘请安。”魏紫站在距离德妃五步远的地方行礼,小鱼在她身后由秦嬷嬷抱着行礼。   德妃缓缓点头,语气十分温和:“起来吧。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本不该这么仓促地叫你们过来,可有累到?”   “回娘娘话,行宫里不受暑热,只是走几步,不曾累到的。”魏紫记着记忆里的宫廷礼仪,目光只停在德妃下巴上,轻声回道。   “那便好,坐吧,不必站着。”德妃目光移到秦嬷嬷身上,正欲说话,突然发现弘昀不在,讶然问道:“弘昀怎么没过来?”   魏紫面带赧色:“妾身去前头找弘昀时,发现他已同十四皇子一道出去了。”   “十四?”德妃目露诧异,看向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也不知这么一茬,只得笑道:“妾身只知道爷刚到行宫便出去了,倒是不知道他竟去了四哥那里。”   “……倒是稀奇。”德妃表情有些古怪,最后面上定格在欣慰上:“让我见不着孙子,回头再同他算账。罢了,把弘昭抱过来吧,我还未曾见过他,如今应该有五个多月了吧?”   “二月间生人,正是五个多月了。”魏紫微微侧过头,看着秦嬷嬷抱着小鱼小步走到德妃身边,半蹲下身,好让德妃看的方便。   小鱼睁着黑黝黝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德妃,微张的小口中露出两个小米粒。   “已经长牙了。”德妃笑得眯起了眼睛,伸手将小鱼抱了过来。   这孩子长得同他的阿玛十分相似,却又比胤禛精致许多。德妃垂眼看着,恍惚间想起胤禛就是这么点儿大的时候被抱去了佟佳贵妃身边。   “呀!”小鱼忽然喊了一声。   德妃从思绪中走回,抬起手让身边宫女卸下护甲套,柔软的指腹轻轻摸了摸小鱼淡淡的眉毛和浓密的头发。   小鱼年纪还小,头发自然生长着,等再大些就要剃头了。魏紫每每看见小鱼的头发就不住叹息,头发齐全的多好看,可惜就要保不住了。   “让玛嬷看看长了几颗牙了。”德妃笑着捏了捏小鱼的下巴,看见上面两个小米粒,下面一个小米粒,松开手道:“这孩子已经长了三颗牙了,平日吃东西可要注意些。”   “妾身省的。”魏紫乖巧应是。   德妃抱着小鱼爱不释手,偏生这孩子也听话,明明是第一次见,却一点也不哭不闹,躺在德妃怀中像个小玩偶似的。   太阳快下山时,德妃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弘昭跟魏紫回去。她不是没想过把小鱼留下过夜,只是她到底养过孩子,知道白天懂事不一定晚上懂事,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   康熙来时,便见着德妃眼露怅然,面上却带着笑意的模样,边走边问道:“这是想什么呢,怎么这副表情?”   年纪越大,康熙越少留宿于宫中老人宫殿中,即便是来也多半是白日里,亦或者是想找人说说话了。自然,同德妃说话是要比同宜妃说话舒心许多的。   德妃被吓了一跳,不禁嗔道:“您来了也不让人通禀一声。”   康熙朗声大笑:“可是吓到你了。”   “可不是。”德妃奉上温茶。   康熙吹开茶叶,饮了两口,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朕你刚才想什么呢?”   德妃又笑了:“臣妾在想小鱼。”见康熙有些疑惑,补充道:“就是老四家的弘昭,他额娘生他时,老四不在京城里,就起了这么个小名儿叫着,还挺好听的。”   经德妃这么一提,康熙才想起来胤禛在易光赈灾时,府里多了个小阿哥。康熙为示重视接连赏了三次,不过几个月却已忘记了。   “小鱼。”康熙念了两遍:“确实是个好名字,这孩子怎么了?让你这么惦记着。”   德妃提起小鱼面上笑意就没下去过,她跟了康熙那么多年,康熙看得出来那是真心的笑容,不由愈发好奇起来。   只听德妃道:“那孩子简直是同老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比老四可爱的多。下午用膳时,那小嘴叭叭的,吃的又香又急,跟讨食儿的雏鸟似的,慢一下就要张嘴啊啊地催促。臣妾看着都觉得有些饿了。”   康熙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四不给他饭吃呢!”   “臣妾也这么觉得,还特意问了魏侧福晋。”德妃卖了个关子:“万岁爷可知道魏氏怎么说?”   康熙很给面子问道:“怎么说的?”   德妃捂了嘴:“那魏氏说,自从给小鱼吃了辅食,他就像是得了什么琼浆玉露似的吃不够,不摸摸他的肚子给他停下,他怕是能吃破肚皮去!”   “真是个馋猫。”康熙不住笑道:“待哪天有空了,朕倒要见见这个馋猫。”   德妃笑意愈深。   .   约莫康熙往后寝去的时候,胤禛才刚刚从正宫里出来,披星踏月,一身疲惫。   康熙移驾热河行宫,京城中的政治中心也移到了此处,六部大臣也跟着来了行宫。行宫里也是每日照常上朝,照常处理事务,且因为今天刚刚到的原因,事情格外的多。   苏培盛正快步跟在胤禛身边低声说着下午胤禛不在时,院里的事情。   什么魏侧福晋和四阿哥被德妃娘娘请去了,天快黑了才回来了。又有什么二阿哥刚到行宫便被十四皇子带出玩儿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再有什么带过来的东西已经归置好了,胤禛的公务公文都放在书房里,苏培盛亲自收拾的。   讲到最后,苏培盛的嗓子都已经说哑了。这时候,胤禛也到了东宫正能前。   “派人去十四那里问问,时候不早了,把二阿哥带回来。”   苏培盛道:“嗻。”   胤禛踏进后殿正殿里头,他没让魏紫住在侧殿,反而将直接同魏紫住在了一起。   魏紫已经洗漱完了,懒散地歪在床上,小鱼正在一旁抠脚,母子俩见胤禛回来也没动,如出一辙地笑了笑权当是打招呼了。   胤禛恍然生出一种自己是农家汉子,辛苦劳作一天,回来看到懒婆娘领着胖儿子的感觉。   这种感觉……倒也还不错。   胤禛外衣都没换,带着一身尘土和汗气,倒在了魏紫身上。   “啊好臭!”魏紫慌忙封住嗅觉,徒劳无功地推着身上大山一样压过来的人。   小鱼以为两个在玩儿游戏,咯咯笑了起来。   胤禛撇过头,伸出手戳了戳小鱼的肚子,小鱼扭着身体躲啊躲,一路躲到角落里,还是没躲掉阿玛的魔掌,又生气又委屈,哇的一下坐了起来,号啕大哭。   胤禛不常逗他,没想到逗弄一次竟然把人都哭了,忙坐起来去哄小鱼,连他会坐了都没反应过来。   可见确实是累的不轻。   魏紫还在一旁落井下石:“哎呀,爷就算要逗小鱼也要适度嘛。这下可好了,小鱼竟然哭了,上次哭还是三四天前呢,真是罕见呀。”   胤禛回过头,盯着魏紫无声的说了一句:待会儿收拾你!   魏紫反而舔了舔唇,一副挑衅的模样。   胤禛咳了一声,慌忙把头转过头,留给魏紫一个带着长辫子的后脑勺。   魏紫哈哈大笑。   小鱼被哄了两下就止住了眼泪,听见魏紫笑声也呆呆地跟着笑了起来。   胤禛扶额:“这傻小子,日后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哼!”魏紫不依:“小鱼聪明着呢!”   胤禛勾了下唇:“倒是他额娘不怎么聪明。”   魏紫刚要伸手去拧胤禛,就见胤禛忽然起身把小鱼抱了出去,转身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魏紫往里面缩了缩身子,弱声弱气道:“爷还没沐浴呢……”   脏脏!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大家最近都不怎么评论了……挠头 第七十六章   福晋没来, 也没有张、杜二位嬷嬷协管庶务,在行宫里,魏紫一时之间忽然繁忙了起来。   “隆科多?”魏紫斜倚在榻上, 杏眸微微眯起,漫不经心道:“既是拜见爷的拜帖放到前头书房去,待爷处理便是。怎么着, 这个隆科多同其他送拜帖的人不一样吗?”   特意被胤禛留下来的王正解释道:“隆科多大人出身佟佳一族, 与孝懿仁皇后同出一族, 早年贝勒爷还亲口唤过隆科多大人舅舅呢。”   魏紫听见早年二字便是微微一笑:“故而近年来很少来往了?所以收到这隆科多大人的拜帖才不知如何处置。”   王正讨好地笑了笑。   “放到前头书房去, 总归得等爷处置,这会儿拿到我面前来也无用。”魏紫并不理会王正轻不得、重不了的顾忌,直接挥了挥手, 示意王正没什么事便下去吧。   刚刚将王正打发走没一会儿, 殿内小膳房又来了人,魏紫以为是什么大事让人进来禀报, 谁知竟然是问胤禛的晚膳是摆在前殿好还是摆在后殿好。   魏紫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耐烦道:“这点儿事现在拿来问什么?等爷回来看他往前去还是往后去不就得了。”   膳房小太监走后, 眉芳还嘟囔:“这行宫里伺候的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这种事也值当拿来问一问。”   秦嬷嬷笑道:“哪里是为了事儿来的, 不过是在向侧福晋投好罢了。”   阖殿只有一个正经的女主子, 以侧福晋之身被胤禛安排在后殿正殿, 往后一两个月里都要看着魏紫的脸色行事, 这不第二天就巴巴地来投好了。   “想必吃了教训就学乖了。”魏紫轻哼一声:“我又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人, 不来烦我, 我才懒得理他们,做好自己的事比什么都强。”   眉芳笑嘻嘻道:“可主子还是有得忙呢!听说贝勒爷上早朝之前特意把二阿哥叫起来,让他补上昨日的功课, 还让二阿哥做完了功课还有闲工夫就到后面来给您请安,亲近亲近小阿哥,别整天没事就知道到处跑。”   魏紫瘪了嘴,莫名其妙丢过来一个大麻烦,昨日胤禛也没同她说过。   如烟略略思忖,问道:“可知道二阿哥昨日同十四皇子去哪里玩儿了,竟然那样晚才回来。”   还是被胤禛派人给带回来的。若是没人去寻,昨日回不回来都说不准,也没人报个信的,怪不得胤禛直接把弘昀的假期给抹了,还不让他出去瞎跑。   “不大清楚,只知道去了马场那边儿,晚间去了十四皇子那边,一起的还有九皇子和十皇子。”眉芳消息还没灵通到外面的事都了如指掌的份上。   “罢了,你们平日多注意些二阿哥,别让他整日没影儿了就成。”魏紫直接把任务甩了出去,她才没什么闲工夫看管小孩儿,又不是小鱼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更何况还有个撺掇着出去玩儿的。   如烟无奈道:“侧福晋,最近几日还是别让二阿哥出去的好。晚膳叫二阿哥来后面用吧,殿里除了您也没有能管二阿哥的了。”   多一双筷子的事,魏紫可有可无地应了。   晚膳时胤禛并未回来,据说是前朝事忙,同几位大人在前朝用了,让殿里不必等着。魏紫便让人喊了弘昀过来一道用膳。   弘昀看起来仍旧蔫蔫的,想来早上被阿玛叫起来疯狂补功课的滋味不怎么好受。   “弘昀给侧福晋请安。”弘昀一躬身道。   魏紫装模作样端庄地笑了笑:“坐吧,你阿玛晚膳不回来用,就咱们两个不必拘束。”   弘昀听见胤禛不回来松了一口气,面上终于露出个微笑:“多谢侧福晋。”   魏紫这就想动筷子了,忽然被如烟从身后戳了戳,只好继续耐着性子问道:“住的地方布置的如何?虽说是在行宫里,但下人大多都是生人,若是哪里用不惯一定要说才是。”   “侧福晋请放心,弘昀那儿一切都布置的很好,劳烦侧福晋费心了。”弘昀坐的端端正正的,一板一眼道。   魏紫微微侧身,瞪了一眼如烟,回身笑道:“那我便放心了,快用膳吧。”   其实问这些,处理行宫庶务除了麻烦一点也没什么,魏紫下午时躺在美人榻上听眉芳念话本,其中有句话倒是让魏紫听来很是在意。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在其位,自当要谋其政。胤禛平日里也没让她烦心过什么,偶尔一次,魏紫还是肯活动一下的。   只是胤禛丢给她一个孩子总该提前说一句的,魏紫忿忿地咬了一口兔肉,权当那是胤禛的肉了。   弘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布菜的小太监动作慢一点碗里便没东西了。一时之间,诺大的正殿里倒是没什么声音了。   直到王正仓皇地奔进来,手里带着一封书信,“侧福晋,府里出事了。您若是方便,赶紧派人去前朝守着,看见贝勒爷便把人请回来吧!”   弘昀停了筷子,无措地看向魏紫。魏紫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向王正伸出手。   王正半点没犹豫,将府里快马加鞭送来的家书递给了魏紫。   他是苏培盛亲自带着的徒弟,胤禛让他过来帮衬魏侧福晋时,他师傅就同他说了:   “那魏侧福晋可不仅仅是个侧福晋,行宫里的事没她处理不得的。她要做什么,你别拦着,反而得尽心尽力地帮着。她若是打你骂你,你也受着,那可都是福分呐!”   即便是福晋,王正也没见过苏培盛这般尊敬重视过。   所以王正刚收到家书,听到那送信侍卫语焉不详的一两句话便马不停蹄地奔来后殿了。   魏紫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仔细看了起来,面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在她身后不小心瞥见一两句话的如烟更是面色刷地一下惨白,低垂着头,不敢再抬眼了。   “信没拆开,你怎么知道府里出事了?”魏紫合起信纸,端起茶喝了一口,面上怪异之色才压下去一二。   王正赶紧跪下来解释道:“那送信的侍卫是贝勒爷的心腹,一路跑死了五匹马,刚一见着奴才便吐了血。奴才便知道,府里一定是出了大事。”   魏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必跪着,你亲自去前朝等着爷,现在就去。秦嬷嬷,你去安顿一下送信的侍卫。”   王正和秦嬷嬷领了命都出去了。   弘昀这才问道:“侧福晋,府里出了什么事了……”   魏紫看了一眼弘昀,温柔地笑了笑:“你别担心这些了,赶紧用膳吧,饭菜都要凉了。功课做完了没?”   “……没。”弘昀郁闷地低下头,又见魏紫始终没有慌乱,还有心思和他一起吃饭,可想而知府里也没什么大事。   这么想着,又放心地低头用起膳来。   晚膳后,弘昀去西配殿看小鱼了。魏紫在庭院里散步消食,刚回正殿,一进门如烟便跪了下来:“侧福晋恕罪,奴婢坏了规矩……刚才、刚才看到信中内容了,奴婢罪该万死。”   魏紫让如烟起来:“没事,起来吧。”   如烟站起身,垂首站在魏紫身前,半晌听见魏紫有些疑惑的声音:“那档子事只能跟爷一个人做吗……”   如烟腿一软,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   魏紫解释了好半天她只是在开玩笑,如烟才颤颤巍巍地呼出一口气:“侧福晋,这么大的事……您可千万别再拿这个开玩笑了,更不能跟贝勒爷开这样的玩笑啊!”   魏紫讪讪笑道:“知道啦,逗你玩儿呢。”   其实不然,她自然知道自己只能和身为夫婿的胤禛亲近,只是忽然感觉,胤禛能有一妻多妾,为什么她不能有很多夫婿呢?   弘昀陪小鱼玩儿了一会儿,想到自己那还没完成的功课到底是玩儿的不尽兴,早早地便回了前殿。   过了一会儿秦嬷嬷也回来了,已经安排好了送信的侍卫,不仅打点了看到送信侍卫的下人,还请医童过来给侍卫看了看,开了药。   “那侍卫虽然焦急,醒来时却没有别的神色,府里的事应当没传开。”秦嬷嬷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后也是愕然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魏紫松了松脖颈间的扣子,扭了扭脖子道:“那便不用多管了,等爷回来让他处理吧,哎呀今天一天事情可真多,嬷嬷给我按按吧。”   秦嬷嬷没想到魏紫竟然还能松快得下来,无语了一阵,净了手上前给魏紫按起肩背来。   .   “四哥!”   胤禛回身,看见胤祯乐呵呵地不远处走了过来,嘴里还问着:“弘昀这会儿可在殿里,我准备去带他出来玩儿呢。”   “他在做功课呢。”胤禛皱眉:“倒是你,这么大的年纪了总是带着稚童到处跑,太不像话了。”   胤祯假笑了下,不以为然道:“四哥沉着稳重,那以前不还是被皇阿玛说过喜怒不定?弟弟只是疼爱侄儿怎么又不像话了,四哥实在是无趣。”   胤禛面色渐冷,看都不看胤祯一眼,转身便走了。   胤祯被撂了个脸子,面子也难看起来,撇了撇嘴,没有跟上去。   胤禛走出前朝正门看见在门外候着的王正,沉着脸把人喊了过来,问道:“怎么着,府里出事了?”   王正哭丧着脸:“府里出大事了,您快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先跟大家说下不好意思,我三十一号有个考试,从二十八号到三十一号这四天更新应该要停下,跟大家请个假。   下个月开始每天日更四千加,fg立在这儿跟大家保证!给大家比心心了! 第七十七章   胤禛面无表情地坐在软榻上, 手里捏着那薄薄的一张信纸,屋里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只有他与魏紫二人, 魏紫还在一旁摆弄着花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魏紫一边儿调整着花盆的位置,一边儿想着胤禛来之前秦嬷嬷和如烟的话。她们说:   “此事实在伤及男子颜面,即便是贝勒爷也定是会大发雷霆的。若是可以, 奴婢只希望侧福晋不知道此事才好, 可偏偏这信就是被送到了您手中,不知是不是府里头有心安排的,总归您让贝勒爷自己安静地想, 不必宽慰也不必询问, 千万别触了贝勒爷的霉头。”   魏紫回身看了一眼胤禛,虽说他是在思索的模样,却没有一点秦嬷嬷口中的大发雷霆之态。   被看着的人忽然抬眼与魏紫对上了视线,胤禛将信纸对折起来,问道:“看我做什么?”   魏紫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似乎真的没有类似于气愤、恼怒之类的情绪,她自己又没把信里说的事当做过什么大事,立刻就毫无阴霾地笑了起来:“妾身不能看吗?”   胤禛低笑一声,轻抬了下眉梢, 示意她继续看。   魏紫却不看了,转身将最后一盆花盆移好, 却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你若是喜欢摆弄这些,新院子那里后面再开片空地,想种着什么便种些什么。”   魏紫摇了摇头:“也不是喜欢,只是习惯了身边有些花花草草的, 不过院子后面开栽片树林倒是可以,把温泉庄子里的老虎养过来吧!”   说着便用沾了些泥土的手指拽上了胤禛的衣袖,撒娇似的左右摆了摆。   胤禛低头看她,“真这么想养过来?”   魏紫用力点头:“想!”   胤禛无奈道:“那便养过来吧,只是你得看好了才行。”   之前将白虎留在温泉庄子时,胤禛还没猜出魏紫身份。如今知道了,若是魏紫能管好白虎,养在四贝勒府里倒也无妨。   “一言为定!”魏紫伸出手掌,要胤禛同她击掌为誓才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胤禛将手上的灰拍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也不问问我李氏的事。”   魏紫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爷的侧福晋爷自个儿处置吧,又不关妾身的事。倒是爷,让二阿哥过来也没提前告知妾身一声,打了妾身一个猝不及防。”   说着埋怨似的嗔了他一眼。   胤禛怔了下,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尾都有了淡淡的褶皱,笑得魏紫不自在地推了他一下,却被抓住了手。   胤禛的手很热,将魏紫的手都捂热了,十指抵在一起,缠绵至极。   “弘昀你帮我看着点,这两天事多,等我腾出功夫再安排,不能让他到处跑了。”胤禛想起在前朝正门前等着他的胤祯,眼神复杂了瞬又冷了下来:“李氏的事没那么简单,看着她的都是我的人,她哪里来的神通与别人私通,倒是……”   倒是在吃食里动些手脚反而轻松些。   魏紫蹙起眉头:“可福晋在信里说,田大夫给把的脉,确认李侧福晋有孕了。”   今日府中来信,福晋亲笔所写,信中讲述李侧福晋有孕两月有余,可胤禛从易光回来将李侧福晋软禁后就再也没去见过她。不仅李侧福晋,府中其他女子,胤禛也没再亲近过,即便是初一十五都会去的正院也只是盖着两床被子睡觉而已。   不过这些事,魏紫是不知道的。胤禛垂眸看向魏紫,眼里柔和了下来。   他本就不是重色之人,更早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心是满的,便足矣了。   世间男子难道不知再贤惠大方的女子也是不愿与别人分享夫婿的吗?不过是以贤惠之名将女子束缚起来而已。   胤禛愿意只守着魏紫。早前他尚且犹豫时便不可自制地想过,若是魏紫是他的嫡福晋,他甘愿守着她过平凡日子。后来他想清楚了,在小鱼出生之后便为魏紫请封了侧福晋。   满人在入关之前便是多妻制,如今的侧福晋即便不是正妻也与汉人的侧室有很大区别。在入关之后满人才学起汉人这套,弄出什么嫡福晋,其余福晋为侧福晋的规矩。如今侧福晋的地位虽有下降,但比起格格侍妾之流还是高出不止一星半点,若是宫中指的侧福晋甚至与嫡福晋也差不了多少。   只要明面上大差不差,胤禛这边便出不了问题。   “左右不过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药。”胤禛站起身,魏紫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分明的轮廓和滚动的喉结,心底有些发热。   “若是过几日再意外流产,即便是回京也什么都查不出来了。”胤禛冷笑:“不过倒也说不准李氏有喜是真是假,有些人的能耐真是了不得。”   魏紫起身道:“那爷快些让人查查,若是像爷说的这样,倒像是拿爷当傻子耍呢。”   胤禛扭头,状似不虞:“说什么呢,越发没个正形了。”   魏紫微微一笑,走到胤禛身边趴在他肩膀上轻声问道:“爷不就喜欢妾身这样儿?”   却不等胤禛说话便退开两步,快步到门边打开了门,冲外面候着的一干人等道:“传膳。”   晚膳早早便用过了,这会儿不过是加的一餐罢了。   如今大多满人仍旧保持着一日两餐的习惯,倒是宫里头从康熙开始便带起了晚上加餐的风气。   魏紫闲暇时还想过,估计是康熙太过勤奋,从早忙到晚,用完晚膳还清醒许久,过上两三个时辰自然会饿,只吃点心也太委屈了,于是又传了膳。所谓天子,生前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魏紫倒是听古树说过,人间皇帝死后会入主紫微星,毕竟人间气运的大成者怎么会平凡死去。   不过此时紫不紫微星的倒是不得魏紫注意,她只忙着向被摆了一道的胤禛得瑟呢。   既然要传膳,殿内自然要重新摆设一番,进来许多下人,胤禛便瞪了一眼魏紫,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反手让苏培盛过来,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见苏培盛小跑着出去了。   用膳时,康熙还赐了道清蒸鱼过来。谢赏后胤禛问了送菜的太监,得知只有自己有赏菜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点了点头便继续用膳了。   魏紫嫌弃那道清蒸鱼被康熙动过两筷子没有用,她不嫌弃胤禛,但是嫌弃康熙啊。胤禛注意到了,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完好的鱼肉。   若是她今日真放着这道清蒸鱼不用,不用明日康熙便会知道。皇阿玛是什么样的人,胤禛再清楚不过。   多疑又小心眼。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素来如此。四贝勒府里还好,在行宫,康熙无所不知。   魏紫生气地瘪了瘪嘴,过了会儿放着鱼肉的碗又被胤禛不着痕迹地换走了。   .   晚间忽然起了雾,雾气在树影与水波间弥漫,殿外挂了数倍于往常的灯笼,才照亮了这周围小小一圈的地界。   魏紫湿着头发坐在窗边看着朦胧的月亮,眉芳在她身后用棉布一下下轻柔地擦拭着黑色绸缎般的发丝。   用完加的晚膳后胤禛先去了西配殿看胖儿子,随后便去了前殿处理书房里堆积的拜帖和杂物,估摸着还要再同弘昀说会话。   魏紫则是先去沐浴了。这处宫殿有白玉池,虽说不及天然温泉也比木桶舒坦多了。毕竟木桶再大再宽敞再华美也是个木桶不是?   若不是今日来了府里那封信,魏紫还想拉着胤禛一道去试试白玉池呢。   食色性也嘛!   眉芳感觉手下的身躯忽然颤了两下,歪着身子看了看,魏紫竟然冷不丁地笑了起来,也跟着傻笑道:“侧福晋笑什么呢,吓得奴婢差点扯了您的头发。”   与眉芳等人相处的日子久了后,魏紫同她们说话向来坦率,这会儿却不知怎的莫名不想告诉眉芳自己在想胤禛,便清了清嗓子道:“在想你上回读的话本,怎么就只写了一半呢,后面什么样到现在也不知道。”   一提这个眉芳便愤气填膺:“那些个写话本的先生真真是坏透了,一个故事非要分成好几本来,奴婢恨不得冲到他面前揪着他的领子告诉奴婢后面的故事。”   魏紫却来了兴致:“那便把那些先生都找出来,把他们关起来写话本如何?”   眉芳最近被如烟和秦嬷嬷教育的省事了许多,心动着艰难道:“毕竟是文人,说不得还有功名在身……侧福晋若真是如此做了,参贝勒爷的折子怕是要堆成山了。”   魏紫幽然道:“也是……日后再……”等胤禛寿终正寝了,她修成人身了再去抓那些话本先生吧。   她后面说话的声音小,眉芳没有听到,松了棉布道:“侧福晋,头发已经干了。”   魏紫伸手摸了摸,回头笑道:“果然还是你擦的又快又轻,上回送来的珍珠你拿走吧,我这儿珍珠粉多的是,你拿着玩儿。”   自家侧福晋越来越财大气粗,眉芳早已习惯了,笑着福身道:“奴婢谢侧福晋的赏。”   魏紫解开了披风,穿着寝衣躺到了床上,她已经有些困了,什么消遣都不想做,刚沾了枕头便睡着了。   眉芳收拾了东西,悄然退了出去。   前殿走到后殿这段路,胤禛走来时身上已经湿了一层。   正殿门关了,下人都在外面,想来魏紫已经睡下了。胤禛心念一转,便先去了浴房,独自用了白玉池,又去西配殿看了一会儿小鱼,才轻步走进正殿里。   殿内光线昏暗,胤禛眯着眼睛走到床边,听见床上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无端勾了唇角,也躺了上去,揽着魏紫的腰将她塞进怀中。   怀抱被填满了,心也被填满了。   胤禛闻着魏紫发间的清香,思绪从阴谋诡计中飞了出来。   他幼时暗自唾弃祖父顺治帝为了一个女子将后宫前朝闹得天翻地覆。不理解康熙时常独自拿出元后画像默默凝视的行径。   如今却明白了。   .   翌日魏紫是被胤禛吵醒的,她恍惚睁开眼,呆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胤禛。   胤禛正对着她笑,声音低沉:“昨日你睡得早,还没来得及同你说明日皇阿玛给我放了天假,带你和孩子们去试马埭骑马,记得准备一下。”   魏紫差点气哭,胤禛明显是在报复她昨日戏弄了他,哑着嗓子道:“爷坏!”   胤禛笑得更开心了,低头咬了她一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不就喜欢爷坏?”   说完也像魏紫昨日那样,直起身便走了。   已经清醒了的魏紫磨了磨牙,盘算着还要把今天这遭还回去。   .   福晋从小佛堂中出来,石榕上前扶着福晋向院子走。   京城里依旧热的人心慌,在屋外没有冰山更是难熬,不过一会儿福晋的中衣便湿透了。她恍若未觉,坐到池塘边,轻声问道:“李侧福晋可冷静下来了,毕竟还怀着孩子,不吃不喝怎么行。”   田大夫给李侧福晋把完脉后,李侧福晋便不肯吃喝了。府里哪个不知贝勒爷从易光回来便没去过西苑,至于私下里去没去过,李侧福晋最清楚不过。   如今李侧福晋却有喜了。   若不是福晋将事情压了下来,处理的及时,怕是整个四贝勒府都要翻了天了。   石榕道:“奴婢正向禀报您,李侧福晋闹着要见您。”   福晋笑了下:“见我?见我做什么呢,如今这样只能等爷的信了。若是爷去过,日子对的上,那倒还好。若是没有……唉,倒也是我这个福晋失职。”   石榕给福晋打着扇子,道:“李侧福晋说她有事要告诉您,关于……关于大阿哥的。”   福晋嘴角的笑意陡然消失,端庄的面容瞬时变得阴森起来,“哦?弘晖?”   “走吧,去见见她。”   .   西苑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李侧福晋躺在床上,面色昏沉。   门被打开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李侧福晋睁开眼,明锐地察觉出来人与之前的都不一样。   “我就知道你会来。”李侧福晋目光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缓缓挪向门扉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大家好久不见呀!日四第一天!差点没赶上,好险好险。   试马埭是乾隆提笔的,不过没关系,这里平行世界。就当这个热河行宫是完整体加虚构体,以后关于行宫的就不解释啦。 第七十八章   福晋没有立刻回答, 踱着步子走到李侧福晋床边,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心和谴责:“你说说你,如今双身子的人也不顾忌着自己。”   双身子……李侧福晋眼中涌现癫狂之色, 忽的伸手抓住福晋尚放在床边的手, 盯着福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是想报仇!可是你找错了人……你找错了人!”   福晋看着她笑了一下, 仿若未觉手上的疼痛, 目光却很凉:“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个一个的总会轮到的。造了孽, 总要偿。”   “穷寇莫追。”李侧福晋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坐直了身子,脖颈绷出嶙峋的轮廓,“妾身已沦落至此,福晋何必苦苦相逼?更何况, 妾身不过推波助澜而已。”   她只是察觉到了平静之下的波澜, 推了一把, 放了些空子而已, 福晋即便是要发疯也不该对着她。   “你如今这副模样是你咎由自取。”福晋冷冷道:“现下的果不过是偿还当日的因罢了。”   李侧福晋面颊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像是即将吐信的蛇,复又平静下来,躺了回去,薄被随着吐息微弱地起伏。   她原本想要用一些事情来谋求一线生机, 如今看来倒是无用了, 福晋已经知道了大半事实,即便不知细节,也不耽误她做些什么。   而她,无论是任由福晋摆布, 还是被胤禛查出福晋动手的真相,都只有一个结局。   康熙四十四年仍旧风光无两的李侧福晋如今却成了秋后的蚂蚱。   寝屋重回沉寂,良久,李侧福晋略略抬起眼皮,只看到福晋离开的背影,倏然扯着嘴角笑了下。她即便是任人宰割,也要狠狠地回咬一口。   黄泉路遥,一人走太冷清。   .   将福晋亲笔信件交与胤禛之后,魏紫便没再过问这事了。她正穿着新制的骑装,威风飒飒地站在试马埭边,目光灼灼地望着不远处的马厩。   一旁的弘昀却开心不起来,他许久没见过依勒佳了,上次见依勒佳时,她还心心念念着要去赛马。此时有了宽阔的马场,依勒佳却不在。   弘昀知道,他的额娘和二姐都犯了错,都被阿玛关了起来,他害怕,有朝一日他也会被关起来,就像他的额娘和胞姐一样……   温柔的大掌落在小小少年的肩膀上,弘昀抖了下,吞了口口水,仰起脸看见走到他身侧的胤禛。   不知是这日阳光太过明媚,还是胤禛难得穿了宝蓝色的衣衫,他的眉目显得格外的柔和:“今日好好散散心,不提别的,待会儿阿玛带你去挑一匹好马。”   弘昀心底忽然一热,盘旋多日的愁思忽然随着清风飞走了,他用力地点着头:“要高头大马!”   胤禛拍了拍他的脑袋:“挑一匹能长成高头大马的小马驹在这儿养着,至于今日,还是先骑温顺些的吧。”   弘昀有些失落却没有太失望,幻想着不算遥远的将来,眼中又闪起了光芒。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这般澄澈简单。胤禛看着弘昀,眼底溢出些笑,却没持续太久,任谁被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盯着都是会向那道目光的源头看去的。   魏紫见胤禛看过来,扬了扬下巴。   “自然有你的。”胤禛明白她的意思,她也要挑马,也要高头大马。   也不想想若是不让她骑马,带她来这儿做什么,吹风吗?   小鱼年岁尚小,连站都不会更别提骑马,如今估摸着正在西配殿里睡得正香。   魏紫得了胤禛的话,才移开目光,飘向广阔天地。这里与深山不同,与紫禁城、四贝勒府不同,与温泉庄子不同,在这里仅仅只是站着,心中便已宽广起来。   马场尚且如此,那真正的草原呢?   魏紫有些期待了起来。   这份期待仅仅只保持到了胤禛亲自给她选了一匹温顺的棕色母马时。那马儿也是俊秀的,却与魏紫期盼的龙背鸟颈、骨竦筋高的宝马名驹相差甚远。   她憋了口气,倒未无理取闹。魏紫虽然气性大了些,却也知道连马毛都没摸过的她想要驾驭一匹神驹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今这匹才是最适合她的。可是知道归知道,不舒坦归不舒坦,魏紫叹了口气,顺着胤禛的力道摸了摸马儿的脖颈。   那皮毛油光水滑,摸上去仿若绸缎一般叫人爱不释手,魏紫摸着摸着便不用胤禛带着,自己开心了起来。   府里请了马术师傅,故而弘昀小小年纪骑起马来便已是像模像样了,又有侍卫太监层层看顾,出不了一丝差错。此时弘昀已经奔驰在了马场上,胤禛便准备亲自教魏紫骑马,见她与马儿相处得好便点了点头:“它叫红烛,性情温顺,体长矫健。”   魏紫笑出了梨窝,小声唤道:“红烛?”   红烛脑袋动了动,喷出一口鼻息,蹭了蹭魏紫的掌心,许是魏紫便笑得更开心了。   胤禛让魏紫跟红烛玩儿的痛快了才细致讲解了如何上马,如何抓缰绳,又上马示范了一次。   包裹在衣衫中的肌肉被薄薄的夏衫勾勒出形状,翻身上马时动作矫健,流畅利落,说不出的好看。   “可看清了?”胤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魏紫。   魏紫摇头。   胤禛便下马又示范了一次,末了骑在马上看着魏紫,眼神带了些笑意。   魏紫抿着唇笑了下,这才说自己看清了,胤禛便下马,拽着缰绳让魏紫自己尝试。   魏紫回忆着胤禛的动作,一只脚踩着马蹬,一跃而上,顺利地坐到了马鞍上。   胤禛目露赞赏:“不错。”   “那是自然!”魏紫压不住唇角,有些自得道。   她上了马便想奔驰,胤禛自然没有答应,牵着红烛在草地上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告诉魏紫腿应该怎么放,应该怎么施力。   魏紫听得认真,一边听一边调整姿势。   弘昀纵马而回时便见着这郎情妾意的一幕,他顿了顿,勒住了马没有上前,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扭了马身跑走了。   刚刚舒朗起来的心情又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弘昀——”   弘昀看过去,面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十四叔!”   .   被胤禛念叨了许久之后,魏紫终于拿到了缰绳,如愿以偿地在草地策马奔驰,一边骑马,一边朗声大笑。   护卫的侍卫一刻不停地跟了上去,胤禛的目光追着魏紫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倒是不管了,   等到魏紫从红烛身上下来,脑袋清醒的时候才察觉到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以及快要散架似的骨头。   “爷……”魏紫眼含热泪地看向胤禛。   胤禛哼了声:“该!”   怎么跟她说的?!又不是没告诉她初学者骑马不能太久,身体会不适应,她倒好,撒了欢儿似的,如今吃些苦头也是自找的!   魏紫耸了耸鼻子,也不高兴了,扭了头让如烟扶着一瘸一拐地走。   胤禛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动了下,想到了什么先对一旁傻笑不止的弘昀道:“你先回吧。”   弘昀回过神,点了点头:“孩儿告退。”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路过魏紫时还同她见了礼,魏紫笑着让他起身,想走快点又走不快,越想越气。   胤禛背着手走在魏紫身后,也不说话,只慢慢走着,看着魏紫别扭的走姿。   妖力一刻不停地修复着身躯,可她的躯体被牡丹精魂温养得娇贵不已,平素胤禛碰一下都会起印子,更别提跑了一天的马了,一时半会哪里修复的来。   没有健壮婆子跟着,如烟眉芳也背不动她,侍卫不能背她,只有胤禛可以。   魏紫咬了咬唇,正想再向胤禛撒娇却见一座小轿抬了过来。   轿子落在了三步之外,抬轿的太监纷纷跪下磕头,口呼万福。   “起吧。”魏紫听见身后胤禛淡淡的声音:“愣着干嘛,还不上轿。”   魏紫愣了愣,忽然笑了,扯住了胤禛的袖子。胤禛看了眼低着头的太监,没有挣开,就着这么别扭的姿势先上了轿子。   这样一座小轿坐两个人自然是挤的,可即便是挤也只能这样挤着,总归没有魏紫坐轿,胤禛走着的道理。   一上轿,魏紫便软趴趴地粘到了胤禛身上,头枕着他的胸膛呼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胤禛没有动,嘴唇却勾了起来:“出息。”   魏紫抬手没什么力气地拍了他一下。   本以为这样丰富多彩又疲劳至极的一天就要这样过去了,谁知道了回了殿内才被告知——   小鱼被抱去了前朝烟波致爽殿,康熙的寝宫,来抱走小鱼的是梁九功,只说万岁爷想见见四阿哥,若是四贝勒回来了可以去烟波致爽殿接四阿哥回去。   胤禛拧着眉不知想了什么,半晌道:“我去看看。”   “爷!”魏紫刷地一下站起身,浑身的滕都顾不得了,难得面色凝重。   那是人间天子,对着那样的真龙她什么也做不了,但是小鱼被抱走了,她很生气,气得想把整座行宫都毁了。   胤禛握住魏紫的肩,沉声道:“没什么事,处理好你的伤,我去去就来,嗯?”   魏紫闭口不言,胤禛捏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胤禛扫了一眼如烟,“照顾好侧福晋。”   殿内顿时跪了一圈下人,胤禛这才离开,阔步向前朝走去。   .   到了烟波致爽殿却没见到康熙,原是蒙古那边儿来了人,康熙去了澹泊敬诚殿接见,还把弘昭带去了。   胤禛眉心狠狠一紧,又因身在前朝迅速舒展来,抬腿往澹泊敬诚殿走去,那里是整个前朝的正殿,相当于紫禁城的太和宫。想来蒙古来的人很得康熙重视,不然也不会在那里接见。   胤禛来时,蒙古来者已经被带走安置了,只有几个人被康熙留了下来,在澹泊敬诚殿后面的依清旷殿闲谈,胤禛刚到,梁九功便知他为何而来,行礼笑道:“四贝勒可是为了小阿哥来的?”   “正是,弘昭顽皮,打扰到皇阿玛便不好了。”胤禛微笑道。   梁九功笑得满脸褶子:“四贝勒哪里的话,万岁爷极其喜爱小阿哥,还亲自抱着呢。”   极其喜爱……亲自抱着……   胤禛的心脏狂跳,面上却足够冷静:“皇阿玛不嫌弃弘昭便好,既然里头还有旁人……”   梁九功立刻道:“不碍事,万岁爷吩咐过您来了便直接进去。”   胤禛没有犹豫,点了下头便进了依清旷殿。   依清旷殿是一间五间大殿,周围回廊半合,独成一栋,又在澹泊敬诚殿之后,康熙会在这里更衣小憩,也会在这里召见大臣。   胤禛进去时并没有见到弘昀,倒是见着了左右分坐着的蒙古贵族,其中一个不知为何,竟笑意深长地对他点了点头。   胤禛心中一紧,自然地移开目光,行礼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起来吧,坐。”康熙道:“弘昭在里间睡着了,等他醒了再带他走吧,这儿都是蒙古来的贵客,你也是都见过的。”   胤禛颔首:“诸位别来无恙。”   之前冲胤禛笑过的那个道:“多谢四贝勒关心,四贝勒一如既往的气宇不凡。皇上,不知臣之前所提之事……”   康熙看了一眼胤禛,笑着摆了摆手道:“博尔济吉特,你说的事朕已经知晓了,此事容后再议。”   博尔济吉特没有纠缠,点了点头,便有旁边的人移开了话题,康熙很给面子地放了过去。   方才那一人一眼看过来,胤禛便知康熙与博尔济吉特所言之事与他有关,心里沉下来思索着,面上却神色不改时不时地参与话题。   又聊了一会儿,康熙便把人放走了,殿内只有康熙、胤禛和伺候的下人。康熙喝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道:“你来得倒是比我想的晚了些。”   胤禛道:“许久未见那样的草原,儿臣一时沉浸了些。”   “你喜欢草原。”康熙笑问:“可喜欢草原的人?”   胤禛这才想起,方才那位博尔济吉特亲王有一独女,正当婚嫁之年。他不动声色压下心头思绪,摇头笑道:“草原是草原,人是人,儿臣还是喜欢关内的人。”   康熙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问:“当真?”   亲王之女怎么着也会是个侧福晋,而他府中侧福晋已经满了,博尔济吉特之女若想嫁给他,除非……他不再是贝勒。   胤禛却不怎么心动,爵位之事,他并不执着。但是草原上的势力他一点也不想沾。   “自然,皇阿玛今儿是怎了,草原之人怎么了吗?”胤禛状似不解问道。   康熙笑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没什么,走吧,看看小鱼。”   胤禛跟在康熙身后,恍然发觉不知何时起他的皇阿玛已经不再高大,他再也不需要仰望他。   可是帝王的威严与多疑却在与日俱增,那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日益深厚。   胤禛尚且可以喘气,有些人怕是已经快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 第七十九章   胤禛和小鱼踏着月光回来时, 魏紫正托着下巴坐在回廊里,柔粉色绣鞋上银锻的花纹在灯光下明灭如星子。   月华和透着灯笼皮微红的灯光落在魏紫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再轻薄不过的流光外衣。   “爷!”魏紫站起身, 那件流光外衣也随之褪下, 缓缓流淌到地面上。   单衣裙裾在跑动之间摆动,像是飞舞的蝶。魏紫踮起脚尖, 看着胤禛怀里的襁褓, 小鱼正撅着小嘴吐口水, 看见魏紫立刻咧嘴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胤禛低声道:“他在皇阿玛那儿睡了好久, 今晚怕是有的闹腾。”   视线越过胤禛的肩膀, 魏紫看见如流水般的赏赐捧在一个又一个被帽檐遮住面容的内侍手中。   胤禛侧过头, 看了眼苏培盛,苏培盛便上前将送赏赐的太监们引到了临时库房处。   因为人多而变得稀薄的空气也重新清新起来,那股从四贝勒府跟到行宫的雅香替胤禛洗了洗鼻子, 他不着痕迹地松了松眉心。   魏紫接过大红襁褓, 妖力从手掌注入小鱼体内走了一圈。   一切如常。   “进去吧,夜深有些凉了。”胤禛道。   胤禛去沐浴时,宋嬷嬷才有机会说起短短几个时辰伴驾的经历。她不像秦嬷嬷, 不是从宫里出来的, 从未见过龙颜, 今日真是吓得不轻, 如今说起来还有些恍惚又不可置信的感觉。   “万岁爷随和得很,见了四阿哥便先问了如今吃的如何、睡得如何, 后来见四阿哥一直笑便亲自抱着四阿哥批阅奏折。”宋嬷嬷道:“奴婢听见万岁爷说, 四阿哥果真如德妃娘娘说的那样同贝勒爷长得极像又乖巧。奴婢喂四阿哥辅食时,万岁爷还笑着看了好几眼。”   魏紫这才知道康熙是如何想起来这众多孙儿中毫不起眼的小鱼,原是德妃搭的桥。   “今日可让你劳累了, 如烟,厚赏宋嬷嬷。”魏紫如今也喜欢上了赏这个赏那个,身家丰厚便是这般肆无忌惮。   宋嬷嬷忙跪下谢赏。   胤禛后来也赏了宋嬷嬷,加上康熙和德妃的赏,到行宫短短两三日,宋嬷嬷便已赚的盆满钵满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此刻胤禛尚有些心绪不平,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魏紫逗弄小鱼。   小鱼如今自己坐的麻利儿的很,他一坐魏紫便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拍拍背又把他放下去躺着,小鱼便会露着米粒大的牙齿又自己坐起来。   同胤禛戳他他便要生气比起来倒是脾气好得很了。   魏紫百忙之中抽空问了一句:“万岁爷同爷说了什么,爷怎么回来都不说话。”   “没什么,皇阿玛本有意再给我指一个蒙古的侧福晋。”胤禛倒也没瞒着,随口提了一句。   魏紫挠了挠小鱼的肚子,母子两人都笑弯了一双眼。   一个女子在得知夫君差点有了新欢之后没有半点反应。要么是这个女子笃信两人的感情,要么这个女子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夫君会不会有新欢。   胤禛觉得魏紫是前一种,但是夜深云雨毕时,他看到魏紫背对着他的身影,仍是恍惚了一下。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在这时,魏紫咋吧了下嘴,翻身用光洁的手臂揽住了胤禛的腰腹,半梦半醒间还蹭了蹭他的肩膀。   胤禛合上眼,搂紧了魏紫,一夜安眠。   .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圣驾便已在热河行宫里待到了八月中旬,到了这个时候魏紫已经把行宫里大大小小的名景走了个遍了,有些胤禛陪着,有些则是她自个儿去的。   最开始的兴奋劲儿过去,魏紫也没那么热衷于出门赏景了,一方面是康熙亲自定的三十六景见识了个七七八八,另一方面是……胤禛近日实在是古怪得厉害,惹得魏紫都有些招架不住。   不仅如此,他看向她的眼神中总带着些什么,仿佛要将她剥开仔细看看清楚一样。   魏紫向眉芳求证:“你觉不觉得爷最近……有些奇怪?”   “是有些怪。”眉芳笑嘻嘻道:“怪宠爱侧福晋的!”   魏紫抿了抿唇,扭开头不理眉芳了。她分明是很严肃地在问,眉芳却同她逗趣儿。   眉芳转动着眼珠,知道自己调皮错了地方,讨好地给魏紫捶着肩,绞尽脑汁地想着刚才的问题,艰难回答道:“若说贝勒爷奇怪倒也不是,更像是愈发看重侧福晋了,侧福晋该高兴才是。”   说到后面却是越说越顺溜,说的魏紫都有些将信将疑了,“……该高兴?”   眉芳用力点头:“侧福晋该高兴!”   魏紫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   胤禛缓步走入殿内,沉着目光从书案上常用的紫檀木狼毫佛雕笔到软榻旁边叠放整齐的羊毛长巾再到一旁多了一盆冰山的墙角。   即便只是暂居的行宫宫殿,也完全彰显的出女主人的用心程度,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是情意。   胤禛眼睫微颤,缓缓移开了目光,沉稳有力的步伐继续向里间踏去,那里已经隐隐传来幼儿的咿呀声与小小少年的笑声。   透过朦胧轻薄的纱帘,里间情景一览无余。弘昀脱了靴子坐在床上,双手拢成一个圈,小鱼坐在圈里抱着脚傻笑。魏紫躺在不远处的美人榻上,杏眸半阖,撑着脑袋惬意听着眉芳连说带演、生动十足的话本。   “却说那青面獠牙的恶鬼忽然吹了一口青烟,王生眼睛一晃,再清醒时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狰狞恶鬼,只有一美貌娇俏、亭亭玉立的少女含羞带怯——”   眉芳的声音被弘昀兴奋的笑声压了下去,魏紫眼皮轻抬,吐出一颗葡萄籽,懒洋洋道:“弘昀,声音小些。”   弘昀显然已经习惯了,应了一声,笑声压了些,凑上前用下巴蹭了蹭小鱼的脑袋,小鱼被顶的晃悠了一下,差点像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地躺倒。   “——含羞带怯地望着王生,娇滴滴道,多谢恩公大人……”眉芳眉飞色舞,嘴皮子不停。   魏紫已经注意到了纱帘之后的挺拔人影,撑着身子半卧起来,略略挽着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胸前,如黑色瀑布。莹润明亮的眼睛则是带着笑意看向纱帘。   立侍一侧的如烟立即会意,反身挑起纱帘,露出窥者真容。   “奴婢给贝勒爷请安。”   “弘昀给阿玛请安。”   “妾身……”魏紫腿都还没着地,胤禛已经摆了手:“免了,怎么都在这儿?”   弘昀羞涩笑道:“孩儿功课提前完成了,特来向侧福晋请安,顺便看看四弟。”   让弘昀老实读书一向困难,最近却是表现不错,今日更是给了胤禛一个意外之喜,他笑着颔首:“很好,苏培盛,把库房里的徽墨给二阿哥送去。”   这时所提及的徽墨自然不是普通的徽墨,而是御供徽墨中最上品的一批,胤禛有的也不多。   弘昀心里发苦,讷讷道:“孩儿谢过阿玛。”   见他言不由衷,胤禛也并未发怒,反而笑了笑,拍了下弘昀肩膀。   魏紫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摇头晃脑:“爷今儿个怎的下朝这样早?”   绣着蝴蝶的缎面拨浪鼓被胤禛抬高,小鱼急得直抬下巴,胤禛捏了捏他的脸,手臂降了高度,“今日难得清闲,朝会也结束的早,倒是赶巧了。”   他素来畏热,在行宫里都觉得燥,外边儿冰盆摆的正好,里间却有些闷了,额头上都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魏紫一眼瞧见了,却不紧不慢地净了手,擦干了才上前挽住胤禛手臂,“爷让两个孩子在屋里玩儿会吧,咱们去外间清凉些。”   任谁听了不说一句贴心人?   胤禛顿了下,望进魏紫眼底,那里清澈而纯挚,像是一面镜子,他喉结滚动了下,“唔”了一声。   弘昀笑着逗了逗小鱼,有些惆怅的目光扫了眼纱帘又收了回来,醒神般摇了摇头。   因为有孩子在里面,胤禛和魏紫坐在外间并没有过分亲密,胤禛换了外衣和靴子,舒爽地喟叹一声,扭头看了魏紫在偷笑。   “笑什么呢?”   “就是觉得爷真辛苦,这么怕热还要这么劳累,相比之下,我就轻松多了,这还不值得笑啊!”魏紫歪着头,露出个满足的笑容。   胤禛瞅了她一眼,额间动了动,不置可否。   魏紫本想趴到他身上去,却因腰间酸软而犹豫了,只靠近了些问:“敢问爷有何高见?”   “没什么,你说得对。”胤禛点了点头。   魏紫撅嘴表示不满:“你敷衍我!”   胤禛当时没说话,拍了拍她的背,晚上却狠厉发劲,垂眸望着她满面红晕,恨不得捏着她的下巴问问:   到底是谁在敷衍谁?   他这样以心相待,却没想到魏紫不曾将真心掏出来过。   胤禛并不怀疑魏紫对他的心意,那些细心的观察、贴心的关怀、撒娇、吃醋……都是真的,不是演出来的。想在他面前伪装,魏紫功夫还没到家。   但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撤去先入为主的视野,从前被忽略的东西便一一涌上水面。   她真诚相待,却没有把真心托付给他。   她仍有余地,仍有未被填满的地方。   那让胤禛感到陌生的、前所未有的无力。   、   太子自从来了行宫便一直深居浅出,任由直郡王百般招摇、万般得意。而康熙就像是不知道这些一样,让奔涌波涛肆意起伏。   中秋将至,太子却忽然广发请帖,宴请兄弟们,小聚一番,联络感情。   胤禛如约而至。   他见了胤礽眼瞳便颤了下。胤礽目光沉静、面颊消瘦,清瘦身躯裹在衣衫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往日神采飞扬、风光无两的大清储君短短一月之内忽然像是沉了一层水,变得幽深而诡静。   “太子……”胤禛眉毛微动:“太医请平安脉是如何说的?”   胤礽洒脱一笑:“无碍,不过是有些苦夏,掉了些肉罢了,看着吓人,盛夏一过,补一补便回来了,四弟不必担忧。”   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巨变。   “二哥。”胤禛神色动容,正欲说些什么,直郡王便同八贝勒一同进来了,两人见了胤礽也是一惊。   直郡王面色诡异了瞬,竟低声问道:“太子爷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却带了些说不清的滋味,不像是单纯的挑衅。   八贝勒面露担忧:“万望太子殿下保重身体。”   胤礽面色自若地又重复了一遍对胤禛的说辞,直郡王和八贝勒听了一人眉眼低沉,一人眼神微闪。   “怎么老是提我,分明是让兄弟们来联络感情的。”胤礽摇了摇头,负手悠悠离开了。   剩下三人沉默了瞬,听得八贝勒温和嗓音:“四哥最近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些闷闷不乐的。”   胤禛面无表情,还未说些什么,直郡王捧腹大笑:“老八啊老八,就老四这张棺材脸,你是如何瞧出闷闷不乐的?”   “大哥……”八贝勒无奈地唤了一声,直郡王也不想彻底得罪胤禛,眨了眨眼,将将缓住笑声。   胤禛轻扯唇角:“我却是有些烦心事,却都是小事,难为八弟记挂着我,怪不得大哥器重八弟,也是有些渊源在的。”   八贝勒轻笑:“四哥过誉了。”   直郡王哼笑一声:“瞧不出四弟嘴皮子这么利索。”   “多谢大哥夸奖。”胤禛拱了拱手,先行离开了。   有太子此间只有兄弟之言在先,今日便都只是兄弟,不提其他。   直郡王缓缓敛起笑意,目光飘向胤礽身上复又移开,身侧是八贝勒的宽慰:“四哥向来如此,大哥别介意。”   “不介意,走吧,我看着老三来了。”   胤禛离开直郡王和八贝勒便坐到了五贝勒和七贝勒之间,三人都不是什么健谈的性子,只偶尔搭上一两句话,直到胤祥过来才热络些。   胤祥愣是坐到了胤禛和七贝勒之间,七贝勒倒也不介意,接了谢意便空出一个位子给胤祥。   “嘿嘿谢谢七哥。”   七贝勒微笑:“客气了。”   不多时,宴席开始,胤祥目瞪口呆地望着胤禛,磕磕绊绊道:“四、四哥你这是?”   胤禛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喝酒,来不来?”   “来!”胤祥撸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希望生活能越来越好。 第八十章   月上中天, 天底下最尊贵的一群兄弟们终于散了场。   胤祯目光呆滞,双手交握着,痴痴对一旁胤祥道:“你怎么得罪四哥了……”   话出了口, 胤祯才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大舌头了, 忙动了动舌头,又吞了吞口水。   胤祥倒在桌上,侧颊枕着手臂,眼神已经直了,木木道:“我没有……得罪四哥……”   胤祯怒道:“放、放屁!”   一开始他以为是胤祥在灌胤禛, 立刻跟着兴致勃勃地冲上场,没想到竟然是胤禛一打二, 结束了自个儿还能稳稳当当地走, 让他们瘫在这里动也动不了。   “我说真的!”胤祥大吼一声,惊的本就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扶起两位皇子的内监们更不敢上前了。   而以一敌二的胤禛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魏紫床边。   魏紫知道今夜太子有邀,胤禛多半要晚归,故而没有等着胤禛,已经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殊不知青纱帐外多了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正用复杂又直白的目光凝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魏紫若有所感, 迷迷茫茫地从梦中醒来, 尚带着睡意的眸子扫过床边,顿时吓得蹬圆了眼睛,往后缩了缩,妖力已经在指尖汇聚了起来。   谁说妖怪不能怕鬼了!   床边人影一动不动, 身形轮廓却透着熟悉感。魏紫冷静下来,借着月光,辨认出来背着光站在床边的人, 立刻呼出一口气,下一瞬脸又皱了起来:“三更半夜的,爷不休息站在这里做什么……吓到妾身了。”   说话间,急促的呼吸刚刚平缓下来,薄薄寝衣下胸膛不断起伏,绷起的身躯缓缓放松,妖力从指尖散去。   胤禛这才出了声,声音里似乎都沾染了酒意,变得醉人:“怕什么?”   “才不是怕,是爷吓着妾身了。”魏紫身子往前倾,一只手臂撑在床上,一只手挑开青纱帐,疑惑问道:“爷还未沐浴吗?”   惊吓褪去,她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混杂着檀香,混合起来是一种相当奇妙的味道,好在并不难闻就是了。   胤禛短促地笑了一声,手一挥,撩开衣袍上了床,握着魏紫的手腕将她压到最内侧,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低低问道:“吓到了你,爷该补偿补偿才是,告诉爷你想要什么?”   魏紫迟疑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醉。”胤禛再度压迫两分,“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这不是喝醉了是什么?想不到胤禛耍起酒疯来是这样的,魏紫动了动手腕,一点儿也挣不来,只好回道:“我要你寿终正寝,平平安安。”   胤禛眼神微不可查地动了下,追问:“为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   那些未尽之言似乎都化在了这短短一句的追问之中,让人听着无端觉得沉得慌。   魏紫忽觉有些不自在,口干舌燥的,莫名的焦躁压在心底,不重却依旧让人不适,她舔了舔唇,犹豫两秒,回道:“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胤禛凤目一眯,不知从记忆哪处扒拉出一幕场景,危险问道:“爷是王生?”   魏紫呆了一下,扑哧笑出声:“怎么可能,你偷偷听话本听入迷了吗!”   胤禛却没有笑,他或许醉了,从拿起酒杯那一刻便醉了。骄傲自矜如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因爱而不得心生怨怼。   “既然你说了你想要的,我也告诉你我想要的。”胤禛缓缓退来,留出充裕呼吸的距离,一字一顿道:“我要执你之手,共度余生。”   心跳的声音捶在脑间,魏紫不懂胤禛的意思,也不懂自己的意思,只茫然地看着胤禛。   胤禛气息沉了下来,她没有懂,没有懂他的心意,也没有懂他的未尽之言。   “睡吧。”他再次后撤,靴底落在地上,青纱从他背上划过,带着炙热的余温垂在魏紫眼前。   魏紫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竟眼睁睁地看着胤禛转身离开了寝殿。   这是在行宫居住了这么久,胤禛第一次,没有宿在后殿。   魏紫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眉心紧蹙,片刻呼出一口气,翻身躺下,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一点。   胤禛是像话本里的王生喜欢厉鬼,原身的生母魏夫人喜欢魏忡一样喜欢她吗?   喜欢。   魏紫觉得自己也挺喜欢胤禛的,喜欢他带着淡淡笑意看向自己的模样,喜欢他移开目光数落她的模样,喜欢他闷哼着喘息的模样。   她很喜欢自己这个救命恩人,觉得不能修练,缓慢流淌的日子也很好。   那胤禛生气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回答他吗?魏紫不确定地想,应该是吧。   等明儿,她回答他不就行了,她本来就是要和他共度余生的,她化魂入身便是为了这个。   魏紫翻了个身,再度缓缓睡去。   而前殿则是兵荒马乱了一阵才安定下来。前殿的主殿是会客厅,右配殿给了弘昀,左配殿三间大屋,一间做了书房,另外两间是起居室和堂屋,本就是胤禛在前殿的住处。   但是胤禛在行宫这段日子都是在后殿主殿同魏紫一起住着,前殿这边空置久了,忽然运作起来还有些生涩。   苏培盛指挥着下人,心中微凛,他今晚一直伺候着胤禛,之前见他进了后殿还以为今日便要结束了,谁知一个时辰后胤禛竟然满面冰霜地出来了。   也不见魏侧福晋惊慌失措地追出来或是怎样,苏培盛都要以为贝勒爷是喝醉了酒自己在跟自己生气,魏侧福晋睡得好好的了!   也不知魏侧福晋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然把贝勒爷惹成这样。   看起来没有雷霆震怒,但自小伺候胤禛的苏培盛明白,贝勒爷这样才是气得恨了,甚至有几分伤心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苏培盛甩了甩脑袋,低声骂了一句手脚不勤快,发出声响的小太监。   屋里黑着,安安静静的,看起来胤禛已经睡下了。   .   魏紫本打算第二日跟胤禛说自己也要同他共度余生,她也是这个意思。谁知一连数日都没有机会说。   胤禛白天依旧很忙,上早朝回来便去书房处理政务,天都要黑了才会来后殿匆匆忙忙跟魏紫一起用晚膳,然后陪小鱼,天黑之后又会赶回前殿,书房的灯一点便是半夜,于是便顺势睡在了前头。   魏紫愣是连跟他说两句私话的时间都找不到。   不机敏的以为贝勒爷是政务繁忙,机敏的已经看出了些苗头,还没敢对后殿这边儿松懈,胤禛的赏赐又来了,三天一次,雷打不动,弄得谁也猜不透他的意思。   魏紫却是来了气。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胤禛在同他生气,每晚也都听得到前头写字声并没有灯灭的那么晚,虽说胤禛每晚都睡得很晚就是了。   那他也是在冷落了她!   那晚她是迟钝了下,可她反应过来胤禛却不给她机会表达了。   魏紫一口气憋在胸口,也不管胤禛了,听力听到第五日便封上了。   如烟几个比魏紫还要担忧,不住劝道:“侧福晋不愿同奴婢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万万不可一直同贝勒爷这样僵硬下去啊!有些气便是赌着赌着便再也散不掉了,就算是为了四阿哥着想,您也先服个软,往书房送些汤水,指不定贝勒爷正等着您呢!”   魏紫心意已决,摆手让她们退下,不曾多说什么。   大不了就这样看着他寿终正寝,也算是报恩了,富富贵贵、平平安安一辈子不好吗?   .   九月中,圣驾回銮。   这次回程不复来时,魏紫一直都在自己的马车上,中途不论是驻跸沿途行宫还是为了防止扰民野外扎营都没有主动去靠近过胤禛。   胤禛一直很平静,晚膳依旧会和魏紫用,对小鱼一如往常,甚至愈发喜爱看重,只是两人之间,忽然竖起一座无形的高墙,将彼此挡在了两边。   九月底,圣驾抵京,随行皇子纷纷回府过回宫,朝会暂停一日,算是给了休沐。   魏紫带着小鱼给福晋请了安便回了听雨轩,庆安这次没有随行,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兴致勃勃地跟魏紫汇报新院子的建造情况,见魏紫神色淡淡,眉芳又不停暗示才后知后觉地止住话语。   “说完了?”魏紫轻笑了下,起身道:“你们也收拾收拾吧,除了宋嬷嬷和金娥都休息一天,明儿再来伺候。如烟,记得替我赏宋嬷嬷和金娥。”   如烟福身道:“是。”   再起身,魏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珠帘之后。   如烟叹了口气:“听主子的,都回去休息休息吧。宋嬷嬷和金娥照顾好四阿哥。”   “是。”   回了四贝勒府日子似乎也是一样地过,只是胤禛除了初一和十五不再留宿后院,府里一时间有些暗潮涌动,连魏侧福晋都留不住贝勒爷吗?   贝勒爷是不是研究佛法入了迷,有出家的意思?   消息甚至传去了宫里,连康熙都多问了一句,胤禛只道最近没什么心思,没什么别的问题。   康熙眉头一锁,想起四贝勒府里不甚丰裕的子嗣,当日便去了永和宫。   帝妃之间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又过了两日德妃便指了两个格格给胤禛。   一为年遐龄之女年氏,年十三。一是郭络罗氏族人郭络罗氏,年十四。   两女将于十月一日入府,距今还有三日。   福晋知道时并没有什么异样,只轻咳了两声,便让石榕去为两位新格格整理住处去了。   魏紫则是抬了抬眼皮,没有多问两个新格格的事。   只是没想到在两个新格格入府的同一天,李侧福晋病逝了。   许多人尚且蒙在鼓里之时,魏紫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九月底他们返京之时,李侧福晋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田大夫无论把多少次脉都是滑脉。但胤禛、福晋和李侧福晋都知道她并没有怀孕。   那又如何?   只要她肚子鼓了起来,只要不能请太医而田大夫又只能把出喜脉,只要胤禛没有给李侧福晋一个孩子。   那李侧福晋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于是她在夜深人静之时一头撞到了墙上,一下没有了解,她连续撞了三下才终结了痛苦,断气时她甚至是带笑的。   但是她并不知道,胤禛已经从云南请了巫医,不过几日便要到了。明明在此之前胤禛让她等着,她却等也没等。   就像福晋也不知道,胤禛一直在查弘晖的死。   胤禛得知李侧福晋死讯,沉默良久,说:“厚葬了吧……整理一下,别让依勒佳和弘昀看出来。”   苏培盛于是明白这是解了二格格禁闭的意思。他应了声诺,退出关门时看见胤禛低垂的眉眼,仿若隐着风暴,瑟缩了下,合上了门间缝隙。   .   新入府的两个格格穿着桃红嫁衣从角门进了四贝勒府,却连胤禛一面都没见到,先得知了府里李侧福晋病逝的消息,不免觉得晦气又觉得奇怪,却不敢表现出来。   第二日不仅没能给福晋敬茶,还出现在了灵堂里,倒是因此见了差不多府里所有的人。   小鱼和弘时没有来,依勒佳和弘昀在胤禛的默认下见了李侧福晋最后一面。   有粘杆处的奇士能人处理过,李侧福晋身形消瘦、面带安详的模样确实像是病逝的样子。   如今姐弟二人跪在灵堂,双眼红肿,面色苍白,两个格格来了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人之常情,郭罗络格格和年格格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做了该做了,向福晋和魏紫行礼去了。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沉稳大方、端庄优雅,一个国色天香、如隔云端。   福晋叫了起:“敬茶回头再补上吧,谁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委屈你们了。”   两人皆道不敢。   魏紫扫过两女。   郭络罗氏同宫里那两位没什么关系,虽是同一族也同陌生人没两样,面容更是寻常,身形倒是丰满,看上去低眉顺眼的,也不知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年氏一副弱柳扶风,身体羸弱的模样,细眉一蹙便要惹得人心疼。她父亲年遐龄曾是湖广巡抚,只是在四十三年致仕了,兄弟中倒是有能干的,只是年岁尚轻还未得重用,若是晚两天进府或是晚几年出生少说也是个侧福晋。也不知心里恼不恼。   魏紫莫名不喜欢这两个人,没有丝毫缘由。   年格格似是注意到了魏紫视线,悄悄抬起眼看了一眼她,见她面无表情、冷傲至极又垂下了眼睛,手指动了动。   魏紫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没有她给李侧福晋守灵的道理,福晋自然也是如此,想了想把郭罗络格格和年格格也一起带走了。   结果变成了四个人一道走,刚出去没几步,迎面撞见了胤禛。   魏紫清楚地听到了身后两人急剧跳动的心跳声,心情更加不快了,连行礼都有些硬邦邦的。   胤禛看着眼前几人,叫了起,同福晋问了两句话,点了点头,目光连往郭罗络格格和年格格身上飘都没飘过,反而忽然问了魏紫,“昨儿看小鱼嗓子有些哑,今日如何了?”   魏紫低声道:“谢爷关心,小鱼已经好了。”   胤禛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从她们身侧经过,往灵堂去了。   魏紫面色莫名,她刚才……不想那样说的,怎么偏偏就那样说了?   不由自主的感觉,她险些都要以为自己被夺舍了。   年格格平复了下心情,带着两分了然看了看福晋和李侧福晋,心里有了计较。   郭罗络格格依旧低垂着头,神色恭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补了一千!!叉腰!!   小年糕正史上应该是四十八或者是四十九年进的府,平行世界她提前出生了。   为什么我每次都说下次不解释大家直接当平行世界结果每次都在解释……我下次真的不解释啦! 第八十一章   西苑停灵三日, 三日后,李侧福晋入了土。   生前她经历过的所有,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屈辱苦痛, 连同那些不能见人的后宅隐私永远地被掩埋在了一抔抔的黄土之下。   但四贝勒府里,依旧风起云涌, 只要有人,斗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李氏病逝, 胤禛头一个月日日宿在前院倒也没什么, 眼见着一个月都过了三五日, 胤禛还是没有去后院的意思, 终究有人急了。   不管是久久未见胤禛的耿格格宋格格等人, 还是新入府就赶上白事的郭罗络格格和年格格。   这日正院请安,年格格便微红着眼眶道:“妾身同郭罗络格格来了府里也有月余了, 至今却……”   郭罗络格格巍然不动, 似乎被年格格提到的人不是她一样。   福晋也是幽幽一叹:“倒是不巧, 叫你们进门就赶上这样的事。爷心情复杂,不愿往后院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即便是有心想劝一劝,也是无处着手。”   众人沉默了一瞬,听得武格格状似自言自语道:“爷倒也不是不往后院来……”   年格格身躯一颤, 看向左手边首位坐着的人。   可不是,虽说胤禛晚间都会宿在书房,但每晚都会去听雨轩用过晚膳再离开,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两个时辰。   即便是福晋这月除了初一十五也没见得过胤禛,魏侧福晋在府里这是独一份的。   若是福晋都劝不得,府里能开这个口的也只有魏侧福晋了。   或幽怨,或期盼的目光纷纷投向魏紫。福晋闭目, 用手指轻轻抵着太阳穴,似是不知堂下何情何景。   魏紫缓缓扫了一圈,触及她目光的皆惶恐地低下了头,只有年格格泫然欲泣地望着她,不说话却也不避开。   “这可真是。”魏紫有些发冷的视线从武格格身上走了一道,“往日竟不知武妹妹这般在意我。也不知诸位妹妹这样看重我,消息这样灵通。福晋都无法处理的事,竟对我给予如此厚望。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是个怎样的情景呢。”   年格格借着擦拭眼角的动作错开了魏紫的视线,身子还在微抖。   这副做派看着还有点眼熟,魏紫刚入人身对什么都新奇的时候还用过几次,看别人吃瘪的模样还挺有趣。   没想到有人敢用到她身上。   “好了。”福晋咳了两声,有些不耐道:“我不过是歇一会儿你们也能弄出来事,这与魏侧福晋何干?又不是魏侧福晋扒着爷不放。你们心心念念的事,我会同爷提的。”   早干嘛去了,堂下已经杀过了一回合才出来做好人。   魏紫心中啧了一声,看向福晋,片刻又移开眼,罢了何必同这人计较,怪浪费的。   郭罗络格格微微侧过头,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年格格衣裳上的刺绣真好看。”   那月白色旗袍盘扣上绣了七色蝴蝶,生动得就像是要振翅飞走一样,第一眼过去怕是真以为那里停了几只蝴蝶。   年格格笑道:“让郭罗络格格见笑了,是我闲来无事绣的。”   “绣的真好,咱们府里恐怕只有宋姐姐能与年妹妹一较高下了。”耿格格看看宋格格,又看看年格格,笑着用帕子捂住了嘴。   宋格格连连道:“我不过是针脚细密些,与年妹妹比还是比不上的。”   年格格便低头浅笑:“宋姐姐和耿姐姐真是折煞我了。”   魏紫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年格格,移开目光时无意间与郭罗络格格对了一眼,郭罗络格格谦卑地弯下了脖颈。   后来并没有聊多久,福晋照常让魏紫多带小鱼来玩儿,魏紫不走心地敷衍过,请安便结束了。   魏紫扶着如烟的手出了正院,走得却很慢,直到看见了想见的人,直接停下了脚步,“年格格,耿格格。”   本来同魏紫行了礼便要从一旁绕开的两人只好上前,再次行礼:“妾身给侧福晋请安。”   魏紫笑着看了她们一会儿,半晌才道:“何必多礼,起吧。”   双腿都在颤抖的两人这才缓缓起身,耿格格笑着不语,年格格满头虚汗。   “方才听闻年格格擅长针线。”魏紫摇了摇团扇,漫不经心道:“我这儿正好有副绣图,房里的丫鬟总是绣不好,只好劳烦年格格帮我绣一绣了。不为难你吧?”   年格格唇色已经白了,虚弱笑道:“能给侧福晋绣图是妾身的福气,哪里为难了,妾身还要多谢侧福晋肯看重妾身呢。”   魏紫满意地笑了笑:“那好,待会让人给你送去,不急,下次请安给我吧。”   五日时间,不知怎样的绣图。   年格格再次福身:“是。”   眼前那雪青色的裙摆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年格格抬起头,只看到远去的聘婷背影。   身侧耿格格关怀道:“年妹妹,你没事吧?”   年格格侧过头,笑道:“无碍,耿姐姐,咱们快回去吧。”   .   走出去许久,如烟才低声道:“侧福晋何必吃这个醋,即便是新人进了府,也不见得能分去贝勒爷一两眼。”   “吃醋?”魏紫抬高了声音:“我没有,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年氏,休得胡说。”   “是是是。”如烟无奈道:“侧福晋要送什么绣图去居兰院?”   魏紫眯了眯眼:“送最下面那副吧。”   那副绣图不是最复杂的,一人也可绣,只是正常绣起来需要七八日罢了,一人五日也能绣,绣完只会让年格格吃些苦头,还不到能做些动作的地步。   如烟点了点头:“那副正好,侧福晋高明。”   魏紫被顺毛顺得心气舒畅,将心中那丝淡淡的不快丢到了脑后。   .   胤禛下朝回到府里,先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衣裳,随意用了些饭食进了书房里。   书桌左侧高高一叠是户部文务,中间的是粘杆处每日的汇报,最右侧则是府里各处人手每五日送来的信息。   胤禛平日会先看粘杆处送来的汇报,今日却先拿了最右侧的一叠,拿在手里,一目十行地看着。   直到看到听雨轩的,却细细地、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嘴角挑了几分又平下,将那一张纸抽了出来,叠起来放到一个盒子里,继续飞速地浏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有些昏沉了,门被扣响,苏培盛的声音传了进来:“爷,福晋亲自送了些吃食来。”   胤禛眉心皱了下,放了笔,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拉开门道:“到堂屋去。”   平素若是事情多,为了节省时间他都是在书房里支桌子用膳,福晋以往来也都是进书房,这次却进不得了。   苏培盛应是,亲自去院门处引了福晋往堂屋去,回身时却见书房门已经又关上了,到了堂屋里,胤禛也不在。   “苏培盛?”福晋疑惑地问了一声。   苏培盛心中叫苦,心中千回百转,道:“爷让福晋先在堂屋等着。”   福晋手紧了紧,没说别的,让人布膳。   待十数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满了圆桌,福晋盼了许久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福晋笑着起身行礼:“妾身给爷请安。”   “起吧。”胤禛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福晋在他身后跟着,边儿道:“听闻爷如今一日用三餐,正院的小膳房出了新菜式,妾身便想着让爷也尝一尝,不请自来还望爷见谅。”   “你有心了,坐吧。”胤禛让福晋坐下,看了一眼圆桌,确实有些新菜式,便拿了筷子,苏培盛立刻上前布菜。   食不言,寝不语。   福晋还未说出口的话直接堵在了嗓子眼里,只好也拿起了筷子,却是食欲不振并没用多少,拿着筷子时不时吃上一口罢了。   福晋向来知道胤禛口味,即便是新菜式也是为胤禛准备的。胤禛吃得顺心,气息也平和了许多,放下筷子问道:“可是后院里出了什么事?”   福晋也跟着放下了筷子,轻声细语的说了一遍今早请安的事,接道:“妾身知道因着李妹妹的事爷心里不舒坦,只是后院这么多人,还有额娘亲自赏的,爷总不能一直不管不顾的。”   提起李侧福晋倒是一点停顿都没有,李妹妹也叫的顺口得很,苏培盛装聋作哑地听着,若是他没记错,这么多年,福晋叫李侧福晋妹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   这可真是……   胤禛大刀阔斧地坐着,漱了口道:“我知道了。”   福晋还想同胤禛多说几句,却见他目光一直往外看,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请辞了。   当天夜里,胤禛便抬脚去了后院。   可是去的却不是福晋想的居兰院或是停春轩,而是听雨轩。   可不是,魏紫也是康熙发话,德妃从当年大选的秀女里给胤禛挑的。   福晋气得捶了桌子,“魏氏当真好手段。不是说行宫里惹了爷吗?”   气过之后又反应过来,之前那种样子确实是生了嫌隙没错,只是没想到都这样了还能勾的胤禛去看她。   狐媚子!   .   之前福晋带着膳食去书房的时候,苏培盛已经派人去了听雨轩说了今晚贝勒爷不去用膳了,已经跟着养成习惯的魏紫便独自用了膳。   这一晚上,听雨轩里伺候的人都格外小心,生怕魏紫发怒。   魏紫知道胤禛今晚不来时也是愣了一下,又随意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摆膳吧。”   平静地用了膳,平静地沐浴完毕,平静地让人把小鱼抱过来。   魏紫让伺候的人离远一些,鼓着脸低头看着睁着大眼的小鱼,戳了戳他软软的腮,低声气道:“你那没良心的阿玛,不要他了!”   小鱼天真无邪地望着魏紫。   魏紫继续跟他说:“你阿玛是坏蛋,听到没?”   管小鱼听不听得懂,魏紫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好多胤禛的坏话,说得低着头脖子都有些酸了才抬起头扭扭脖子。   这时余光瞥到门边站着一个人靠着门框,抱手而立,不知来了多久了。   魏紫面色一僵。   能在深夜,不经通报直接进了听雨轩寝屋里的人,整个四贝勒府也只有一个。   她最近也在赌气,刻意不听不闻胤禛的消息,在听雨轩里又放松太过,竟然都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四目相对。   魏紫面色渐渐变红,耳根都烧了起来,咬着唇先扭开了头,倔强地不发一言。   胤禛只看着她,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良久出了寝屋。   魏紫气得砸了下床,差点把在两人对峙时睡着的小鱼弄醒。   就在魏紫思考着要不要把胤禛抓回来时,宋嬷嬷进来了,“给侧福晋请安,贝勒爷让奴婢把四阿哥抱回去。”   魏紫立刻问道:“爷呢?”   宋嬷嬷一头雾水,她以为魏紫知道胤禛去哪儿了,回道:“贝勒爷……去沐浴了啊,方才苏公公还说呢,明明贝勒爷之前在前院已经沐浴过了。”   魏紫听着,眼里渐渐带了笑意。   这不还是因为她嗅觉灵敏又计较,上床之前必须得沐浴过才行。   魏紫强撑着冷漠脸,娇矜地指了指小鱼,“把四阿哥抱回去吧,动作轻些,他睡着了。”   宋嬷嬷应是,轻轻地抱起小鱼,除了寝屋。   屋内再无别人后,魏紫才露了笑容,站起身负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屋子里若是还有别人怕是已经被绕晕了。   走了好几圈,魏紫才咳了一声,别别扭扭地解开了听觉。   淅淅沥沥的水声顿时传入耳朵里,她听着听着忽然有些遗憾,行宫里的白玉池……真真是浪费了。   魏紫痴痴地听了许久,直到水声停了,穿衣声也停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才猛地拔步往床处跑,钻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却竖起了耳朵。   脚步声进了堂屋,进了寝屋,珠帘被挑开,走到了床边。   魏紫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在紧张。   紧张什么?!   没出息!   下一秒却再无闲暇去想这些了,因为胤禛脱了鞋,躺在了床外侧,拽了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   魏紫想,要不了一会儿他就要伸手把自己搂过去了,放在胸前的手颤了颤,魏紫耐心等着。   等着,等着。   等到身侧之人的呼吸声变得舒缓而绵长……   胤禛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大家要信我啊,我是个爽文作者 第八十二章   眉芳第二日伺候魏紫起床时, 惊诧地发现自家侧福晋脸上竟然出现了黑眼圈,那淡淡的青黑色在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让人想忽视都不成。   魏紫直接拒了眉芳要服侍她起身的动作, 撇开了脸,背对着她闷声道:“今儿别叫我,我要继续睡。”   声音里甚至还带着股郁郁之气。   眉芳一呆, 她分明是听见侧福晋拉了铃以为她醒了才进来服侍的。纯粹的直觉让她咽下了即将出口的疑惑, 听话地带着满头的雾水退出去了。   魏紫侧躺着, 脑子里嗡嗡地响。   昨夜胤禛出乎她意料地睡着了, 魏紫不想自己推醒他,便一会儿刮阵风摔了笔一会儿让窗子开条缝, 总之就是不消停,偏偏这样胤禛都能睡得沉沉的,没一点儿要醒的迹象。   也不知怎的就困成了这样。   魏紫第一次尝试到睡不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后来干脆面对着胤禛怒视他的睡颜, 也不知自己是又是何时睡着的。方才惊醒时,手臂一伸, 感觉到身侧床榻都凉了, 她下意识地拉了床边的铃,本想问问胤禛什么时候起的, 后来一想肯定是要去早朝的点儿醒的,干脆不问了。   想来她昨夜睡着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这会儿精神头也不大好,略躺了躺便睡去了。   昨夜胤禛去了听雨轩,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快活地飞遍了四贝勒府的后院。   府邸老人酸过之后心中只剩了然,笑笑便过去了。新来的倒是有一个撕坏了一条手帕,还要兢兢业业地继续刺绣。   福晋昨日去了一趟前院, 结果直接把人劝去了听雨轩,短时间内是再也不敢去了,拍拍裙摆便进了小佛堂。   四贝勒府里忽然达成了一种莫名又诡异地平衡之状,权看谁能打破了。   任谁都以为魏紫定然得意极了,谁也不知她是满腹不平。   胤禛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魏紫也不好冲他甜甜一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冷,看谁能冷的过谁就是了。   当日晚间胤禛照常来了听雨轩,今日他来得早,并没有急着摆膳而是准备先去看看小鱼,没想到竟扑了个空。   一问,四阿哥在堂屋里头呢。   胤禛点了点头,面无异色往堂屋走去,除了苏培盛谁也没瞧见他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   无人出来请安倒也不是魏紫封了侧福晋便开始嚣张跋扈起来了,而是胤禛来听雨轩一大半时间都是不要人通传的。故而魏紫虽然知道他来了,却也没有迎出去。   胤禛踏进来,魏紫便起身行礼,动作之迅速丝毫不给他任何免礼的机会,胤禛只来得及开口说:“起吧。”   魏紫于是便半低着头,起了身。   房内便再次安静了下来,冬日暖得正好的阳光照过来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粉尘。   说起来当日胤禛出宫建府时只封了贝勒,前头两个兄长都封了王,正好断在他这里,那时明里暗里挨了不少冷遇,连琉璃都用不得,不然阳光透过来会更好看些。   胤禛虚握了下手掌,从魏紫身旁经过走到软榻边,两条不同的衣袖擦过一瞬又迅速分开,两人都恍若未觉,正经得很。   小鱼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阿玛熟练抱着,额娘温柔看着,除了两人都不说话,真没什么好挑剔的。   幸好人还小,看不出什么,只会傻乐,一边儿乐还要一边儿模模糊糊的啊呀,宋嬷嬷秦嬷嬷都说四阿哥这是想说话了,还说四阿哥一看就是说话早,聪慧又乖巧的孩子。   魏紫俏生生地站着,眼睛只定在小鱼身上,一点不往抱着他的人身上看,更别提什么奉茶换衣了。   胤禛就那么不舒服地坐着,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孩童软绵绵的拳头,状似不经意问道:“站着不累吗?坐吧。”   魏紫温温柔柔道:“妾身不累。”   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是刻意的生疏。   胤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捏着小鱼拳头的手指搓了搓,突然间很忙似的将小鱼换了姿势抱着。   小鱼在这安静的环境中越待越困,往胤禛怀里一卧,自己睡着了。   “小鱼睡着了,妾身将他抱下去,爷用膳吧。”魏紫善解人意地为胤禛排忧解难,像是一朵解语花。   胤禛低头看了一眼小鱼,那纯洁无忧的睡颜很大程度上宽慰了他,“让宋嬷嬷把他抱下去吧,他如今不轻。”   魏紫上前两步,“不碍事的,妾身不觉得重。”   胤禛终于抬起眼看向魏紫,却只能看见她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笑容,和被浓密睫毛遮住的眼瞳。   “……好。”胤禛挪开手,让魏紫把小鱼抱了起来。   这小子确实越来越重,魏紫面色不改地抱着,弯膝福身:“妾身先退下了。”   魏紫贴心到出了堂屋还特意吩咐了一句“给爷摆膳”,才抱着小鱼施施然进了西厢房,背对着跟进来的宋嬷嬷等人勾了唇角。   勉强算是解了一口气,魏紫又在西厢里磨蹭了一会儿才回了堂屋,里头刚刚摆好膳,魏紫便找到了苏培盛旁边,伸手要筷子,准备给胤禛布菜。   胤禛沉默了,苏培盛惶恐了,低声赔笑道:“侧福晋,这如何使得,奴才来便可以了,您快坐下吧!”   “我不过是想尽尽本分罢了,况且……爷没发话,我又哪里敢坐下,苏公公把筷子给我吧。”魏紫说话间还欲语还休地看了一眼胤禛。   苏培盛进退两难,求助地看向胤禛,我的爷啊,说句话吧!   “坐吧,不用你做这些。”胤禛道。   魏紫这才放过了苏培盛和他手里的筷子,坐了下来,待胤禛用了第一口菜,才拿起筷子。   这一顿饭简直吃的胤禛胃疼,但凡他动作慢一点,魏紫便会停下来无辜地看着他,真有这么胆小,方才堂屋里也不见她奉上一杯茶。   饶是这样,用完了晚膳胤禛也没急着走,喝了杯茶消了消食才不慌不忙地离开。   魏紫本以为这么给个软钉子,小心眼又记仇如胤禛定然要晾她两天,没想到第二日胤禛照常来,甚至还赏了东西。   难不成他就好这一口?   转眼便到了再次请安的日子,魏紫忙着同胤禛斗智斗勇早就忘了自己让哪个格格绣过什么绣图,还是被如烟提醒了才想起来的。   只不过这时早没了当时刻意刁难人的隐隐兴奋,反而当成了可有可无的调剂。   走在路上时魏紫还在问:“我让年格格绣图,看起来像不像话本中的坏人?”   如烟笑道:“主子怎么会这么想,若是让年格格绣点儿东西便成了坏人,那……往年宋格格孝敬给福晋的抹额护膝又成了什么呢?”   后半句自然是小声说的,如烟在听雨轩待得也灵活了许多,早些时候是轻易不会说这些话的。   魏紫稍微想了想确实是一回事,或者说即便是成了坏人又如何?   她连人都不是好不好。   真正齐聚一堂时,年格格却又羞赧道:“还望侧福晋见谅,妾身技艺不到家,绣图还差一点儿,不过今日一定能完成,绣完了妾身立刻给您送过去!”   她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即便上了妆也隐隐透出来些憔悴,可见是没少熬夜的。   魏紫看见她已经没那么烦了,便点了头:“不急,你仔细些身子才是。”   “谢侧福晋,妾身省的。”年格格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只差感激涕零了。   连如烟都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兴许这年格格是个胆小怕事,没想到晚上就想打肿自己的嘴。   这年格格确实是当天便完成了绣图,还是亲自送来的,只不过是在胤禛每日来听雨轩用膳的点儿来的。   见了胤禛,年格格立刻慌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苍白的一张小脸都浮了一层红,颇有几分清粥小菜的独特风味,请安的声音更是羞羞怯怯,未经人事的单纯模样:“妾身给贝勒爷请安。”   胤禛看了她一眼,年格格头低得更深了些,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   没成想竟听见胤禛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你是年氏还是郭络罗氏,怎么这个点儿跑这儿来了?”   魏紫前倾的身子往后仰了仰,面上透出几分惬意。   有戏可看,可不是惬意极了。   年格格身形一晃,眼眶便有些红了,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几分幽怨:“妾身的父亲是前湖广巡抚年遐龄。前几日侧福晋让妾身绣了一件绣图,妾身本该今早请安时给侧福晋的,只是妾身愚钝,耽误了一会儿这才送来。”   小鱼忽然打了个喷嚏,鼻尖变得红红的,胤禛立刻低了头,摸摸额头摸摸脖子,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只是被什么瘙了鼻子才放下心来。   “嗯,那你还愣着做什么?”   年格格眼神微动,不知道胤禛具体是指什么。   “是啊。”魏紫慢悠悠地道:“绣图呈上来吧,让我瞧瞧年格格的绣工是否真的那样高超。”   年格格敛起神情,顺从应是,上前几步呈上了绣图。   随着她的走动,一阵别致香风袭来。   小鱼又打了个喷嚏。   胤禛看向年格格,目光渐渐带了审视,看的她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魏紫看着绣图,吩咐了一句:“窗子打开些,透透风,散散味儿。”   伺候在屋里的眉芳已经在心中腹诽了年格格许久,得了令立刻将窗子开的更大了些,空气再度变得清新起来。   好在这时候还冷得不很,不然眉芳也不敢将窗子开得太大,免得冻到了小鱼。   年格格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半垂着头,明明没人说她什么却像是被人从头到脚羞辱了个遍。   魏紫仔细看了看年格格呈上来的绣图,不得不说如果这真是年格格亲自绣的,那她的绣活儿真的不错,甚至比府里针线房的许多绣女们还要好。   “绣的当真不错,辛苦你了。”魏紫合了绣图,吩咐道:“如烟,厚赏年格格。”   如烟应是。   年格格福身谢赏,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魏紫侧过身,问道:“爷还有没有什么要吩咐年格格的。”   年格格微微抬起眼,水灵灵的眼睛含羞带怯地望着他,像是一朵等着人采撷的白花儿。   可惜她看的不是别人,是在宫里长大,见识过众多女子们争宠的胤禛,他一点儿都不吃这套,心里了然得很,只道:“没了,退下吧。”   年格格缓缓低下头,行了礼退出去了。   胤禛移开目光,与魏紫对视了一眼。   魏紫笑了下,笑出了梨窝,“时候不早了,爷饿了吗,要不要摆膳?”   那可可爱爱的梨窝已经消失了好久,却在这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胤禛目光沉了沉,颔首道:“摆膳吧。”   这次魏紫总算让他舒舒服服吃了个安稳饭,苏培盛都有些感动了。   .   今夜月色很好,圆圆一盘挂在天上。映的是千家万户的团圆。   胤禛隔着窗户看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魏紫从浴房里出来,头发刚刚擦干,随意地披散着,看见他的背影,心里忽然软了下,轻声道:“今夜月色真好,爷可有兴致出去走走?”   胤禛没有转过来,道:“若是出去了,你回来还要再沐浴一番。”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魏紫微微侧开头,眼里似是有些不自在:“妾身不觉得麻烦,只要……不打扰到爷休息就成。”   胤禛转过身,满身笼罩着月华,无端让人移不开眼,他沉郁数日的气息终于散了,微微一笑:“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此时已是十一月间,已入了冬,两人要出去必须得全副武装。魏紫披着披风,白狐领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清亮至极的眉眼,她隔着两件披风,挽住了胤禛的手臂,“是爷肯陪妾身走走才是。”   胤禛笑着挥退了所有下人,亲自提着灯笼,携着魏紫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去。   两道影子从始至终都纠缠在一起,亲密无间,不可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第八十三章   走到花园时, 天空中飘下了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树上、地上、人身上。   片片雪花沾满了青丝,魏紫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掌,声音像是从天边飘来的那样空幻:“胤禛, 你看我们像不像执着手, 白了头?”   她这是在委婉地回应之前他没有得到回应的心意, 别扭又坦率。   胤禛的回答只是愈发握紧了手, 心中缓缓道,他要的不仅仅是像, 而是真正的白头偕老。   雪还在下着, 被留在听雨轩里的苏培盛瞧见雪便匆忙带着人拿着伞、手炉和干净的棉帕寻了出来。   两个主子离开时并未下雪,地上没有脚印, 一点儿踪影也没留下, 因而众人只得兵分数路,以期能够早些找到两位不让人省心的主子。   苏培盛带人走的这条路途径花园, 因着花园里多是花丛矮木,遮挡不住什么,他便只瞥了两眼便略了过去, 心里想着附近的亭子小院,觉得两人说不定在那些地方避雪。   因而并未发现, 不远处灌木丛下胤禛席地而坐, 魏紫坐在他身侧, 仰着下巴与他呼吸交缠的模样。   这个吻同从前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轻得像是碰坏了珍宝, 又像是在无措地反复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魏紫只觉自己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惶恐又陌生的火热,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但她不想阻止, 甚至沉迷于这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改变。   .   福晋得知胤禛一连两日都去了听雨轩时很是平静,实际上,当日圣驾回銮,福晋知道魏侧福晋似乎惹了胤禛不快时才真的惊诧了些许,如今只觉不过寻常。   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之少能够说明胤禛真的放下了李侧福晋的死。   只是后院里有些人的打算终究要落空了。   郭络罗氏如今看着老实本分不过也是入府时日尚短,要真是半年一年的都不得宠,那时还能沉稳的住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至于年格格,她得意于自己的家世才情,进府不过一个多月就敢蠢蠢欲动地朝着魏氏伸爪子,如今被狠狠踩了一下,想必也能老实一段时日。   老实好啊,都老实了这府里才能平平稳稳的,只有所有的起伏都被掩埋下来才能隐藏一些东西。   福晋出神地想着,良久,问道:“钮祜禄格格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每日昏昏沉沉地起不来身,却也病情平稳,尚未有油灯枯尽之兆。太医和大夫们都说仔细养着,慢慢的兴许能养好。”月华回道。   福晋点了点头:“仔细些看着,别让她出事了。”   府里刚没了个李侧福晋,至少一二年之内不能再少人了,不仅不能少,还得多才行。   福晋张了张口,终究又闭上了。   进了十二月份,时间似乎就飞速地过了,年节里魏紫第一次进了宫,参加了宫宴。   过了宫门,魏紫便同胤禛分开了,随着福晋向永和宫去,带着依勒佳、弘昀、弘时和小鱼。   小鱼还不足一岁,本可以不来的,只是福晋以德妃甚是想念小鱼为由将小鱼带来了,好在这小子向来身子骨壮实,胤禛和魏紫就都没反对。   紫禁城与热河行宫截然不同,这里红墙黄瓦,庭院深深,说不出的威严肃穆,道不尽的堂皇耀目。   魏紫依着规矩半低着头,视线不曾乱瞄。她当人虽然是第一次进这紫禁城,当花时却在这儿住过一阵子,倒不觉陌生,只是视角转换,难掩新奇,又有些心痒之后的宫宴,听得再多也得亲眼见见才成。   走在前面福晋微微侧过头,示意她过来一点,低声道:“宫里不比府里,你要谨言慎行,多听少说。娘娘为人和蔼,性情温柔,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她说什么你应什么,不要自作主张。”   说完又告诫似的看了她一眼。   魏紫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她也算是在永和宫待过几日,又在热河行宫同德妃相处过一段时间,最是明白不过德妃究竟和蔼不和蔼,温柔不温柔。   因而再听福晋此言便愈发觉得荒谬可笑。   刚进永和宫,就有宫女迎过来,领着众人进了正殿。   正殿里只有德妃,十四福晋还未到,一行人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德妃喊住:“快免礼,坐下吧,都是自家人不谈虚的。”   她满眼心疼地搂过依勒佳和弘昀,连连道:“玛嬷的孙儿们,我知道你们心里难过,但是你们还有皇玛法和玛嬷,还有阿玛,还有嫡额娘……日子一定要好好过,才能不负逝者厚望。”   依勒佳和弘昀听着眼眶都红了,依在德妃怀里轻轻点头。两人都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往日的那些稚气都成了闷下来的沉稳。   这成长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痛。   福晋在底下坐着,也用手帕捻了捻眼角,很是动容的模样。   毕竟是年节里,不能一直提一些伤怀的事,德妃也只说了一两句便拍了拍依勒佳和弘昀的肩膀,换了话题:“快让我瞧瞧弘时和弘昭,都许久未见了。”   弘时已经快三岁了,嬷嬷将他放下地,他便懂事地跑到德妃身前,像模像样地行礼道:“孙儿给玛嬷请安。”   德妃亲自抱起了弘时,不住满意地笑道:“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老四媳妇将这几个孩子养得都好。弘昭也好,侧福晋也尽心了,都赏,都赏。”   魏紫便在福晋起身之后跟着起身谢礼。   德妃让她们起来,抱了抱弘时,又抱了抱弘昭。   见弘昭睁着眼睛看着她,德妃总觉得这孩子还记得自己,便愈发爱怜,差点舍不得松手。   “府里这几个孩子都好我便放心了。”德妃笑闹了许久也有些累了,喝了口茶,缓了口气道。   “正是呢。”福晋笑道:“养孩子总要顾忌许多,如今弘昭这个最小的都虎头虎脑、壮实得不得了,儿臣才敢带来讨赏。”   魏紫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德妃笑意顿了下,笑说:“倒不是我说你,你也抓紧再生个嫡子才好,你如今还年轻,什么都来得及。”   福晋看了眼魏紫,低头笑笑:“儿臣明白。”   德妃也看了眼魏紫,却没如福晋的意敲打些什么,只道:“你明白就好。时候不早了,也不知十四媳妇儿是怎么回事,桃叶你去瞧瞧。”   福晋但笑不语,背绷得笔直。   魏紫都有些可怜她。   从要带小鱼来宫里谋算至今不过是为了让德妃敲打她,好让她自己主动劝劝胤禛雨露均沾,如此煞费苦心也真是难为她了。   不得不说,想法是好的。换作惠妃一定会说一说直郡王的侧福晋,给郡王妃撑撑腰。可惜,德妃与胤禛之间的母子关系却不比惠妃同直郡王。   明知胤禛宠爱魏紫,德妃又哪里愿意挑在过年的时候给他找不痛快?   更何况在德妃看来,胤禛不是不去正院,只是初一十五去的少,又从没听说魏氏有什么不敬,更谈不上所谓宠妾灭妻。再者,魏氏颜色好,胤禛更喜欢也是自然,日后年老色衰,陪着胤禛的不还是正妻?   只是到底该有个嫡子才是,至于怎么着,还是交给四福晋自己想去吧。   德妃打量了两眼福晋,叹了一声:“老四府里可是有些忙?瞧你最近憔悴了许多,又瘦了。我早早便告诉过你,当主子的不必事必躬亲,该让下头人做的便交下去,累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要分清轻重缓急才行,你如今最最重要的便是同老四生个嫡子,旁的都能放。”   她说这话出自真心,再怎么样胤禛也是她儿子,只是德妃没注意到福晋变得有些僵硬的脸色,更没注意到魏紫憋笑的表情。   福晋哪里有事做,所有事都交给了张、杜二位嬷嬷。只有嬷嬷们不能拿主意的时候才会找她拿主意,或者关心关心后院的女人或者孩子罢了。   资深宫斗达人之所以没注意这些却是因为十四福晋带着府里的孩子们来了,她便顾不得福晋这边了。   十四福晋一进门便连连告罪:“给额娘请安,四嫂安。额娘快饶了儿臣吧,今日也不知怎的,马车走在半路上坏了,儿臣便让爷先骑马进宫了,自个儿却是慢了。”   德妃一听忙问:“十四那里可曾耽误事?”   十四福晋笑说:“方才进宫时便问了,四哥看见爷没来便知道遇上了什么,让人在宫门口守着,带爷打理了一下才进来,什么也不曾耽误。四嫂,这次真是多亏了四哥了。”   四福晋一无所知,却也端庄地笑了笑。   德妃这才放下心,宽慰道:“老四向来细心,你们可要好好谢谢他。没事就好,你也别坐了,时候差不多咱们也该走了,太后那里还等着呢。”   于是十四福晋板凳都没挨上便又跟着走了,几个孩子们都让嬷嬷抱着倒也还好。   .   到了太后宫里又是一番让人眼花缭乱的寒暄,魏紫从听得津津有味到昏昏欲睡只不过用了个把时辰。   好不容易等到开宴更是失望,虽然菜肴做得好也抵不住都是早早做好的,又全是用料丰厚,便显得格外腻歪。魏紫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   她身份一般,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不怎么吃倒也无妨。   最上头说话用的都是蒙语,魏紫连听都听不懂,更别提替胤禛留意消息了。   这年过得可真是无聊了。   好在后面的烟花秀扳回一城,四贝勒府里放的烟花同宫里的完全比不上。   在四贝勒府里因为违制而不能放出来的烟花在这里都让魏紫看了个尽兴。   一团团的烟花飞上天,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色彩四散开。   在这轰鸣之中,康熙四十六年到了。   .   除夕夜守岁,康熙在慈仁宫里待了一会儿便走了,他自己走走停停的,没有坐辇舆,走了许久才走回乾清宫,那时已是喘着粗气了,不由叹息道:“老了,真是老了。”   梁九功垂眸看着小太监服侍康熙换靴,笑道:“万岁爷正是龙马精神的时候,只是慈仁宫离得太远罢了,寻常人家哪里有这么大,您家呀,太大了!”   康熙心情舒畅不少,指着梁九功道:“素来是个会浑说的,说话都没个遮拦,罢了,且饶你这回。”   “奴才谢万岁爷。”梁九功利落地打了个千儿,他比康熙还要大上几岁,行动间却依旧灵活敏捷,康熙看了便心情更好了。   如今夜已深了,康熙却没有睡意,思考片刻道:“说说几个皇子最近的事吧。”   梁九功便从太子说起,事无巨细,一时不落。   康熙闭目听着,偶尔“嗯”上一声,时不时问上几句,听到什么不像话的也只不过皱皱眉头便放过去了。   直到听见四贝勒近两个月都只留宿在侧福晋魏氏的院子,除初一十五去正院,别的地方都没去过,更别提先前让德妃赏的两个格格,都没怎么见过时睁了眼。   梁九功便顿住了话头,让康熙安静地想着。   半晌,梁九功听见康熙微哑的声音:“罢了,随他喜欢。”   梁九功知道康熙怎么想的,左右日后不过是个亲王郡王的,格外宠爱什么侧福晋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吧。   真正一点儿错也不能犯的那个前两日才刚刚被康熙训斥过,因为他应召前来乾清宫来的太慢了。   说起来,要知道皇子府里发生了什么也是最近这几年才有的。儿子们越来越大,父亲越来越年迈,权利即将更替,诸方势力虎视眈眈,康熙尚且活的好好的又哪里能心平气和。   因此便更要掌控一切,不允许丝毫的遗漏,不接受任何事情脱离预料。   哪怕是梁九功都时时感觉压抑。   “怎么了?”康熙鹰般的目光看向梁九功,吩咐道:“继续。”   梁九功立刻收拢了思绪,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四贝勒从温泉庄子里接了头白虎回府里养着,就养在侧福晋魏氏院子后面的树林中……”   康熙仍旧闭目听着,神色渐渐舒缓。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体测要人命啊 第八十四章   四十六年正月二十二, 康熙第六次南巡,随扈皇子有皇太子、皇长子、皇十三子、皇十五子和皇十六子。   人员一定,胤祯便黑脸了,他这会儿才感受到当初皇子分封封王停在胤禛, 封贝勒停在胤禟时二人的心情了。   忍不住多想又知道不该多想。   他们皇阿玛就是这样, 随随便便一个举动都仿佛藏着无数的潜台词, 让人不住揣摩。   最后还是想着当初老四都能没事人一样, 他如今自然也行这个念头才勉勉强强地将随扈人选一事放过去。   康熙一走,京城里便陡然松缓了下来,压在身上的大山微微移开一点总算能让人透透气了,   连胤禛都放了两天的文务, 耐心地教小鱼说话。   前两日小膳房热奶酪热得慢了点,小鱼竟探头探脑地说了个“吃”,当时胤禛也在, 心情无比复杂。   小鱼是所有孩子中胤禛最喜爱、陪伴时间最多的一个, 没想到他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阿玛”也不是“额娘”,而是“吃”。   一时之间, 胤禛不知道是不是该恨上那碗姗姗来迟的奶酪还是该揍一顿只惦记着奶酪的小鱼。   总而言之,从那之后胤禛就格外在意小鱼嘴里会蹦出什么来。   还特意跟魏紫说, 多教教小鱼说话。事实证明魏紫真的有记心上, 两天里小鱼就学会了“额娘”“哥哥”“姐姐”……   就是还没学会“阿玛”。   “来, 叫阿玛。”胤禛双手托举着小鱼, 平视着他, 耐心教道。   小鱼如今已经快满周岁了, 壮实又活泼,咧嘴笑呵呵的。   魏紫眯着眼睛穿针引线,耳边持续不断地传来胤禛的声音, 她啧着嘴摇了摇头,真的不是她没教,这孩子就是不说她又能怎样呢。   “对了,”魏紫想起来一件事,睁开眼问道:“下个月小鱼就要满周岁了,要提前练练抓周吗?”   秦嬷嬷和如烟都告诉她,孩童抓周都是提前练过的,倒也不是为了什么,更多的是讨个好兆头。   胤禛停顿了下,语气有些一言难尽:“练吧。”别到时候又抓碗乳酪……   魏紫顺势放下针线绣屏,起身走到胤禛身边,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挠了挠小鱼的下巴,“让你抓个什么呢,书?砚台?”   她体态窈窕,站在胤禛身边将将到他的耳畔,一走过来,雅香便随之袭来。明明刚刚开春,却仿佛已是百花盛开的季节。   胤禛不动声色地嗅了嗅,问道:“这是用了牡丹香?是花房里的哪一株,闻起来还不错。”   魏紫身子一僵,摇了摇他的手臂糊弄道:“妾身忘了,许是去年的吧,爷问这个做什么?快帮妾身想想让小鱼抓什么。”   “抓什么都行。”胤禛道:“总归不会奉上来不该奉上的东西。”   譬如说奶酪。   .   二十五日,御驾登舟。   康熙时不时看看沿途风景,其余时间或是处理政务,或是传唤大臣,再不然便是问问几个小的功课。   胤祥甚是得他喜爱,平素都带着,但是太子和直郡王却是甚少出门,多是在自己房里待着。   二十九日,船上第五日,太子提着一壶酒敲开了直郡王的房门。   开门的是直郡王本人,屋内并没有随侍,他看见来人是太子有些诧异,行了个礼,被太子扶起后冷淡问道:“太子爷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太子似乎并不是直接来寻的直郡王,身上沾染着深夜的露气,闻着微凉,他举了举手上提着的酒,笑道:“从京中带来的佳酿,思来想去,只有大哥能陪弟弟喝上一场。”   直郡王并未搭话,略带审视的目光紧盯着太子,须臾,侧开了半个身子让他进来。   二人并未多言,太子拆酒,直郡王寻杯,酒喝了大半两人皆是微醺,太子忽道:“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直郡王冷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子爷有事便说事吧。”   太子笑了笑:“请大哥附耳过来。”   直郡王嘴角轻撇,面露不屑,却并未犹豫,倾身凑了过去,听见太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当即大骇:“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荒谬!”   他掷开酒杯,拧眉道:“时候不早,我要休息了,太子爷慢走。”   太子并未动,缓缓放下酒杯道:“保清,你做了如何,不做又如何,往后怎么样随得了你意吗?”   那一声“保清”喊的直郡王身形微震,扭过头呵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疯得不轻,嫌我活的太长了吗?”   “活有什么好,死有什么不好?”太子轻轻笑了笑,眼尾显出几条细细的纹路,“反正……你逃不掉的,就当帮帮我,如何?”   “不如何。”直郡王撇过头,声音低下来:“太子爷慢走。”   太子这次顺从地站起了身,他知道,直郡王这是答应了。   他提着一壶酒而来,双手空空的离开,走过夹板,望着黑沉水面,摇头笑道:“天下岂有三十年太子。”   河风砭骨,醒了太子的酒意,他收回目光,拖着脚步悠哉悠哉地回房了。   .   “…………天下岂有三十年太子。”梁九功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最后一句话,说完便跪伏在地,等候着雷霆震怒。   然天子却并未发怒,他只是用那眼尾下垂却依旧射出锋利目光的眼睛刮过梁九功,又移开目光,沉默着。   三十二年前,他立尚在襁褓之中的稚儿保成为太子,随后将他带到乾清宫亲自扶养。   三十二年后,由他一手养大的太子在江南的河流上,望着河面哀叹:天下岂有三十年太子。   帝王身子依旧硬朗,太子还要继续做太子,不知多少年。   康熙问:“他让老大帮他做什么?”   梁九功回:“距离太远,声音太小,盯着的人没听见。”   康熙眼神渐渐沉下来,太子了解直郡王,他也了解,不难看出,直郡王答应了太子所求之事。   是什么呢?   二月十五,帝舟抵江南台庄地方。康熙亲自询问农事、生计,回程时当众斥责皇太子行为轻狂,不重百姓。又责直郡王不敬太子,枉为人臣。②   回舟之后便罚了太子和直郡王二人禁闭,无召不得出。   直郡王心知他与太子深夜饮酒被康熙知道了,皇父这是在借故敲打他们,不由忿忿:“真是被那厮连累了。”   随侍颤抖跪下,被直郡王烦躁挥出。   太子心态平和,在房内认真悔过,翻看了不少农时水利之书,算是打动了康熙,早直郡王半个月被解禁,因而得以接见江南学子,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二月十六,四贝勒第四子满周岁,宴请京中诸皇子于四贝勒府,共观抓周礼。   午宴之前,四贝勒府前院正厅中摆了一张大案,上面铺着红绸,红绸之上放了各类书籍、笔、墨、纸、砚、刀、枪、棍、棒等等。   小鱼穿着簇新的红衣,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裹在衣服里也看得出壮实,额间点了一处红,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   福晋和魏紫一左一右坐在胤禛身侧,皆关注着小鱼的一举一动,不知事实的看过来怕是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生母。   胤禛则是扫过整个正厅,确认没有奶酪、甚至没有吃食才放松一二。不论怎样,不会捞碗奶酪便成。   小鱼抓住一方印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左右看了看,径直抱着印章走到胤禛身前,一手抓着印章,一手抱住胤禛大腿,奶声奶气道:“阿玛。”   这意外之喜砸到胤禛身上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笑说:“弘昭做得好。”   堂下观礼的人纷纷说起吉祥话来,魏紫同样惊讶于小鱼喊了阿玛,福晋笑过之后却扫了一眼小鱼手里抓着的印章。   ——是胤禛的公章。   那就必然是胤禛自己放进抓周的物件里的。   福晋怅然,若是弘晖还在,胤禛还放不放呢?不过虽然弘晖不在了,却有了个弘昭,他样样都像弘晖。   只有胤禛听到了小鱼紧接着的下一句话,他说:“阿玛,吃。”   这是在用印章跟他换吃的。   胤禛只在小鱼面前用过一两次印章,小鱼竟还记得那是他的东西,特意拿来与他交换。   胤禛捏了捏小鱼的嘴,哭笑不得:“吃,给你吃,想吃什么吃什么。”   小鱼听得懂,立刻就天真烂漫地笑了,把印章留在胤禛膝盖上,往右一趴,趴到了魏紫怀里,脸颊肉都被挤得鼓鼓的。   胤禛拿起印章,笑了一下,唤人把小鱼抱下去了。   抓周礼后,午宴将开,男女客分厅。   福晋同魏紫一道走着,夸赞道:“你将小鱼教的很好。”   那是当然,那可是他的儿子。   魏紫微微笑了笑:“全赖福晋教导。”   对于她敷衍的客套话福晋并未发表看法,之后一直沉默地走到了女客宴厅。   众格格纷纷过来行礼,魏紫闻到了年格格身上的牡丹香气,眼睛眯了一下。   倒是小瞧了她,真是手脚通天。   .   宴席散尽已是下午,福晋特意留了魏紫,两人回了正院花厅,福晋屏退左右。   听雨轩的下人皆看向魏紫,魏紫无所谓地摆摆手让她们出去。   福晋笑问:“只是说些体己话,你封了侧福晋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聊一聊,左右有人总是聊不尽兴。”   “妾身却觉得每每请安都聊的十分尽兴。”魏紫温言道:“可是妾身想差了?福晋想聊什么?”   福晋又是一笑:“请安聊的再尽兴也坐着旁人,总有些不好说的。先说说新院子吧,名字取好了吗?建的如何了?”   “名字还未取,爷总说还在想,依着妾身看叫南苑便得了。”魏紫勾着唇笑了笑:“建的是差不多了,还有些需要收拾的,预备下个月初一搬,是个好日子,易搬迁。”   “名字哪能那样随意,要住一辈子呢。不过日子看好了便成,该收拾的都收拾起来,省的当日手忙脚乱。”福晋说着咳了两声,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说起来还有个事,任嬷嬷昨儿来找了我,给我看了上个月的花册。我瞧了瞧很是不解,任嬷嬷才给我解了惑。魏侧福晋,魏妹妹,你身子可有不爽利的地方?若是有孕可不该瞒着,府里子嗣单薄,你说了,才好处处照顾着是不是?”   魏紫眉心微蹙,不解道:“福晋何出此言,什么有孕不有孕的?”   “那不然就是你有些女子病,该瞧瞧了。”福晋叹道:“不然哪有女子一个月都没有小日子呢?”   上个月胤禛大多宿在听雨轩,看花册,完全看不出来魏紫小日子是在什么时候。   若是有了小日子不报,继续伺候人那便是犯了错,犯了错可就得罚了。   魏紫眼波微转,笑道:“福晋不知道吧,这女子的小日子有的人一月三十日来一次,有的人二十日来一次,更有的人四十日来一次,哪里是什么病不病的。妾身哪会有那样大的胆子,福晋多虑了。”   福晋淡淡笑道:“原是如此,叫我长了见识了。可那花册看上去可不好看啊,一眼望去全是妹妹,妹妹向来善解人意,该说的话得说才是。”   魏紫幽怨反问:“福晋哪里知道妾身没说过?偏生爷不听,妾身又能如何?还望福晋教教妾身,妾身一定认真学。”   福晋看向她,眼里发冷,嘴里宽慰:“真是辛苦妹妹了,竟不知道你这般苦。”   “苦说不上,却有些累。”魏紫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询道:“若是没什么事,还请福晋让妾身回去歇着吧。”   福晋颔首道:“是我考虑不周,你也该累了,回吧。”   “妾身告退。”   福晋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阴鸷。   .   年格格回了居兰院,皱着眉头换下了身上的衣服。   她不喜欢牡丹香气,今日却拧着鼻子穿上了,偏偏一直没什么机会接近胤禛,难免有些受挫。   叹了口气,年格格吩咐道:“给她银子,往日没注意,今日一闻,听雨轩那个身上确实是牡丹清香。”   白鹿担忧问道:“格格闻得到侧福晋身上的味道,那侧福晋会不会也……”   年格格打断道:“不会。我自幼便嗅觉灵敏,她哪里比得上我,快去做事,别耽误了。”   白鹿便开了梳妆台上的木盒,准备拿碎银,打开一看却是一愣,里面别说银子,铜板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和②的上半部分都是网络资料 第八十五章   年格格体己失窃一事报到正院由福晋做主时, 依勒佳正奉着汤药供福晋服用,张、杜二位嬷嬷刚将此事细说完毕,福晋便皱了眉, 汤药只喝了一半。   依勒佳低声劝道:“嫡额娘,事发突然, 先前谁也没想到, 您先将药用完吧, 身子刚好些呢,万不可半途而废。”   李侧福晋去世后, 留下的三个孩子中两个大点儿的便一夜之间懂了事。尤其是依勒佳,她是女儿身,日后婚嫁说不得要福晋多多尽心,更何况弘时还在福晋院里养着,她便日日晨昏定省,不曾懈怠半分。福晋身子不大爽利后更是一日从头到晚在跟前侍疾,事事不假人手, 乖顺了许多。   福晋对她转变缘由心知肚明,坦然受了。做额娘的那么些年没少给她找事儿,如今做女儿的来还也是理所应当。   前几日刚刚换了太医,开了新方子,福晋的咳疾好了不少。如今依勒佳一劝,她也听了进去,又将剩的半碗药喝完, 压了压喉间苦意才道:“查, 府里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不然爷的面子、我的面子往何处放?居兰院的下人挨个审问,一遍审不出来审两遍, 直到审出来为止。谁进了屋里伺候,最近接触过什么人,通通查!再派人从里到外搜,一个缝隙都不能放过,去搜!”   张、杜二位嬷嬷等的便是这句话,即便掌管着庶务她们也是下人,下人是没有资格搜主子的院子的,再事出有因都不行。但在福晋面前,年格格也不过是个下人。   福晋发了话,事情才好办。   依勒佳从福晋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福晋看见了却没出口留。按照依勒佳这个年纪,该是时候学着管内务了,但四贝勒府里,福晋都管不了庶务,又怎么去教依勒佳,这次的事又不同寻常,不适合她练手。退出去才是最聪明不过的选择。   张嬷嬷也留意到了,心里暗自记了下。   依勒佳甫一出去,石榕便轻搀着她的手臂,扶着到了耳房歇息。   “方才多亏格格,不然福晋的药又要用不完了。您且在这儿喝喝茶,歇上一歇,那边正怒着,也不好立即过去。”石榕奉上一盏温茶,放到依勒佳手边,见依勒佳身边伺候的侍女也都进了屋,她便往后退了几步。   依勒佳端起茶喝了两口,露出个浅笑:“有什么好谢的,嫡额娘的身子我也担忧得紧,我这儿没什么事,你快回去伺候吧。”   “是,格格有事吩咐外头的小丫鬟就是。”石榕又是一福,小步离开了耳房。   二月间春寒料峭,地龙太燥已经停了,银丝碳却在静静烧着。依勒佳放下茶杯,低了头摆弄着手指。   那双手纤软白嫩,十分好看,但依勒佳却见过更好看的。   .   居兰院从一等侍女到粗使婆子一一被压去梢间仔细盘问,问不出便打,打完了便再接着问。   年格格一介深闺女子,在寝房中足足听了一整日的哀嚎,听得神色萎靡,又慌又恐。   事情到底是惊动了胤禛,他派了王正去协助张、杜二位嬷嬷查案。四贝勒府里几乎不可能有外贼,多半是内贼。   有了居兰院的事,贝勒府上下都被紧了紧皮,生怕在这个当口被严办了。   王正在梢间里听了半日,面色越来越凝重,在一个粗使婆子被拖出去之后,扬起笑道:“二位嬷嬷,咱们这么问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都问到第四轮了,车轱辘话来回来地倒,也没听见什么有用的。”   杜嬷嬷问:“王公公有何高见?”   “还是得再搜一搜,如果再搜不到,许就不在居兰院……或者不在府里了。”王正拱了拱手。   张嬷嬷道:“昨日便搜了一趟,超过这个数的都没有。”   她张开五指冲王正比了比。   王正笑道:“如今过了一日再去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总归不会比在这儿听车轱辘话更差了。”   张嬷嬷沉吟片刻,颔首道:“王公公说的在理,杜嬷嬷这儿劳烦您看着,我陪王公公走一趟。”   杜嬷嬷正不想出去,当即点了头:“辛苦老姐姐了。”   王正先带了人搜了下人间,随后是厢房,最后才是正屋。   年格格正用着银耳粥,见张嬷嬷和王正带了人进来面上便是一沉,揉了揉眉心道:“昨儿不是搜过了吗?”   “打扰格格了,只是事情没什么进展,再搜一搜许是能有些别的收获。”张嬷嬷解释道。   年格格摆了摆手,道:“搜吧,动静小些。”   张嬷嬷应是,冲王正点了点头,搜查的人便有条不紊地地四散开来,轻手轻脚地搬开东西、挪过物什。   王正进了寝屋,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扫了一圈,另有两个小太监分开搜查,屋内安静无比,只有衣物摩擦的声音。   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银子原先就是放在那里,结果不翼而飞了。王正看了看,倏然上前打开了盒子。   里面正摆放着厚厚的银票和一锭锭的金元宝、银元宝以及碎银、铜板。   王正顿时感觉牙口一酸,声音干涩道:“不用搜了。”   小太监抬起头不解问道:“王哥哥?”   “在这儿呢。”王正拿起盒子,往前一摆。   .   满盒的银子放在年格格面前,她面色难看无比,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黑盒中原本只放了碎银,其余东西都被锁在箱子里,年格格之前查看过,放的好好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什么人,手这样长,将她当猴子一样戏耍?   “格格,请您看看可有缺斤少两?”   白鹿上前数了数,一个铜板都不差。   张、杜二位嬷嬷立在一旁,面色很差。无论是先前银子不翼而飞,到现在莫名其妙地出现,都证明了这府里并不是铁桶一个,有人来去自如,丝毫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这样的事,劳烦王公公如实禀报给贝勒爷,请贝勒爷来拿个章程才好。”张嬷嬷道。   王正道:“嬷嬷说得是,正该如此。咱家先回前院,这边儿还请两位嬷嬷镇一镇。年格格,这般处置可行?”   年格格几乎快要晕过去了,掐了掐自己的手道:“……你去吧。”   王正这才又回了前院,等到胤禛下朝的时候如事禀报了一遍。   胤禛边换衣服边听着,听完了面色竟有些古怪,须臾道:“张、杜二人虽然得力,却也终究是下人,有些事情处理不得,有此漏洞也不例外,福晋又病着……这样吧,从今日起府中内务交由侧福晋掌管,张、杜两个嬷嬷从旁协助,谁有异议叫谁来找我。”   王正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处理结果,愣了一下,被苏培盛掐了一把才回过神来道:“嗻。”   胤禛背对着两人露出个笑,既然事情是她找的,也别怪他给她找事儿了。   福晋得知胤禛的处置结果直接摔了个杯子,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过去。   “福晋息怒。”石榕给福晋顺气,月华给福晋倒茶,飞云温声宽慰:“您也听见了,是因为您病着呢。那位好歹也是个侧福晋,两个下人管着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怪爷信不过。您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养病,病好了该回来的总要回来的,不然府里府外都说不过去。”   福晋润了润嗓子,震怒过后理智也回来了:“张、杜二人管了这样久还能闹出这样的事,连个罪魁祸首也查不出来,废物。那魏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两日还好,时日久了……”   “不会久的,您如今换了新方子咳疾已经好多了,想来不过几日便能痊愈了。”月华接道。   福晋面仍沉着,正此时,依勒佳来了,福晋闭了闭眼,将面上异色都压了下去。   见屋内三个一等侍女都在,依勒佳便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面色不改地行了礼笑说:“许久不见嫡额娘身边三个得力助手一时出现,这会儿见了还有些新奇呢。”   福晋面色一动,道:“不过是方才手抖打了个杯子,把她们吓成这样。又不是什么玉做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残骸碎片已经被石榕捡了起来,茶渍也被擦干了,三人略微对视一眼就下个飞云,另外两个都出去了。   “嫡额娘虽不是玉做的人,却是顶顶尊贵的人,也不怪她们这样仔细,就连我也仔细着嫡额娘呢。”   福晋笑道:“整日哄我,偏我就吃你这一套。”   屋内气氛渐渐转好,在外面守着的石榕松了一口气,一抬眼,看见张嬷嬷正慢慢走来,忙上前去迎:“嬷嬷怎么来了,这会儿不该在忙吗?”   “是忙。”张嬷嬷进了耳房,任由石榕接去了她身上的披风,道:“我是来寻二格格的,不知这会儿方不方便进去?”   二格格?   石榕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抬头笑道:“方便的,我进去给您通传一声,您先烤烤火,吃吃茶。”   张嬷嬷笑着点了点头,石榕便进了堂屋里通传,又回来领了张嬷嬷进去。   张嬷嬷行了礼,道:“贝勒爷说二格格年岁渐长,日后让二格格上午跟着女师傅学,下午跟着侧福晋处理府中内务,今儿是第一日,奴婢来领二格格。”   依勒佳无措地看向福晋,她先前天天在正院待着,已经许久没跟着女师傅学习了。   更何况她消息不甚灵通,这会儿才从张嬷嬷口中知道魏紫要掌管内务的事情,怪不得方才福晋那样恼怒。   福晋眉眼压了下来,片刻后,道:“是该这个理,多亏爷还记着。也怪我,整日病着都耽误了依勒佳。”   “嫡额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依勒佳的嫡额娘,女儿孝敬您是天经地义的,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被耽误。”依勒佳忙表忠心,她刚刚在福晋这儿得些脸面,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   福晋面色柔和下来:“你是个好孩子,嫡额娘知道,只是孝顺也不该耽误别的事,快去吧,侧福晋在等你。”   依勒佳红着眼睛看了福晋许久,福晋又催了一遍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服侍着福晋用了药才离开。   张嬷嬷和依勒佳离开后,石榕和月华才进来,原今日是张嬷嬷先去了前院,又去了听雨轩,才来的正院寻人。   “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福晋冷笑:“先前李侧福晋在的时候,我未病的时候也未见她这样处处体贴,如今魏氏上位,她就这样急不可耐地示好,平素还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好啊好啊,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奴才!”   说罢便是一阵胸闷气短,喉间一腥,竟是吐出口血来。   那血喷在衣服上,流在下巴上,红得骇人。   石榕大惊,语无伦次道:“奴、奴婢去请大夫!”   “慢着。”福晋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去唇边、下巴上的血迹,凄惨一笑:“这会儿去请太医,让爷怎么想?晚些吧,晚点再去。”   石榕掉下眼泪来,搀扶着福晋进屋换衣。   飞云落在后面,出去叫水时,去了趟前院。   不一会儿苏培盛便带着胤禛的赏赐过来了,看见福晋惨淡无比的脸色立刻着人去请太医,片刻不曾耽误。   福晋躺在床上,看了一眼飞云,什么也没说,缓缓闭上了眼。   .   正院里一阵人仰马翻,又是赏赐又是太医,动静大得听雨轩没有打探都知道了。   魏紫正听着府里管事讲时,闻言看了一眼旁边儿坐着的依勒佳,看见她神色隐约透着着急,一副恨不得飞过去的模样。   “……故而府里每日的用度都是不定的,采买日和非采买日不同,譬如一个鸡蛋便是一吊钱……”采买处的管事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   魏紫撑着下巴道:“说错了,鸡蛋的价格和刚才说的不是一个,怎么着,随季节变的吗?”   管事腿一软跪了下来,连声辩解。   魏紫懒得听,让人将其拉下去了。   说的一堆饶绕弯子,先说没用的将人都听乏了才一笔带过有用的,也难怪嘴皮子这样利索。   这已经是今日最后一个管事了,依勒佳端起魏紫手边的茶,亲自奉给魏紫,道:“侧福晋,可还有别的要忙的了,若是没有,我……我想去看看嫡额娘。”   她半垂着头,有些惧怕魏紫的模样。   魏紫盯着她手里捧着的茶杯,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依勒佳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好啊。”魏紫说:“喝吧,把茶喝了你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一更,二更正在写,不用等,明早看吧。 第八十六章   依勒佳愣在那里, 很是惶惶,她想不通又不敢去想,只能缩了手, 满脸不解问道:“侧福晋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魏紫缓缓笑了下,梨窝绽放在颊上, 像是盛了蜜又像是藏了剑,她柔声说:“我说了,你把茶喝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侧福晋为何非要我喝这茶?”依勒佳手一抖, 茶杯就要摔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被另一只玉瓷般细腻的手扶住了, 她惊慌抬头,看见魏紫盈盈笑意。   “你怕什么?”魏紫温柔问她, “你怕我下药害你?请个太医来看看如何,也是方便,就在正院呢。”   魏紫的手裹着依勒佳的手稳稳地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依勒佳陡然沉默下来, 看着那杯茶像是在看什么穿肠毒药。   “快喝吧。”魏紫催促她,眼里流露出些作弄的笑意。   依勒佳咬了咬牙,握紧了杯子,一口饮进, 她含在口中,顶着魏紫的视线到底是咽下了肚。   “好孩子。”魏紫微笑着夸完她, 又打发道:“走吧,想去哪儿去哪儿。”   依勒佳起身福了一福,走出了听雨轩,她紧握着侍女的手臂,路过一处假山, 弯着腰抠住嗓眼,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那侍女轻轻拍着依勒佳的背,低声道:“格格饮的不多,不妨碍身子的。只是那魏侧福晋,是从何处得知的?知道了却隐瞒不报,任由格格动作……”   依勒佳摇摇头,机会难得,她刚才下的数量多了些,即便是及时吐出去了也不知道喝进去多少,她太着急了。   “她不说便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药不多了,既然她知道,我便只给嫡额娘留着吧。”依勒佳笑了笑,尚且稚嫩的面容透出几分阴狠。   “即便是主子也没敢用过,这药实在珍贵,又需要长时间服用,如今正是个好机会。”侍女扶着依勒佳继续往前走,走出假山,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样貌与碧柳有几分相似,正是碧柳的同胞妹妹。   “是啊,好机会。”依勒佳眯了眯眼,因为呕吐而泛红的眼睛避着阳光,“走吧,给嫡额娘侍疾。”   .   “居兰院缺几个丫鬟便给补几个,多带几个去,让年格格自己挑。”魏紫吩咐道。   张嬷嬷领了命退下来,堂屋里这才安静下来。   魏紫哀怨地看了一眼悠哉游哉的胤禛,小声抱怨道:“爷分明知道妾身不耐这些琐事,还让妾身管这些。”   胤禛正提笔写字,闻言没回答,待一行字写完了才放了笔,安抚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居兰院出了那样的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能者多劳,多忙两日吧。”   竟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魏紫悔不当初,早知道寻个别的法子收拾年格格了。   “过几日弘时生日,你让依勒佳多练练手,她年纪不小了,以往耽误了太久。”胤禛随口提道。   魏紫别过了头,自从依勒佳当日抓着她的手臂胡搅蛮缠开始她就不怎么待见依勒佳,更别提前几日依勒佳还想给她下药,多番忍让皆是因为她是胤禛的女儿。   但也止步于此了,依勒佳被养得心术不正,先是嚣张跋扈,后是下药害人,她可以跟胤禛提,但她不想。   她看得上眼的是胤禛,不是他的女儿。   如今每天都要见她半日,实在让人心烦,还要她费心教导,怎么可能?   胤禛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吻了吻她的发,“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至多半年,学了该学的就成。”   魏紫哼唧半天,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再给爷生个女儿,嗯?”胤禛手指挑开盘扣,声音渐渐含糊在了脖颈连。   魏紫眯起眼,心想,看我心情。   .   康熙四十六年五月二十二日,圣驾回銮,此时京城里已经热了起来。   胤禛忙着去接驾,四贝勒府里安静得紧,天气不错,魏紫便带着小鱼去了花园里。   障眼法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小鱼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站在障眼法前仰着小脑袋看了许久,回过头呆呆道:“额娘?”   魏紫听见声音看了过去,扫了一眼障眼法下的牡丹花,笑了下:“叫谁呢?”   小鱼往魏紫这边走了两步,又犹犹豫豫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障眼法,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吧嗒吧嗒跑到魏紫身边趴到她腿上,终于分清了哪个是额娘。   魏紫揉了揉他的脑袋,懒洋洋道:“还不算太笨。”   “不笨!”小鱼反驳道。   魏紫又笑了一下,敷衍道:“好,不笨不笨。”   小鱼这才又放松下身子,软趴趴的一个瘫在魏紫腿上,小小的人还没件大氅重。   日头正好,凉亭里晒得着又不闷,小鱼趴着趴着不知何时就睡着了。出来放风的这个睡着了,魏紫也没急着离开,她平日不怎么出来只是单纯的懒,对于阳光还是出于本能地喜欢,在凉亭里坐到太阳下山才不紧不慢地回了听雨轩。   听雨轩里伺候的人都在外面,正屋门紧闭着,苏培盛见了魏紫仿若见了再生父母,不住道:“您可算是回来了,侧福晋快进去瞧瞧吧,贝勒爷从宫里回来便来了听雨轩,您不在也不派人找,只自己在屋里头坐着,两个时辰了!”   “宫里?”魏紫让宋嬷嬷把小鱼抱走,推开门进了堂屋。   胤禛坐在榻上,听见声音抬眼看了过来,拍了拍身侧。   魏紫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臂,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问道:“爷怎么了?”   声音像是惊碎了胤禛的梦,他眨了眨眼睛,说:“想起了点以前的事。”   “好事还是坏事?”魏紫问他。   “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坏事。”胤禛拍了拍魏紫的腿,道:“没什么,一是有些感慨。”   魏紫歪着头去看他的眼睛。   胤禛眼睛动了下,跟她对上了。   那双眼很平静,却又像是在挣扎。   “宫里头出了什么事?”魏紫问他。   胤禛道:“没出事,却不如出事了。”   魏紫闻言,缓缓抱住了他。   .   康熙四十六年六月间。   康熙刚回京没多久便又启程去了塞外,随扈皇子有皇太子、皇长子、皇三子和皇十三子。   胤祯刻意跑到四贝勒府问胤禛怎么没去,被胤禛冷脸逼走了,回府的时候还坏了马车,栽进了坑里,断了一条手臂。只能老老实实在府里养伤,哪也去不了了。   德妃心疼极了,赏赐流水一般地进了胤祯的腰包,隔一天就要召一次十四福晋,夜里都睡不安稳。   胤禛知道后,在书房待了许久,终究没去听雨轩。   福晋的病越来越严重,每日都要咳血,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始终没什么起色,依勒佳伺候在前都瘦了许多。   胤禛去看了几次,见福晋那样心中有些复杂。人命太脆弱了,一丝风吹草动说不得就会要了人半条命。   他晚间看着魏紫熟睡的面容,不由又紧了紧手臂,仿佛想将她揉进骨血里,永世不分离。   期间还去看过一次胤祯,胤祯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见了胤禛便撇了撇嘴,“四哥来做什么?看弟弟这样是不是舒畅了?”   屋内只有兄弟二人,胤禛冷冷刮了他一眼,说:“是,舒畅了。”   胤祯立刻气歪了鼻子,要赶他走,胤禛连板凳都没坐,直接离开了,兄弟二人又是不欢而散。   宫里头德妃知道了这件事便又头痛,怪谁呢?   怪胤祯口不饶人,自己跑去四贝勒府刺人结果伤了自己,心气更加不顺吗?   怪胤禛无端被弟弟挖痛处,又处处被胤祯挤兑吗?   糊涂账,都是糊涂账。   “到底是做哥哥的。”德妃没忍住,叹了一声:“让一让又何妨呢。”   左右无人敢答。   翌日胤禛来请安,德妃想劝上一劝,到底是没开口,只让他注意自己身子,注意子嗣便没什么再聊的了。   胤禛徒步出了紫禁城,回首看那处处透露着威严的宫殿,握紧了拳。   没有人可以回头,康熙不可以,太子、直郡王不可以,他不可以,胤禩不可以。   只能往前走。   他要往前走。   .   康熙四十六年七月。   回京短短几日,圣驾又挪去了热河行宫,整整半年多,康熙在京城里待的时间连两个月都没有。   康熙瘦了不少,却愈发精神奕奕,丝毫不见老态。   太子却被折腾得病了一场,病好更加单薄了。那单薄的身子日日在君父面前晃荡,却也没换来一丝一毫的怜惜。   诚贝勒还劝太子要注意自个儿身子,又送去了不少药物补品,这份心意太子收没收到还没个定数,康熙的赏赐便下来了。   真正病弱的儿子一句关怀都得不到,嘴皮子动了动的却得了厚赏,叫谁能服气呢。   胤禛冷眼旁观着这谭越来越浑的水,行事却愈发低调了。他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别的从来不掺和。   与他相反的是八贝勒,他混得如鱼得水,却渐渐惹了直郡王的不快。   魏紫就在这个时候,再度有孕了。   一开始嗜睡,魏紫并没有怎么在意,她最近越来越懒散,睡得多也是常态。   后来她食欲越来越好,一日五餐不止才惹了秦嬷嬷的怀疑。特意请了太医来看,果然是怀孕了。   魏紫如遭雷击,这明显是个漏网之鱼!   胤禛却高兴得不行,这是越来越沉闷的日子里难得一见的喜事,小鱼都一岁半了,这孩子来的刚好。   魏紫过了最开始的诧异也淡定了下来,还顺势推了管理内务的活计,每日除了吃睡就是玩乐,还没有人碍眼,心情愈发宽畅了。   这孩子比小鱼乖得多,几乎不怎么折腾魏紫,两张对比之下,惹的魏紫没少捏小鱼的脸。   小鱼被捏习惯了,并不怎么在意,反而对额娘肚子里的孩子充满了好奇,每天没事便盯着魏紫的肚子瞧。   胤禛还夸他有兄长风范。   魏紫翻了个白眼,全当没听见。   依勒佳却是不怎么开心,她被胤禛带来了行宫,但福晋没来,万一这段时间福晋好起来……定会生疑的,即便不生疑,她也不好在刚回府就继续下药。   下药之事至今都没被查出来,一是因为这药隐秘,即便是太医都少有认识的。二是胤禛和福晋都不会往她身上查,谁会想到她会每天亲自下药呢?   依勒佳疑心是魏紫主张要把她带来行宫却又觉得没必要,她早就知道福晋生病是她下的药,想管早就管了,何必等到今日。更何况,福晋死了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此一来便只能是胤禛的意思了,不免又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胤禛知道了什么,几日下来,差点把自己弄病了。   今年魏忡也来了热河行宫,虽说不是住在行宫里,却也是天大殊荣了。魏夫人得知女儿有孕也按耐不住了,递了牌子给德妃请安,德妃没有为难,让魏夫人顺利来见了魏紫,随行的还有魏芸。   魏紫都快忘了这个堂妹了,见了也很是陌生,因为这个堂妹被魏夫人调、教的与两年前简直判若两人,周身气度、行为举止说是大家闺秀也不为过。   见女儿气色比上次有孕还好,魏夫人哪里还有放心不下的,愈发沉得住气了。   “这是四阿哥吧,真是个俊俏孩子。”这是魏夫人第一次见弘昭,激动之心溢于言表,牵着他的手都在颤抖。   魏紫含笑看着,心中愈发柔软。   小鱼喜欢魏夫人,还要带她去吃乳酪,童言童语逗的魏夫人没停过笑,真的起身陪他去吃乳酪了。   殿内便只剩魏紫和魏芸,魏芸看了看左右,咬了咬唇道:“姐姐。”   魏紫看向她,淡淡问道:“堂妹有事?”   “是有些事。”魏芸为难道:“只是人多眼杂的……”   魏紫看了她一眼,让如烟等人都退下了,也不开口询问,只闭着眼假寐。   眼看着魏夫人不知何时就要回来了,魏芸实在沉不住气,只能开口问道:“方才听领路的公公说了几句,贝勒爷可是……只带了姐姐来行宫?”   领路的小太监是魏紫的人,许是为了让魏夫人宽心主动说的,没成想还有个魏芸听见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关于这个古代医学啊,大家不要较真啊,毕竟真掰扯起来,也没妖怪啊是不是,挠头。 第八十七章   魏芸心中既忐忑又兴奋, 她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堂姐盛宠,四贝勒随扈驻跸热河行宫只带了她一人,可如今她怀孕了, 不能伺候四贝勒了。   再得宠爱的女子也不敢保证能牢牢把握住那份宠爱,魏紫不能伺候了,总不能委屈爷们儿。   少说她也要从身边挑个合适的人或者从德妃那里要个人回来,但无论从哪儿来的都没有比魏芸这个嫡亲堂妹更得用的了。   堂姐是个聪明人, 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什么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魏芸微红着眼角, 紧紧盯着魏紫。   她问了这样的话, 魏紫也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勾唇笑道:“是啊。”   然后呢?   魏芸焦急地等待着,赫然发现魏紫竟然是真的没了下文, 心中暗骂她愚蠢, 却又没办法太直接地开口自荐枕席。   “那姐姐如今有孕了, 说不得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魏芸羞红了脸, 周围的侍女也开始注意起来。   魏紫悠然道:“可不是, 吃的穿的都要注意,连走动都不能随意。”   魏芸脸色微僵, 她指的哪里是这些不方便?   魏夫人和小鱼的交谈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魏芸只好闭了嘴,安慰自己没关系, 堂姐如今想不通只是仍有些隔应, 等到她不得不想通的时候必然该想起自己了,她等着便是。   如此想着,心中的急躁才被缓缓压了下去, 魏芸又恢复了沉稳乖巧的模样。   小鱼牵着魏夫人的手指小腿一迈一迈地回来了,魏夫人带着笑,显然是与小鱼相处的极为开心的模样。   “额娘。”魏紫笑意吟吟道:“堂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定下来。”   魏夫人敏锐地察觉到魏紫语气的微妙,面不改色看了一眼魏芸,见她神色有些慌张便了然了,应和道:“侧福晋说的是,我回去会跟老爷和二老爷提一提的,不该耽误了女儿家。”   “伯母……”魏芸撑着笑脸道:“我还想多孝敬孝敬您呢,况且我还小呢。”   “哪里小了。”魏夫人坐了下来,拍了拍魏芸的手,微凉的手冰的魏芸一颤,听得魏夫人道:“什么都晓得了,不是吗?好了,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额娘走的早,该伯母尽心的伯母自然会尽心。”   魏芸没想到堂姐竟是这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竟也不想想找别人哪有找她来的好。   她心中微微打鼓,却也不怎么着急。婚嫁之事没个一年两载定不下来,而她这个堂姐,急的不就是这一年两载?   .   魏夫人和魏芸走后,如烟扶着魏紫在殿内绕弯,一直坐着腿脚都酸软了。   如烟看魏紫脸色平淡,以为她是在想方才魏芸所提之事,不由开口劝道:“侧福晋可是在想堂小姐说的事?依奴婢看,您是万万不用担心这些的,贝勒爷对您的情谊您是知晓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您不舒坦呢,您呀,只管好好养胎,再生个大胖小子吧!”   “嗯?”魏紫才没有把魏芸的话放在心上,她皱了皱眉道:“大胖小子?”   “女儿也是好的,一子一女成好嘛!”如烟忙道。   魏紫这才露出个笑容。   晚间用完晚膳,胤禛陪着魏紫出门散步,月光洒了他一身,将人衬得格外柔和。   “没事多走走,晒晒太阳,整日在屋子里人都没精神了。”胤禛搂着魏紫的腰,眼睛盯着前面的路。苏培盛亲自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伺候的人。   魏紫点点头:“道理我都懂,但是外面太阳那么大,大白天的……谁想出来啊。”   胤禛笑道:“那就晚上多走走。”   “你陪我。”魏紫抬起下巴斜着眼睛瞅胤禛。   胤禛侧了下头,捏了捏她最近越来越软的腮肉,好脾气道:“好。”   魏紫张嘴咬了一下他的手指,碾了碾才松口,胤禛什么也没说,只把沾到的口水劝蹭她脸上了。   魏紫连自己都嫌弃,卷着袖子擦脸,不接胤禛递过来的手帕。   胤禛边走着,边闷闷地笑。   “四弟好兴致。”一道男声忽然从一侧凉亭里传来。   胤禛揽着魏紫将她塞到身后,凝眉看去,神色一动,行礼道:“臣弟给太子殿下请安,给直郡王请安。”   魏紫在他身后福了一福。   凉亭里坐着的正是太子和直郡王,一人坐在石凳上,一人半跨在栏杆上。   “不必多礼。”太子笑道:“今儿什么日子,先是碰上大哥,又是碰上四弟。”   直郡王抬了抬眼,凉凉道:“都是吃撑了消食的吧。我消的差不多了,先行一步。”   “大哥。”太子不满道:“急什么,又没有什么要紧事,不如留下来聊聊天?”   胤禛站着,安静得像是一道影子,默不作声地听着太子和直郡王你来我往。   直郡王一笑:“不比太子爷,臣忙着呢,闲逛的时间不多。”   太子神色淡了淡,道:“既然如此孤就不留直郡王了。”   “谢太子爷体谅,臣告退。”直郡王从栏杆处跨了出去,路过胤禛时点了点头,阔步离开了。   太子手指点了点石桌,看向胤禛,注意到他身后露出来的半片裙摆,眉梢一动,“四弟既不是自个儿来的我也不留了。”   胤禛拱了拱手,“是,夜深露重,二哥早些回吧。”   行宫的夜确实很凉,太子只穿了一身夏衫,身子早就被夜露浸寒了。他神色有些动容,温声道:“我知道,四弟和小弟妹回吧。”   胤禛这才带着魏紫离开,走出去许久还能感受到太子看过来的视线,直到回了寝殿,魏紫才有机会问道:“爷不是说太子闭不出门吗?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边儿来了。”   他们遇见太子和直郡王的凉亭离太子的寝宫有一段距离,离直郡王的寝宫倒是不怎么远。   胤禛也在思量今夜遇到的太子和直郡王是约好的还是也是偶遇。   他想不到太子和直郡王有什么事情会约在凉亭里商谈,况且他们当时已经要走过去了,太子不出声,胤禛都不会知道他和直郡王在凉亭里。   可若是偶遇,太子散步散到这边也太远了些,且两人都是独自一人,连个随侍都没有。   奇怪,真是奇怪。   “我也不知。”胤禛暂且将疑惑压下,摸了摸魏紫的手,并不怎么凉,“先不管那些,你饿不饿?”   魏紫捂住肚子,坦白道:“饿了。”   她如今一日五餐都不够,真感觉会胖的生过孩子也瘦不下来。   怀孕真是辛苦,魏紫低头看了看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呼出一口气。   .   四十六年九月间,圣驾回銮。   四十六年过去了大半年,康熙才终于老老实实待在了京城里,他从来不是个坐在紫禁城里管天下的皇帝,但大半年不怎么在京城也确实是很少见了。   四贝勒府里内务则是又交由张、杜两个嬷嬷全权处置了。魏紫这一胎怀的并不怎么艰难,甚至比起小鱼来轻松不少,都没怎么吐过,但是格外嗜睡嗜吃容易劳累,她自己不想、胤禛也不放心她继续管内务。   如此一来,魏紫这儿倒是又清净了不少,也不用日日见着依勒佳了。   依勒佳更是求之不得,每日上午跟着女师傅学习,下午去正院侍疾。她回京发现福晋病情并没有怎么好转便明白那药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即便是停下来,福晋的身子也已经被毁掉了。   只是不亲眼看着,她到底是不放心。   进了十月份,魏紫便要搬家了,新院子名叫晨院,因为这个院子是内院每日第一缕太阳照到的地方。   晨院比起西苑来只大不小,比起听雨轩的精致,这里显得格外庄严规整。   又因着魏紫又有了孕,晨院里又配置了不少下人,虽说都是苏培盛亲自领来的,但秦嬷嬷和如烟依旧没彻底放下心来,看得格外严实。   小鱼住在晨院的西厢房里,陌生的环境也没吓到他,甚至还让他格外地好奇新环境,每天东跑跑西跑跑,倒是皮了不少。   他如今也大了,不仅跑的越来越快,说的话越来越多,还每天跑到魏紫跟前晨昏定省,说要当个孝子,逗乐了胤禛。   他也去过正院给福晋请安,只是福晋到底心里有他几分,只去了几日便不让他来了,虽味明说却也是怕这病气冲撞了他。   不仅如此,弘时也暂且被抱去了武格格处,福晋也不让弘昀常来,倒是依勒佳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由着她了。   只是心里到底软了几分,毕竟是肉做的心肠,待依勒佳也真心了许多,将依勒佳的婚事也记在了心里。   “爷觉得,星德怎么样?与依勒佳如何?”福晋试探道。   自从福晋吐了血,初一十五胤禛也不宿在正院了,只偶尔白天过来看看福晋。   今日正是如此,胤禛动作一顿,看向福晋。   福晋很是认真的模样,眼中的关怀也不似作假。她口中的星德胤禛知道,是那拉氏族人,父亲务实勤奋,自己也是个上进的,年岁跟依勒佳差不多,略大一两岁。   “不错。”沉吟片刻,胤禛点了点头:“不过依勒佳年纪还小,这些事不急。”   福晋笑了笑:“是,只是妾身怕自己会耽误了她。”   胤禛一怔,她说的是怕自己病逝,依勒佳因为守孝不能出嫁,他抿了抿唇,道:“说什么呢。”   福晋便不再提这些了,因为她又开始咳了起来,咳声撕心裂肺。   .   又过几日便是胤禛生辰,他向来不怎么大过生日,只自家人吃顿饭就算过去了。   除了宫里头和兄弟们送的贺礼,别的一律不收,门房连接都不敢接。   魏紫还亲自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看着他一口一口全都吃进了肚子里,满意道:“吃了妾身做的长寿面,爷一定能长命百岁。”   胤禛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没说话。   魏紫心里忽然有些不得劲儿,他只是个凡人,投胎转世了也不再是这个胤禛了。   他们能相守的日子,似乎只有这短短的几十年了。   胤禛被忽然扑过来搂住他腰的魏紫吓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哄道:“好了,什么样子,小鱼看着呢,别压到肚子了。”   魏紫抬起头,红着眼眶瞪他,她说不出难过的真正缘由,只道:“爷只喜欢小鱼和妾身肚子里这个,整天念叨的也只有他们。”   这话耳熟得不得了,她怀着小鱼的时候也念叨过,胤禛听得哭笑不得,“什么醋都吃,不像话。”   “就不像话!”魏紫伸手拍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小鱼坐在凳子上,黑溜溜地眼睛盯着他们,光明正大地看热闹。   胤禛叫角落里的苏培盛把小鱼抱出去,屋子里没人了才搂住魏紫,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说:“面很好吃,明年再给我做吧。”   魏紫手指绕着胤禛的辫子,愣是说不出“不做”两个字。   不识七情六欲的妖怪终于真正地明白了当人的滋味,她不仅知道了快乐,还学会了悲伤和惶恐,体会到了爱,得到了陪伴。   .   “稀客啊。”   郭罗络格格没有在意年格格的挑衅,敦厚地笑了笑,走了进来,“在院子里待着实在是无聊,找年格格来聊聊天,千万别怪我不请自来。”   “怎么会。”年格格手里那些手炉,柳眉轻轻一蹙:“只是我以为你该寻侧福晋说说话才是。”   郭罗络格格道:“侧福晋如今身子重,我哪里好去打扰。”   年格格笑得花枝乱颤,“也是。”   这郭络罗氏明里暗里跟魏氏示好了多少回,偏偏人家就是不搭理呢,沉不住气了吧?   “唉,这日子过得冷清,不知道年格格平时怎么打发时间?”郭罗络格格权当没看见年格格眼里若有似无的讥讽,闲聊一般问道。   “诺。”年格格指了指榻上做到一半的抹额。   “仔细些眼睛才是。”   年格格道:“又不是什么急着用的,闲来无事做一做一天也就过去了。”   郭罗络格格叹了口气:“是啊,谁知道这府里是这样过日子的呢。”   年格格不接茬,只道:“习惯就好。”   郭罗络格格看了她一眼,换了别的话题。   两人都是人精,谁也不肯当谁的枪。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我卡文了,这章码了好久,二更等我睡醒了写吧不好意思,这文差不多就要完结倒计时了,但是我卡了……啊啊啊啊啊难受 第八十八章   紫禁城里笼罩着重重风云, 从热河行宫回来后,这风云就愈演愈烈,不知何时才会随着响彻天边的雷声落下。   眼下所有的人都只不过在等着那道雷罢了。   胤禛一如往常的沉着冷静, 只有在魏紫面前才会露出一两分的异样。   月份越来越大, 魏紫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好在不是头一胎了,不仅自己有了经验,伺候的人也越发得心应手,将魏紫伺候得处处妥帖。   胤禛今日难得下了朝没进书房, 先来了晨院,这会儿正敛息凝神伏在魏紫肚子上, 一脸严肃。   “呀!”魏紫忽然瞪了瞪眼,肚子里这个刚才踢了她一脚。   胤禛却是满面笑容地直起了身,昨夜听魏紫说胎儿会动了, 今天总算是听到了。   魏紫佯装恼怒, 伸手戳了戳肚子, 被胤禛握住了手, 便顺势倒在了他肩膀上, 彼此依靠了会儿,轻声问道:“爷这两天不开心。”   不是在询问,而是很确定。   因此昨夜才告诉他个好消息, 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也只能让胤禛短暂地展颜。   胤禛微微偏过头,扯开她发上松散坠着的簪子, 满头青丝垂落下来, 滑到他接在下面的手掌上。   “皇阿玛明年要去塞外巡视,十三弟上折提及应让储君留京监国。”胤禛顿了下,继续道:“从四十一年开始, 皇阿玛去哪儿都要带着太子。”   比起爱重,这慢慢地更像是警惕。   “爷担心十三弟?”刚说罢,魏紫就摇了头:“皇上十分喜爱十三弟,怎么会因为一封折子就生变?”   胤禛短促地笑了下,笑意如同不经意间刮过的风,一眨眼就不见了。   “当下不会。”   可日后只要胤礽出了一丁点儿事,当日胤祥的那封折子都会像是一根刺一样别在康熙心中。   魏紫知道胤禛的未尽之意,反握住了他的手,希望能在肢体接触之间给予他一些力量。   她决定报恩时想得没错,寻常人家若有些家财,兄弟叔伯之间都要斗得死去活来,更何况家财是天下之主这个位子。   而胤禛显然是有能力且富有野心的,他可能不是从一开始就看准了那个位置,但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制衡与搏斗之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的兄弟们也纷纷做出了决定,但是他们的父亲却越来越游移。   太子胤礽,中宫所出,康熙朝唯一健康长大的嫡子,由康熙一手养大。但在太子平安、茁壮地长大的同时,康熙也在制衡着太子一脉的势力,或许最开始并不是防备什么,只是为了更加稳定的政局。但幼狼逐渐长成,他皮毛光滑,牙齿锋利,一如头狼所期盼他长成的那般。   然而康熙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江山在他手中生机勃勃、蒸蒸日上,远远还不到可以进行权力更迭的时候。   于是康熙制衡的不再单单只是朝堂之上的势力,太子与长成的其他皇子纷纷落入康熙眼中。   直郡王是最开始被选中与太子角力的皇子,长子身份,母家强盛,他带给太子的压力与日俱增。   朝堂、后宫再次获得了平衡。   但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成人,局势渐渐开始失控,先有不请自来的诚郡王,后有崭露头角的八贝勒,如今眼看着九皇子、十皇子、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纷纷迈入这谭浑水之中,连康熙或许都分不清哪些是遵从他的暗中授意,哪些是野心驱使。   “十三弟纯善诚挚。”胤禛倏然出声,将魏紫从纷乱思绪中带出,她直起身看向胤禛,他眸光有些复杂,声音却很平和:“与别人都不一样。”   魏紫又靠了回去,说:“既然十三弟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但这世上,更多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   来慈站在院子里,心中像是在打鼓,她有些退缩,但是想起来时钮祜禄格格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模样,竟不知从哪儿涌来一股力量让她得以站住,而非转身逃开。   她不敢抬眼,更不敢抬头,沉重的脑袋坠着,眼睛只看得到眼前的一小片地。   这无疑是一座新盖的院子,处处都是贝勒府所能建造的最高规格。盖起这座院子的人显然不舍得让它之后的主人受半分委屈,于是给予了她能够给予的一切。   这是晨院,魏侧福晋的住处。   “久等了。”轻柔的声音落入来慈耳中,她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抬起了头颅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衣着体面,小两把头上嵌着几枝银钗,随着踏入庭院中的动作借着阳光晃了来慈的眼睛。来慈却不敢避开,敬畏又讨好地看着来者,仔细听她说话。   “你家主子平素最是稳妥,也不曾遣人登门过,侧福晋本是欲见你一见的。”如烟笑着看了一眼露出喜意的来慈,声音忽而低了下去:“只是这会儿肚子里的小主子闹得厉害,实在不好见你,怕是得让你白跑一趟了。白桦院那样远,你也别急,喝杯茶吃些点心再走吧。”   来慈面色陡然苍白下来,她看着侧身引她往耳房去的如烟,咬了咬牙道:“如烟姐姐,我家格格说,她有件事要告诉侧福晋,是……有关于福晋的,侧福晋一定不想错过。劳烦您,再帮我通传一声吧。”   如烟笑意淡了些,静静地看了会儿来慈,直到来慈都有些发毛了才轻飘飘道:“既然如此,我再帮你问问就是。你也累了,到这边来等吧。”   “谢谢如烟姐姐。”来慈松了口气,跟了上去,在耳房等着,坐只坐了一点儿板凳,局促不安得紧,有面生的侍女来上茶也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   又过了一会儿,来慈才等到如烟回来,忙站起来讷讷问道:“侧福晋身子可有好些?”   如烟摇了摇头,略有歉意道:“侧福晋已经睡下了。”   就是给来慈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让侧福晋起来听她说什么关于福晋十分重要的事。她掐着手,婉拒了如烟着人送来的点心,小步跑走了。   如烟看了一眼耳房内,缓步走出去让人收拾一下,转身回了正屋。   屋里眉芳还在喋喋不休:“难不成是谁想见主子就能见主子不成,真是没规矩,主子才不乐意搭理她们。安胎要紧呢,主子。”   如烟坐到另一旁的凳子上,待眉芳说累了起身找茶去的时候才低声问道:“侧福晋当真不听听钮祜禄格格要说的事儿吗?”   有关福晋……   魏紫半睁着眼睛,昏昏欲睡,半晌才道:“何必掺和那劳心劳力的事儿……她若再来还让她走,事不过三,过了便送她去正院,让福晋也听听是什么事值得她三番四次着人来这儿请我。”   如烟一笑:“奴婢明白了。”   她家侧福晋还是那样随心所欲的性子,感兴趣的事怎么都不觉得烦,没兴趣的多听一次都觉得浪费时间。只是她本以为侧福晋会对来慈口中关于福晋的事儿有些兴趣,没想到竟是想岔了。   那厢来慈已经一路小跑地赶了回去。   白桦院里一片荒荒凉凉,明明刚过年节不久,大红灯笼还挂着,满院颓败之气都已经挡不住了。   院里没什么人,那些粗使婆子虽然不乐意伺候这样一个主子,却也不敢怠慢差事,处处都是干净的。侍女们除了来慈,别的要不是躲在房间里,要么就是找人活络去了。   来慈一路跑进寝房里,一个人都没遇到。   “格、格格!”来慈进屋先推了点窗,她离开得久,屋子里苦闷得慌,又端了温茶放到一边,扶着昏昏沉沉的钮祜禄格格喂了点水,轻轻唤道:“格格,格格。”   钮祜禄格格在轻声呼唤之中睁开了眼,下意识地咽下了口中的水,两口之后,摆了摆手,由来慈扶着倚到床边,还有些迷茫。   没有尽头的病痛让她终日恍惚,分不清昼夜。片刻之后,终于清醒的钮祜禄格格看向来慈,哑声问道:“她见你了?”   来慈已经将茶杯放了回去,跪在床边,垂首道:“侧福晋没有见奴婢,奴婢提及福晋之事,如烟又去通传,但侧福晋仍旧没有见奴婢。”   “……明天再去。”钮祜禄格格漠然道:“一定要把她请过来。”   来慈跪伏下去,道:“是。”   第二日,来慈又去了晨院,依旧没有见到魏紫。钮祜禄格格听闻后却没有再让她去第三次了。   魏紫是个什么性子,钮祜禄格格还是有几分体会的,即便她再心切也不敢再让来慈过去了。   倒是魏紫,第三日还特意问了如烟,今日白桦院有没有遣人过来,如烟说没有,魏紫还有些失望。她本来还想见见钮祜禄格格怎么同着福晋的面说关于她的事呢,可惜了。   .   二月间,小鱼过了两岁生辰,当日并没有大过,甚至没有在府里摆宴,但是胤禛却是结结实实陪了小鱼一天,连书房都没去过。   若是旁人怕是得又是惶恐又是不舍地劝胤禛正事要紧,魏紫却是适应良好,提都没提。   她如今月份已经有七个月大了,肚子里像是塞了个球,站不能久站,躺只能侧躺,这一胎怀到现在才到艰难的时候。   腿脚不仅开始浮肿,半夜里还会抽筋,直接把人疼醒。   这夜也是如此。   魏紫的痛呼声惊醒了胤禛,他刷地一下坐起身,一丝睡意都没残余,急迫问道:“怎么了?”   魏紫皱巴着脸,指了指腿,说:“抽筋了……”   屋内早就没了灯光,只有皎白月色顺着窗子溜了进来,为这深夜留下一缕光亮。   胤禛眯着眼睛,手顺着滑下去,握住抽筋的那条腿,轻轻地抬高,扳了一下,听到魏紫呼出一口气才放下,手却没离开,压在小腿上匀力按着。   “明儿让太医来看看。”胤禛眉心微皱,虽说抽筋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保险一点更让人放心。   魏紫毫不客气地嗔道:“看什么,不过是身子重了,压到腿脚了而已……又不是头一遭了。”   她说着还有些气闷,若是有能让男子怀孕的法子就好了,都是女子吃这苦也太不公平。   胤禛微怔:“……不是头一遭?”   怀小鱼时,七八月份他正在易光,但是这一胎他一直都陪着魏紫,一点儿不拉的。   “之前几日你都在前院。”魏紫已经有了困了,躺倒往下蹭了蹭,一只脚又蹬到了被子外面。   胤禛这才反应过来,有几日他忙得厉害,处理完已经是深夜了,哪里会回晨院惊动她,便囫囵在外院睡下了。   没想到就是那几日里,魏紫竟然腿抽筋了。   “以后都陪着你,睡吧。”胤禛把她有些微肿的脚塞回了被子里,从背后搂住了她。   第二日魏紫起床已经有太医在等着了。虽说孕期腿抽筋是常事,但也不是无法缓解的。留着白胡子的太医慢吞吞道:“侧福晋平日多晒晒太阳,夜里小心不要着凉。”   听上去平平无奇,但真这么做了抽筋的次数确实减少了。   果然是太医,与寻常大夫相比还是有些不同的。   不仅如此,胤禛也愈发在意起来,只要在一处视线就没从魏紫身上离开过,平日起居更是处处小心。   魏紫享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心气愈发顺畅,养胎倒也不觉漫长,三月后于康熙四十七年五月七日,诞下一名足月男婴,乳名水哥儿。   明明孕期症状都与怀小鱼时格外不同,本以为是个女孩儿,没想到还是个小阿哥。   胤禛没什么失不失望的,他本就子嗣不丰,男孩儿女孩儿都喜爱得紧,更何况这是他与魏紫的孩子。   五月里坐月子实在是折磨人,若魏紫真是个普通人怕是已经馊了。胤禛闻到她身上的清香也只当没闻到,倒是叫满院的下人们以为找出了偷偷给侧福晋擦洗的元凶。   好不容易出了月子,魏紫还惦记着再跑去热河行宫撒欢,却因着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彻底去不了了。   不仅魏紫去不了了,连胤禛今年都不便随扈。   福晋的病情恶化,数位太医一同诊治,婉言道就是最近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探头.jpg   这几天其实就是一开始卡文卡的写不出来,但是一旦懒散下来后面想勤快就好难,我被咸鱼制裁了。挺不好意思的,毕竟我自己看都最讨厌不说一句就消失的作者,终究是成为了自己讨厌的人(点烟圈   我要是没鸽,霸王花这本说不定都已经收完尾了。   抱头屈膝.jpg   但是大家一直都很温柔,不管是无言离开的还是还在等我的,笔芯。   我还是很懒,很不自律,没有自制力,但是在努力想好好把这本写完。   笔芯,轻拍啦 第八十九章   “最近病情不是稳定下来了?怎么又突然恶化了?”胤禛沉着脸, 手指覆在佛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他问话的时候,堂下站着的一干人等大事儿都不敢喘, 话音落了有一会儿才有人回道:“原本是好些了的,只是……进了六月间,福晋便总是心神不宁, 最近几日更是晚间睡不着, 白日里又没什么食欲,咳疾……便又恶化了。”   石榕声音越说越低, 最后几个字几近听不到。   胤禛指尖一顿,六月的天, 屋里却像寒风过境。   他最后没有再问什么, 只挥退了人, 在堂屋里坐了会儿, 起身进屋了。   屋里福晋不住咳着,声音虽不大却让人听着不怎么舒服,半晌她缓了气息, 看向站在一侧沉默不语的胤禛,“爷, 妾身如今这样儿害的您今年得在京城里留着, 真是罪过……”   “你安心养病, 别乱想。”胤禛压下眉梢,憋着气道。   “是, 五阿哥也满月了吧, 妾身还没见过,不知如今吃睡如何?”福晋问完,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胤禛等她平复下来才道:“跟小鱼一样乖巧能吃, 夜里也不怎么闹人。”   “那就好……”福晋笑道:“说起来,妾身之前说要送给小鱼的木剑还没送去,爷今儿一并咳、带去吧。”   胤禛倒是没说什么,颔首应了。   福晋眸光又暗了些,心绪一低,不想说话了,歪着头半阖了眼,胤禛见状以为她累了便起身出去了。   要走的时候胤禛才知道福晋口里说的木剑不是什么寻常木剑,是弘晖三岁时,胤禛亲自给他刻的那柄。   那木剑已经有些年头了,却仍旧光滑完整,看得出来平日是如何被人爱重地保护着的。   他轻叹一声,道:“送去你魏主子那儿吧,让四阿哥当心着用,别伤着了。”   苏培盛万分小心地应了,要王正亲自送去,自己则是跟着胤禛,却见胤禛没去前院也没去晨院,只漫无目的地走着,便知道他心里不舒坦。   胤禛又如何舒坦得了。   康熙三十年,福晋嫁给了他,如今匆匆回首已经十七年了。他们之间称不上相濡以沫,但至少也曾经相敬如宾过。   自从福晋患了咳疾,胤禛便一直让人注意着,却不常去看她。一是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反而让两人徒增尴尬,二是胤禛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   这后院是吃人的地方。从住在宫里时胤禛便知道女人之间、特别是共侍一夫的女人之间从来没什么一团和气。他的后院人不多,却也没少过波折。   再怎么样,胤禛心中始终有个底线,名为子嗣。她们也都是知晓的,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触碰,就连福晋也不例外。   小打小闹最终还是演变成了血债血偿。   弘晖的死,是意外又不是意外。   胤禛一度不能接受他的嫡长子就那样荒谬地离去了。若是有人能承担他的怒火,恐怕早已被那深沉可怖的怒火吞没了。   但没有人能。   总是要强固执的福晋也只是血肉之躯,她病得快不行了,心里还是梗着弘晖的死,她也该梗着,胤禛都放不下,如何让她放下。   但胤禛没想到福晋会趁着他不在京城的时候突然对李侧福晋下手,李侧福晋又那样不肯信他,自己了解了。   此外,胤禛始终不解,福晋的病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若是天灾为何这样突兀又诡秘,若是人祸为何粘杆处查了那么久都没窥得一丝端倪。   还是说……不是府里的事儿呢。   “苏培盛。”胤禛停下脚步,冷声道:“让粘杆处往府外查。”   .   圣驾离京,政治中心也短暂地转移去了热河,胤禛留在京城里,前所未有地空闲了下来。   幼时要读书,长大了要参政,倒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有清闲日子可过。   不过胤禛倒也不曾真的闲下来,政事变少他就把读书射箭又捡了起来,这会儿再读书射箭又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小鱼最近成了胤禛的小跟班,只要知道胤禛去了武场就一定会跟过去,看着英姿勃发的阿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回来还要绞尽脑汁地学给额娘和弟弟听,只是会的字儿太少,说一会儿断一会儿,魏紫都搞不明白他具体说了什么,只嗯嗯嗯地敷衍着。   水哥儿倒是很喜欢听哥哥说话的模样,小鱼一说话,他就睁着同小鱼极为相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听着,听不听得懂倒是另一会儿事了。   魏紫这次真的没猜错,生了水哥儿后恢复了许久才恢复好,她差点以为自己要一直胖下去了。   如烟却笑着劝魏紫别太担忧:“您正年轻呢,这个年纪正是大好年华,就是奴婢都不敢多看您,怕看了您就看不得旁人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牡丹精魂入了这人身后温养着这具身躯,如今年岁渐长,养的成果愈来愈明显。   若说魏紫以往还带着几分青涩,现下却不能这么说了,就如同被打磨好的玉石绽放光芒,已臻至完美了。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虽说孕后期胖了些,那也是丰盈美,同丑陋是沾不上一点边儿的。   魏紫最爱听人夸,尤其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有如烟一番话到晚间入睡前隐情都好着。   “碰上什么开心事了?”胤禛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问道。   他火力旺盛,贴过来活似个火炉,魏紫却不觉得他热,反而觉得这个温度刚刚好,勾着唇看过去。   胤禛面带三分笑意。   他生着爱新觉罗家祖传的丹凤眼,眼皮薄,眼睛长,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总透着凉薄,带上笑意却又温柔得很,专注看人能把人看得耳热,却偏偏内敛惯了,又显出隐忍。   实在是勾人。   魏紫红着脸勾住他的脖子,唇齿交缠了一番,有些气喘吁吁道:“看见爷就开心。”   “那你岂不是天天开心。”魏紫脸上的绯色已经蔓延到了耳畔处,那白玉般的耳垂透着红像是什么宝石,胤禛看着,抬手揉了揉。   他手甫一碰上去,魏紫便颤了下,眼睛都湿润了,让胤禛揉了会儿就不愿意了,歪着头躲他的手。   “别……”魏紫颤声道:“开心,妾身天天开心。”   胤禛从顺如流地放下了手,手臂放在了魏紫盖着的薄被上,他身上自然是没有盖被子的,嫌热。   那只手微微鼓着青筋,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皮肤比起面上、手上要更白一些,常年不见天日的模样。   魏紫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覆到他的手臂上,捏了捏。   手感很好。   胤禛微微眯起眼,有些危险地问道:“感觉如何?”   魏紫下意识道:“比以前紧实多了,爷多骑马射箭还是有些用的。”   骑马射箭的用途又不是锻炼身体让她摸得开心的。   魏紫靠过去,手指从胤禛手臂逆着滑上去,抚过肩膀和胸膛,最后贴在了腰腹上。   胤禛呼出一口气,拉下了帐幔。   .   八月,康熙直接从热河启程,巡行塞外,一部分皇子大臣随行,另一部分则是先行回京。   胤禛一直与胤祥互通书信,在收到胤祥随扈启程前最后一封书信时,不知为何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胤祥牵扯其中,胤禛远在京城,只能让人仔细打探消息,除此之外只能多留心十三福晋和胤祥的两个妹妹。   这种预感最终应验了。   九月四日,康熙在布尔哈苏台行宫召集王公贵族,当众废除胤礽太子之位。   康熙亲口道:“胤礽专擅威权,肆恶虐众,将诸王大臣随意捶挞;穷奢极欲,衣食所用已经超过皇帝标准,仍不满足;恣取国库钱财,遣人拦截蒙古等部入贡使者,抢夺进贡皇帝的物品;对亲兄弟无情无意,对诸皇子不闻不问;结党营私,窥伺皇位,探听皇帝起居动向,企图害死皇帝。不能让这样不孝不仁之人为国君。”   说完,哭倒在地。   胤禛捏着那封短短的信件,通体冰凉。   近年来康熙时常训斥太子,言行之间早有不满之意,但胤禛没想到康熙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哪一句不是剜心之言?   魏紫看到书信都是一惊:“这与妾身听闻的太子……不太相符啊。”   说完之后却有些了然了。   康熙要废太子,那自然是太子做错了事。但是太子已立三十余年,声名远扬,形象稳定,就连第六次南巡时被康熙训斥禁闭了,都有江南才子闹着要见。寻常的错处不能服众,唯有极为严重的错误才能让天下人理解康熙,理解他为什么要含泪废太子。   康熙口述的种种罪过,其中任何一项拿出来都是足矣杀头的。   魏紫问道:“太子究竟做了什么?”   “直郡王向皇阿玛禀报太子残暴不仁,鞭笞大臣。”胤禛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挪到书信上的一行字上,“十八弟病重,太子不闻不问。而且……皇阿玛还发现太子深夜靠近龙帐。”   不仅如此,康熙还提及了一件陈年旧事。   康熙二十九年,皇帝出塞,途中生病,太子与诚贝勒到驿站迎接。太子对生病的康熙没有担忧之情,从那时起康熙就觉得太子对他不复忠爱,却没有发作,只让他先回京。   这一口气硬生生憋了快二十年,在四十七年又一次出塞时,眼见太子对重病的幼弟不闻不问,想起二十九年的事,又有直郡王和深夜发现在前,一起迸发出来了。   胤禛想着这些事,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皇阿玛对二十九年的事如此耿耿于怀,当时被打发回京的胤礽当真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他当时又是因为什么对生病的康熙没有一点担忧呢。   “当太子可真不容易。”魏紫感叹道:“皇上也真够绝情的。”   这话相当的大逆不道,胤禛听了却是露出一抹苦笑。   可不是,他幼时就曾得到康熙“喜怒不定”的评语,生生压了自己的性子,才有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康熙对他们这些儿子们不是不爱,反而十分看重,尤其是前头几个,但是也一点也不客气。   如今竟然对胤礽都如此的不手软,也不知以后——   “以后肯定会后悔的。”魏紫道。   胤禛抬起眼,看向魏紫,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皇阿玛若不是深思熟虑过,即便是再愤怒也不会贸然废太子,他一定是……”再也容忍不了太子了。   魏紫歪了歪头道:“那也一定会有想起太子的好的时候。况且如今没了太子,大家都想当太子,还不如原来有太子呢。”   胤禛沉吟片刻,摸了摸魏紫的头发,轻声道:“你说得对……我去一趟前院,今夜别等我了。”   魏紫摆了摆手,撑着下巴看他走远了,慢慢呼出一口气。   若是胤禛能登上皇位,对魏紫而言真是一件好事,不是指凡俗的荣华富贵,而是胤禛即便是肉身死去也能入主紫微星,再续前缘。   转世投胎,即便还是那个灵魂,也不再是那个人了。   只是康熙明显是个长寿之相,胤禛可千万别着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九月十六,圣驾回銮。   胤禛前去接驾,看见康熙竟然神色疲惫,眼下青黑,面有浮肿,前所未有的老态,心中颤了下。   还来不及细想,胤禛便见到了被层层侍卫压着的胤礽,四目对视,胤礽缓缓扯出个笑,与胤禛擦肩而过。   紧随其后的竟然是胤祥,他不知为何也被侍卫压着,看见胤禛神色激动,却什么也不能说。   胤禛握紧了拳,胤祥为什么也被扣押了。   直郡王匆匆而过,没有丝毫压下太子的畅快之色。   实在是太古怪了。   古怪的还在后面,康熙召见众人之后,命直郡王与胤禛一同看押太子,随后便让梁九功去召集诸臣于午门。   胤禛与直郡王一同去了毓庆宫,站在宫门口都能听见里面噪杂慌乱的声音。   谁能想到当了三十年太子的胤禛有朝一日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即便太子已废,也不可有人轻慢。违令者,杀无赦!”直郡王冷声道。   胤禛闭上眼,任由直郡王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侍卫们分散开围住了这座宫殿,围住了废太子。   如今胤礽正在风口浪尖上,胤禛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探望,康熙只让他看守,不曾言及谁可以探望,贸然进去只会引起猜忌。   再者,胤禛心里始终惦记着被压走的胤祥。   他多半是被关在了自己府里,康熙没有指人看守,胤禛只能让苏培盛过去打点,自己却不能靠近一步。   胤禛负手站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疲惫至极。   ————————————————   晚上好。   是引用,引用的有点多,在训话补了一下字数。 第九十章   “十三爷府邸周围都是护军营的侍卫, 打头的是个面生的统领,听闻奴才来意后一开始不肯通融,奴才好生劝了许久才松口让奴才带来的东西送进去,却也不曾让咱们的人靠近, 只让侍卫拿着带进去, 拿进去之前还仔细搜查了一番。”苏培盛想起那层层侍卫, 心里也有些发怵。   胤禛没太失望,他心知苏培盛进不去,如今不过是被验证了猜想罢了。   “下个月再去送些东西, 吃的用的穿的, 多带一些。”胤禛揉了揉眉心,挥手让苏培盛退下了。   他们方才一直在离毓庆宫不远的树下交谈,这会儿苏培盛退远了些, 毓庆宫前的侍卫统领陈福才走过来,询问胤禛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直郡王都走了,走之前已经布置好了侍卫分布及轮班,胤禛也没什么想吩咐的, 更不好多待,随□□谈了两句便离开了。   陈福拱手道:“四贝勒慢走。”   眼见四贝勒身影都看不见了,陈福才搓了搓鼻子, 转身回到毓庆宫宫门前。里头的哭喊声已经小了许多,想来那些不能接受的主子们这会儿也累了。   不多时, 御膳房的太监来送膳, 有直郡王的命令在前,看守侍卫们只检查了饭菜中有无夹带,便着人送进去了。   陈福叹了一口气。   那饭菜虽然称不上糟糕,但是与废太子之前的待遇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才回宫第一天都已如此,日后还不知会怎样。   他们这些看守侍卫有直郡王敲打,不敢怠慢。内务府那边呢?御膳房那边呢?   内务府之前的总管是废太子奶娘的丈夫,如今却已经被康熙拿下,由八贝勒暂代内务府总管事之职,但也未必会事事躬亲。那么,底下人能尽几分心就不得而知了。御膳房那儿更是一群见机行事的阉人,惯会看碟下菜。   毓庆宫后头的日子,难着呢!   只是陈福没想到,当日夜里,康熙就下令在上驷院旁设置毡帷,命废太子移居于此,女眷与子嗣仍旧居于毓庆宫内。   陈福傻眼了。   短短半日内,康熙竟然连毓庆宫都不让胤礽住,让他去住毡帷。   圣谕虽下,陈福却没敢轻举妄动,但有御前传旨的太监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只好让人先去给废太子收拾东西,不料那太监笑道:“不劳烦侍卫兄弟们了,上驷院那边一切都有。再说了,如今这毓庆宫里用具都逾矩了,怎么好带过去呢。”   陈福有些为难,好在直郡王和胤禛及时赶到。那太监是御前伺候的,颇有些脸面,但直郡王一点也不给面子,恨声斥道:“你这下贱之人,即便胤礽是废太子,是罪人,那也是皇阿玛的儿子,是皇子!岂容你这刁奴在此放肆?!来人——”   太监惶恐,跪伏在地。   直郡王仍旧怒意不减,眼泛杀意,他是去过战场的,气势凶煞无比,眼看着局势就要失控。   “苏培盛。”胤禛忽然出声:“去替二皇子收拾一些能用的东西。”   直郡王转头看了一眼胤禛,胤禛正色看了回去,僵持之间,直郡王鼻翼扇动两下,狠狠刮了一眼传旨太监,终究没再言语。   苏培盛动作很快,半柱香的功夫便收拾出了一些不逾矩的可用之物。   如今只差废太子移步上驷院毡帷了。   但直郡王和胤禛都沉默了下来,陈福机灵,亲自进去将胤礽请了出来。   胤礽信步而来,项上却挂着锁链,他方才已经接到旨意了,看到地上跪着的传旨太监也只是笑了笑,看向直郡王和胤禛。   “大哥,四弟,难为你们深夜还要走上这么一遭。”   直郡王没有回话,转身先出了毓庆宫,身影竟带着几分落荒而逃之意。   胤礽看着他的背影,笑意渐渐掺上了苦涩。   胤禛道:“二哥,走吧。”   胤礽长叹一声,回身看了眼被侍卫隔着不能过来的弘皙诸子,眼神动了动,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上驷院旁的毡帷果然十分简陋,若是没有带过来的用具,恐怕夜间都不能睡人。   直郡王看到毡帷时脖颈上就爆出了青筋,看着毡帷的眼神幽深至极。   传旨太监一路俯身跟着,到了毡帷处终于松了口气,见胤礽站在外面没进去,一口气又吊了起来。   胤礽看见毡帷模样倒是没什么异色,胤禛让苏培盛进去收拾,他就站在外面静静等着。   苏培盛出来后,胤礽才道:“那我就进去了,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保重。”   话音一落,他看向直郡王,直郡王之前始终躲避着胤礽的视线,这次却看了过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胤礽笑了下,挑开毡帷帘子,进去了。   康熙虽让直郡王和胤禛继续看守废太子,但上驷院旁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毡帷,如今天色已晚,他们也只能出宫了。   若不是有看守废太子的差事在身,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他们恐怕还进不来。   出了宫门,兄弟二人便分道扬镳了。   胤禛没有骑马,上了马车还在想着刚才胤礽和直郡王之间的眉眼官司。   胤礽被废,直郡王出力不少,但是两人的关系却没有很差,甚至直郡王还很照顾胤礽。   但事实上,胤礽被废后直郡王也没落到好,康熙在废太子的当日就直言不会立直郡王为太子。   胤禛一开始以为直郡王回京时面色不佳是这个原因,如今看来倒不是那么回事了。   更声敲响,胤禛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一更,他思绪一团乱,本不欲回晨院惊扰魏紫,却想起那日她腿抽筋时的情景,脚步一转又去了晨院。   方才胤禛就是从晨院里走的,这会儿院门还点着灯,想必是料定了他会回来。   那灯像是指给胤禛回家的路。   胤禛松了松神,进了寝屋。   魏紫睡得正熟。   胤禛本以为今夜他会睁着眼到天明,没想到躺下去闻着熟悉的馨香,慢慢地竟睡着了。   魏紫睁开眼,伸手碰了碰他的胡茬,上前渡了口精气,搂着他的胳膊继续与周公相会去了。   .   十八日,康熙亲自撰写祭文,告寂天地、太庙、社稷。同时,将废太子胤礽转移到咸安宫幽禁。   十九日深夜,直郡王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犹豫再三后拆开查看,随后大怒。   二十四日,颁诏天下。②   期间,直郡王上奏,欲为皇父杀废太子胤礽,遭康熙深切斥责。   随后,直郡王进宫面圣,言:“有相面人张明德曾相允禩,后必大贵。③”   康熙将茶杯扔到直郡王头上,让他滚出去。直郡王跪在碎片上,磕了个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查!”康熙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咬牙切齿道:“给朕查直郡王,查这个张明德!”   帝王之怒,没人敢承担。次日有关直郡王与张明德交际与谋划的折子便放在了龙案上。   此时康熙已经冷静了下来,他靠着椅背,看着那封折子,在打开之前问了一句:“四贝勒这两天有没有靠近过十三阿哥府邸?”   梁九功回道:“回万岁爷,四贝勒于十六日遣人送了些东西,后面没再去过。”   康熙沉吟片刻,伸手打开了折子。   “胤禩。”   帝王低语从头上飘了过来。   梁九功背一僵,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然为什么会从万岁爷口中听到一个与此事不相干的名字呢?   “朕的好儿子,都是朕的好儿子。”康熙怒极反笑,面色青红交加,喉间甚至泛出点血腥味,他合起折子,道:“传太医。”   .   康熙病了。   他如今已经不再年轻,刚刚废了太子又生了病,朝堂上一时之间有些波动。   万一圣上没有挺过去……这万里江山又该交付谁手?   康熙虽然病了,却没有罢朝。他端坐于龙椅之上,沉默地看着人心起伏。在看到不知道第几封明里暗里推举八皇子为太子的奏折之后,于次日召众皇子于御书房当众斥责八皇子。   “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败露,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④   同时革除其爵位,卸下暂代的内务府总管事之职。   胤祯当即反驳:“八哥不是这样的人!皇阿玛,您勿要被小人蒙蔽!”   胤禟惊愕,没想到胤祯待胤禩如此,也上前道:“皇阿玛三思。”   胤俄却没有上前,目光在诸位皇子之间游移。   康熙冷冷看着梗着脖子的胤祯和胤禟,倏然站起身,拔出佩刀就要砍了胤祯和胤禟的脑袋。   胤祺离得最近,在听到胤禟声音之时便绷起了神经,看到康熙拔刀,立刻扑过去,跪着抱住康熙的腿。   他自幼养在皇太后身边,说的都是蒙语,汉语只能勉强交流,情急之下用蒙语哭着劝道:“皇阿玛,九弟和十四弟年轻气盛,他们不懂事,说错了话,但您万万不要被愤怒控制,以免日后后悔啊!”   康熙闻言,先是一怔,后又泫然泪下,摸了摸胤祺的发,将刀收了回去,亲自扶起了胤祺,说:“你是个好孩子。”   胤禛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手指仍在颤抖。   一番闹剧落幕,胤禩被关押宗人府,十余日后才被放出。   诸皇子离开御书房之时,胤祺红肿着双目,带着胤禟往翊坤宫去。胤禟还想同胤禩说些什么,被胤俄挡在中间,有意无意地制止了。   胤祯落在最后,目光从胤祺三人身上离开,落到胤禛身上。   方才他和胤禟危在旦夕,胤祺奋不顾身地上前劝阻,而他的兄长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正时,胤禛顿下了脚步,回身道:“胤祯。”   胤祯目不斜视撞了一下胤禛,从他身侧离开。   胤禛叹了口气,看胤祯是往宫外去,便自己往永和宫去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德妃该急死了。   .   又过几日,诚贝勒进宫面圣,揭露直郡王以巫蛊之术,行镇魇之事谋害废太子胤礽。   康熙下令革除直郡王爵位,将其幽禁于府邸之中。   诚贝勒奉命去直郡王府宣旨。胤禔亲自解下官帽,指着诚贝勒的鼻子大声骂道:“胤祉你个蠢蛋!与虎谋皮哈哈哈——我等着,我等着你的下场!”   诚贝勒面色涨红,他自谓风雅,不肯向胤禔一样与人当面撕扯,丢下一句“荒谬之言”,旋即甩袖离去。   人多眼杂,胤禔之言传了出去。   胤禛一听便知胤禔说的是谁。   世事无常,短短一个月,太子、直郡王和颇受宠爱的十三阿哥都被关了起来。   然而不知这风波何时才是个头。   .   十月,康熙病体未愈,移驾去畅春园养病,只带了几个年幼的皇子,别的一个没带。   就连四妃也都被留在了紫禁城内。   德妃在康熙移驾之后,终于见到了躲了她许久的胤祯。   胤祯刚一进门,德妃便红着眼骂道:“你这个逆子,还知道来见额娘,额娘都快被你吓死了!”   “……额娘。”胤祯坐立难安道:“您别哭!儿子这不是没事吗。”   “你差点就有事了!”德妃捂着心口,流泪不止:“你若是出了事,额娘怎么办?!”   胤祯深呼了两口气,到底是没憋住气,闷声道:“幸亏五哥动作快。要是等你的大儿子,我尸体都凉了!”   “慎言!”德妃高声制止,片刻后冷静了下来,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竟是怨上你四哥了?”   胤祯倔强道:“我不该吗?额娘你不知道,那日我一时心直口快,是说错了话,说完我就后悔了。但是九哥附言,我骑虎难下,皇阿玛拔刀时我是真的怕了!”   德妃忍不住又红了眼,她何时见过胤祯后怕成这个模样。她的小儿子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是草原上的狼,如今却从父亲身上学到了畏惧。   “五哥抱住皇阿玛的腿时,我差点瘫倒。”胤祯咬牙道:“但五哥是为了九哥,我的亲生兄长还在一边儿看热闹呢!”   “你糊涂。”德妃摇了摇头:“御书房里的人跟我说,胤祺站在最前面,胤禛站在最后面。胤祺上前占尽了天时地利,从此之后你皇阿玛一定会善待胤祺。你四哥不是没动,皇上拔刀时他便往前去了,只是不如胤祺方便。胤祺真情流露在前,他再附和难免有分功之嫌。再者皇上当时有所松动,有些话他便不能说了。”   “你待胤禩如亲兄,却不见胤俄始终清醒做壁上观。”德妃冷笑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上查到的事,胤俄都不知胤禩做过。你知道吗?他们那样的关系,胤俄都不知情,胤禟想必也不知情。都说胤禟精明,实则那孩子才是最重情重义的一个。日后若是没有胤祺和胤俄帮衬,胤禟早晚要被胤禩连累。你不知悔改便罢了,竟然还钻了牛角尖,怨上老四了。你也不想想,你待胤禩如何,待你四哥又如何?若是跪在地上的是老四,你会上前求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德妃的一席话重重地砸在了胤祯头上,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面上甚至有些呆滞。   德妃也不催他,自己拿了帕子擦干了面上的泪,面色有些憔悴。   良久,殿内才响起胤祯的声音:“额娘,我知道了。”   “……唉。”德妃招了招手,让胤祯上前来,抱住了他,低低喃道:“你该长大了。”   胤祯头抵在德妃肩膀上,默然点了头。   “良妃病了,晚些我会送些东西过去,以你为兄长尽孝的名义。”德妃道:“既然做了好事便做到底。”   “谢额娘,儿臣受教了。”   ———————————————   毡帷这东西我没查到解释,但应该是帐篷。   ②③④都是引用,又补了点数字。   后面这些朝堂上的事会很多,格外多的我会在每章简介里标注,大家谨慎购买。 第九十一章   秋老虎将将离去, 微寒飒风便不请自来。晨院各房门上挂着的薄薄纱帐已经更迭成了带着垂感的厚重绸布。   晨光微曦,西厢房的垂帘鼓出一个小包,随后一个小小身影从垂帘后费力地走了出来。   金娥紧随其后, 面上有些无奈。四阿哥每次都要自己挑门帘, 天热时的纱帘还好, 如今换了挡风的,真是每每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小鱼把甩到身前的小辫子又撩过身后, 看了看庭院里放着的西洋钟,径直向对面的东厢房跑去。   门前守着的以青行礼道:“奴婢给四阿哥请安。”   小鱼步伐稍缓, 点了点头, 看着以青挑开垂帘, 谨慎地迈过门槛往寝屋跑去。   “金娥姐姐。”以青向小鱼身后跟着的金娥打了个招呼, 有些怯怯的。   倒不是金娥怎样可怖,而是新来晨院伺候的都知道这院里最有资历的丫鬟是哪几个。   如烟自然不必多说, 侧福晋身边最得力之人, 即便是秦嬷嬷在如烟跟前都得退一射之地。只是如烟行事低调,平素都让秦嬷嬷顶在前面罢了。   以青面前的金娥也是侧福晋身边伺候出身的, 四阿哥甫一出世便被侧福晋指去四阿哥身边伺候了,可见侧福晋对她的信重。   而在金娥去四阿哥处伺候之后被升为一等侍女的眉芳性格活泛,是侧福晋的开心果, 与小丫鬟们也能说说笑笑到一处去,是以小丫鬟们有麻烦事都爱先找眉芳拿主意。   在这三人之外,也只有伺候四阿哥的白练和在五阿哥身边担任一等侍女的开瑶有几分脸面。   其他诸如正屋伺候的怀画、寄琴、玉棋、书竹,西厢房伺候的含巧,东厢房伺候的以青、以彤都只是可用罢了。   在晨院伺候还不到一年的以青自然处处谨慎,生怕哪处不妥帖,惹了人。   金娥柔声道:“四阿哥来得急, 你没时间通传,开瑶不会怪你的。”   以青红着脸谢过,不好意思说她其实都没想到这茬。   金娥进了屋里,拿起被小鱼脱在堂屋的披风,进了寝屋就看见跟水哥儿亲亲热热挨到一处去的小鱼,不禁笑了笑,才同屋里伺候的侍女并奶嬷嬷见礼。   春嬷嬷笑道:“五阿哥才睁眼,咱们便知道要不了一会儿四阿哥就该过来了,两位阿哥心有灵犀不差那些双生子。”   在一旁给小鱼和水哥儿掖被角的李嬷嬷听了只一笑而过,没有应和,直起身便退到一旁去了。   金娥将小鱼的披风递给过来接的以彤,笑道:“可见还是春嬷嬷肚子里墨水多,放咱们身上都不知道怎么说呢。”   “瞧我这张笨嘴。”开瑶作势打了下自己的嘴。   春嬷嬷面露赧色,与李嬷嬷站到一处,不说话了。   如今五阿哥五个多月大,食量渐增,平素已经会用些辅食,因而一开始配备的四个奶嬷嬷已经撤了两个,只剩她和李嬷嬷了。   她同四阿哥那边的宋嬷嬷打听过几句,知晓约莫小主子满周岁之后便会再撤一个奶嬷嬷,不免心里不安,这才处处表现,希冀最后留下的会是自己。   没成想会弄巧成拙,叫这些精明的大丫鬟看出了端倪,时不时就会敲打一番。   也是她太心急了。春嬷嬷悄悄看了一眼旁边老神自在的李嬷嬷,呼出一口气。   她们方才交谈的几句声音都压得低,不曾打扰到与水哥儿躺到一起去的小鱼,小鱼挨着弟弟的头,闻着熟悉的奶香,又睡了个回笼觉。   待到日上中天,小鱼才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一旁摆弄玩具的水哥儿,发了会儿呆才问道:“额娘醒了吗?”   他刚睡醒,面颊上还带着红扑扑的睡晕,声音奶声奶气的,煞是可爱。   金娥蹲下身子,凑在床边柔声道:“侧福晋已经起了,正在用早膳呢。”   小鱼早上来找水哥儿前已经用过早膳了,但这会儿听到额娘在用早膳却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往床边蹭了蹭,“我去找额娘,弟弟也去。”   “是。”金娥给小鱼穿上鞋,拿起准备好的热帕子给小鱼擦了擦脸,再奉上热茶,最后系上披风。   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小鱼醒了神,水哥儿也被收拾好,可以一同往正屋去了。   小鱼到正屋时,魏紫正拿着调羹搅着碗里的银耳羹,眉宇间透着几分慵懒之色,见小鱼和水哥儿一道过来便忍不住笑了:“脸上印子还没消呢。”   睡回笼觉时,小鱼挨水哥儿挨得紧,脸贴在襁褓上睡的,这会儿左边半张脸从太阳穴到嘴角还有些印子,又可爱又好笑。   小鱼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跑到魏紫身前,往她腿上一趴,好把有印子的半张脸遮住。   此举无异于掩耳盗铃,饶是后头站着的如烟都憋不住露了笑意,更何况魏紫,她笑得拿调羹的手都在抖,差点将粥甩出来。   怀画忙上前接过调羹,慢慢地搅动冷凉。   魏紫一边笑,一边摸着小鱼的软腮道:“水哥儿也来这边,坐在这,让我瞧瞧。”   抱着水哥儿的春嬷嬷便坐到了寄琴搬过来的小杌上,调整了下抱姿,好让水哥儿正对过来。   水哥儿看着害羞的小鱼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切。   小鱼睡了回笼觉,他一直在玩儿,这会儿自然又困了。   “瞌睡虫。”魏紫笑得温柔:“带水哥儿去屋里睡吧。”   水哥儿进屋里好一会儿,小鱼才红着脸抬起了头,自己扶着桌子坐到了板凳上,跟魏紫一起用起早膳来。   “阿玛早上捏我。”一碗粥下了肚,小鱼饱了肚子,仰着脸跟魏紫告状,表情透着些小委屈。   “那等他回来你问问他。”魏紫习以为常,又夹了个饽饽吃。   虽然康熙移驾畅春园,但依旧日日上早朝,于是胤禛不得不每日早早起来,骑马去畅春园上朝。   这会儿天还不怎么冷,再过个半个月一个月就得坐马车去了。   他起得早,舍不得闹醒魏紫,便去两个儿子那里逗一逗。水哥儿不会说话,只能生生受着。会说话的这个隔三差五便要告状。   只不过会说话还不行,魏紫敷衍他都听不出来,还甜滋滋地笑:“谢谢额娘。”   魏紫便怜爱地看他一眼,又夹了个春卷,末了道:“这春卷不错,赏。”   .   待到胤禛从畅春园回到贝勒府时已经是午时过了,他在前院用了膳,又同幕僚们交流了一番今日见闻,日头渐渐西斜时才散了人,往二门处去。   过了二门便是晨院,胤禛扭了扭手腕,直接进了院门,没让人通传。   前头没人,到了庭院,胤禛才看见有模有样甩着木剑的小鱼。   小鱼嘴里嘿哈不停,余光看见靠在一旁,抱着手臂看过来的人影便笑着扑了过去。   “阿玛!”   小孩子声音细,情绪一激动,声音抬高就有些刺耳,胤禛被震的眯了眯眼,将跑过来的小人举了起来,顺手又掂了掂才塞进怀里。   小鱼趴在胤禛肩膀上,软乎乎道:“阿玛回来了。”   “嗯,回来了。”胤禛抱着小鱼往正屋走,边问道:“吃了几顿了?”   小鱼想了一会儿,人都进了正屋,才明白过来似的道:“三顿!早早膳、早膳和午膳。”   胤禛捏了捏他的小肚子,在堂屋里扫视了一圈没看见想看的人影,歪头问道:“你额娘呢?”   小鱼跟着歪头说:“前头,看布。”   采买新送了布匹过来,放在了前面的花厅,胤禛从直廊穿过去的,哪里知道人在前面。   倒是看布的那个肯定知道他来了,却也不提醒,真是坏透了。   “弟弟呢?”胤禛失笑,坐在了软榻上,低头问侧坐在他腿上的小鱼。   小鱼无奈地叹了口气:“阿玛只问我,不去看。弟弟睡觉。”   “阿玛知道你知道才问你。”胤禛看着被绕晕的小鱼,又问道:“你怎么不睡?”   小鱼没听懂前面的,便回答了后面听懂了的,“我醒了!”   胤禛摸了摸他的小辫子,眼睛却往外面看去。小鱼跟着看过去,只见魏紫正往这边走,后面跟着的秦刚和李北抱了四五匹布。   “妾身——”   魏紫腿还没弯下去,便叫胤禛放到地上去的小鱼抱住了腿,只好牵起他的手往屋里走。   “爷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通传一声。”魏紫假意抱怨道:“万一妾身在做坏事怎么办?”   小鱼忽然抬起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胤禛笑问:“侧福晋背着爷做了什么坏事?不妨说来听听,看看能不能大化小,小化无。”   魏紫用帕子遮了遮脸,眼睛微微往下看,低声道:“妾身撕了爷一件衣服,只好再给爷补上一件了。”   昨夜里撕的。   胤禛笑意微敛,伸出两根手指,认真道:“两件。”   魏紫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又在调好的五匹布挑出了三匹放到旁边的耳房里,别的放库房里去。   胤禛还在坦然自若地看着魏紫背影,没留意什么时候胖儿子走到了跟前,鼓着脸问:“阿玛早上捏我?”   “嗯?”胤禛疑惑地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小鱼问的是什么,弯下腰道:“明儿阿玛轻些。”   小鱼便笑出了梨窝,点头说:“好!”   角落里的苏培盛低下头,总觉得有一天四阿哥肯定是被额娘和阿玛一起忽悠瘸的。   .   用了晚膳,胤禛和魏紫一起散步,言谈间不免又提及了胤祥。   “下午让人去十三弟府里送了些过冬的东西,外边的侍卫看得没那么严,吃食也送进去了。”魏紫一边走,一边说。   他们的吃食送的进去,别人的也送的进去,万一即便掺了什么东西了怎么办?   胤禛沉声道:“下旬我想办法去府里看看。皇阿玛脸色好多了,想来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朝里又有人蠢蠢欲动,我估摸着是想伸手了。”   魏紫听了都觉得荒谬,康熙气成那样,这才几天,就有人记吃不记打了。   还是说那甜头太足,馋的人顾不上后果了?   魏紫想了想,道:“明儿我再让人去一趟,专送吃的,给看守的侍卫提个醒。”   胤禛面色缓下来,“我行动不方便,多亏有你,真是贤内助。”   魏紫嗔了他一眼,松开他的胳膊,自己往前走了。   说正事呢,这人也不正经。   .   康熙从梦中惊醒,浑身虚汗,气喘不止。   当夜,御前少了一个太监。   翌日康熙从畅春园出发到南苑行猎。他大病初愈,难免想出来散散心。   众皇子下场行猎时,康熙看着队伍中少了的三个身影,喉间又梗住了一口气。   往日此时,胤礽和胤禔必定一马当先,又有胤祥和胤祯并驾齐驱,其余众皇子或三五朝前,或悠闲打转。   如今都不复了。   胤禛提前一步回营,见康熙不在御驾,有些诧异,上前问留守的太监,“皇阿玛呢?”   太监俯身道:“皇上微感烦闷,御马散步去了。”   胤禛四下望了望,才看到远处黄色的身影,翻身上马,往那处赶去。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抬手让他起身,漫不经心问道:“你不去打猎,来找朕做什么?”   “儿臣见御驾无人,有些担心,自作主张找了过来……皇阿玛勿怪。”胤禛将马栓了起来,站到康熙身侧两步外。   “不怪你。”康熙看着远处风光,随意问道:“这次打到多少猎物?”   “说来惭愧,儿臣最近又勤练了骑射,也只比往常多了三成。”胤禛说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   康熙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人都有所长,你自幼便不善于比,多了三成已经很好了。”   “人都有所长,但皇阿玛事事擅长。”胤禛笑道。   “你啊你,跟小鱼学的不成?”康熙转过身,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往栓马处走去。   “确实是同小鱼学的。”胤禛跟在他身后。   康熙又道:“下回宫宴让小鱼和他弟弟也过来吧,最小的那个朕还没见过。”   “是,老五叫水哥儿,如今已经有六个月了。”   “六个月了……”康熙忽然道:“你府里侧福晋最近经常送东西去十三府里?”   胤禛沉默了片刻,道:“是儿臣要她送的。”   “总是送东西也没什么用,明儿去看看吧,别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康熙上了马,挥起鞭子,道:“你自去打猎吧,别跟着朕。”   “是!”   胤禛牵着马绳,看着御前侍卫纷纷经过他身侧,跟上了康熙,缓缓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看到评论里有人说对不上皇子的名字和排序,下面列一下常出现的。   大皇子:前直郡王 胤禔   二皇子:废太子 胤礽   三皇子:诚贝勒 胤祉   四皇子:四贝勒 胤禛   五皇子:五贝勒 胤祺   八皇子:前八贝勒 胤禩   九皇子:胤禟   十皇子:胤俄(名字里的俄显示不出来,用俄代替)   十三皇子:胤祥   十四皇子:胤祯   over! 第九十二章   从南苑回来后, 康熙便又病了,亦或者说病情复发了,当天夜里他秘密传召了废太子胤礽。   父子二人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道仅仅过了一夜康熙便又恢复了精神, 病痛在这位帝王身上似乎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十一月十四日, 康熙龙体未愈,于畅春园召集满汉文武大臣, 但这并不是在进行朝会,而是在朝会之后重新召集的一场议政会,堂下站着的许多大臣们根本没回到家就被人半路拽回来了。   “今日召众卿于此, 只为一事。”康熙目光缓缓扫过堂下诸人,在李光地身上停了一息, 复又挪开,声音沉闷如雷声:“朕要再立太子。”   “众卿从皇子之中举荐,朕会慎重考虑。”   话越少, 事情越大。   再立太子这样的大事, 在刚刚之前, 满朝文武竟没人听到过一丝风声。   李光地皱紧了眉,忽然之间想到了几天前康熙召他所问之事, 手心里迅速攥了汗。宦海中沉浮数十年,他如今官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虽无宰相之名, 却已有宰相之实,深得康熙信重。   几日前,康熙询问他废太子之病,可有缓治之法。   废太子之病,指的是大皇子镇魇使其疯狂、不复从前之症。李光地听了, 便以为康熙不忍废太子再被圈禁,想寻个缘由将人放出来,故而回道:   “徐徐调治,天下之福。”   康熙面露微笑,让他先行退下。   回去之后,李光地为防止节外生枝,并未将这一问一答与任何人提及过,连老妻儿子都不知晓。   如今看来……   当日康熙所问,并非单单只是想让废太子从咸安宫里出来,而是为了复立太子!   问他,则是为了让他替废太子暗中造势,康熙才好好做个顺水推舟之事。   李光地暗自舒了一口气。虽然明白得晚了些,但是康熙此前并未与谁说过要再立太子,如今他只要先发制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举荐废太子,自然有原太子门人和中立派再推一把,也能成事。   李光地挺直了背,往前迈出一步。   康熙立刻看了过来。   却被另一道身影遮住了视线。   “臣以为,皇八子胤禩天资聪颖,刻苦辛勤,品德端正,仁心仁德,堪为储君不二之选。”张玉书言辞恳切,字字真心。   胤禩立在人群之中,面无他色,仍旧温和镇定。   在张玉书之后,又有佟国维、巴浑德、阿灵阿、鄂伦岱等人纷纷上前举荐胤禩,堂中上前之人粗略一看竞有十数位之多。   八皇子威望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即便出身低微又如何,不也是康熙之子?即便前不久刚刚被卷入谋害废太子之事中又如何,胤禩何时被真正定罪过?即便被康熙厉声训斥又如何,哪个皇子没被康熙斥责过?   李光地脚步微僵,事实上他也认为诸皇子之中,八皇子最贤,但贤王与贤君还是有些差别的。   这些人……   他心中战栗,若是八皇子能操纵如此之数的党羽,天下威矣。若是这些人不是被八皇子授意,而是自发举荐,八皇子手段……实在可怖。   “皇八子未曾办理过政事,近又罹罪,其母出身微贱,乃辛者库贱妇,故不宜立为皇太子。”康熙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胤禩,又问李光地:“李卿,朕前几日召你,你还颇有见地,今日怎么不发一言?”②   “回皇上,臣以为,二皇子遭人谋害,性情失和,如今源头已去,恢复如初不是难事。故而,臣举荐二皇子为储君。”   佟国维心里念头飞转,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李光地啊李光地真是老了,这样的大事也能办出纰漏。若是有李光地暗示在前,他今日哪里会站出来?   如今八皇子已经丧失了角逐资格,他先前的努力都化为了破裂泡影。若是废太子当真再立,他今日言行,哪里轮得到好?   废太子不能登基。   佟国维飞快地做了决定,目光隐晦地看向诸位皇子,一一看过,最终落在了一人身上。   “朕乏了,此事容后再议。”康熙听了李光地的话后面露疲色,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离开了。   被召集而来的满汉大臣也只好纷纷离开。   胤禩一直跪在地上,直到堂中只剩他与胤禟、胤俄和胤祯。   “……八哥。”胤禟低声道:“先去看看良妃娘娘吧。”   胤禩沉默须臾,点了点头,胤禟胤俄一左一右将他扶起来,才看到他如玉面庞一片苍白。   胤禩踉跄了一下,幸亏有胤禟和胤俄扶着才没有摔倒,他涩声道:“今日……罢了。”   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良妃。但他必须得去。   胤禩最终没让胤禟,胤俄和胤祯陪着他,而是自己骑着马,赶回了紫禁城。   那宫墙巍峨威严,却像一只吃人的兽,向着胤禩张开了巨口。   .   “皇上真这么说?”德妃手顿了下,将茶盏往右一挪,候立的宫女立刻接了过去。   “皇上原话便是如此。”大宫女回道。   德妃面色有些沉。   良妃虽是辛者库出身,却并不是什么罪臣之后。康熙此言,意在一举打压胤禩势力。   毕竟皇帝都说了,八皇子生母是辛者库贱妇,再怎么解释其身家清白有用吗?   可怜那良妃,一生战战兢兢,居然还落得个这个下场。   不过两日,德妃便听说良妃病得更重了,一声叹息后,又让人送了些东西过去。   除此之外,别的也做不了太多了。   德妃本以为此事与自己再无关系,没想到几日后胤祯神色兴奋地跑了过来,与德妃嘀咕了许久。   “八哥已经彻底没了希望,九哥十哥都不是这个料。万一皇阿玛再立二哥为太子,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被满汉大臣一同举荐的八哥?”胤祯低声道:“八哥只能助我!”   德妃听着,心里细细思索。   若说没想过那个位置,那是不可能的。但长子生性谨慎古板,与太子关系甚好,平素更不像是对那个位置有兴趣的样子。   而幼子虽然野心勃勃,但比起富有竞争力的兄长们而言势力太过单薄,只会小打小闹。   但是若是得胤禩相助,情形便不同了。十数位大臣一同举荐,这是何等的人脉手段。再者有胤禩相助,胤禟和胤俄又能撇得开多少?   “无论如何,这是不亏本的买卖!”胤祯一槌定音,又恳切道:“额娘你帮帮我,若是八哥要助我,良妃娘娘那里还请你看顾一二。”   良妃资历浅,势单力薄,比起四妃之一的德妃来,自然是比不上的。胤禩得罪了胤禔,又暗中推波助澜,使胤祉诬陷胤禔,惠妃恨之入骨,平日更是多是落井下石,若是寻得机会定要下手,是以良妃处境愈发困难。   而胤禩早已开府,久居宫外,对宫内总是照顾不及。   多方因素加在一起,他会找上向来亲厚的胤祯,扬言助他一臂之力,也就顺理成章,不显奇怪了。   “我知道了。”德妃语重心长道:“你多长几个心眼,拿不准的就来找额娘,找你四哥也行,听到没?”   胤祯只敷衍道:“知道,儿臣知道。”   说罢,胤祯又忽然打了个激灵道:“额娘,这事儿就不必告诉四哥了,他和八哥不怎么对付,说了反而坏事……总归,我以后不会亏待四哥的。”   他说得别别扭扭,德妃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欣慰之下,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反正长子又没那个意思,眼里只有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即便不问不说也没什么,反而能让他日子过得安稳些。   .   四贝勒府与八皇子府东西并列,只是两座府邸都占地颇广,即便挨着,也不是很近。   这日胤禩却携八福晋一同上门拜访。   胤禩下了朝,胤禛自然也下了朝,正在书房里翻着东西,听闻胤禩来了眉心便皱了起来。   他们素来不怎么亲厚,还多有龌龊。这个时候,胤禩上门,是为了何事?   “去晨院请侧福晋来。”胤禛吩咐道。   福晋病重不便待客,只能由魏紫代为招待女客了。   胤禛自己则是换了身正式些的衣服,边换边等魏紫。   天愈来愈冷,本性犹存的魏紫厌烦极了冬天,如非必要根本不会出门。只是胤禛派人来请,且前来拜访的是八福晋,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换了衣服,加了件大氅,拿着鎏金雕花手炉,冷着一张脸出门了。   先去了书房,再同胤禛一道往前院花厅去,魏紫走在路上没有说话,耳朵却竖了起来。   ……   “最近事情多,今儿才抽出时间陪你来,好在过了这回,你下回想来拜访就方便了。”胤禩拍了拍八福晋的手,瘦削了许多的脸上挂着歉意的笑。   八福晋心疼地望着胤禩,说:“您正事要紧,还抽时间陪妾身来,妾身已经知足了。从热河回来妾身就想来看看弘昭,只是四嫂病着……还好有爷陪妾身。”   “你啊。”胤禩摇头笑道:“这样的小事,下回早点说,你也能早点来不是?”   “妾身知道啦。”   ……   魏紫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难不成这胤禩和八福晋真的就是单纯来看小鱼的?   若说八福晋是来看小鱼的,她还肯信。那位八皇子……她断断是不信的。   魏紫瞄了一眼胤禛,不能直接跟他说自己听到的,只好委婉道:“爷,您说八福晋来会不会是来看小鱼的?她一直都很喜欢小鱼,这么久不见也该想了,只是八皇子总不会只是来陪八福晋的吧?还是说您和他有正事?”   “我同他没什么正事。”胤禛一听,心里便有了底,说:“你们相处不必在乎我这边儿。”   魏紫这便点了点头。   到了花厅后,四人先是寒暄了好一会儿,主要是胤禛和胤禩在寒暄,魏紫微笑着发呆,八福晋目光灼灼地看着魏紫。   你来我往了好几回合,胤禩才道:“弟弟前几日得了几副名家字帖,想请四哥帮忙鉴赏一二,不知方不方便?”   他前几日正是处理手底下杂事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还不止,哪里有空收字帖。   “可以,你字写的不好,如今还记着最好不过。”胤禛沉声道:“咱们往书房去吧,八弟妹这边你替我招待一下。”   后半句是对魏紫说的。魏紫温婉贤良地应了,领着八福晋往后院去了。   许久未见,八福晋再大大咧咧也没好意思直接问弘昭在哪儿,左拐右拐地问,偏偏魏紫像是听不懂似的不接茬,憋的她有些哑口无言,最后只好直接道:“许久未见弘昭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小孩子忘性大,倒也说不准。”魏紫温声道,还投过去一个‘你知道的’眼神。   八福晋:“……不如试一试?”   魏紫有些苦恼地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八福晋:“……我陪你去找一找?”   “这天儿太冷,咱们回屋里,让下人们找就是。”魏紫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八福晋无法,只得跟过去。走在路上时随口道:“还得多谢德妃娘娘这么照顾我额娘,前儿有下人偷药以次充好,若不是德妃娘娘当时就在,一眼看了出来,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她说完,看着魏紫露出个笑。   .   “四哥。”胤禩看着正在低头端详字帖的胤禛,忽然作了一揖,道:“弟弟从前诸多不好,四哥却以德报怨,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托德妃娘娘看顾我额娘,弟弟感激不尽。”   白纸黑字上抵着的手指忽然用了力,险些摁破那有些年头泛了黄的纸。   胤禛侧过头,面有不解:“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额娘如何自然有她自个儿的想法,你若是谢却谢错了人。”   说着,扶着胤禩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叹了一声道:“你不容易,良妃娘娘也不容易,遭过多少罪当兄长的都知道。从前怎样不说,日后好好过日子吧,有难处来找我,能帮的我不推辞。”   胤禩又是困惑又是感动:“多谢四哥……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竟不知额娘与德妃娘娘还有旧,一时还以为是四哥去求的,倒是弄出了差错,四哥勿怪。”   ——————   引用   ②前一句话引用,但‘辛者库贱妇’不是,后一句话是翻译过来的   我前两天做了件蠢事……申了榜单又自己取消了,下周没榜单,哭了 第九十三章   “你挂念良妃娘娘, 心里着急难免思忖欠妥了些,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怪不怪的。”胤禛微微颔首, 复又转头看向摊在桌案上的字帖。   胤禩笑意有些无奈。   也只有老四才能一本正经地在人告罪时说出‘你是思虑不周但我不怪你’这种话来。   但是胤禛向来都是这副模样,倒是叫胤禩不好分辨他有没有从德妃相助之事中看出内情来。   事到如今, 旁的胤禩都能分辨的出是个什么念头,唯有这胤禛, 胤禩还没有看出他的想法。   不过从德妃这事儿里不难看出胤祯没同这个哥哥交心, 是因为顾忌着他的缘故呢, 还是单纯忌惮胤禛的缘故呢?   “应当是真迹, 只是存放的未免太随意了些, 好生着人修补一二吧。”胤禛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字帖,转身同胤禩说道。   胤禩笑着点头:“多谢四哥, 知道是真迹我便放心了,只是我那儿也没什么懂这个的,还请四哥帮帮吗, 收留一二吧。”   “好。”胤禛干脆道:“回头弄好了给你送过去, 不耽误你练。”   胤禩一怔, 他哪里是这个意思,但见胤禛一脸正色, 只好苦笑道:“那就劳烦四哥了。”   .   八福晋看着魏紫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她先前觉得这个魏侧福晋有些意思, 生的孩子又惹人喜爱,才对其亲厚了些,可如今局势大不相同了。   虽未同她明说,但八福晋对于胤禩在前朝的事也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对于今日胤禩主动陪她过来的目的更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谁都不是愚笨人不是?   胤禩要助胤祯, 但他和胤禛之间可不是能够谈笑之间往事随风的关系。若是日后胤祯上位了,对哪个哥哥好还说不准呢。   八福晋觉得若是胤禛有意帝位那最好不过,他与胤祯都不是能谦让的人,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对胤禩才是最有利的。   若是胤禛真的踏实本分那也无妨,就凭他与胤祯那脆弱不堪一击的情分,中间操作一二便可使其离心。   再者,其实依着八福晋看来,胤禩也不一定是真的要拿胤禛怎么样,即便从前有些摩擦不可调节,但如今胤禩八成也只是想确认一下好再做谋划罢了。   只是今日这魏侧福晋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也同别人那般学会了装模作样恶心人那套。   竟还不让她见弘昭了,有些脑子都该知道在这四贝勒府里她能拿弘昭如何?她又怎么可能会对弘昭不利,她那喜爱是装出来的吗?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放着这么好一个替胤禩打探消息的机会?   胤禛再能忍,也不见得会在这样宠爱的枕边人身侧还能一点东西都不透露,那样她就要怀疑胤禛是不是人了。   她看好戏似的观察着魏紫的表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非要从魏紫的言谈举止间看出些端倪来才好。   “额娘就是那样心地善良、蕙质兰心的女子。”魏紫一副有荣与焉的模样,还反过来道:“不过是小事,你又何必挂在心上。”   八福晋微微平了唇角,难不成眼前这妇人只知内宅之事,毫无半点政治嗅觉?   若真是这样倒也不是很稀奇,魏氏并非嫡福晋,且胤禛那样的性子说不准就喜欢这样徒有其表的花瓶美人。   八福晋不走心地笑了笑:“也是。”   魏紫听着书房里的动静,隐约明白这夫妻二人是为何而来的了。   来挑拨离间的!   哪有让人欺负到脑门上还不还手的道理?既然硬手段用不得,那就用软刀子戳一戳人心吧。   魏紫愉快地作出了决定,笑得像一只要偷腥的猫。   她一反前态,回了晨院之后不仅让人去寻小鱼回来,还特特让人把水哥儿抱了过来。   见她如此,八福晋有一瞬地怀疑之前是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魏侧福晋哪里有分毫要让孩子们避着她的意思?八福晋都怀疑若是她是嫡福晋恐怕还要将别的孩子们都叫过来见她。   水哥儿就在后头,一会儿的功夫便来了。   他不像他那好脾气的兄长,从小见了人便笑,他不喜欢陌生人抱自己。八福晋甫一亮着眼睛靠近,水哥儿便瘪了嘴,眼眶瞬间就红了。   八福晋当即便顿住了,眼巴巴地看着魏紫接过水哥儿低声安抚。   她独自站在一旁,尴尬得紧。   心里不免又有些惆怅,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不是她的。   “额娘——”   中气十足的喊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淡青色的小身影跑着冲了进来,见着屋里还有外人才慢下脚步,扯了扯衣服。   “弘昭。”方才的惆怅已经被八福晋丢到了脑后,她笑着问道:“可还记得我了?”   小鱼认真看了看她,正着一张小脸行礼道:“弘昭给八叔母请安。”   八福晋笑得合不拢嘴,刚想伸手牵他,就见小鱼一溜烟儿地跑到魏紫身前,踮着脚尖问道:“弟弟哭?”   他皱着颜色有些浅淡的眉毛,学着魏紫的动作,拍了拍水哥儿的背。   “弘昭做得好。”魏紫将水哥儿抱起来一些给小鱼看,说:“瞧,弟弟没哭。”   小鱼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八福晋站在一旁实在是尴尬又无趣,早在母子二人交谈时便坐了下来,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旁边的三人。   魏紫让陈嬷嬷将水哥儿抱起来,揉了揉手腕,道:“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抱不动了。”   八福晋看了看她纤细的手腕,实在想不出这样柔弱的女子怎么稳稳地抱着孩子哄了那么久。   难道真是为母则强吗?   “八福晋今儿怎么没将府里的孩子带过来,算算年纪倒是比小五大上三四个月。”魏紫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说的八皇子府里是今年正月里出生的孩子,那是胤禩唯一的儿子,只是生母不是八福晋而是府里一个小格格,据说姓张。   八福晋的目光瞬间带了冷意,审视地看向魏紫,须臾,道:“那孩子身子骨弱,吹不得风。”   “可得好好养着。”魏紫也跟着担心,又恭喜道:“你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下个月周岁我一定要去吃杯酒!”   得偿所愿……   身为嫡福晋,府里每一个孩子都要喊八福晋嫡额娘,她可不是得偿所愿有了个孩子吗?   八福晋性情泼辣,即便是当初的太子妃和直郡王妃也不曾当着面刺过她。今儿倒是叫个侧福晋戳了肺管子,偏偏这一刀刺得又准又深。   竟是差点叫她看走眼了,这哪里是个蠢货,嘴皮子这样麻利,原是个口舌长的蠢货!   被人当面挖苦叫八福晋如何忍下这口气,当即回道:“吃不吃酒的还不好说,毕竟最近不同寻常,也许就几个兄弟妯娌一起坐坐,不请外人了。”   你算哪门子妯娌?   她正经的妯娌还在正院里躺着呢。   来嘛,你来我往的才有意思,也别怕什么,反正女人家的事捅破了天也只不过是不和,干扰不到前头的。   “哎呀。”魏紫一脸惋惜:“我们福晋还不知方不方便去呢,真是可惜了。”   说罢,又捂着嘴笑了笑:“日后有缘得见,还请八福晋让我瞧瞧那孩子像阿玛还是像额娘,反正定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八福晋许久没有这样憋闷过了。   “弟弟?”在旁边吃糕点的小鱼忽然问了句。   “是啊。”魏紫笑眯眯回道:“是八叔母家的孩子,也是弟弟。”   小鱼立刻看向八福晋,圆圆的眼睛在她周围找了找,像是在找弟弟。   魏紫又说:“今儿弟弟没来,下回八叔母再来让她带来好吗?”   小鱼乖巧地点了点头:“好,下回。”   魏紫简直快笑出了声,看向八福晋。   不是喜欢小鱼吗?下回来看他把你便宜儿子也带过来吧。   八福晋恼怒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话,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只吃茶不说话。   后来前院那边儿来了人,说是胤禩有些急事要先行离开,问八福晋是再留会儿还是同他一起走。   “府里还有些事,我先告辞了。”八福晋站起身,走过小鱼身边时还是顿了顿,柔声道:“八叔母先走了,下回再来看弘昭,礼物已经给你额娘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好。”小鱼下了凳子,行礼道:“八叔母慢走。”   八福晋面上露出个笑容,径直走了。   花厅里只剩魏紫和小鱼、水哥儿。魏紫站起身抻了抻,对小鱼说:“八叔母送你的礼物在库房里,快去看看吧。”   小鱼迈了两步,又顿住问道:“额娘弟弟一起?”   “额娘和弟弟一会儿再过去,你先去看。”魏紫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催道:“快去吧。”   小鱼瘪了瘪嘴,跟水哥儿之前要哭的神态极为相似,魏紫又捏了捏他的脸才先去了后头。   小鱼走后,魏紫面上笑意沉了下来,露出了极为罕见的怒容:“让伺候五阿哥的人都过来,如烟,去前头请爷过来。”   如烟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迅速地应了,往前院跑去。   魏紫缓缓走到陈嬷嬷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面无表情地上下看了她一会儿,将水哥儿抱了回来坐到椅子上,手掌隔着衣服贴在他的后心上。   ——————   晚上好。   我不行了,剩的一千字明天补上,晚安!!!   感觉小鱼拿了万人迷剧本hhhhh 第九十四章   春嬷嬷正哼着小调, 收拾着在四贝勒府伺候的这些时日以来得到的赏赐。   绸缎珠宝堆了一床,春嬷嬷左摸摸,右摸摸, 乐得睁不开眼。   这四贝勒府里,尤其是魏侧福晋的晨院当真是泼天的富贵, 即便是御下森严,没有受孝敬的惯例, 但单单只是主子们赏下来的东西便足矣补上那些蝇头小利了。   这样的富贵窝,□□嬷嬷如何舍得离去, 当然要死死扒着不放才好。再说了, 她平日伺候在跟前看得出来这四贝勒对四阿哥五阿哥都喜爱非常, 日后五阿哥有出息了,她这个奶嬷嬷不也能像废太子的奶嬷嬷一样做个官太太?   不得了不得了, 真是不得了。   春嬷嬷笑得眼尾都是褶皱, 温柔可亲的面容也变得贪婪虚伪起来,她犹自不觉, 摸着手里的金戒指, 忽然从未关严实的窗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竟像是朝这边儿来的。   她忙站起身, 掀了被子盖在床上, 还未整理好仪容, 门已被破开了。   “哪有破门而入的道理——”春嬷嬷不满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门口面无表情的秦嬷嬷,脖子一缩讪笑道:“您怎么来了,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且等等,我给您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必了。侧福晋有令, 召五阿哥侍从前去进谒。”秦嬷嬷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春嬷嬷还是快些吧,哪有让主子等着的道理。”   春嬷嬷心中一颤,侧福晋何时摆过这样大的阵仗,忙跟上秦嬷嬷的步子。   望着秦嬷嬷笔直的背影,春嬷嬷心中一阵不舒坦,这秦嬷嬷仗着自己是宫里头出来的向来看不上她这种内务府从民间挑选出来的身家清白的嬷嬷。   今儿被她不明不白地呛了一声更不会给她好面子看,这下可好了,想打探打探也不成了。   春嬷嬷忐忑难安地跟着秦嬷嬷到了花厅,进屋一看不止侧福晋在,竟然连贝勒爷都在。   秦嬷嬷行礼,春嬷嬷也跟着行礼,只是弯下来的膝盖都在打颤,心里更是一阵发慌。   她用余光瞄着左右,果然是五阿哥身边所有的侍从都在,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等着魏侧福晋发话。   方才进门匆匆一瞥,魏侧福晋的面色可算不上好,而五阿哥就在她怀里,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自己在玩儿。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恐慌,春嬷嬷甚至能感受到魏紫缓缓扫过来的视线,那目光冷漠极了,又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身上甚至让人不住地瑟缩打颤。   “春嬷嬷。”   那样柔和悦耳的女声却□□嬷嬷从心口蔓延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惶恐,她心中抱着些侥幸,上前一步弓下身体,回道:“奴婢在。”   魏紫笑着问她:“你最近吃了什么啦?”   春嬷嬷腿一软,跪拜在地,连声道:“奴婢、奴婢每日所用饭食都是由公公们一道提过来的,不曾、不曾用过别的。”   “哦?”魏紫好整以暇地问道:“不是罂粟吗?”   方才抱着哄水哥儿时叫魏紫闻出些不对劲,她用妖力探查了一下,竟发现水哥儿体内竟有微量的罂粟存在。   罂粟久用成瘾,水哥儿七八个月大的人,万一成瘾又断了供应,他哪里熬得住!   水哥儿已经开始用辅食了,所以罂粟从何而来真不好说。   有可能是混杂在辅食之中,但那样剂量太大,也不好操控进量。最好的方法是下给两个奶嬷嬷,以乳汁带入水哥儿体内。   故而她先将妖力凝聚于双目,检查了一下陈嬷嬷,她体内是干净的,但也不能免除嫌疑就是了。   说不准她不愿伤及己身,故而给春嬷嬷用了罂粟,让她做这个过度容器呢。   但在所有人都来齐之后,魏紫便明白下药之人就是春嬷嬷,还是自己下给了自己。   她只不过问了三两句话就差点把人吓死,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魏紫眯着眼,看着堂中体面尽失、语无伦次的春嬷嬷,心中也有些烦躁。即便她不是凡人,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实在是防不胜防。   “苏培盛。”胤禛知道罂粟是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是什么才不能容忍有人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害水哥儿,他声如冷刃:“带下去,查清楚。”   苏培盛应诺,上前利落地捂住春嬷嬷的嘴,卡着肩膀,一下没耽误地拖走了。   春嬷嬷被挟制着,一丝声音一点动作都做不出。   经过王正时,苏培盛还嫌疑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要他学着点,下回别弄得像上次似的那样难看。   王正默默低下头。   这时,坐在上首的胤禛才闷声道:“王正,去请太医。”   他如何不憋闷?在四贝勒府,在晨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出现这种事。   胤禛侧过头看向正在揪着襁褓,什么也不知道的水哥儿。   “不必了。”魏紫忽然出声,她抬眼,对上胤禛的视线,缓声说:“水哥儿没事。”   胤禛眉头一动。   众目睽睽之下点出罂粟之事,魏紫并未出具什么证据,人证物证皆无,胤禛知道她的身份,出言揽下就是在替她打圆场。   但是现在,魏紫直言水哥儿无碍,她想怎么跟他解释,还是说……   “晚些妾身自会解释于爷听。”   魏紫勾起红唇,笑意盈盈道。   胤禛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化为一腔暖流细细抚过,他低低道:“好。”   .   但是晚些时候魏紫并没有解释给胤禛听,反而翘着二郎腿倒在床上,撇嘴道:“爷不是该知道的都知道吗?还要妾身费嘴皮子说上一遭做甚。”   十足的恶霸模样。   当她不知道呢,就凭胤禛那个多疑又小心眼的性子,她平素又没有掩饰过,那样多的破绽,他问都不问一句可不就是自个儿知道了。   竟也能一字不问,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胤禛无法,只能将她收拾了一顿,才好严刑逼问那些他猜测不得的细节。   .   康熙四十七年一整年都过得跌宕起伏,最后余下的几日却格外平淡,甚至有些索然无味之意。   年节过得格外寡淡,不止是众皇子这么感觉,就连康熙都只在宫宴上出现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守岁干脆就没去。   胤禛望着胤祯身边少了的位置,端起酒杯淡淡啄了一口,像是在敬一位此时不能到来的人。   当日在南苑,康熙亲口许他可去十三贝勒府看望胤祥,第二日胤禛便骑马赶了过去,顺利见到了胤祥。   胤祥除了神色萎靡了些别的都没什么,见了胤禛便高兴得不得了,又嘟囔道:“四哥不必挂怀我,每个月都送那么多东西,倒叫我在这儿胖了好几斤。”   “那正好,把瘦的都补回来。”胤禛不能待太久,便直接问道:“塞外发生了什么,太、二哥出了事,怎么连你都被牵扯上了?”   提及此事胤祥便是满脸复杂,但面对着胤禛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叹了口气道:“十八弟中途突发疾病,短短两日就起不来身了,皇阿玛担心得紧,夜里都亲自去探望过几次。后来有一日,皇阿玛在十八弟帐中召见我们,那时十八弟就有些……不行了,吊着一口气罢了。”   说到此处,想起胤祄,胤祥心里也有些不太舒服,顿了顿才道:“谁知二哥来得特别晚,还带着一身酒气,皇阿玛当时便龙颜大怒,狠狠训斥了二哥一番,让他回去反省。第二日,十八弟的病又稳定了些,当天夜里我们的帐篷却叫人围了起来。到了行宫之后皇阿玛便要废太子,罗列二哥诸多罪状,我、我上前为二哥辩驳。”   胤禛一脸了然,胤祥既然在,便肯定不会白白听着康熙废太子。   “皇阿玛听了之后说——”   “你的意思是朕在污蔑胤礽?”   胤祥说完之后舒了一口气,这些事憋在心中许久,说出来反而畅快了许多。   胤禛这便明白为什么当日那么多人却每一个人敢提及胤祥为何会被圈禁了。   那样的话,听过都该当做是没听到,又哪里敢说于别人听。   胤禛没有训胤祥,他心知胤祥就是这样的人,赤诚又真挚,即便是知道后果也一定会站出来。   当日能站出来劝诫康熙三思恐怕也只有他了,虽然事后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清楚归清楚,胤禛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有这么一遭,下回便不可如此鲁莽。你被圈禁了,媳妇孩子该怎么办?妹妹怎么办?总要考虑别的。”   胤祥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四哥,再说了……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胤禛眼神动了动,这倒也不一定,他安慰道:“你很快便能出去了。”   胤祥不解,但看胤禛如此笃定,心中也升起了些希望,露出个爽朗的笑容。   回忆至此处,胤禛面色也缓和了些,若是他猜想的不错,胤祥确实快出来了。   “四哥——”   胤禛抬起眼,看见胤祯满面笑容,端着酒杯走过来,冲胤祺使了使眼色,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胤祺已经坐到再旁边去了,面上是一副无奈又纵容的模样。   胤禛收回视线,若是真以为胤祺是个老好人一点脾气也没有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四哥。”胤祯笑嘻嘻地端起酒,说:“上回我没反应过来,四哥勿怪,这杯弟弟敬你,权当赔罪了!”   他说的应当是在御书房门前胤禛喊住他,他却撞了胤禛一肩膀的事。   胤禛看着胤祯喝完那杯酒,又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下,平淡道:“都是小事儿。”   胤祯得了胤禛这句话方才心满意足地站起了身,又走向别处,交谈喝酒去了。   “这样瞧着,十四倒像是换了个人。”胤祺不知何时已经做了回来,笑说:“有几分老八的味道,四哥觉得呢。”   胤禛微微颔首,没有过多言语。   .   宫宴结束后,胤禛和魏紫便坐着马车回了四贝勒府。   路上胤禛有些不舒服,晚上他多少饮了些酒,又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便有些难受了。   魏紫握着胤禛的手,用妖力在他体内走了一遍,她现在在胤禛面前是半点不必忌讳了。   “当真神奇。”胤禛感受着体内暖融融的感觉,眉眼间舒缓了些,反手按住了魏紫,“可以了。”   他从魏紫那里知道此举虽然对她本身没有损害,但用得多了也是会感到疲惫的,且恢复得很难。   魏紫用眼角看他,别别扭扭道:“沧海一粟罢了。”   胤禛便又没忍住低声笑了笑,惹得魏紫又锤了他两拳。   回到府里时天色也还大亮着,胤禛去了前院,魏紫回了晨院,分开时胤禛还说:“晚上叫膳房做点带汤水的,吃得舒服。”   魏紫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回了书房,胤禛先唤了苏培盛进来,问他春嬷嬷的事调查的如何了。   苏培盛回道:“春嬷嬷已经交代了,她得知日后五阿哥身边还要撤掉奶嬷嬷便十分着急,总觉得晨院几个大丫鬟都更中意陈嬷嬷。上月月初她回家探亲,碰见府里二格格处伺候的丫鬟,交谈了几句,那丫鬟便给她出了个主意……”   那丫鬟哄骗春嬷嬷,罂粟虽然成瘾却不要人命,只会让五阿哥更依赖她些罢了。   春嬷嬷一听便心动了,她也没愚蠢到直接相信的地步,乔装打扮问了几家药铺,那些大夫说的与丫鬟说的差不多,更何况药铺里还有罂粟入药呢。   春嬷嬷便更加放心了,至于那些大夫说的什么戒掉时的难处都被她抛诸脑后了,她既然用了便没想让五阿哥戒掉。   只是罂粟不得大量购入,她只得再找那丫鬟求她帮忙,丫鬟为难地应了,说此事难办,春嬷嬷日后得告诉她晨院的动静才行。   春嬷嬷嘴上应了,却没说过几句实话。   “依勒佳?”胤禛沉着脸问道。   苏培盛应是,答完便奉上了春秋阁近月以来从账房支取银钱的记录,随后便低了头,不敢抬。   胤禛没什么表情地拿起账本。   依勒佳自己小金库甚是丰厚,但那大多都是物件,名贵归名贵,现银却是不多。半月以来,春秋阁以不同的名义从想当初支取了五千两银子,将将不会引人注目的程度。   胤禛闭目道:“院里没人时,让粘杆处进去搜一搜。”   若是当真大量购入了罂粟,她也不会一下全给春嬷嬷,一点一点地给才能更好地挟制于人。   若是搜不出东西……事情便没这么简单,若是搜出来……若是搜出来……   苏培盛应道:“嗻。”   .   胤禛在他平日回晨院的点儿出了书房,面上没什么异样,与以往一样。   初春天依旧暗得快,此时已经昏黄,沿路挂着的灯笼映出暖红的微光。   这年还没过完,人心却凉了。   刚过二门,小道上却出现一人挡了胤禛的路。   苏培盛冷声询道:“前边儿什么人,见了贝勒爷也不行礼?”   话音落下,那瘦弱人影便动了,她走出树下阴影,走进光明之中。   “妾身……给贝勒爷请安。”年格格弯下身子,头颅微垂,眼睛却含着泪往上吊,苍白的面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潮。   这样冷的天,她连件披风都没穿,身子微微抖着,不知在寒风中冻了多久。   饶是苏培盛看了,都不得不说这年格格有几分本事,心也够狠。   “你怎么在这?”胤禛看了她两眼才认出来人。   年格格一听这话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落下了,左一颗,右两颗,盈盈美目望着胤禛,膝盖缓缓弯了下去,结实地跪在了青石板上,低声泣道:“妾身入府一年有余,却不曾见过爷几面……爷,妾身做错了什么您告诉妾身好不好……”   这样的夜晚,这样可怜的女子问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不能得到丈夫的怜惜,再铁石心肠的人怕是都要化作绕指柔肠了。   况且年格格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做错过。   她只是一个柔弱又可怜的人罢了。   年格格问完哭声又大了些,却仍旧压抑着,说不出的楚楚凄婉。   可她面前的是胤禛,年格格的手段在他面前还不够玩的。   “你这个点等在这里,买通了谁?”胤禛一丝怜惜也无地问道:“大氅的毛还沾在身上,这是知道我从前院过来了才脱下的?”   年格格面色逐渐变得僵硬,余光在身上扫了扫才发现肩头几根白狐毛在桃红衣服上格外显眼,哭声却硬生生挺住了。   “王正,带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抱着大氅手炉的侍女。”胤禛戳破了真相也没急着走,吩咐道。   年格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膝盖行两步哽咽道:“爷,妾身错了,妾身这样也只是想得到您的怜惜啊……不这样做,妾身哪里见得到你呢……妾身、妾身进了府里是来做什么的呢……”   胤禛任由她哭着,   作者有话要说:  待王正领了一脸惊慌的侍女过来才漠然道:“穿上你的大氅,拿着你的手炉,戴上你的耳捂,领着你的人走。”   年格格瘫软下了,看着胤禛的背影逐渐远去,这才真切地哭出了声。   ———————   年格格:爷不讲武德   晚上好,加上作话的字数有五千字啦!还债成功! 第九十五章 大结局【修正版】   胤禛刚到晨院便被魏紫拉着坐到了桌子旁, 魏紫扭头看看他,似乎看出他心里难受,起身跑到小膳房, 亲自端了碗牛肉面过来。   雪白的面条被淡赭色的汤汁包裹着,白茫茫的水汽往上窜,窜进口鼻中有化为了浓郁而丰厚的香气。   只是那面条隐约看得出粗细不一,洒在上头的葱花或长或短。   魏紫在一旁坐着, 表情隐约有些不自然。   想来她方才就是专心致志地忙着这个才没有注意到离晨院那样近的地方发生过一场戏台上才看的到的唱作俱佳的哭唱桥段。   胤禛缓慢地眨了眨眼, 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面条放入口中,随后一口又一口。   “怎么样?”魏紫有些急切地问道。   胤禛却没有立即回答,待吃完了面,汤都喝完了才慢慢道:“很好,很好吃。”   魏紫便抿着嘴笑了笑, 才问道:“心情好点没?”   “……好多了。”胤禛笑了下, 眼角眉梢却透着些心力交瘁的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 微沉又深邃的目光固定在了魏紫身上。   他就那样看着魏紫, 看了许久。   魏紫由他看着, 撑起下巴也看了回去,数着他眼角多出来的一道细纹,用视线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那或许也是一件幸运又值得满足的事情。   只有胤禛和魏紫, 没有别的能够打扰的人或事。   胤禛在书房里想了许久。   纵然他十分不想承认, 但给水哥儿投罂粟的人八成就是依勒佳。   依勒佳……   他唯一的女儿。   她出生时,胤禛抱着她。她要取名字时,胤禛在书房想了数宿。她生了病, 胤禛再忙也要去陪她,低唤阿玛的花儿快好起来吧。她年岁渐渐长大,胤禛更多的是远远地看着她,李侧福晋没了,胤禛处处为她打算。   她曾经让胤禛失望过。那时胤禛在想他的依勒佳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长成了那样的模样?   他从幼时直至现在都在康熙面前压抑着自己、掩饰着自己、伪装着自己,一度快要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模样。   难道依勒佳也是如此吗?   但再多的疑虑存在,胤禛都可以选择再次相信依勒佳。   知道苏培盛一字一句地阐述,账本上黑白分明的字体。   胤禛心中有一块在坍塌。   “爷——”   苏培盛惊疑不定:“有些东西……您得瞧瞧。”   胤禛回过神,看向苏培盛,左手下意识抚上了右手腕上的佛珠,眉头紧锁:“拿过来。”   苏培盛不是不稳当的性子,这是怎么了?   胤禛发话,苏培盛也顾不得考虑一旁坐着的魏紫方不方便知道这事儿了。他手里碰着一个锦盒进了屋,转头看了一眼王正,王正立刻将门关上,何处侍从纷纷退到百步之外。   “二格格在正院侍疾,日日深夜方归,故而探查的人方才便去了春秋阁,搜出了……”苏培盛抖着手打开了锦盒,里面只放着一个小瓷瓶,“里面的东西检查过后发现是‘气竭’,一种关外的毒药,无色无味不易发觉,但与沉追花相遇会自燃,作用是、是……”   胤禛心有所感,手指失控一勾,手腕上的佛珠噌地一下崩断,珠子散落一地发出叮铃响声,他恍若不觉,眼神定在白瓷瓶上,问:“是什么?”   “是从肺开始破坏人的五脏六腑,使人慢慢虚弱致死,脉象看上去却像是肺病所致的油灯枯尽——”   苏培盛话音未落,人已经跪了下去,手里却牢牢地捧着锦盒。   胤禛看着那白瓷瓶,煞白的瓶身不知何时渐渐放大,直直刺入人的眼中,他闭了闭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魏紫。   魏紫一脸平淡,对此一点都不好奇的模样,察觉到胤禛的视线,她疑惑地回望了过去。   她知道,她就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   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是个妖,她不具备人类的情感吗?   如果她真是个不通人情的妖,又为何说喜欢他,为何与他厮守,为何生下小鱼和水哥儿?   报恩?   只是为了报恩?   胤禛咬紧牙关,喉结滚动了两下,道:“去找陈太医,让他看看这……东西,为福晋医治。依勒佳,让她待在春秋阁里,哪也不要去。”   “是。”   苏培盛走后,胤禛木然坐了片刻,在庭院中西洋钟响声的一瞬,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堂屋。   魏紫直觉他的情绪里还有她的原因在,更直觉此刻不能让他离开,迅速起身追上他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去哪?我怎么了?”   胤禛也在问这个问题。   他没有回答,暖热依旧的手掌握住衣袖上柔软无骨的手缓缓地、慢慢地、轻柔地拿了下来,随后迈开脚步越走越快,几息之间便消失在了晨院中。   围观一切的王正脊背发凉,冲魏紫弯了弯腰,快步追了过去。   魏紫站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中,有些迷茫,有些愤怒,还有些……让她心脏刺得难受的感觉。   但她不知道那叫什么。   .   后来,胤禛去了一趟春秋阁,出来之后他便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了。   那里面的已经不再是依勒佳了。   是被愚昧、仇恨、残忍和疯狂占据皮囊的陌生人。   即便找到了根源,陈太医对福晋的病情也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只能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罢了。   而晨院却像是一夜之间失去了四贝勒所有的青睐,胤禛不再踏足后院,晨院失去了特例。   魏紫也没有去找他,她似乎隐约明白了胤禛为何会这样,但不能理解,也不认为自己哪里不妥当。   只是因为她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抛诸脑后,没有告诉他,他就要与她生气吗?   他气愤的不该是做错了事的吗?   她还是不懂人心,她只是要用人的方式过这一生,但她始终是妖,是不可能便成人的。   妖怎么会是人呢?   胤禛不该早就知道了吗?为何现在又一种无法接受的模样?   御花园里的御供牡丹一夜之间枯了根基,来年似乎也不能再盛开了。   魏紫想,她那么喜欢胤禛,却也不是非他不可。等到阳寿尽,她便自在逍遥去了。   但是会想他吧,一定想他,连同怒火与悲伤。   原来那种让人心脏抽痛,忍不住鼻酸的感觉叫做悲伤。   .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康熙复立太子,同月,颁召天下。   胤禩推着胤祯走到了台前,康熙默认了,没了直郡王,总要有新的直郡王来制衡太子,既然有毛遂自荐的,他也就不用费心寻找了。   胤禛站在台下,冷眼看着戏台上的木偶戏,这个时候,不争才是争。   毕竟胤礽已经心灰意冷,再复立太子又如何,有一废,就有二废。   只是他近来精神愈发不济,白日里有忙不完的事,夜里却被重重梦境笼罩着无法入睡。   而梦境中的另一主角似乎是真的要忘了他,每日有找不完的乐子。   胤禛看着来前院陪水哥儿玩儿的小鱼,有一瞬间在动摇,他究竟是在执着些什么?   这一次与热河行宫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与她亲吻的、共勉地、生活的是他,她口中喜欢的也是他还不够吗?   不够。   这怎么能够。   如果不需要得到,他不会投入半分精力。但他想要的,可以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   康熙四十八年,四月二十六,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与世长辞。   同年,四贝勒府二格格依勒佳深感母丧之痛,在葬礼之后自愿前往皇家寺庙为母祈福。   康熙四十八年五月十六,皇十三子胤祥从圈禁中被释放。   胤禛与胤祥对月醉了一场,回府时走到二门处又顿住脚步,惺忪目光看着不远处看了许久。   树影重重,看不清前方是不是站着一人,身影窈窕,面容端丽。   胤禛后退两步,退回了前院。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   翌日,四贝勒府魏侧福晋偶感风寒,又一日,病情加重,卧榻不起,膝下两子无人照料,后院诸人争得鸡飞狗跳,不料被胤禛接去前院,安置于书房,亲自扶养。   魏紫双手枕在脑袋下,躺在屋顶上看着夜空。今夜没什么星星,乌云密布,明儿可能要下雨。   昨天胤禛步伐不稳地往二门处走,庆安几乎是跑着回来告诉她的。   魏紫面上没什么情绪还人都出去伺候,转身却从窗户翻了出去,在二门不远的地方观察。   胤禛好像是看到了她。   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那样重的醉意都挡不住他骤然的清醒。   他想过来的,但是他克制住了。   为什么?再怎么生气,都半年多了也该消消气了吧。   她都消气了,她怎么还没消气。   月亮回答不了她的问题,魏紫翻身下了屋顶,钻回了被窝。   又过了几日,在前院住了几日的水哥儿要找魏紫,怎么哄都不好使,胤禛便让小鱼带他回晨院看看魏紫。   陈嬷嬷抱着水哥儿,小鱼自己走着,看着晨院的门便噔噔噔跑了进去。   “额娘——”小鱼边跑边喊道。   被陈嬷嬷抱着的水哥儿也跟着学:“娘——”   魏紫依在门框上,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嘴角却勾了起来。   她本是以退为进,称病让胤禛将小鱼和水哥儿接走是想让他睹人思人,没想到竟是把自己圈进去了。   “喊什么,在这儿呢。”魏紫一句话没说完便叫小鱼抱了大腿,被陈嬷嬷放到旁边的水哥儿也扒住了她。   “想额娘了。”小鱼埋着头,闷声道。   虽然魏紫和胤禛将他保护得好,没让他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但他许久没见到额娘和阿玛一起出现,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问阿玛为什么和额娘生气。   阿玛说他们没有生气,他们只是在下一盘棋,谁赢了,这盘棋就可以结束了。   小鱼有些委屈,不可以不下棋吗?   阿玛说已经在下不能停止了,还要他保密,不能告诉额娘。   小鱼越想越委屈,掉了两滴眼泪,悄摸摸地抹在了魏紫的裙摆上。   魏紫正将水哥儿抱起来,没有发现。   “额娘,弟弟中午吃得多,别挤肚子。”小鱼看着魏紫抱着水哥儿,勒着他的肚子忙提醒道。   魏紫换了下姿势,随口夸道:“知道啦,你还学会为弟弟考虑了,真是个乖孩子。”   小鱼不好意思道:“因为小水是弟弟,我喜欢弟弟。”   魏紫听了,忽然愣了下。   一闪灵光从她脑海中穿过。   原来……人是这样想的。   爱一个人,就要为他考虑?   .   “侧福晋,您要去哪儿?”如烟从回廊中探出身,看着步步生风往外走去的魏紫,又转头看了眼正屋。   两个阿哥似乎刚才睡下了,这个当口,侧福晋要去哪儿?   来不及多想,如烟翻出回廊,快步追上魏紫。离得近了才发现她面上红扑扑的,隐约带着一种……勘破了什么秘密似的兴奋?   是兴奋吗?   如烟揉了揉眼睛,便走便问道:“您去哪儿?怎么这么急。”   说话间,魏紫已经出了晨院,她笑了笑:“我去书房。”   书房?   如烟眼睛一亮,这是去找贝勒爷?   该去!早就该去了!   二门处的门房看到魏紫,拦都没拦便直接放行了。   别处的兴许真的以为这魏侧福晋失宠了,但是在二门轮班的门房这半年多来不知道见胤禛在这儿驻足过多少回。   抛开身份不提,这不就是夫妻俩闹矛盾嘛!   看着魏紫穿过二门,几个门房对视了一眼,又纷纷肃起脸色看起门来。   一路畅通,魏紫径直到了书房。   苏培盛正靠着柱子放空,被王正推了推才看到来了人,架子还没摆起来看到魏紫便跑着迎了过去,笑出一脸褶子:“侧福晋,您怎么来了。”   问的‘您怎么来了’听着却像‘您可终于来了’。   “我来找爷,不知方不方便?”魏紫到了门口反而气定神闲下来,看了看他们与书房的距离,确定胤禛能听到,表情便愈发高深莫测了。   苏培盛当时就想说再方便不过了,被王正从后面戳了戳腰才临时改口道:“奴才这就去替您通报一声,劳烦您等等!”   魏紫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去。   苏培盛几乎是进去就出来,殷勤领着魏紫,送到门口将如烟拦了下来。   其实哪里需要拦,如烟早就自觉地站到一旁去了。   魏紫扯了扯嘴角,推门时才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他们许久没见了……   书房与从前别无二致,唯独此时应当坐在桌案前的人却在靠里的软榻上坐着,手里握着一卷书,眼睛挪都不挪一下,似乎连屋里多了个大活人都不知道。   魏紫也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眼下有些青黑不知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她看了一会儿,胤禛还是没有反应,魏紫便不耐烦了,快步上前拽过胤禛手里的书,低头一看——   《妖狐记》   不知为何,手里的书忽然就烫了起来。   胤禛被夺了书,抬起眼看了一眼魏紫,拍了拍手道:“侧福晋病好了?”   魏紫却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恼我不为你考虑,没有把依勒佳给福晋下药的事告诉你?”   站在门外的苏培盛脑袋上滴了一滴汗,屋顶上的暗卫竟然躲走了……他想了想带着侍从也挪走了。   屋里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胤禛没想到魏紫会这么直接,又没直接到点子上。   平素那么聪明,这都半年了,才想到这儿。   胤禛站起身,绕开魏紫,到书桌前随意翻着东西,淡淡道:“不是。”   魏紫眉毛一挑,有些不信。   不是?   不是的话,为何她没告诉他,他那样生气。   “你不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我就走。”魏紫威胁道。   胤禛转过身,看着她问道:“走?”   魏紫将手里烫人的画本扔到软榻上,说:“对,走。我恩已经报完了,当然想走就走。”   报恩。   又是报恩。   胤禛手握成全,缓缓走向魏紫,硬底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响声,像是踩在人心上。   他停在魏紫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魏紫,忽然伸手捏住了魏紫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低下头,鼻子抵着鼻子,低低问道:   “你说喜欢我,要与我共度余生,也是因为报恩吗?”   魏紫拍开他的手,将他推开,不虞道:“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胤禛默然。   “气了半年?”   胤禛微微颔首:“所以是因为报恩吗?”   魏紫骂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胤禛走到软榻边,将话本拿起来,又坐了回去,找到刚才看到的地方,继续看起来。   “你觉得呢?”魏紫反问他。   胤禛从话本中抬起眼,没有回答。   魏紫夺走话本,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一吻毕,魏紫眼含水光,正要说话忽然听得胤禛问道:“所以是吗?”   魏紫咬了咬牙。   “我又不是人,想的什么,说的什么,做的什么都是因为我愿意。”魏紫气得红了脸:“我愿意报恩,愿意喜欢你,愿意与你共度余生。你想知道你就问,转身就跑——”   魏紫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的嘴被堵住了。   “再也不会了。”胤禛道。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唉   原定大纲的结尾就是最后的矛盾结束,但又不想把矛盾写得太深刻就用了隐晦一点的写法……我笔力不够……但是是很认真写的啊我枯了   然后换了一版,最终也就这样了。   四爷和小花从始至终存在的问题就是一个想太多又不会打直球,一个总会下意识用妖的方式思考,所以产生了误会。   后续会更新番外,就更新在这一章补充,是对大家的补偿,为我之前行文引起的误会,大家想看什么时间点的、什么特殊方式的都可以告诉我,能写的我都会写,写三个番外,为正文做补充。   但是怕大家看不见这个修正版的……   啊晚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